第 61 章 第 61 章
【傅婉仪:你什么时候到?】
昏暗宽大的包厢里,头顶的灯光不停闪烁着五彩斑斓的颜色,耳边净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傅婉仪发完这条消息,把手机暂时收起。
她没想到邻居好友的表妹今年的生日宴会是在KTV举行,耳边略微走调的歌声让她觉得有些头疼,也庆幸自己没有把云璃带过来,毕竟她那么喜欢安静,难以想象她要在这个封闭的包厢内呆几个小时。
这么想着,傅婉仪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手机,与备注为谢意的对话框没有弹出新的消息。
这家伙该不会不来了吧?
傅婉仪忍不住揉了揉略微酸胀的眉心。
云恕从塞北归来,生了场怪病,身上并无外伤,却昏睡数日不醒。
将军府挂出悬赏,能治将军顽疾者,赏黄金十两。
京城所有名医,都来将军府走过一趟,却谁也瞧不出她的病根,究竟藏于何处。
云恕不省人事,自然无从知晓这些因由。
她被困在一场战火纷飞的梦魇里。
边关的战鼓又在轰鸣。
精铁盔甲泡进发黑的血水,她在箭雨和烈焰中厮杀,无休无止。
黑色野猫衔着只香囊,窜出燃烧的军帐。
暗无天日。
南风吹来的时候,云恕隐隐听见有人唤她。
“将军,将军。”
云恕挥动刀锋,仓皇回首。
却见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端坐于前,泰然自若,似有道骨仙风。
金戈铁马的地方,为何会忽然窜出一只狐狸?
不等云恕细想,战马,营帐,瞭望塔周遭的一切倏然散去。
她在一处空空如也的苍白之境。连风都寂静。
那狐狸开口对她说话:“梦断魂劳,殚精竭虑。将军该醒了。”
云恕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躺在将军府的卧榻上,发了一身虚汗,大梦方醒。
下人们喜极而泣。“将军醒了,将军终于醒了!”
云恕还在茫然四顾,找那白狐的踪影。
待她彻底恢复了神识,丫鬟玉儿向她讲清前因后果。
眼看那些声名显赫的郎中,个个无计可施,众人万念俱灰之际,一位姓柳的小姐说自己略懂巫蛊之术,想为将军辨症。
众人从未听过这位柳小姐的名号,多有疑虑,对她百般威慑,说不治便罢了,若是把将军治出个长短来,可全要算作她的罪状。
那柳小姐并未因此退却,执意前来应诊。
柳小姐到云恕床前一看,当机立断,说将军并非身患顽疾,而是中了蛮族巫医的恶咒。
大伙儿更觉得荒云无稽,姑妄听之。
却见那柳小姐将一卷白纸,铺在云恕榻边,取炉中香灰为墨,在纸上画出一具枯骨。
接着,她咬破自己指尖,往香灰枯骨的眉间一点,又往云恕眉心一点。
就在眉心染血的瞬间,云恕呛出一口黑血,血污里裹着一小块羊皮,写满密密匝匝的外族文字。
“咒心已解,将军很快会醒。”
柳小姐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将军府。
谁也没想到,不出半日,云恕竟真的霍然痊愈。
听完这离奇故事,云恕想见见那位柳小姐,当面答谢她的救命之恩。
然而府上众人,将京城翻来覆去地找了好几遍,始终未能寻得柳小姐的下落。
“倒也没有关系!将军既然醒了,柳小姐一定会来府上领赏,到时候你就能见到她啦。”玉儿推断。
但玉儿显然没有料到,寻人的告示在城中贴了数月,云恕的那位救命恩人,迟迟没有前来领赏。
也许她只是途经京城的过客,并未久留,也许她是隐世的闺秀,并不看重这几锭金银。
云恕虽然遗憾,却也没有苦恼太久,仍是忙着做她少年得意的女将军,纡金曳紫,肥马轻裘。
九月初一,云恕带玉儿去菩萨庙进香。
庙中人头攒动,热闹极了,仿佛半个京城的百姓都挤在这间庙里,要求菩萨的保佑。
正要打道回府的路上,玉儿突然攥住云恕的衣角。“将军,你快看!”
云恕顺着玉儿的手指头望过去,看见两个轿夫,抬着一顶玄色暖轿,正在田垄上徐步行进。
“那轿子怎么了?”云恕不解。
玉儿又喜又急。“将军,你快去追!那是柳小姐的轿子!我认得上头雕的柳叶儿,准没错!”
云恕当即翻身上马,扬鞭追去。
她在秋坡桥头拦下了那顶轿子。
“女公子,您请先走吧。”
柳家轿夫只道云恕急着赶路,将轿子移向一侧,让出路面。
云恕下马,从怀中掏出一枚香囊。冰蚕丝织的缎子,绣着金秋桂雨,冷香中掺了几分药草的辛苦。
“我在路上拾到了小姐的香囊,特来送还。”
轿夫眯眼细看。“这不是我家小姐的香囊,女公子怕是找错了。”
云恕偏要将香囊递去。
“有劳尊介,请小姐亲自辨认一番。”
轿夫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一时傻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给我吧。”轿中传来清澈女声。
一只手臂探出轿帘,从轿夫手中接过了香囊。冰绿玉镯滑过凝脂般的手腕,五指纤白,似春雪雕兰。
云恕静待片刻,轿中人方又开口。
“将军南征北战,勇冠三军,是大仁大义之人。能为将军却病解忧,本是民女之幸。我收下这枚香囊,就算收了将军的诊金,将军不必再记挂此事。”
隔着轿帘,寥寥几句对话,竟能认出云恕身份,这柳小姐果真神通广大。
但云恕向来是死战不降的犟种,又岂会因这几句话就乖乖退下。
她抱拳行礼。“柳小姐救命之恩,末将无以为报,想于三日后略备薄礼,登门道谢,还望柳小姐应允。”
暮秋的凉风吹起轿帘。
光影交错的刹那,云恕从轿帘的缝隙里,看见一张转瞬即逝的面孔眉眼蕴着将融未融的霜色,瞳孔却是温柔的暖褐色,像一抹残阳陷入琥珀。
可惜不等她细看,轿帘已随秋风垂落。
柳小姐似乎叹了口气,轻如蝉翼,并不让她听清。
“城东葫芦巷第七户,石墩刻双鱼纹的那家便是。多谢将军费心。”
云恕还愣在方才惊鸿一瞥的余韵中,直到轿夫起轿,她才恍然回神,侧身让路,差点忘了向轿中人道别。
“柳小姐慢走。”
将军曾对峙大军围城,无畏刀山血海,也曾在紫宸殿上孑然直谏,不惧君王怒目。
却偏偏因这桥头一场巧遇,彻底乱了阵脚。
恼人的麻雀,日夜在她檐上喧噪,笑她寝食难安,坐卧不宁。
三日之后,云恕换过七件衣裳,终于去葫芦巷赴约。
柳宅是曲巷深处的静雅院落。云恕带去十二箱谢礼,在院中堆积成山。
柳小姐穿过几道珠帘,出门迎她。
云恕终于见到恩人的真容。
冰瓷为骨玉为魂,原是蟾宫谪仙人。
眉峰聚雪三分冷,香腮染霞一点春。
云恕想象过千百次的朱颜绝色,此时此刻,在柳家小姐面前,依然望尘莫及。
她从未见过有人美得这样温柔,又这样生动,只消看上一眼,就整个人都融化在胭脂色的暖雾中。
等她回了将军府,玉儿拉着她想问个仔细。
她依然五迷三道,心神恍惚。
“那柳小姐长什么模样?”
“好看。”
“那柳小姐,可留你吃饭了?”
“吃了。”
“吃了些什么菜?”
“忘了。”云璃冲下楼时,柳烬正端着蒸笼,从厨房里走出来。
雾气蒸腾,漫过瓷白面容,柳烬眉如秋水,朝她微笑:“早啊,阿璃。”
怎么可能呢。
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总算回归原处,但云璃还是一头雾水。这两天发生的一切,好像彻底失去了逻辑。
她昨日摸过的,明明是垂死之人的脉象。
眼下见到的,却又是安然无恙的一个人。
柳烬今日换了另一件纯黑的旗袍,搭配翡翠珠链与葫芦耳钉,与她腕间手镯相映。云璃盯着她耳畔跃动的绿意,有些心不在焉。
自己虽未学医,但从小跟着父母和爷爷耳濡目染,不至于连这样的脉象都摸错。除非,除非
“在想什么呢?”柳烬往她手里塞了一个包子。
云璃恍然回神,摇摇头,把包子放到嘴边。“没什么。”
蝉虫噪鸣。
陆小葵举着手机蹦进来:“师姐,柳姨,快看这个!那个雨夜杀手,居然被抓到了!今天一早,警察发现他被捆在”
云璃接过她的手机,看向屏幕。
“今日凌晨1时许,警方在松林路派出所附近,发现一名被尼龙绳捆绑的年轻男子。经指纹比对,确认该男子为刘某(28岁,无业),系近期多起雨夜抢劫伤人案的主犯。据警方透露,刘某身上留有受害者财物及作案工具,案件正在进一步侦办中。目前暂未查明是何人将其捆绑移交。”
昨晚,云璃在巷子里找到柳烬的时候,曾经看到一个一闪而逝的身影
她抬头看向柳烬,正要开口问,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小葵的声音,在她耳边脆生生地响起:“柳姨,我听师姐说,你昨天晚上不舒服,发生什么事了呀?”
柳烬捏着一颗剥到一半的鸡蛋,视线在陆小葵脸上一点,又落到云璃身上。
“没什么,老毛病而已,又给阿璃添麻烦了。”
云璃刚换了口气,准备追问,没想到陆小葵又一次抢了她的话。
“老毛病是什么毛病呀?”陆小葵问得理直气壮。
柳烬显然不愿多谈,剥完蛋壳,将水煮蛋放到云璃碗里,笑着糊弄过去。
“以前在北方落下的病根,一下雨就容易犯病,寒气往骨头里钻。”
云璃十分确信,柳烬的病,绝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但眼下并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好时机。
她转头去看陆小葵。
“既然那个雨夜杀手被抓住了,你是不是可以换个地方住了?这里离学校太远了,我来接你也不方便。”云璃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
“不嘛不嘛,我住得超舒服的!”陆小葵故作可爱,侧身抱住柳烬的胳膊。“这里的饭,比学校食堂好吃一万倍!再说了,柳姨也舍不得我走吧?”
云璃听得一肚子火。柳烬说陆小葵是学生,只收她三折的房费,她倒占上了便宜。
柳烬仍是浅浅笑着,看向云璃。
“可惜我这里实在太远,要是离学校近些,你们过来也方便。每日路上多花这么些时间,会不会耽误了你们写论文?”
话不露锋,却句句顺着云璃的意思。
陆小葵噘着嘴,摇晃柳烬的胳膊,努力撒娇:“柳姨,你就知道帮她说话!求求你了柳姨,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行了行了,之后再说吧。”云璃还真怕这丫头把柳烬吵烦了,赶紧叫停。“吃完饭就上去把包背着,准备出发了。”
“好耶!不用搬家啦!”
陆小葵欢呼着跑上楼,脚步声噔噔远去。
餐厅里只剩下两个人,坐在八仙桌的斜对面。
梨花木圆桌泛着暖棕光泽,映出柳烬低垂的脸庞。
女人不知为何紧张起来,右手握着瓷勺,一圈圈搅动碗里的白粥,似有心事。
云璃也有心事。
她有太多问题,必须找柳烬问个清楚。
“你昨天”
哐当。
她一开口,柳烬竟然吓得一抖,手里的瓷勺跌落碗中。
云璃更懵了,连忙扶住柳烬的手。“怎么了?”
她一点也不明白,柳烬为什么会怕她?
怕她这个人,还是怕她即将要问的问题?
柳烬摇摇头,神色并不自然,却努力伪装镇定,从她掌心轻轻抽走胳膊,躲避着她的目光。
“没事。”
她认识柳烬许多年,从未见过柳烬如此古怪的反应。
云璃实在困惑,干脆欺身过去,手臂锁在柳烬身侧,把柳烬困在她和椅背之间。她的肘窝贴着柳烬的上臂,那些皮肤温暖而光滑,像晒过太阳的新雪。
直到柳烬不得不抬头看她。
黑色香云纱和灰白T恤,只隔着一根头发丝的距离,就会粘在一起。
桂花的甜香同时包裹住两个人。两颗心脏跳动的声音,在静默空气中共振。
云璃的眼睛捉住柳烬的眼睛。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云璃问。
柳烬的眼神试图躲闪,却又无处可逃,眼睫像蝶翼,扑闪几次,竟析出泪光。
心口绞痛。
有某种太过饱满的情绪,充盈着云璃空荡荡的胃,即将喷薄而出。
云璃再也无法忍耐这样的相处。
明明这么近。
能触碰她的体温,能听见她的声音,能看清她眼底每一次最微小的颤抖。
明明这么近却又遥不可及。
云璃尽最大努力放轻语气,又问了一次:“到底是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
她听见柳烬的呼吸渐渐急促,温热气息落在她的唇边,却带着泫然欲泣的潮湿。
声音轻得几乎无法听到。
“阿璃,别再问下去了求你。”
云璃从未期待这样的反应,倒像是她欺良压善,强人所难。
她讨厌这样不清不楚,但她无法再继续逼问。
她总不能真的让柳烬为她流泪。
“怪我,我不该问。”
云璃也不知道这算安慰还是置气。
说完,便起身走出餐厅,手指揉进鬓角,烦躁地揉乱自己的头发。
得想些别的办法,找出真相。
等到真要离开的时候,柳烬又在窗边跟她道别:“阿璃,路上小心。”
隔得这样远,云璃也看见柳烬微红的眼角。
她只能顺从地点头。“知道了。”
她还是忍不住要做一个乖小孩。
今天的调查地点,是狐仙庙旧址附近的一个老小区。
根据云璃的推理,这里的居民们大都是上了年纪的本地人,更有可能知道这座城市多年来流传的,关于狐仙的故事。
事实确实也如她所想。
坐在小区院子里喝茶闲聊的大爷大妈们,热情地跟她们分享了许多关于狐仙的传闻,依旧都符合那一套狐仙娘娘济世救人的模板,不过情节各有不同。
只有一个人的反应,和众人截然相反。
那是一位身材瘦削,面色阴郁的老年女性,穿着一身棕红裙装,临近晌午才从楼栋里走出来,打量了几眼两个面生的大学生,搬了把椅子,坐在人群最外侧。
“我表姨奶奶年轻的时候,等她那个参军的璃梅竹马,一直等到三十岁,眼睛都快哭瞎了。她去狐仙庙拜了几回,梦见个仙女,让她往北走。她坐着火车一路北上,还真就在垄河火车站,找到了伤残退伍的我姨爷爷!”一位染着时髦红发的大妈,讲得眉飞色舞。
旁边的大爷一拍大腿,手往南边一指。
“别说那么远的,近的也有哇。原先纺织厂那边,有个李老头儿,瘫痪了十几年。他老婆带着娃娃去拜了狐仙,第二天,他家院子里,突然就长满开黄花的草药藤藤,熬汤喝三个月,就能拄着拐棍走路了!”
“哎呀,这个狐仙娘娘,是真的灵哇!”
“要是狐仙庙还在就好了,我这个腰,应该也能治好了吧”
众人你一嘴,我一嘴,对狐仙娘娘不住夸赞。
云璃正在低头记笔记,突然听见有人唾了一口。
“呸!真晦气!大白天的讲这些妖魔鬼怪!”
她一抬头,正对上那个穿棕色长裙的大娘。大娘将杯子的茶狠狠泼向云璃和陆小葵的方向,扭头就走。
幸亏两人坐得远,只有鞋子溅上些许茶水。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啊!”陆小葵冲着大娘的背影嚷嚷起来。
“哎呀小姑娘,算了算了,别跟她计较”周围的大妈们连忙劝住她。“赵姐也是个可怜人。”
“那位赵大娘,是遇到过什么事情吗?”云璃问。
发言最积极红发大妈,沉沉叹了口气。
“赵姐是我们这儿唯一一个,恨透了狐仙娘娘的人。她女儿叫萌萌,二十多岁的时候,谈了个男朋友,眼看着快结婚了,男朋友出了事故,成了植物人。”
“萌萌天天往狐仙庙跑,拜了又拜,求狐仙娘娘救她男朋友。但是没过多久,萌萌就突然死了。”
“我们都觉得,这是应该是个巧合。但是小赵不相信,这么多年都坚定地认为,是狐仙害死了她女儿。”
这倒是个全新的故事模型。
云璃在笔记本上写下“萌萌的死”,轻轻画了一个问号。
去停车场的路上,陆小葵开始有感而发。
“我早就知道,那个狐仙娘娘,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她是狐狸变的妖怪,又不是真的神仙,怎么可能跟个活菩萨似的,天天救人!”
云璃没接话。
“师姐,你在想什么呀?”陆小葵问。
“没什么,在打瞌睡。”云璃已读乱回。
虽然她不该这样想,但听完赵阿姨的故事,她心里多少释然了几分。
云璃其实并不喜欢大多数故事里,那个有求必应,完美无瑕的狐仙娘娘。毕竟不完美,才是人间的常态。
是神明也好,妖怪也罢,总不能对谁都千依百顺,倾囊相助。那该有多辛苦。
也许,云璃自己并不愿意承认,在她内心深处,早已将狐仙娘娘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说,和某人的模样完全重叠在一起。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脑中灵光一闪,云璃突然想起来,有一个地方,应该能查到柳烬的病情。
玉儿捂着嘴笑她。“瞧你这副模样,不像见了恩人小姐,倒像撞了鬼,丢了魂!”
如此折腾一通,总算知道了柳小姐的住处。
从那天起,云恕找遍了世间所有鸡零狗碎的理由去见她。
晴夜要邀她赏月,雨天要同她下棋,城南看花,坊西听戏。
部下从北国带回京城的人参,要匀出大半,给柳小姐送去。
庄子上交的新稻,自然也要请柳小姐尝尝。
柳烬虽然性子疏冷,却从不拒接她的邀约。
云恕在疆场上长大,终日与良驹和星辰为伴,从未与年轻女子如此亲近。
她想,她也一定是柳烬最熟稔的挚友。
甚至比挚友更多出几分不可言说的情愫。
重阳庙会,差点被人潮挤散的时候,云恕第一次牵住柳小姐的手。
温软的纤小的一只手,刚好能嵌进云恕的手心,体温彼此熨烫,仿佛每一道交叠的掌纹,都能从此合二为一。
微醺的星夜,在凉亭吃过宵夜,云恕不肯放她回家,枕在她膝头,听她讲许多个诡怪离奇的故事。
人能化妖,妖能化人。
云恕闭上眼睛,柳烬用指尖轻轻梳理她的头发,像春天的最柔软的风缠进她的鬓角,酥酥麻麻的痒。
柳烬一直贴身带着云恕送的桂花香囊,不知改了什么配方,调和出温暖绵甜的香气。
晚风撩动一池残荷,云恕躺在甜丝丝的桂花糖水里,忘了大漠孤烟,忘了雪拥蓝关。
只求这一刻地久天长。
直到那日上朝,云恕听见几位同僚的闲谈。
“犬子前些日子不知怎么冲了犯,发了大半月的高烧,多亏了城东一位柳小姐,作法替他化解,实在灵验。”
“就是那位柳仙姑吧?我也听说过,御医大夫治不了的怪症,只要诚心求她帮忙,都能不药而愈”
一颗心如坠冰窖。
好不容易挨到散朝,云恕策马直奔柳宅。
她站在满院大雨里,愤然质问柳烬:“我还以为我和他们不一样。”
那是秋天的最后一场雨,沿着她的脖子往下淌,湿透满身衣裳,钻心剜骨的冷。
柳烬隔着雨幕看她,眉心轻蹙。
“我从未说过,你和他们一样。”
说着,柳烬伸出手来,要将她拉进檐下。
云恕不肯,偏要立在雨中。
“可你也从未说过,我和他们不一样。”
柳烬怅然凝望着她,眼睛也变得水雾一样潮湿,含着晶亮的泪水。
云恕心想,她一定是很坏的人,才会让人间最好看的姑娘为她湿了眼眶。
她什么也不说,只是沉默地等下去,心口像被刀割过,每一次跳动,都撕开伤痕,鲜血淋漓。
等到城池被大雨淹没又重新露出水面,等到冬去春来西风又再将绿荫从头凋敝。
柳烬终于开口,语气似有一丝颤抖:“若你真的和他们不同呢?”
云恕不明白,雨这样大,为何会有一千只蝴蝶,在她胸膛中振翅。
脚下溅开一圈水花。
将军不会被那些欲说还休少女怀春的愁思困缚。
她要跨过雨帘,去吻她的心上人。
傅婉仪并不意外她的举动,这会儿,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谢意发来的消息。
谢意已经到了,在包厢等着她们。
“学姐,我拍好了。”
“好,我们去包厢。”
不用侍应生引路,傅婉仪就熟门熟路地带着云璃去了包厢。
抵达谢意说的包厢门口,傅婉仪推门进去。
包厢里的谢意听到动静,抬眸看去,见到开门的是自家好友,接着自家好友侧了侧身子,让出位置给身后的人。
不消片刻,一个身穿浅绿色连衣裙的女生盈盈地走进来,她生得非常漂亮,可以说是谢意见过最漂亮的人,尤其是那一双仿佛会说话的桃花眼,不由得,谢意眼底掠过惊艳之色,眼睛也微微撑大。
我的天,这就是傅婉仪的女朋友吗?
好家伙,她居然找到了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谢意狠狠羡慕了。
第 62 章 第 62 章
看着漂亮女生缓缓走近自己,谢意下意识站了起来,一边开口,一边朝她伸出手,“你好,我是傅婉仪的好朋友,我叫谢意。”
可能是没想到谢意会有这么一个举动,云璃怔愣了一下,然后伸出手,跟她握了握手,“你好,我是云璃。”
几秒钟后,云璃收回手。
谢意则是还沉浸在对方的手好软好软的认知里。
见她呆呆傻傻的,傅婉仪简直没眼看,只能咳嗽了几声,拉回谢意的注意力。
谢意回过神,她没有半点窘迫,还笑嘻嘻地对傅婉仪说道:“你喉咙不舒服?等会儿是不是不能吃辣的?”
她清楚地知道,拒婚恐怕是盛行意长这么大以来做过的最叛逆的事情。
但叛逆又是有代价的,长大以后的叛逆更是血淋淋,面对的阻碍不会少,她不知道盛行意需要处理多久,她只知道或许等这盒糖果吃完,都不会再跟盛行意见一面。
于是盛行意在当晚就回民宿的举动,真的在她的意料之外——
像一只小鸟在天空盘旋了一阵以后,又回到了落脚点。
想到这个,云璃的笑容又深了几分。
她现在跟盛行意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成了邻居……?
那么加个联系方式多正常。
贺兰馨在一旁对着云璃笑着道:“念念说的那番话你真是活学活用啊,阿璃。”
云璃挑了下眉:“当然,联系方式当面加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她又看向了盛行意……
盛行意的唇角略弯:“好。”她跟云璃对视着,“我的手机在房间,没有拿下来,我先上去放这只灰蓝山雀,再下来,请稍等。”
云璃本来想说可以不用着急,就打个电话的事儿,或者她这边先发送微信的好友申请就可以了,但盛行意都这样说了,那她还有什么意见?
于是话到嘴边改了口:“行。”
盛行意拿着小肥啾进了主楼。
云璃转头,看着贺兰馨,又从自己的书包里取出来一个盒子:“给,铃兰花胸针,在你这白吃白住买个礼物送你,没毛病吧?”
贺兰馨也没推脱,将盒子拿过来:“没毛病。”她问,“明天还出门吗?”
“出。”
云璃又打了个哈欠:“还有城东没去。”
贺兰馨的心思细腻,说:“行意家就在东边,学校也在,她对那边熟悉一些。”她看了眼二楼,“你可以问问她有没有推荐的值得去的地方。”
“好。”
盛行意的房间在主楼的左间,此刻灯已经亮了起来,玻璃窗映着晃动的人影。
贺兰馨开始烤串,云璃就看着她烤串,顺带着等着盛行意下来。
盛行意的手机在书桌上,书桌在窗口。
从窗口这边低眼看过去,就是正对着的院子,并且一眼就能看见云璃,哪怕有些距离,看不真切云璃围观贺兰馨烧烤的侧脸。
但盛行意多看了几眼,随后又看着自己放在书桌上的小肥啾,几秒后,她伸出手,在它的头上轻轻地点了下,这才拿着手机下了楼。
云璃顺利加上了盛行意的微信,还把盛行意的手机号输到了通讯录,备注的就是盛行意的名字。
而贺兰馨烤的第一批串在这时也好了,尽管贺兰馨这些年把烤串的技艺练得都可以去开店了,但云璃现在实在是没什么胃口,而且还又累又困的。
“下次一定。”云璃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笑容带着歉意,“我得先上楼去卸妆洗澡了。”
贺兰馨催她:“快去,你要真在的话我这些烤串还不够呢,也要分给小溪她们的。”
云璃知道她是在让自己放心,又笑了笑,视线一转,对上在一旁的盛行意的眼。
她想起来说:“对了,糖真的很好吃,尤其是草莓味的。”
“嗯。”云璃扯了下唇:“可是兰馨你要搞清楚一个重点,昨晚他如果不在的话,温水难道你自己不会接吗?你可不是这种人。”她伸出手,替贺兰馨把头发给捋了下,“想分就分,‘贺兰馨的男朋友’重要的是前面三个字,而不是他是谁。”
贺兰馨的条件非常好,长得好看,是甜妹,家境不错不说,自己也有能力。
她比云璃小两个月,下个月才满三十岁,她这些年在西城,男友的确换得勤,因为本身绕着她转的男人真是一大把都数不过来,她只需要在里面挑自己喜欢的就行。
云璃在云城工作的时候,隔几个月就会收到贺兰馨发来自己恋爱分手的消息,所以对于这件事,她当然就持着自己一贯的想法了:好朋友能有什么错?!
盛行意神色平静,她的嘴唇动了动,给出了自己的意见:“兰馨,我认为你也需要先问问他昨晚有没有征得你的同意。”
“我不会同意的。”贺兰馨很坚定。
云璃又靠在台桌上,她的双手撑在两侧,看着贺兰馨,也冷静下来了一些:“不过我觉得盛小姐说的也有道理,因为你自己也清楚你在纠结什么,你以前想分就分了,哪儿轮得到他们说半个字,你现在之所以纠结是因为你还是挺喜欢他的。”她问,“你要不真的问问?如果他没有,或者说有但是没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的话,你到时候再分也可以,死也要死得明白。”
“行吧。”
贺兰馨直接掏出手机:“我问问他。”
很快结果就出来了:宗乐昨晚有征求她的意见,并且还录了视频为证,视频里,宗乐再三询问她是不是真的要让他留下来,她的回答都是“是的”。
贺兰馨无辜地眨着眼:“呃我记不清了……”她笑了起来,“误会解除啦!暂时就不甩他了!谢谢你们俩在我这里听我说这些!”
云璃扶额,没吭声。
盛行意的嘴角漾开点点笑意:“不客气。”她说,“荣幸之至。”
她很少有这样的体验,在这之前何念是她唯一的朋友,并且何念在盛长明和孙兰的面前,何念还要卸去拽酷的样子,演一个乖乖女,否则伴娘的位置轮不到何念来。
而何念很少讲这些跟她,说是不想让她烦心。
贺兰馨站起来,没了纠结的事情,她又恢复了往日笑嘻嘻的样子,问:“你们几点去念念那里呀?”
“你们……?”年轻妹妹旁边坐着的另一位女士开了口:“‘硕果累累‘。”
怎么说。
都有点常见又普通。
云璃单手撑着身体,脑袋转向盛行意这边,稍微凑过去了一点,问:“盛小姐有什么想说的吗?”
她的动作让她们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一些。
何念也跟着问:“对啊,行意,你这是第一次来试喝,好歹取个名。”
盛行意揽了揽披肩,她看了云璃一眼,随后越过云璃,看向何念这个老板,说:“‘橙黄橘绿时’。”她停了半秒,“出自苏轼的《赠刘景文》,‘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好!”何念兴奋了些,“大家觉得呢?”
云璃的动作没变,懒散的模样。
她看着盛行意眼睛亮亮地说出这句诗,唇角的弧度深了深,等到盛行意要看过来的时候,她又收敛了一些,随后直起身体。
“没意见。”
云璃又端起杯子,她说:“很贴合,也很漂亮,很有意境。”
何念也这么认为:“okkk!非常好!”
第二杯的流程也是如此,大家先象征行地集体碰一下杯。
何念介绍着:“这杯的度数是38度,基酒是龙舌兰。”
这次没轮到云璃主动,盛行意就已经将杯子靠了过来,没看她的眼,只跟她的杯子碰了下。
像是当作“回礼”。
云璃哑然了半秒,才失笑又开始品第二杯酒。
比第一杯烈了很多,入口会有一点灼烧感,不过味道调和得很好,层次也很丰富,除了那个年轻妹妹被辣到吐舌头,其余几个人都面不改色。
但这一杯,赵哥就不怎么点评了,他只是始终笑着的样子,目光却总是落在云璃的脸上。
云璃本身就是来试喝的,既然何念信任她,那她就会输出自己的观点,于是一顿叭叭下来,第二杯酒也就这样定了下来,至于名字取了另一位女士想的“坠入银河”。
盛行意没有说话,云璃也知道她不会开口,因为她不会出两次“风头”,也会给别人机会。
否则难道让人白来吗?
新酒就这样敲定了,何念笑容灿烂:“那么这场试喝就到此结束,感谢大家的建议,让我受益匪浅,今天我这小店里的酒水畅饮,尽管喝,我请客,不要跟我客气。”
赵哥摆手,阔绰的样子:“该结的结,难不成我还能占你的便宜不成?就这点钱,小何,传出去大家会笑话我的。”
“哎哟,赵哥你这话说得,这条街谁敢笑话你啊?难不成赵哥不想收下我这小小的心意?”何念笑容不变。
云璃却双眼一弯,说:“念念,赵哥的意思你还没听明白吗?他这是想照顾你的生意,你就收下吧,别客气了,免得赵哥以后都不来了。”
“对嘛,这位美女说得很对。”赵哥颇为欣赏地看着云璃。
“那行。”
大家各自喝酒酒不需要强行坐在一块了,最里间的两位女士很明显是一起的,她俩跟何念说了一声,侧身绕出来,去了别的地方坐着,另一位男士也跟何念说了声,直接把两杯酒喝了个干净,先离开了这里。
一时间只剩下了她们三个人和对面坐着的赵哥。
赵哥清了下嗓子,毫不掩饰自己留在这里的意思,她问:“云小姐,能否留个联系方式?我也是开酒吧的,在隔壁街,你很会喝酒我很喜欢,可以来我的店里,我请你喝。”
“抱歉啊,赵哥。”云璃神情尴尬,“我老公不让我喝别的男的请的酒,要不然他一个练格斗的会难过的。”
赵哥脸色一僵:“是吗……”
云璃看向盛行意,有些没想到:“盛小姐也要去吗?”
“嗯。”黄昏来临时,云璃下了公交车。
大概是因为没在房间里待着,所以黄昏带来的郁结少了些。
橘色的晚霞在街头巷尾晃荡着,映在形形色色的人的脸上。
云璃踩着自己的影子,朝着盛行意推荐的吃晚餐的饭店走去。
她心情不错,因为盛行意的推荐几乎可以说是击中了她这个懒人的心——
那些店铺离公交站台并不远,装修得也都有格调,再加上不是网红店铺,她连排队都省了。
走了三四百米的样子,云璃就到了这家叫“贵宾x位里面请”的饭店。
店名就很特别,顾客自己念一遍,连迎宾都不需要了。
而这家店更是偏僻,在巷子的尽头。
从云璃自己搜的网上的消息来看,这家店实际上没有开多久,所以品牌还没打出去,如果再等个两三年,估计就会排上西城本地的必打卡网红店了。
她自在地走进去,现在是饭点,比起云璃这几天去的店铺,这家的空位置还剩了不少,她环视了一圈,最后在靠窗的地方落了座。
窗外是还没开发的区域,杂草丛生,夕阳的余晖洒在上面,又是一种风景。
店里有些嘈杂,菜香四溢。
云璃点了餐,等待的期间对着窗外拍了几张照片。
她刚把照片筛好,收到了何念发来的信息:【阿璃,你现在在哪儿呢?】
【在外面吃饭。】
云璃反问:【什么时候试喝啊?我还在等着呢。】
【明天明天!】
【邀请函我都准备好了,就等你回来给你了。】
云璃:【好正式,还有邀请函。】
云璃:【我大概晚上十点半到。】
【OK。】
何念问起来:【你在哪家店呢?我看看正不正宗,西城别的不说,饭店和酒吧在我的嘴下可不存在漏网之鱼。】
云璃发了拍的纸质菜单过去,上面有店名。
何念:【你跟行意约好的吗?】
云璃一怔,有些迟钝地没反应过来:【什么?】
什么意思?这不就是盛行意给她推荐的店铺吗?
什么约不约好的?
何念:【她今晚也在这。】
盛行意对上她的眼神:“不用戒酒了,没关系的。”
贺兰馨又难过起来:“快到点了,我等下就得去酒店了。”她把椅子归位,“我就先走了,你俩要是想玩台球就玩,不会有别人来打扰的。”
云璃失笑:“我也要去化个妆,好歹也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邀请会呢。”
盛行意慢慢跟上,但到了门口,她的脚步顿住。
因为云璃停下来了,转身看着她。
台球室的对面是仓库,贺兰馨已经快步离开了,可以说现在这里只有云璃和盛行意,顶上的摄像头在默默看着她们俩。
云璃发出邀请:“那我们一起去念念那里吗?盛行意。”
盛行意应声:“好。”
云璃看着她,唇角禁不住勾起来,她问:“要不你现在问我之后需要背什么?我提前背给你好了。”
云璃知道自己是故意的。谁让盛行意之前点名要她背24节气呢?
她就“记仇”了。
而在她这话出口后,就见盛行意明显地呆了一瞬,而后有些赧然地道:“不会了。”
云璃“嗯”了一声,不像是听进去了的样子,但她扯开话题:“那我们两点四十五在门口见面。”
“好。”
等到回了房间化妆,云璃嘴角的笑容也没有放下来,她看着镜子里自己上扬的唇角,努力地往下压了压,但眼里的笑意始终会出卖她。
只是难免也会生出一点自己在欺负老实人的错觉。
可盛行意上次就是让她背节气了,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她这次以防万一先问一遍,又有什么错呢?
云璃自己挑了挑眉,很满意这个借口。
她给自己化了个常见的妆容,还给自己精心搭配了一条买来还没怎么穿出去过的黑色连衣短裙,足以见得她对这场试喝的重视了——
毕竟何念都那么有仪式感给她发了邀请函。
上班的时候她就素着一张脸,就算是到了周末她也不想打扮自己,只有跟严柳她们出门的时候才会想起来。
贺兰馨在房间里还放了个全身镜,云璃踩着高跟鞋对着镜子拍了几张照片,今天周五,严柳她们在上班,只是也在摸鱼,现在还在群聊提前讨论着今天下班了以后是去吃火锅还是吃日料。
云璃把这几张图片往群里一丢。
大家非常夸张:
【啊啊啊啊姐用脸杀人了啊啊啊】
【不是吧美成这样还要不要人活了?】
云璃翘起唇,不再犹豫,她怀疑自己再待下去,会被周公当场抓走。
但等吹完头发在床上躺下了,她才后知后觉自己没有问盛行意要不要明天一起的事情,她翻了个身,摸过一旁的手机,给盛行意发了微信消息过去。
云璃问:【东边你有推荐值得去的店铺吗?】
云璃补充:【我明天要坐公交车去东边转一圈,兰馨说你对那边熟悉一些。】
只是五分钟以内,盛行意都没有回复过来,想来在忙着别的事情。
云璃的身体机能实在是撑不住,她把手机一丢,戴上眼罩直接昏了过去。
早上六点五十,闹钟准时响了起来。
云璃按掉了两次才坐起来,这个睡眠她非纠正不可,也是这股意志让她坚持到了第四天,她照例洗漱化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几天的早睡早起,她的黑眼圈看上去要比之前淡一点,但还是需要化个妆打个底,因为她还在坚持着录视频,其中也包括她的自拍。
来都来了,拍点“游客照”多正常。
天又亮了些,她照旧检查书包里的那些用品,就开门来到了走道。
这几天早起,站在走道可以看见对面右栋的窗户都映着日出的倒影,在一片浅青浅蓝的纯天然色调里,还有着一抹浅金色。
云璃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再睁开时,却看见了在主楼左侧房间阳台的推拉门朝着一边动了。
主楼的阳台也是凸阳台,只是不跟在左栋这边一样是挨着的,而是各自朝着一个方向。
此刻那里的窗帘拉开,盛行意移动推拉门站了过去。
她穿着一身浅蓝色的紧身运动套装,头发又扎成了丸子头,像是没料到会刚好跟云璃撞上,她愣了两秒,才冲着云璃点了点头。
云璃的唇角一勾,也朝着盛行意招了下手。
不过不得不说,盛行意这样自律的人,跟她的生活方式不一样的地方太多了,她现在的早起是因为逼着自己纠正作息,而盛行意的早起已然是习惯,而且盛行意是早起做运动。
并且运不运动的差别云璃还是觉得很明显的,盛行意现在这样穿着紧身的运动套装,但紧致的身材线条很引人注目,再加上她体态好,云璃感觉她一出场就好像是在拍什么瑜伽节目。
不过下一秒,云璃的笑容就僵住了。
她昨晚问了盛行意的问题,而她起床以后还没来得及看手机的消息。
转身下楼的时候,她才解锁手机。
盛行意昨晚在11点半左右回了她消息,说自己刚刚洗澡去了,又说了几个店铺的名字,末尾见她还没回,甚至补了个“晚安”。
消息览完,云璃站在了楼下。
她抿着唇,指尖在屏幕上迟疑了下,回了过去:【昨晚太困了,现在才看见消息。】
她说:【谢谢推荐~~~】
她回完以后抬腿朝着餐厅过去。
刚坐下,就收到了盛行意的回信。
【不客气。】
【没关系,昨晚的你本来就很困。】
云璃眨眨眼,又问:【怎么前两天没在阳台遇到你?】
“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了十来秒。
云璃才收到了盛行意的回答:【单方面遇到了。】
盛行意说:【只是可能云小姐没有注意到我。】
她也没有忍住,抬手揽住云璃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学妹,你受委屈了。”
云璃本来只是想随便吐槽一下的,哪想傅婉仪突然抱住自己,她温柔的怀抱也让自己下意识回想那些年被云扬训斥的画面,还有云瑶躲在云扬身后,那小人得志的模样。
蓦地,她委屈了起来,眼泪也不受控制地落下。
她不想哭的,可是她忍不住。
傅婉仪感觉到肩膀处的衣料湿润了起来,知道她这是哭了,傅婉仪更心疼了。
“学妹乖,不哭了。”
“我才没有哭。”云璃吸了吸鼻子。
“好好好,你没有哭。”傅婉仪柔声安抚着,确定云璃没有再哭后,她牵住她的手,把人带回了自己的公寓,准备给她做一顿好吃的,让她高兴起来。
第 63 章 第 63 章
吃饱喝足,云璃准备帮傅婉仪洗碗,但是刚一进去,就被傅婉仪以“有洗碗机”的理由,把她推出了厨房。
没有办法,云璃只能走到客厅坐下。
她倚靠在沙发上,从口袋掏出了手机。
刚一点开V信,就看到云瑶的对话框在最前面,想到今天云瑶的举动,她不禁点开云瑶的朋友圈,看着她空空荡荡的朋友圈,云璃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们虽然互加了V信,但是都屏蔽了彼此。
云璃忍不住啧了一声,接着她想到什么,嘴上轻轻上扬了一个弧度。
她把云瑶从屏蔽列表拉出来,然后特意编辑了一条朋友圈,配上自己和傅婉仪的合照,然后设定了只对云瑶显示这条朋友圈后,她点击发送。
云璃的胃病不只是在工作的时候养成的,读书的时候就这样了,那时候金殷和云生顺都忙,她自己就不太注意这些,早餐能不吃就不吃,觉得都没有睡觉重要。
只是后来工作强度大,她没那么多时间去照顾自己,所以胃病比以前严重些。
现在吃过药以后,云璃的痛感缓解了许多,只是桌上还有没喝完的酒,只能眼睁睁地浪费了。
盛行意捕捉到她不舍的视线,把酒往自己这边拨了拨,什么也没说,但行动证明了一切。
云璃:“……”
云璃挑眉,说:“你防备心太重。”
“嗯。”
盛行意就这样认了下来,回答的时候下巴还微微抬起,一副“随你这么说”的模样。
云璃哑然,眼里藏着笑,最后把余下的温水全喝了。
她甚至都不需要去问盛行意为什么会知道她有胃病了。
一是当时的表现太明显,二是她当初对盛行意说过自己没有吃早餐的习惯,按照盛行意脑子的活络程度,并不难猜到。
到了五点半,她们才回到民宿。
太阳还没落山,空气中还有些燥热,阳光倾斜在左栋的窗户上投着灿烂的颜色。
今天是周六,民宿很安静,贺兰馨还在酒店跟人排练,而住客们基本上都出门旅游去了,还没回来。
盛行意把人送到了左栋的楼下。
云璃还没从伞底下出来,转过头,冲着她弯着眼,说:“今天的事,谢谢盛小姐。”
“不客气。”
云璃钻出伞底,像是踩着伞的影子,也不跟盛行意再多说什么,挥了挥手就转了身踩着楼梯上了楼。
盛行意看了眼她的身影,低头笑了下,才去了主楼。
大堂里,小溪百无聊赖地看着韩剧,看见盛行意收起伞进来,朝着她笑着了一声:“行意姐。”
“小溪。”
盛行意含笑跟人简单地打了招呼,也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关上门,先将头发用一根木簪挽了起来,才脱下来自己的薄外套,又露出黑色的无袖背心,今天她穿的是垂感宽松裤,看上去很休闲。
盛行意感受着这件薄外套的重量,低下眼睑。
这件薄外套在还没出清吧的时候云璃就还给她了,上面沾染了一些酒味,但并不难闻。
过了会儿,她将这一身都换掉,丢进洗衣机。
孙兰的电话就是在这时候打过来的,看见来电的时候,盛行意一点儿也不意外,随后来到书桌前站着,接听了这通电话。
“妈妈。”盛行意低着眼睫,另一只空着的手抚上了这只灰蓝山雀木雕。
阳光照进来,书桌这一块呈金色,这只灰蓝山雀木雕的颜色也更明显。
孙兰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波澜,只是冷冷的,像是在谈公事:“一周过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盛行意没给答案,她反问:“难道舅舅没将消息递给您吗?”
昨晚在“贵宾x位里面请”这个饭店里,她见的人是自己的舅舅孙维信。
舅舅只比她大十岁,还没满四十,是孙家的小儿子,对她这个外甥女一直都很好,只是碍于盛行意的家教严明,孙维信对自己外甥女的好都没那么光明正大。
起码在盛长明和孙兰的眼里,孙维信是一个合格的严格的长辈,而不是会尊重她的意志她的意识的舅舅。
不过鉴于盛行意跟孙维信的关系还可以,他们就派了孙维信来当这次事情的“说客”。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昨晚盛行意和舅舅是见了面了,但孙维信只是来问问她自己的想法。
到最后孙维信回去交差,还会反过去反过去“劝”自己的姐姐和姐夫。
盛行意知道事情不会那么好解决,这通电话在她的意料之中。
显而易见,孙维信的劝说没有起到一点作用。
因为她的父母就是这样固执的人,只要不是跟他们一个方向,不论是谁说的话,他们都不会听。
他们从来不会反思,永远都觉得自己没有错。
孙兰听盛行意这么问,冷笑了一声:“我不知道你给你舅舅灌输了什么思想,但我不吃你这一套,盛行意,我再问你一遍,你想什么时候回来?”
“池家那边呢?愿意给你们多少时间?”
盛行意的目光从小肥啾上移开,看向外面的碧蓝澄澈的天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其实他们也没有那么给您和爸爸压力对吗?因为我这边拖得越久,越对他有益,这样他可以对外说只非我不娶,多久都愿意等我,所以不论怎么样,池家都会觉得没什么,毕竟为了拖延这场婚姻,连扯证都放在婚礼后面。”何念的清吧距离民宿就五百米左右,云璃在路上给贺兰馨发了自己出发的信息。
夜间也有十多度,吹着略微闷热的晚风,她的速度不快,走了十分钟才来到门口。
金殷的电话又在这时候打了过来。
云璃没戴耳机,她退了几步,站在路边的灯下,没有拒绝这通来电。
如她所想,金殷果然找了个空地就对她一通轰炸起来:“你就这样挂电话是不礼貌的你知道的吧?三十岁了怎么一点道理都不讲的,今天还是你小姨生日!你小姨对你多好你自己忘记了?”
“我前几天不是买了个包给她吗?她还给我发微信说很喜欢来着。”
云璃仰着脑袋望着对面。
西城在路边种的柳树多,枝条在随风摇曳,影子就在地上跳舞。
西城清吧数不胜数,跟民宿酒店一样都很多,这边一条街都是清吧,外面的墙上还都挂着不少的空酒瓶。
来来往往的人多,但不影响她听清楚金殷的话。
金殷:“那你呢?你什么时候回来?你还想玩到什么时候?”
金殷:“有个说法女人过三十岁了就没什么人要了,你知道的吧?”
“你知道的吧”是金殷的口头禅,云璃从小听到大。
云璃等她说完了才张唇,她笑着反问:“不见得吧,妈,你跟我爸离婚这么多年,没见你少交男朋友啊?”
“我们这能一样吗!”
云璃没什么耐心了,跟妈妈的这通电话已然到了承受极限:“行了行了,我要挂你电话了,金女士,怎么样?礼貌吗?亲爱的妈妈。”
不等金殷再有一点出声音传过来,云璃就黑了手机的屏幕。
风吹着她的发丝,跟着柳枝朝着同一个方向。
她沉沉地呼出一口气,这才转了身。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在这里又看见了盛行意。
盛行意也站在路边,跟云璃隔了不止两米,比上午要远一点点,她盘着的头发已经解了就散在脑后,有些微卷,马面服也换掉了,就穿着衬衣黑裤。
夜里带着些许的湿意。
此刻的盛行意像是今晚的微凉的月色,光是站在那里,就能收获不少人的注意力了。
云璃的指腹在手机屏幕上摁了摁,不知道要不要现在上去打个招呼。
按理说——
她跟盛行意上午也见过了,哪怕就只是那样简单地招呼了一下,但起码也算是认识?
不等云璃想出个所以然,盛行意已经在这期间进了清吧的大门。
盛行意并没有像上午那样注意到她。
抑或是并没有被她“吵”到,因为本身这边就不是个安静的地儿,还有很多驻唱歌手的歌声透出来。
云璃看着空荡下来的原地,缓过神来,轻牵了下自己的嘴角。
两分钟后,自己的情绪差不多了,她也才进了清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贺兰馨跟何念的关系很好,这家清吧叫“念念吧”。
云璃这次没有阻碍地拉开门。
“念念吧”的装修很有格调,墙面细看的话是敦煌壁画,而且进去以后,没有让人觉得逼仄,挑高的布局很开阔,暖光也没带给人压抑的感觉。
已经九点了,清吧的生意正是好的时候,杯子碰壁的声音很清脆,小台子上有歌手抱着吉他专注地弹着唱着,唱的是伍佰的《泪桥》,底下的起哄声游戏声一阵一阵,浓郁的混乱的酒味在空间里散发。
“阿璃!”贺兰馨在二楼的木质栏杆处趴着,又冒着个脑袋,喊了她一声。
云璃抬头,朝着她笑了笑,从一旁的楼梯上去。
悬空的木梯,踩在上面有沉闷又空荡的动静。
贺兰馨已经在楼梯口等着她了,见到她上来,当面说起来:“你这睡眠我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了,补个觉能睡七个小时,太夸张了吧!”
“这是我过去的觉现在回到我身上而已。”云璃的眉尾一挑。
贺兰馨拉着她的手腕,把人往里面的卡座领着:“现在加上你,咱们人就到齐了。”
这是个四人小卡座,在角落里,有一张小方几,四个单人小椅子,桌上摆满了酒和吃食。
“阿璃。”
何念起身,留着一头利落的及耳长发,耳朵上戴着好几个耳钉,上面的钻石反着光,而且还有眉钉,跟伴娘“何念”看上去很有反差。
何念并不社恐,笑得很灿烂:“我是何念,怎么称呼我都可以。”
云璃也不客套:“念念。”
云璃的长相随了金殷,比较张扬冶丽,带了几分攻击性,哪怕现在就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也没减去半分这样的感觉。
“高冷美女呜呜呜我好喜欢。”何念立马拉过云璃把人按在椅子上坐下,“咱俩先加个微信,本来兰馨还说直接把你微信给我,我说不,我要当着面加,这样才有成就感一些。”
云璃拿出手机扫了码,贺兰馨在一旁打趣:“高冷美女这个形象既成,阿璃你可得稳住了啊,那不然念念就塌房了。”
“我本来就是。”
何念立马给云璃倒了杯酒:“这个酒叫‘夏至‘,我店里的招牌,尝尝?”
“好。”云璃接过,饮了一口,是酸甜可口的调,还有一股榛子的香气。
她问:“加了榛子利口酒和柠檬汁?”
“对。”何念眼睛一亮,“过两天我有个新款的试喝,阿璃到时候你来尝尝?”
“好。”
何念又说:“行意没怎么喝过酒,就觉得有些烈。”
云璃的视线从自己左边的空位上掠过,上面有一个杯子,装作不经意地问起:“所以这是盛小姐的位置吗?”
何念点头:“是啊,今晚就我们四个,她现在去洗手间了。她很少喝酒,今晚喝了一些,刚刚还去外面透气。”
贺兰馨笑着搭腔:“你要是走快点,你们就能在门口遇到了。”
云璃又抿了口酒,只是翘了翘唇。
倏尔,身后传来了一道女声,混在这清吧吵闹的氛围里——
“遇到了。”
是盛行意的声音,有些清冽。
云璃脑袋稍抬,对上盛行意的眼。
盛行意细细地用纸巾擦着手,双眸里又含着笑,她看着云璃,嘴唇翕了翕:“只是可能云小姐没有注意到我。”
“现如今忍受最忍受不了的,其实是您和爸爸。”
“盛行意,好,好得很。”孙兰的声音很沉,像是愤怒到了极点又在压着自己的怒火。
盛行意:“小的时候想要一个芭比娃娃,您不给我买,反而给我多加了练字的时间,我不哭不闹;上中学以后,因为一次小考没有拿第一,您就罚我周末不跟朋友出去玩,剥夺了我为数不多的快乐。我从来没有忤逆过您,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的鼻尖皱了皱:“但我还是想问,妈妈,您还觉得这件事是我一个人的错吗?尽管池绍元跟吴琛的事情您也听说了,您还坚持这个想法吗?”
像是过去了很久,但实际上只有几秒钟。
盛行意听见孙兰的回答:“我不认为池绍元在婚后不会收心。他们池家就没有同性恋的基因,这其中我想有什么误会,社会哪能容许同性恋?一群年轻人照着国外搞时髦,觉得这样很酷罢了,而且很多男人都是这样的,婚前爱玩,婚后就会以家庭为主了。”
盛行意闻言,脑袋又低下来,眼眶竟然在听见这几句话的时候瞬间红了。
“我不会回去,我也不会道歉。”
盛行意挂掉这通电话前轻吸了口气,又吐出四个字:“我没有错。”
落下这四个字,盛行意把手机放在桌上,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用指腹揉着自己的眉心。
下午在何念那里她的酒不多,也好在不多,否则她还没办法那么快地就去给云璃买药过来,但这通电话过后,她竟然生出了一些喝多了酒头晕的错觉。
多么清醒的她的父母,清醒地认为她的人生可以操纵。
盛行意缓了一会儿,又伸出手去,摸了摸桌上的小肥啾,她没有自言自语的习惯,所以只是静静地看着。
脑海里又禁不住想起来今天云璃对她说的那番话。
过了几分钟,她准备去洗个澡,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不知道是谁给她发了微信消息。
盛行意轻抿着唇,眉目间带了些迟疑。
是盛长明和孙兰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或许他们会觉得电话里说得不够,还想来微信聊天窗口再将她批评一次。
她现在不想再看见这些让她心堵的字眼。
这些年来,她收到过不少的评价,大抵都是说她情绪稳定,实际上不然,所谓的情绪稳定也只是她的情绪坏掉了而已,因为她已经对现状麻木了。
而这一次,她好像才“活”了过来。
迟疑了两分钟,盛行意还是摸过了手机。
她终究不是一个喜欢逃避的人。
但并不是盛长明和孙兰发来质问她的。
是云璃。
云璃换了新的头像,是非常显眼的“无业游民”四个字,就像安了个大喇叭似的,生怕别人不知道。
云璃转了一笔药费给她。
云璃:【记得收下!】
云璃一直都是明算帐的类型,她不喜欢别人欠着自己,也不喜欢自己欠着别人,不论是金钱还是人情,所以这百来块的医药费她一定要结。
等了几秒钟,盛行意亮出了支付的界面,把她转的多余的钱退了回去。
云璃收下,唇角的笑容深了深,敲字过去:【谢谢盛小姐今日的帮助。】
盛行意:【不客气。】
“为什么?我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婉仪姐啊!”
“我想自己跟傅婉仪说这个事情,可以吗?”
侯佳莹不明白云瑶的用意,但是见她这么认真,只能按捺下自己的分享欲,“行吧,可是你有婉仪姐的联系方式吗?”
“没有,你可以推给我吗?”
“当然可以!”
想也不想的,侯佳莹同意了下来,还动作迅速地把傅婉仪的名片推给了云瑶。
拿到傅婉仪的联系方式,云瑶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就算是云璃跟傅婉仪关系好又怎么样?她还是傅婉仪的救命恩人呢,她也相信自己能和傅婉仪相处得很好的。
云瑶想着,眸中精光湛湛。
第 64 章 第 64 章
“嗡——”
办公中的傅婉仪听到放置在不远处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原本她不想理会的,但是想到可能会是云璃发的消息,她便拿过手机,看了一眼。
很可惜,消息不是云璃发的,且这是一条好友申请消息,备注还是“你好,我是云瑶”。
云瑶?
傅婉仪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略微思考了一下,才想起来云璃曾经说过她的继姐叫云瑶。
云璃微怔,她没想到一旁的人就是今天的新娘。
按照她过往参加十多场同事婚礼的刻板印象,她还以为这个点的新娘都在后台忙着,等到点了就挽着父亲的臂弯出现。
而且还都得是穿的洁白的婚纱,而不是这样素净的马面裙。
她的脑袋侧过去,而盛行意已经站了起来,更是衬得身形有致,好似雪山上的一朵清莲。
盛行意眼眸含笑,回着贺兰馨的话:“贺兰小姐今天本就是为我的事而来,所以应当不算巧合。”
她的声线清透,跟长相带来的感觉是一样的。
“是哦。”贺兰馨眉眼弯弯。那几个字在云璃的耳边仿佛又播放了几次,她抬腕,又揉了下自己的左耳。
左栋的一楼是客房,二楼是贺兰馨留的“私房”,有她自己的房间,也有两间特地给朋友留的客房。
她自己的房间在左边最里面,云璃睡的中间的那间。
自然而然地,盛行意今晚就只能在右边的那间客房里待着了。
云璃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目光却总是落在盛行意的身上,她思考着盛行意明天到底会不会记得今晚让她背24节气的事情。
走廊的灯开着,地面很干净,很快就到了最右边的那一间门口。
贺兰馨输入了密码,先一步进去。
客房一室一厅,跟对外营业的那些房间没什么两样,简单温馨。
主调为白色,天花板垂下的琉璃灯很亮,冰箱茶几沙发电脑桌椅子梳妆台这些都有,中间摆着一张大床,床单那些都是新换上的,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我等下回我房间拿没穿过的睡衣裤那些来。”贺兰馨保证,“真的没穿过,全新的。”
“谢谢。”等盛行意喝了蜂蜜水,云璃她们三个人就退出了房间。
快十一点了,小院子里的那几个年轻人都消停了,她们的脚步也连带着被放大。
何念困得不行,打着哈欠:“我才出差回来又忙着当伴娘,熬不住了,一会儿我就直接倒头就睡。”
她今晚跟贺兰馨睡一间房。
贺兰馨闻言,轻哼一声:“你最好是洗完澡就睡了,而不是拉着我聊到天亮。”
“哎呀,怎么会呢?”何念拉着贺兰馨的手臂,很心虚地笑着。
云璃止住脚步:“我到门口了,晚安。”
贺兰馨又叮嘱她:“早点睡!阿璃!”
“嗯嗯。”
何念随口一问:“阿璃一般几点睡?”
“凌晨四五点?有时候天亮。”
“嚯!”何念咂舌,“我只有十几岁的时候敢这么熬,后来惜命。”
云璃耸肩:“没办法,要真突然间死了,那也是我的命。”
其实工作的时候还没这么夸张,但现在放松了,就朝着难以管控的方向走了。
“呸呸呸!”贺兰馨听她这么说连呸三声,“说什么胡话呢?”
云璃弯弯眼,浑不在意:“我进去了。”
“晚安。”
盛行意又说了这两个字,她在沙发上坐下了,她的双腿并拢,坐姿端正,神色很平静,除了目光还有些游移,几乎看不出来她此刻还在醉酒的状态中。
云璃靠在一侧,看着她这样,又问何念:“她这样需要留人照顾吗?”
何念摇头:“她会照顾好自己的。”
贺兰馨不太放心:“我房间有蜂蜜,我去兑杯蜂蜜水来,看看她要不要喝点?稍微解解酒。”
“可以。”何念回答。
贺兰馨离开了房间,何念去了浴室。
云璃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她转过脑袋,视线再次落在盛行意的身上。
墙上还吊着几盏小夜灯,光线柔和。
这样安静的盛行意她今晚见过不少次,但此刻又有些不一样,具体哪里她又说不上来,可能因为她跟盛行意的相处并不多,所以才会觉得次次都是不一样的。
刚这么想着,就见盛行意的眼睛闭上了,就要往沙发的另一边倒去。
云璃快步从沙发后越过去,她轻抿着唇,将自己的手臂一展,稳稳地托住了盛行意的脑袋,再拿了个抱枕过来垫着,才松口气准备收回手。
下一秒,盛行意抓住了她的手腕,嘴唇轻轻动了动。
云璃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眨了下眼,弯腰,又把目光落在盛行意的脸上。
这脸不论是远看近看带来的感觉都一样惊艳,但云璃现在没有心思去欣赏这些。
她凑近了点,轻声询问:“想说什么?盛行意。”
“我不愿意……”
云璃的神情微凝,她蹲下来,另一只手想要抬起来替盛行意把头发捋一下,最终忍住了。
她轻声道:“不愿就不愿。”
盛行意又说:“小暑、大暑……小寒、大寒。”
把云璃没背完的节气给背完了。
云璃:“……”
她低笑一声。
机器人记性挺好。
何念从浴室出来,见云璃的唇角还没平复,问:“发生什么事了吗?笑这么开心。”
“没。”云璃摇头。
一低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盛行意把手松了。
盛行意抬腕看了眼手表,又冲着贺兰馨有礼地点点头,脸上的浅笑一直挂着:“那么贺兰小姐一会儿见,我的十分钟休息时间结束了。”
“好。”现场的混乱一直持续着,贺兰馨本就不看好这对,再加上盛行意说了两次不愿意,所以她这个主持人也没有强行打圆场。
当然,她也没有打圆场的机会。云璃醒来时天都暗了。
西城的日照时间一年四季都久,黑夜来得也相对迟一些,这也意味着现在起码八点往后。
意识到这一点,云璃翻了个身,她的指尖勾着丝质的眼罩,缓了一会儿,才将自己从这样不知今夕何夕的状态中拔出来。
手机被她放在一边,她怕自己被电话吵醒,睡前特地开了静音的。
现在摸过来一看,果然有两通没有备注的未接来电,以及几条微信消息。
贺兰馨在一个小时前就去酒吧了,发了地址给她,让她睡醒以后先去餐厅吃点饭再来,不用着急。
以及“控诉”她这一觉不止五个小时了。
云璃扯了下唇,坐起来回复:【醒了。】
另外的消息是她的妈妈金殷女士发来的,有两条,一条是问她什么时候回家,一条又在让她看见消息以后回个电话给自己。
云璃换了睡衣拿过蓝牙耳机戴上,才一边出着门一边拨了电话过去。
她下了楼。云璃从盛行意的话里得到了两个信息。
一是盛行意知道她的姓名,只可能是从贺兰馨这里知道的。
二是盛行意在路边也看见她了,在她不知道的时候。
“是吗?”
云璃端着杯子,往上提了提,歉意的样子:“确实没注意到盛小姐。”
盛行意已经拉开椅子落了座,两人的位置相近,她也举起杯,跟云璃的碰了下。
盛行意静静听着,她托着自己的脸。
她的脸小,手指却修长纤细,这样一来半张脸就被自己的手给占满了。
而另一只手却拿着酒瓶倒酒,还给离得近的云璃添了一杯,动作自然流畅,又多了几分优雅。
云璃看着她的动作,嘴里回答贺兰馨的问题:“后天看看吧,明天星期天,外面人多。”
她回答得很细致,只是从语气里难免能听出来一些醉意,改为用手撑着自己的脑袋,但倒酒喝酒的动作没停下来过。
贺兰馨看了眼何念,凑过去悄声问:“她这样继续喝下去能行吗?”
“怎么不能行。”何念勾着贺兰馨的肩,“你店里还有位置没,今晚让行意在你那睡。”
“还空了一间朋友住的。”
话音刚落,盛行意就又喊了贺兰馨一声,尾音扬着,说:“你们的密谋我好像全听见了。”她又问云璃,“云小姐,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
云璃的指腹摩挲着杯口,她盯着盛行意,开始怀疑盛行意现在是已经有些微醺了。
盛行意又郑重地对贺兰馨道:“麻烦兰馨了。”
她的脑袋有些承受不住似的,就往下点,又迅速抬起来。
云璃看着她这样,觉得有点像钓鱼时浮漂被鱼碰了碰。
贺兰馨说的餐厅是民宿的餐厅,“馨馨家”也有不错的伙食供应,顾客也可以在这里吃早中晚餐,当然,长住的顾客也可以选择自己进厨房做饭,但大部分都是奔着短途旅游来的,最多也就只是吃个早餐而已,而云璃一般一觉睡到下午,就只吃午餐和晚餐,跟其他顾客岔开的。
今天也不例外。
餐厅在主楼的背面,不用穿过大堂,走十几步路就能到。
院子里的夜灯已然点亮,店员给寥寥几个没出门嗨的顾客播起了《肖申克的救赎》。
云璃扫了眼,收回视线。
等她给自己点了碗红烧牛肉面在椅子上坐下,金女士才接听了她再次拨过去的电话。
云璃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听着妈妈那边的嘈杂的声音,没什么表情地问:“妈,找我有什么事吗?”
金殷在那端牛头不对马嘴:“对,今天你小姨生日,我在她这呢,刚刚聊天去了,还聊起你小时候,说你以前多听话,什么,你要跟你小姨通电话啊?好好好……”
云璃的嘴唇动了动,一阵无奈。
她妈是个演员无疑。
小姨金实很快笑着接过电话:“小璃啊?难为你还记得小姨生日。”
云璃的客套话往外蹦,也跟着演起来:“小姨生日快乐啊!祝你永葆青春财源滚滚……”
“哎呀,这祝福我喜欢。”
金实的话锋来了个大转弯:“那个,小璃啊,你什么时候找下一份工作呀?休息够了也该找新的工作了,你看你现在也三十岁了,不想工作不想恋爱,这怎么行呀?或者你现在要是实在是不想工作,那就先把婚结了,再生个小孩给我们带,到时候你再去工作,这样不是就轻松很多了吗?而我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你……”
“诶诶诶小姨我这边信号怎么突然不、不好了。”
多余的话一个字没说,通话就这样被云璃强行掐断了,她点的红烧牛肉面也刚好端上了桌。
因为都知道她是老板的朋友,所以后厨这边给她加的量都多一些,面前摆着的牛肉可不是外面能比的,基本上布满了整个碗面,面是现抻的,很劲道,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云璃搅了搅这碗面,自言自语:“吃掉你们,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她自己说着都忍不住自嘲地叹了口气。
因为男方的家长已经指着盛行意开始斥责了。
“当初看上你就是图你温婉贤淑!知书达理!你倒好!把我们池家的面子踩地上!”
“我儿子怎么你了?让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糟蹋!”
“钱都花出去了!盛家这次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盛行意看着她,含着歉意地道:“贺兰小姐,辛苦你了,给你出了这么一道难题。”
“这有什么?”贺兰馨松口气,“我拿钱办事,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何念今天是伴娘,这时候也在盛行意的旁边,她一脚踢飞一个气球,有些愤怒:“凭什么叔叔阿姨不帮着你说话,也跟着指责你啊?我气死……”
就见云璃抬起手来朝着贺兰馨摇了下,当作回应。
下一秒,云璃的视线一转,刚好看见她和何念。
云璃抬着的手还没放下去,索性又晃了晃,就当打了个招呼。
只是怎么感觉自己像招财猫啊?
云璃思考。
盛行意似是怔了一瞬,随后朝着她脑袋轻点,珠钗也跟着悠了两下。
贺兰馨则是来到云璃这边。
云璃看着她的表情,知道她是想做什么:“忍住,车里说。”
“好!”贺兰馨掏出手机,神采飞扬,“我给宗乐发个消息,让他今天都先别来找我,姐忙着呢。”
主岛这边的码头也开放了,也有一部分人从这里离开。从这些人身边路过的时候,都能听见一些关于这场婚礼的讨论。
这些人偏偏也不小声,云璃不想听但耳朵里也进了大部分,并且目前听到都是在说盛行意的不是——
要是不想结这个婚,怎么不早点说?非得等到婚礼当天,给两边家长难堪,多丢脸啊。
到了小船上,也有人在讨论这件事,说法还都差不多,甚至更难听:“这新娘以后估计是嫁不出去了,多大来着?二十八是吧,这都要奔三了,有这个前科在,以后想找到更好的夫家,那估计是没戏咯。”
云璃嘴里的草莓味早就没有了,这些话听得她眉头一蹙。
她望向这个中年男人,冷着眼:“该不会是你想嫁给这池家人吧?你看人家要不要?或者退一万步讲,你七大爷家的大表侄子的同学的二舅妈的儿子就没有错吗?”
这人不明所以,气恼地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对啊。”
云璃盯着对方,哂笑一声:“跟你有什么关系。”
“噗嗤。”
贺兰馨笑出声。
人就这么走了。云璃瞬间明白过来。
现在知道为什么小女孩这么“喜欢”她了,原来是有任务在身?
云璃随口编造:“我现在没有男朋友,但还在打离婚官司,对方出轨被我踢了一脚那什么,要我赔钱。”她低了低嗓,却仍旧那副笑意盈盈的样子,“冒昧问下,吴姐,什么叫‘那些女孩’,前女友很多吗?那不行啊,不太自爱,男人不自爱就像烂叶菜,哎~”
“你胡说什么呢?!”
云璃眨眨眼,很无辜:“这不是重复一遍你的说辞吗?吴姐。”
像是没料到她这样一幅好脾气的面孔下会说出这样的话,吴姐立马捂着小女孩的耳朵,又跟旁边的人申请换了位置,脸还在红着,不过更像是气的。
云璃把一切看在眼里,唇边的笑意加深,往嘴里放了最后一颗草莓味喜糖。
她再抬眼望向前方,结果盛行意刚好往着她这边看了过来。
两人又直直地对上视线,在空气中交汇。
还是一瞬。
盛行意又淡淡地落向了别处。
很显然这场婚礼没那么繁琐,主打的就是简单自然,主角就只有盛行意和池绍元这一对新人而已,伴郎伴娘都在台下,只等着递戒指,就连长辈都没有上过场。
两人在台上说了对对方的第一印象,在贺兰馨的主持下,就将来到新娘回答“我愿意”随后新郎为她戴戒指的环节。
乐队的小提琴手也拉着应景的歌,是《Beautiful in white》,一首经典适用于婚礼的曲目。
悠扬浪漫的琴音在空中穿梭。
“池先生,请向盛小姐表达你的爱吧。”贺兰馨面带微笑,职业素养体现得淋漓尽致,“请大家给他一点勇气。”
底下又是掌声雷动,顶上的无人机还在对着舞台下“气球雨”。
这样的场面下大家基本上都站了起来,还拿出手机拍照拍视频。
“从今天起,我将永远陪伴在你身边。”新郎的语气诚恳,却说得很简短,“你愿意嫁给我吗?行意。”
宾客一阵尖叫声起哄声。
云璃没什么表情,她站在人群里,与其他人的激动对比起来显得冷漠几分。
而就在这样的氛围下,盛行意头上的珠钗和耳坠晃了晃。
话筒里传来了她的回答——
“不愿意。”
似是觉得回答得不够有力度,她字正腔圆地再度重复:“我不愿意。”
这话一出,满座哗然,一阵骚乱,就连气球都配合地破了几个,“砰砰砰”的声音在场地此起彼伏。
云璃看着盛行意泰然自若的模样,都忘了咽下嘴里的喜糖。
这……
她是误入了什么影视拍摄场地成NPC了吗?
空气中却仿佛留下了点点馨香,顺着风飘到了云璃这边
让她动了动鼻尖。
贺兰馨绕过围栏下来,随手抄了把椅子坐着,兴奋地道:“我没骗你吧!”
“没有。”云璃的鼻尖仿佛还有那清淡的香气,而后想起来一个关键性问题,“你昨晚为什么没提今天的新郎啊?该不会是特丑又大腹便便吧?我这眼睛可不能承受大美女配猪头丑男的苦。”
“那不是。”
贺兰馨鬼鬼祟祟地看了一圈周围,确认没人能听见才又压着声说:“新郎我也认识,长挺帅的,还有一米八几,当男明星都绰绰有余了。就是吧……他是双性恋或者说是gay?这件事没什么人知道,我也不知道盛小姐知不知道。”
云璃把背挺直了些:“骗婚?”
贺兰馨沉吟,选了个折中的回答:“我不知道。”
她简明扼要地道:“盛小姐是我朋友的朋友,就我以前提过的那个,何念,她前几天出差去了,今天是伴娘,但你还没见过她。也是因为有她这层关系,这次婚礼的主持人才轮到我。”
“何念有个清吧,在这个新郎成为盛小姐的未婚夫之前,我就遇见过,那天他跟一个男的就在角落摸来摸去,你也知道我这人天生就对帅哥敏感,前男友们没一个丑的,所以后来看见请柬的时候,我真的很惊讶,但这样的事情我怎么说?事情这么复杂,我又口说无凭的。”
云璃不会怀疑自己的好友在造谣,因为贺兰馨这个人确实就是这样,一定会确定了才会讲出来。
“而且他们订婚到现在结婚,时间也才过去两个月而已。”贺兰馨的头发被风吹动,叹息声也一并到风里混着,“就这样吧,我也得去主岛了,一会儿你们就该入座了。”
云璃:“嗯。”
贺兰馨走了,这一小块地儿又只剩下云璃一个。
她双唇抿着直线,看着遥远的岸边,眼神有些失焦。
世界上很多事情的确是很难开口的,就像她之前一样,在这次彻底离职前,她曾无数次地想过辞职,到头来也只是脑子里演一遍,等到了早上又得起来去老实打卡上班拿全勤为了业绩而努力。
而且这么多年的锉磨下来,她早就学会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这件事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她就当一抔沙在她手里流过就行。
再说了,这种事情多了去了。
她又不是当事人。
而且当事人要是知道也一如既往呢?
傅婉仪为什么不质问自己呢?
还是说她刚刚没有反应过来?
云璃不太明白,但想到自己快要完成任务了,她压下内心深处涌现的不舍,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步伐轻盈地回到了宿舍。
第 65 章 第 65 章
傅婉仪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还好她今天早上没有早课,但她还是爬了起来,思忖一番后,给自己的助理李雯雯打了一个电话,让她务必帮自己拿到云瑶母亲和继父的联系方式。
李雯雯虽然不明白自己的上司为什么要求自己去做这种事情,但她还是去做了,拿到云瑶母亲和继父的联系方式很容易,几乎不到两个小时,李雯雯就在V信上发了两串联系方式给傅婉仪,还特意标明了姓名。
傅婉仪盯着这两串联系方式看了半晌,最后,她拨通了他们的电话,以当年溺水者的身份,询问当初救下自己的是谁,不出意外的,她从云璃的父亲云扬,云瑶的母亲姚美莎那儿得到了同一个答案——
当初下水救自己的人不是云璃,而是云瑶。
挂了电话,傅婉仪坐在自己书房久久没有任何动作。
她在想,在想为什么云璃要误导自己,让她错认为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想来想去,傅婉仪还是想不通,多次拿起手机想拨打云璃的电话,但在还没有拿到手机,她又畏缩了,手伸了回来。
她该不会染了什么脏东西回来吧?
“小瓷宝宝怎么了啦?是掉了东西吗?”祝青黎状似没发现她的异常,见她一直往桌底的位置看去,也就关切问道。
“没有,继续吃饭吧。”云璃断定自己刚刚可能是太累了以至于有了什么错觉,现在其实也没再发生什么事情了,她也不必去计较这么多。
“噢,好哦。”祝青黎也没多问,而是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只是等云璃艰难地将眼前的菜山给解决完,也喝了一大碗汤之后再去看祝青黎的方向,看见她碗里的饭还剩大半碗,她似乎不怎么喜欢吃饭,拿着筷子居然是一粒粒地夹着吃,简直是让她大开眼界。
“吃不下就别吃了”云璃刚出声就有些后悔了,她有什么资格去管她?只生硬地转了话题:“我有事要忙先上楼了。”
“小瓷宝宝是要忙期末作品吗?”祝青黎的确不喜欢吃米饭,也只是璃思璃思陪着云璃吃而已,见她要离开也就主动问道。
“嗯,是,会会忙到很晚,你也不需要等我了。”云璃还真的害怕她真的要补偿她,她可无福消受。
“噢,好哦,那你也别累着了。”破天荒地祝青黎居然没有纠缠于她,让云璃心里又是觉得怪怪的,她完全搞不懂这个女人在想什么。
不过,不来找她自然是最好的,她可以轻松点。
于是,最后她还是头也不回地上楼了,脚步还有些匆忙。
“主子你好像吓着夫人了。”何管家在云璃彻底离开且关上了房门之后才忧心忡忡地说道。
“不会,我家小瓷宝宝可是很大胆的。”祝青黎见云璃彻底离开,这才放下了筷子,也是连看都不想看那碗饭一眼了,倒是拿了那双刚刚云璃给她夹菜的公筷放手里仔细欣赏了一会儿才对何薏说道:“这双筷子洗干净我要珍藏起来。”
“呃,主子,这只是一双很普通的筷子,有什么珍藏的理由吗?”
“小瓷宝宝第一次给我夹菜呢,也是第一次关心我,我当然珍藏起来了。”祝青黎说得理所当然,眼瞳也是不知何时变成了墨绿色的野兽竖瞳,流露出了一点儿狂热。
何薏:恋爱脑没救了。“小瓷你不用管我,赶快逃!那些人是来找我的,你不必挡在我面前!”
“砰”
偏僻狭窄的街道里,身穿粉绿长裙的女人十分焦灼,也是来不及去解释一些什么,只能让云璃先行离开,莫要被卷入其中。
可是不等云璃去回答她一些什么,便突然听见了一声尖锐的枪声响起在她耳边,云璃还没来得及去反应,便觉一直被她护在身后的年轻女人也是和刚她订婚不久的未婚妻祝青黎一个用力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推到了身边,独自面对那一颗高速而来的子弹。
“哼”
“青黎姐姐!”
鲜血喷溅,染红了云璃的眼,祝青黎胸口中了一枪,热血洇出,脸色刹那变得苍白,可是她的眼睛却是亮得出奇,带着一股深深的不舍与愧疚,让人看着心底也涌出了一股莫名的沉痛和彷徨。
“对不起小瓷是我害了你他们要对付的人是我你赶快逃吧我们有缘再见”
祝青黎中的枪并不是普通的枪,而很应该是根据她的体质去研发出来的,甚至是这些人都知道她的弱点,刚刚那颗子弹真的是命中她的心脏,让她无法立即动弹,现在的动作也是愈发迟缓,根本抬不起一丝力气去逃跑,甚至是抬手去触碰云璃的力气都没有。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留下了眼泪,恐惧彷徨之中还是义无反顾地抱起了她往前跑。
“小瓷放下我吧带着我逃没用的他们的目标”祝青黎被她抱在怀里,即使她的动作很稳,但是还是察觉到浑身上下都在疼痛,尤其是胸口被打中的位置,更加是疼得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是让人无法熬下去。
可是,更令人心痛的是云璃砸落在她脸上、手上、身上的热泪,明明是咸苦的眼泪,但是却像是一团火那般灼热着她的皮肤和心脏,让她的伤口似乎又要烧起来了。
“你闭嘴!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云璃听着她断断续续地说着话,而且还说着让她独自逃跑的话,她听着觉得愤怒又无奈,看着她胸口的那个黑漆漆的大洞汩汩流着血,只希望她不要再说下去了,她再说下去的话她真的是要崩溃了。
“祝青黎、云璃,你们立即停下!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别再想着逃了!再逃的话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云璃抱着祝青黎艰难地跑了一小段距离,还没有找到安全的地方便听见前面有人持枪对着她们对她们说道。
而且,再往周遭一看,她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完全包围了,围了个水泄不通,每人都手持枪械对着她们,绝对不让她们有任何的机会逃跑。
云璃被这么多黑漆漆的枪口指着,只能抱紧祝青黎冷眼看着他们,也的确是无法再前进哪怕一步了。
“云璃,立即放下祝青黎!这整件事情其实和你关系不大,你将她交给我们,我们也绝对不会伤害你!”带头的一个持枪的男人走出来对着云璃说道,语气很是斩钉截铁,根本就没有任何回圜的余地。
“你们凭什么抓我们!你们又凭什么向我开枪!”刚刚那一枪明明是对着她开的,只是被祝青黎挡住了,就这样的情况他们还大言不惭说他们不会伤害她吗?
对于他们的话,她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信!
更不可能将祝青黎交给他们。
祝青黎是她的未婚妻,今天也是她们订婚的大好日子,她们在不久的将来也是要结婚的,她身为她的妻子怎么可能将自己的伴侣交给他们?而且还是在这样不明就里的情况下,她绝不!
“刚刚那一枪是误会,而且我们枪里的是特制子弹,不会伤害到普通人,只会伤害到非人的怪物,而祝青黎本来就是怪物,她受伤了也只能说明她骗了你,你天天和一个欺骗你的怪物在一起难道还要同情她和她在一起吗?”
“云小姐,你是青年一代之中成就最高也是最杰出的摄影摄像师,前途无限,和这样的怪物在一起只会毁了你,立即将她放下来,我们也会保护你。”
带头的男人逐步靠近她们义正言辞地对她们说道,眼睛也是紧紧盯着祝青黎,生怕她突然有什么变故。
毕竟根据他们所调查出来的,祝青黎属性不明、目的不明、来历不明但是实力却是强劲,他们根本不可能掉以轻心。
必须要趁着这个机会将祝青黎给抓住,绝对不能让她再逃走了。
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祝青黎居然这么本事,不仅顺利地从实验室里逃出来一年多没被发现,还找到了爱人,甚至是和对方订婚了,这简直是出乎所有人的璃料之外。
如果不是最近G市出了这么多大事检测到了她的行踪和气息再利用云璃的弱点将她引出来很可能又会让她隐匿在人群之中不知道多久,想要制服她根本不可能。
幸亏这次事情还是有了点契机,不至于又让祝青黎这样的危险物种再次消失。
而现在她已经是中了枪了,即使一时半刻死不了,但是绝对也是没有任何能力反抗了,正是将她完全制服的最佳时机。
云璃虽然摄影摄像上多有建树,且也是极有名气,但是始终是一个普通人,在这些方面也没有能力去阻止他们,所以不足为惧。
但是他们也不想将事情搞得这么僵硬,如果能劝服云璃主动将祝青黎交出来的话那自然是最好的,如果不行那也别怪他们用强硬的措施将她们给拆散。
“你们凭什么说青黎是怪物!她明明也是个普通人!是不是你们抓不到最近那些凶案的元凶所以才随便找一个人去当替死羔羊,然后就选中了我的未婚妻!”对于他们的话云璃是一个字都不相信,她和祝青黎认识了一年多,她是不是怪物难道她会不知道?
而且,如果她真的是怪物和最近发生的命案有关那么为什么她不来杀和她最亲近的她杀她的话难道不是更方便吗?
他们又如何解释这一点?
“云小姐,得罪了”
然而,可惜的是,他们并不打算向云璃解释这么多,在劝说无果之后还是开启了B计划,趁着云璃情绪激动无法防备而祝青黎身体又虚弱的情况下给了云璃一记麻痹针将她弄晕,再去将祝青黎给抓走。
这次他们给祝青黎所用的子弹是真的强劲,不再是以往不痛不痒对付怪物的那种,而是真的会置人于死地的那种。
所以当他们将云璃给弄晕带走的时候,祝青黎即使想要反抗已经毫无可能了,她胸口上流出来的血流了一地,面色也是苍白如纸,看起来下一秒就会死去那般,十分可怜。
但是在场所有人都不敢掉以轻心,他们清楚地认识到眼前这个长相虽然柔弱看起来也好像毫不起眼的女人有多么可怕,一个抬眉可能就置你于死地。
实在是无法掉以轻心。
只是祝青黎或许是太虚弱了,又或许是云璃被他们控制住,她并没有作出任何的反抗,而只是恋恋不舍地看向已然昏迷的云璃,“清洗掉她的记忆让她忘记我吧。”
带头的男人很显然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有一瞬的愣愕,却是听见祝青黎璃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你们根本也想过让我继续活不是吗?”
与其让云璃挂念着一个死人,倒不如让云璃彻底忘记她吧。
毕竟她所喜欢上的人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啊。
只是,她低估了云璃的是,在往后几年里,虽然她消失了,可云璃还是断断续续地做了不少的梦,居然将那段遗失掉的记忆都想了回来,泪流满脸。
她始终不相信祝青黎是怪物,如果她真的是怪物的话她与她同床共寝了这么多次她怎么可能没发现她的异样?
可是,她不相信祝青黎是怪物又如何?她找不到她了她找遍了所有地方,托了所有的熟人关系还是没能找到她。
仿佛像是人间蒸发了那般,彻底消失不见
云璃莫名害怕,也是整夜整夜不敢入睡,生怕自己一入睡会再次忘记祝青黎,到时候她又是去哪里找她?
她的朋友也忘记了祝青黎的存在,云璃是孤儿,父母很早就不在了,在认定祝青黎的那一刻她不仅将她当作爱人更加是将她当作亲人。
但是,她将她唯一的爱人以及亲人都弄丢了,她找不到她了。
她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终于,在寻找了祝青黎一年之后无果,云璃整个人完全陷入了精神恍惚的状态,她消瘦得可怕,浑浑噩噩地来到了她和祝青黎第一次相遇的地方一个废弃灯塔的顶楼,这座灯塔极高,底下就是悬崖峭壁和波涛海浪,她独自一个人站在灯塔的边缘吹着海风已经是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要怎么样走了。她不习惯被人看着这样吃饭,只能换了公筷给她夹了一根芥蓝放她碗里:“你也多吃点。”就别只看着我吃了,不然简直是太吓人了。
“夫人”何薏看着云璃居然给祝青黎夹了一根菜还是她最不喜欢吃的芥蓝欲言又止,想要祝青黎不要吃了。
只是祝青黎却像是没事人那般,将碗里的芥蓝给当着云璃的面一点点地咬断吞下。
明明她也是很正常吃东西的动作,只是云璃看着眼里总觉得她的眼神过于明亮以及直白,仿佛她嘴里吃着的不是芥蓝,而是被养大了可以随时食用的她那般。
云璃不由感到头皮发麻,这样的联想可不要太惊悚了。
“小瓷宝宝主动给我夹的菜很好吃呢。”祝青黎动作优雅又享受地将那一根芥蓝给吃完,吃完之后还要专门去夸云璃一句,让云璃真的无话可说。
这饭菜好吃的功劳难道不是你管家的功劳吗?怎么会放到她身上?
“如果小瓷宝宝下一次能喂我吃一口的话我会更高兴的。”祝青黎接着又满眼期待地看着她说了一句,让云璃又是一愣。
随即,她便忍不住说道:“你倒也不必这样诅咒自己。”只有生活不能自理的成年人才需要别人喂饭吧?她虽然是花心了点但是也罪不至死。
祝青黎听明白她话里的璃思,忍不住笑了起来,上身也微微前倾靠近她:“小瓷宝宝好幽默哦,我好喜欢。”
“谢谢,但我不需要你的喜”
云璃冷着脸本来想将话说完,但是却突然自己小腿的位置一凉,一种滑腻冰冷的诡异触感袭来,让人不寒而栗。
她僵硬一瞬,还是鼓起勇气往自己小腿的位置看去
如果祝青黎真的离开了的话那么她也没多少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理由了,跟着祝青黎一起离开的话才是合适的吧?
“另外,帮我约一下陈家那位,”祝青黎的眸光冷了下来,墨绿色竖瞳愈发诡异危险:“区区鼠辈也是不怕死,居然敢动我的人。”还敢在洗澡的时候去,罪上加罪。
何薏脊背一寒,知道祝青黎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云璃倒也是没骗祝青黎,临近期末她的确是有期末作品要忙,她大学学的是非常费钱且费神还费时的雕塑以及修复类,属于艺术以及文物保护那方面的,冷门且要求高,不过,对于天才来说,是真的赚钱。
云璃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天才,由于小时候能看到那些奇怪的东西而她又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以至于她沉默寡言了一段时间,时常自己一个人玩儿泥巴什么的,后来她捏出来的“作品”被一个大师看中,说她有这样学习雕塑的天赋,让她的家人培养她。
当时云家还算豪门,财富还是有的,培养她自然是不在话下,实际上也并不吝啬培养她,就这样过去了十几年,她才有了今天这样的成就。
光是想一想也是让人有些恍如隔世的。
其实她的家人并不舍得她入赘过来,她的姐姐还想着替她入赘,只是不知怎地祝家非要指定让她入赘过来,否则两家也别合作了。
云璃得知这个事情之后并没有多说什么,本来就是她和祝家四小姐之间的婚约没道理将第三个人拉进来,更别说被牵扯进来的是她最喜欢的姐姐,她更加不愿璃。
也因此,最后即使再不想入赘祝家,她还是入赘过来了,这么一下子就是度过了半年,不得不说,时间还是挺快的。
云璃在入住这栋别墅之前也是和祝家说清楚了她必须要有自己的一个不被别人打扰的工作室,祝家自然同璃,而祝青黎当时也并没有多少异议。
而现在她回来了,刚刚既然也是能说出她要上楼做一些什么的话,那就知道她在她的家里是有一个工作室的。
云璃不愿璃多想祝青黎回来的目的是什么,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好好完成这份期末作品,这样就能有多一笔奖学金,离还清债务结束这段婚姻也就能更近一步了。
只是,当云璃快要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作品里时,却是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关门声,声音其实并不大,只是还是能让她听见,再而后也是看见外面草坪上亮起了灯,车子开动的声音她随即也是听见了,应该是祝青黎要出去了。
云璃看了看时间,现在也就7点40分不到8点,祝青黎回来了不够3个小时就又出去了,云璃笑了笑,所谓的浪子回头不过如此。
但是,她其实也是巴不得她出去然后别回来了,这样她也能轻松点。
原来傅婉仪和云璃不仅仅是关系好,她们还是情侣!
难怪傅婉仪那么在乎云璃,还让自己不要去打扰云璃!
难怪傅婉仪要跟自己划清界限!
难怪她想要知道自己小时候都对云璃做了什么!
这一切都是因为傅婉仪和云璃是情侣!
这些认知就像是无数只蚂蚁在啃食着云瑶的心脏。
怎么会这样呢?
傅婉仪怎么能和云璃在一起呢?
她们又是怎么认识的?
云瑶只觉得自己脑袋乱糟糟的,突然,她想到了云璃冒充自己成为傅婉仪救命恩人这件事。
难道……
难道就是因为这件事,她们才会在一起的吗?
那是不是说明,云璃抢走了属于她的傅婉仪?!
越想,云瑶越觉得是这样,她的双手也紧紧握在了一起。
第 66 章 第 66 章
云璃一直在等,等傅婉仪发现自己不是她的救命恩人这一件事,但是她等来等去,没有等到傅婉仪,却等到了云瑶发来的消息。
【云瑶:在?】
【云瑶:我有事想跟你说。】
云璃盯着云瑶的消息看了很久,就在她纠结该怎么回复云瑶的时候,云瑶又发消息过来了。
【云瑶:别装作没有看到消息,我知道你在看。】
云璃的确没有想过短时间内还会再见到盛行意。
她早就是一个将离别看得很淡的人,因为从很小的时候起,她就意识到了成长的过程里,包括了和一个又一个的人相逢与别离。
比如幼儿园时玩最好的邻居家小女孩要搬家去很远的北方,她拉着人家的手一遍遍重复“我会想你的”,只是到头来不仅再也没有联系和见面,现在就连人家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这样的次数一多,再加上年龄的增长,她现在面对这一切就像是永远都处在平面的水,没有什么改变。
因此盛行意给她买的糖果,她其实默认的是这是分别的见证。
至于那些好奇的问题……没有答案就没有吧。
见过盛行意酒后的模样,再加上何念说漏嘴的言辞,那些答案显得一点儿也不要紧,只要盛行意能够继续自己的不愿就可以了,这是她这样一个有着相似感受的陌生人的祝愿。云璃:“……”
她的确是在看消息,但是哪有装作没有看到消息了?
云璃撇了撇嘴,慢吞吞地在手机上打字。
云璃又是一夜没睡。云璃看着她发过来的两行字,除了觉得眼熟之外,还有些不明所以。
所以盛行意是在什么时候遇到的她?
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敲了个“?”发了过去,只是盛行意没有立即回复过来,想来开始运动了。
云璃也不着急,等她简单地吃完早餐出了餐厅后,果然,一眼就看见了还在阳台上的盛行意。
盛行意正在弯腰扭转着自己的身体,头上的那颗丸子没扎那么紧,像是很有弹性,随着她的动作而晃着。
清晨的阳光很温暖,还不那么热烈,直直地穿过来照在盛行意的身上,她的脸颊因为运动有些红,薄汗也能被看得一清二楚。
察觉到云璃的视线,盛行意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只是向着云璃这边的时候,对着云璃牵了下唇角。
云璃看见了,跟她挥了挥手,什么也没说,就迈开腿往门口走去了。
盛行意昨晚给的推荐很走心,不只是给了店名这么简单,她甚至还标出来了乘坐哪辆公交车以及在哪个站台下。
细致程度符合云璃对于盛行意的“刻板印象”。
有书店、咖啡厅、二手市场交易店,以及两家分别吃午餐和晚餐的餐馆。
云璃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戴着耳机听歌搜着这几家店铺。
看得出来盛行意是实实在在的本地人,这几家店铺在网络上提到的人都不算多,不是那种很出名的网红店铺。
云璃翻着那些帖子,唇角翘着。
随后她就收到了盛行意关于她的问号的回信:【因为这两天准备运动的时候刚好撞见你出门。】
盛行意又说:【所以是单方面遇见。】
云璃望着这两段话,眉头轻挑。
只是嘴角的笑意莫名其妙又深了些。
她轻咳了一下,望向窗外。十点钟,何念来找盛行意帮忙写邀请函。
这是一间大床房,房间里有什么一目了然。
何念把带来的钢笔和邀请函放在了桌上,眼睛都没转,就看见了盛行意放在书桌上的那只灰蓝山雀木雕,“哇哦”了一句:“这你雕的?”
盛行意哭笑不得:“我在你眼里这么神通广大吗?”
“放别人身上不可能,放你身上我觉得很合理。”
“有人送的。”盛行意这次落了笔,写下了“云璃女士”四个字。
她看着云璃的名字,回想起来前几天早晨的说自己就要璃意活着的云璃。
跟了句:“她现在不需要。”
旅行本就是有点私人的事情,她不想去打断云璃自己的旅行节奏。
除非云璃开口。
“哦。”
何念不再好奇,专心地看着盛行意帮她写邀请函。
盛行意的字已经不需要刻意去写了,她执着钢笔,下笔畅快,浑然天成,这些字里也加了她自己的风格,很好看也很好认。
很快,这几个人的邀请函就写好了。
何念拿着其中一张,眉飞色舞地欣赏起来:“人生嘛,还是得有点仪式感。”
盛行意勾唇,在这时多拿了一张邀请函摊开。
何念一愣:“还有谁?”
盛行意不答,她轻抿着嘴角,又落了笔:盛行意女士,“念念吧”诚邀您于……
何念看着她这一行字,惊得差点弹跳起来:“啊?”
“我现在不用戒酒。”盛行意淡淡地道,这句话的寓意很明显。
何念乐开了花:“好!盛大小姐驾到!通通闪开!”
盛行意给钢笔盖上笔帽,哑然了一瞬,说:“太夸张了,念念。”
“晚上一起吃饭吗?”何念笑眯眯地问,“就当是报酬了。”
“我晚上有安排了。”
盛行意面不改色地拒绝,眉头却微不可察地跳了下。
盛行意拉开椅子,她看了两眼这只小肥啾,唇角扬起浅笑,却也没说是谁送的。
何念也不多问,她摸了摸自己的眉钉,说起来自己的正事:“这两天应酬给我忙昏头了,都忘了写邀请函,你现在住在这边倒是方便了我,我直接走路过来的。”
“这次是哪几个人?”盛行意很有经验,“给我名单。”
何念的清吧推出典型新品的时候,都会找人来试喝尝味,她自己本身也是个很有仪式感的人,因此每次邀请人试喝时还会发邀请函,一本正经地走流程。
只是她觉得自己的字不那么好看,不够体面,所以次次都会来找盛行意。
她俩一个高中,当初上学的时候还是同桌,她知道盛行意的字参加过书法比赛,并且直接拿了一等奖,后来那幅书法作品还挂在某个会馆参与了展览。
何念回忆起这些,熟练地把备忘录打开,将手机放在了书桌上。
盛行意拆开了何念带来的钢笔,她先是取过来有着“念念吧”logo的邀请函翻开,再睫毛一扇,看向备忘录里的名单。
里面列了五个人的名字,而云璃的名字赫然在列。
并且何念后面还给云璃备注了:【兰馨的好友,高冷美女,会喝酒。】
盛行意的眉心一动,她的目光在上面多停留了两秒,自然地问:“还有云小姐吗?”
“那晚你不是听见了?”
“听见什么?”
何念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仔细回想了下,说:“哦,你没听见前面的,就听见了兰馨说你们该遇到那里,我在前面就说邀请她来试喝。”
“嗯。”
盛行意提笔,笔尖还没落下去,听见何念又问:“那你问云小姐了吗?”
“嗯?”
何念提醒:“当她导游的事情。”
几分钟后,她收回目光,敲着屏幕:【行,那我下次回头看看。】
她睁着难受的眼,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她是不能允许自己多夜情,也不能暴走几万步,可坐车就不算了吧?
她来西城这么些天了,除了来的那天和去看盛行意婚礼那天看见了西城的城景以外,其他时候她都窝在民宿,看见的就只有这一小片天地而已
云璃在后座翻着手机里这两天拍的东西,耳朵听着机械女声播报的公交站台位置,反应过来下了车。
今天的观景结束,她要回“馨馨家”了。
站台到民宿还有三百米的距离,她背着包,脚步有些沉重,主要是困的。
这个作息或许短暂地得到了改善,可坐这么久公交车真的会坐得屁股疼,只是现在在外面,她没办法做不雅的动作。
体力还是不行。
但报健身房运动锻炼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远远地就能看见“馨馨家”的牌子亮着,云璃呵欠连天,脚步加快了些。
快到的时候,贺兰馨给她打了电话:“阿璃,你在哪儿呢?”
“马上到门口了。”
没几秒,贺兰馨出现在了路边,左右张望了一下,看见了她,定住了视线,对着话筒道:“就猜你这个点回来。”
云璃挂了电话,她人已经走到了贺兰馨的跟前:“有什么事吗?”
不等贺兰馨回答,她皱皱鼻子,非常敏锐地道:“烧烤的味道。”
“对啊。”温度烧热整个身体。头脑一并昏沉下去。
漆黑的视野幻化出孟琼华的脸。
那里挂着戏谑的嘴角,弧度勾人又讽刺。
云璃手就这样僵住。
“继续啊。这才几下?”孟琼华的声音近了。
云璃能感觉到耳边有温热的存在,话语间吹来凉风。
就是这样,也没能清醒她的头脑。
她因为不上不下的欢|愉,一声呻yin被卡在喉头,极其暧昧湿粘的感觉顺着手指向上攀爬,是蛞蝓蠕动身躯,留下一串潮湿。
想动,又不敢。手指就这样停留在温软的香膏里,连颤抖都不敢发出。
“你不动,是想我帮你么?”孟琼华说着,拍了云璃的手一下。
疼痛也顺势蔓延开,让云璃不得不继续。
前进,退缩。直到云璃再也受不住。
她的反应变得明显,最终也彻底摊开,一点点吐息,由上至下。
“可以了吗?”云璃缓了下神,手上被塞了个东西。
“知道了,‘阿麟’。”孟琼华还没有满意。
有了第一次,其实第二次也不难熬。
云璃大致明白,她得经历完整的一次。
孟琼华才会放过她,进入下一步。
于是动作更狠了点。
也不知道表演了多久。
孟琼华终于肯摘下她的眼罩。
云璃这才注意到,刚才她卖力的吟唱,情|潮染红的身子,颤抖的峰尖
孟琼华根本没在看。
孟琼华端着电脑坐在旁边,分明在看公司的什么文件。
云璃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心里乱成麻。
她甚至不敢出声提醒孟琼华。
她还在观察期,再贸然犯错,只能又回到住了半个月的小房间,见不到孟琼华,什么也做不了。
她最厌恶无能为力的自己。
然也是因为羞涩,潮shui后的迷蒙,云璃并没有看见孟琼华颤抖的指尖,轻眨的睫毛。
还有那欲盖弥彰的电脑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文件,孟琼华随便开了某个季度的财报表,早已过期数年。
云璃干等了五分钟,手足无措。
孟琼华有些恼。怎么又呆得跟半年前刚开始相处时一样了。
她不会要重新调jiao吧。
“行了,出去。傻得跟个什么似的,没半点机灵样。”
孟琼华嫌恶的把云璃拽了起来。
“至少让我换一下床单。”云璃木着一张脸。
她心情太杂,装不出该有的乖巧,好看的表情,干脆收了所有神色。
“你换。”孟琼华忘了这一茬。
她起身,面上其实有些尴尬。
而云璃已经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去关注孟琼华的反应了。
离开后,云璃冲了个冷水澡。
凉意从头淋到脚,也算安抚了燥热的心。
如果孟琼华讥讽她几句,看看她。她或许都不会这么难受。
可孟琼华偏偏根本没注意她。
云璃低头,看见自己身上凝结的酒渍,腿|根冲不掉的粘腻。心里更是烦躁。
如果孟琼华对这些都没有反应,她岂不是很危险?
这才半个月。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让孟琼华对她失去兴趣了?
就算以前孟琼华更喜欢躺着享受,也是爱看的。
云璃不止一点燥。她反反复复用冰水搓开身上的污渍,直到那一片肌肤都泛红。
依旧没法缓解这份难受。
她21年的人生里,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感觉。
比解不出装置的结构还痛苦,比发现自己喜欢母亲的情人还难堪。
思来想去没有结果,没有缓和。
云璃最终打开窗,坐在窗前,吹了一整夜风,希冀冰冷给予一点清明。
第二天她理所当然的病倒了。
原本云璃就有很久没吹过风,见过太阳。
加上那半个月吃不好,作息不好,几乎算是积劳成疾。
她躺在床上咳嗽,稳了几分钟,自己摸起来去量体温。
她体质好,其实很少生病。今天纯粹是意外。
等病好,得加强锻炼了。
38.8摄氏度。得吃点药。
云璃撑着病体,戴好口罩,去见孟琼华。顺便找管家拿药。
“发烧了?”孟琼华看了看面色潮红,还想替她服务,努力讨好她的云璃,伸手碰云璃的额头。
云璃有一瞬间的嫌恶,又有些受宠若惊。
几种反应冲散了头脑的昏沉,她心下猛地一跳。
她不能表露出来,闭上眼将清泪吞下,定在了原地。
“是挺烫的。你今天回去休息吧。”孟琼华自认为还不至于不讲人性到让云璃带病伺候自己的地步。
不过她也想。昨晚闹的时候云璃也没吹风。
之前半个月都没有生病,怎么放出来就病了?
云璃之前有这么柔弱吗?
“我咳咳,能出房间吗?”嗓子火燎似的痛。云璃要开口都很困难。
孟琼华古怪的凝了她一眼。“我有说要把你关起来?”
就像之前半个月。她其实没有锁门。
都是云璃“自愿”呆在那小房间里的。
不过也说明,云璃足够乖巧听话。是一只合格的狗了。
“谢谢阿麟。”云璃没有直接回话。
被误解到底不爽。看在云璃生病的份上,孟琼华没有多跟她争。
这一烧就是两天。一直到第三天,温度勉勉强强退回到了37.6,是低烧的范畴,但云璃依旧浑身酸软无力。
“你说说你。自己作死,对着窗子吹了一晚上的冷风,不感冒才怪。”
期间孟琼华带来了家庭医生,给云璃开了点药。
“我以为会没事的。”云璃躺在床上,声音都有气无力的。
都不愿吐槽孟琼华能看见她为什么生病的事了。
“以后注意点吧。”
孟琼华大概是想伸手去摸云璃的额头。
这爱抚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强烈,带着急需倒退的回避心里。
所以她停住了手,退回她该在的位置。
对云璃的抚摸不该带上爱。孟琼华咬住唇,她方才一定是想错了。
云璃艰难的吐息着,只一如既往的向着窗外,并不看她。
又呆,又倔。真不知道安慰她做什么。
孟琼华被云璃的态度惹恼,甩手离开了。
摔门的声音很大,砸在云璃头上一样,弄得她神色厌厌。
要自己注意点。
是为了能更好的服侍她。
那为什么那天晚上不看着自己?
三天了,云璃无事可做,放任自己纠结,把心情拧成海草,缠绕在一块儿,乱得心麻。
她决定再试探一次。
拔掉手上的针,输了液之后,云璃感觉好些了。
她挪到孟琼华房间,想像以前一样。
直到还没敲门,便从门缝中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陌生的女人。红裙卷发,倒在孟琼华怀里。一颦一笑,媚色顿生。
云璃呼吸一滞。
贺兰馨勾着她的肩,指着院子里:“在和行意夜间烧烤。”
云璃转头,一眼就看见了戴着手套在穿着串的盛行意。
彩灯多,院子在这样的夜里也不暗,反倒是显得灯光很柔和,她都能看见盛行意羽睫下的扇形阴影。
而盛行意的穿着简单,T恤和短裤,长发用一根发簪挽了起来,温婉又优雅。
明明是在穿烤串,却跟在拍平面广告似的。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盛行意抬眼,往她这边看了过去,笑意浅浅地跟她打招呼:“又见面了,云小姐。”
盛行意“搬”到这里三天了,这还是云璃第一次看见她。
云璃回了个笑容:“这么有兴致,现在十点半了,你们在这里烧烤。”
但不是炭烤,用的是电烧烤炉,只不过炉子像是刚开始运作,上面还什么串都没摆放。
“怎么样?要不要吃点?”贺兰馨邀请。
云璃苦笑:“怎么办呢,姐,我现在困得跟狗一样。”她指着自己的眼睛,“你看我的眼睛,能看出来什么吗?”
“看出来你想吃烧烤。”
云璃点着她的肩:“去你的。”
她说完来到了盛行意的面前站着,在盛行意不明所以的眼神里,拉开背包的拉链,从里面取出来了一个巴掌大的木雕版的鸟。
这是鸟雕得栩栩如生,羽毛眼睛喙还都上了色。
云璃只觉得自己困得眼泪都要流两行了,但还是看着盛行意的眼睛,把这个木雕递了出去:“在城南偶遇的一家木雕店,师傅手艺很好,说是木雕第五十代传承人,我亲眼看着他拿木头雕的,这鸟叫什么来着,灰什么雀?”
“灰蓝山雀。”盛行意看着眼前的这只羽毛为浅蓝色的木雕小肥啾,眉眼弯弯。
云璃:“对对对,灰蓝山雀。”
这几个字说完,云璃困倦的眼泪还真的掉下来一颗,晶莹地挂在她的脸上。
盛行意嘴角轻抿,正要从旁边抽纸巾,就见云璃随意地拭去了这滴泪珠,睫毛略湿地冲自己灿烂地笑着:“糖很好吃,但是你还是没给我糖果铺子的联系方式。”
“那么盛小姐可以将自己的联系方式补给我吗?”
不是才刚充电没有五分钟吗?
怎么手机电量就75%?
云璃不傻,很快就意识到傅婉仪说的手机没电是在骗自己。
但是她为什么要骗自己呢?
云璃很快想到了刚刚她隐约觉得傅婉仪不对劲,所以那不是错觉,是傅婉仪真的不对劲?
可是为什么呢?
蓦地,云璃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今天和云瑶的会面,难道……
她已经知道了她和云瑶的谈话?!
第 67 章 第 67 章
从主卧出来后,云璃就一直在观察傅婉仪。
或许是她的目光宛若实质,傅婉仪发现了,她的肢体动作变得不自然了起来。
再把一把鸡蛋挂面丢进锅里后,傅婉仪深吸了口气,侧头看向云璃。
“学妹,你在看什么?”傍晚。应该是傍晚,云璃看着窗发出的微亮由白转红,判断着时间。
她的门被推开。
她一下站起来,好像不需要伪装,面上的表情就已经足够惊喜。带上了少女可爱的期待。
只不过来的人多少有些让她失望。
是家里的管家。
“家主在外出差。她让我带话:‘云璃,说说你想清楚了什么。’”
云璃打量了管家一眼。
没估计错的话,她这会儿应该跟孟琼华通着电话。
于是云璃也不矜持,坦坦荡荡的开口。
“我是阶下囚,是‘阿麟’的金丝雀,是您的狗。以后我会以您为尊的。”
哪怕眼前还有不相干的人。
云璃的话,连颤抖都不曾有。
一分钟的静默后,一个声音从管家衣领的宝石里传了出来:“晚上去我房间等着。”
“谢谢阿麟。”云璃甚至跟管家欠了欠身,终于离开了生活半个月的书房。
重新见到天空,云璃望着玉盘似的月,抬手挡了挡它的光。
她心中也没有太多喜悦。这次对弈的结果,要等约莫半年。
只有棋逢对手才能让她热血沸腾,兴奋不已。别的,再该高兴,心也如死水。
就算外界的空气更清新,天地更宽广,床更舒服,食物更好吃。
物质上的享受,算不得什么大事。
不过云璃还是回到自己房间,好好洗漱了一番。
也不知道这次出来,孟琼华会怎么限制她。
好在该交待的事早就说完了。除非情况有变,不然云璃用不着冒险联系程泠歌。
用上熟悉的沐浴露,喷上久违的香水,穿上她最轻薄的浴衣。
云璃带着一瓶红酒进了孟琼华房间,这才对自由一事有了些许实感。
随后她晃了晃手里的玻璃瓶,酒香溢出,随风醉着周遭。
云璃保持着清醒,嘴角挂上笑。
这算什么自由。
她依旧需要呆在庄园,呆在孟琼华身边。
或许今夜要跪着,趴着,展示她卑微的身份,去讨主人的一份欢心。
云璃闷下一口,任酒精的辛辣刺痛粘膜,惊醒她有些慵懒的身体。
“挺自在啊。”孟琼华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靠在门口。
“毕竟阿麟还了我自由。”云璃把酒瓶放下,摇摇晃晃的向孟琼华走去,不忘解开她的浴衣结。
“孟琼华,我什么都没有了。”云璃也不管门没有关上,窗帘也敞开。
她只是褪去无用的衣裳,轻轻柔柔的攀附在孟琼华背后。
藤蔓一般,一点点的抱住孟琼华,缠在她身上,依偎着,暧昧着。
“我也知错了。”她唇瓣吸上孟琼华的耳根,呢喃着,声音飘似相隔十万里,或者一个摄像头的屏幕。
孟琼华任她表演,面色冷淡如月。
“我只是想说,我很想你。”云璃看着孟琼华不耐烦的眉头,无奈叹息了一声。“阿麟,可不可以信我。”
也不知这样是否打动了孟琼华。
但门被孟琼华关上,隔绝任何窥视的可能,也阻碍了声音的穿透。
卧室里,只有一份平稳的呼吸,一份急切的轻喘。
“凭什么?”孟琼华勾了下云璃的下巴。
力道是滑腻的,带了鼓舞的意味,是在与云璃嬉闹。
“嗯求求你。”云璃也没什么能凭的。
她只是按照预想,低了头,又折了腰。
折服在孟琼华身下,还给她递上一瓶酒。
自然不是要孟琼华喝。孟琼华是扇了她一巴掌,抑或是掐了她一下。
或者其实什么都没做,只是用失望的眼扎向她。
这都不重要。
云璃那干了三天的身体,终于得到水的滋润。
只不过是被捏着脸,强行挤开唇齿,不由分说的被灌下了水。
直到云璃呛着挣扎起来,孟琼华才停了手。
她点了盏灯,拿在手上,就这么幽静的看着云璃。
看透她的所有狼狈。
这次连勾唇,讥笑一番都懒得。
面上没有太多表情,却把眼前人贬入谷底。
“你的那些小手段,小聪明。我之前没有管过。”
孟琼华看着云璃枯黄的面色,被她扇出血色的脸,心中并无多少感触。
“倒是我太纵容你了。云璃,你扪心自问。我对你不好?”孟琼华捏着云璃的下巴,指甲快要掐入她的肉。
两个人对视三秒,云璃挪开眼神。
孟琼华对她是好。
好得像个不合格的狗主人。不闻不问,想起来,找她玩弄两下。
这点事,孟琼华应当清楚。
“或者,你觉得那算好。”云璃终于开口,嗓音沙哑得不行。
她分明没被当作一个人来对待。
如果孟琼华说那都算“好”。
现在这样,该算作不好,是吗?
“呵。”孟琼华用力,留下两道血印。
“有本事别来爬我床。外面那群人可一刻都没歇过对你的心思。沈家,金家我手里的名片都快堆成山了。”
云璃气焰蔫下去。
现在她是一个底牌被孟琼华剥干净,只能任人宰割的底层草食者。
没有利爪没有獠牙,没有肌肉没有毒素。
在眼前的狠毒蛇蝎面前,只有被吞噬的命运。
“你挺能耐的。不需要我的庇护,直说。有的是地方给你去。”孟琼华语气终于带了些火。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三天了。这股气一直没能平复下去。
明明,在知道云璃做得那些蠢事,下药、逃跑,暗地里发展自己的势力时,孟琼华只觉得可笑。
就像看见一个小儿,妄想制作翅膀奔向太阳。
她成功或失败,结局都是死。
可这三日,在一次次想起云璃那双精巧的手,想起她偶尔胆大妄为,呢喃或爱抚,想起她虚伪的体贴与亲昵。
孟琼华控制不住的,增长着无法言说的火气。
尤其在看见云璃如此倔强的拒绝她,控诉她,眼中甚至带了憎恨。
火气燃到了顶点,急需一场发泄。
然而云璃在这时低了语气。“没有了。”
孟琼华停下蓄力的手。
“没有地方能去。”云璃甚至笑了笑。
“我的东西,已经被你收完了,不是吗?”
孟琼华青筋凸起。竟然连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云璃靠在角落,伸手不见五指,重重的吐了口气。
她摸索着,找了个像床板的地方躺下。
鼻梁萦绕着潮湿阴冷的味道。
再一呼吸,又能闻到自己身上的玫瑰香水味,方才水果蛋糕的余香。
有那么一瞬,理智被无边的黑暗寂静吞噬。
云璃有些想要尝尝,人生中第一个亲自做的蛋糕的味道。
和孟琼华,和她曾经喜欢的人,一起做的蛋糕,会不会比云无霜每年买回来的生日蛋糕更甜。
可惜。她要那个位置,注定不能享乐。
云璃是温和了语气。但那绝对不是臣服。
绝对不是以自己为尊,以自己为首。
顶多是逃脱失败后的破罐子破摔。
于是云璃脸上又一痛。
她呛着声,头脑嗡嗡着,口中全是腥味。
“云璃,认清你的身份。你充其量算是个阶下囚。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跟我说话。”
孟琼华也不欲再和她多言,留下那盏灯,摔门而去。
云璃揉着伤口,拿装了水的瓶子冰敷过红肿处。
静了一会儿,她才看见地上被孟琼华有意无意踩碎的压缩饼干。
云璃叹息一声,只能捡起那袋碎饼干。
她是阶下囚。她很清楚这一点。
云无霜成了植物人。
云家剩下的人,一部分落得云无霜一样的境况,进了医院。
一部分被关了起来,云璃都没能查到这群人的去向。
后来云璃又知道,还有一部分云家人被遣出国。
年纪稍小的,还没什么实力的。
是有觊觎她们的人,不少。但孟琼华从未同意过所谓联姻,给了她们最后的尊严。
没有猜错的话,自己若是没有敲开孟琼华的门,最终的结局,大概也是被她送到资源不发达的地方,留一丝尊严,勉强温饱。
云璃孤立无援。
哪怕她个人再厉害,也不可能在成长起来之前,对付一整个势力。
这是她留在孟琼华身边的理由之一。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同样也最适合探查情报,布置暗桩。
三天前的那一出,是一招险棋。
好在,身上的警报没有响,程泠歌她们应当顺利。
云璃摸索着墙上的字。
这是被谁刻下的密码,解析的差不多的密码。
她由此知道了,这房间曾经住过云凌云,她的堂姐。
也是整个云家,和她感情最好的姐妹。
就连传达信息的密码,也是云凌云教给云璃的。
墙上刻着云凌云的不甘、哀嚎、咒骂。
最终,却是屈服。
云凌云被孟琼华关到不知名的地方了。
云璃咽着已经成碎屑的饼干,眼神空洞。
她不想屈服。
孟琼华很强,很美。但也足够可怕。
她们会是敌人、对手,不可能是主仆。
她现在是阶下囚,过几天就会服软,之后安分守己,对孟琼华唯命是从,做她乖巧的金丝雀,听话的狗。
但不会是永远。
孟琼华勾了下唇,将瓶口点在云璃头上。
随后倾斜。接下来一周,孟琼华都没有来看过云璃。
不过每天都会有佣人来给云璃送饭菜、水。
云璃也没有尝试不该做的,每天都安安静静。
其实日子和以前差别不大。
从她敲开孟琼华的房门那一刻起,她的生活就只能是这样了。
送来的饭菜是特意放凉了的。
云璃对此实在挺无所谓。
她做实验,拆装零件的时候,经常一天忘了吃饭喝水。只有晚上才想得起来。
她在云家又不受宠。
除非能偶遇同样来开小灶的云凌云她们,不然云璃只能自己找冷饭冷菜吃点果腹。
能见光,有食物。云璃的日子好过多了。
她注意到了角落的摄像头,也不甚在意。
和之前的生活相比,最大的不同在于,这书房是真的,什么都没有。
她想做什么,都只能在脑海里想一想。
幸好她是个怪小孩。
从小就安静,对着什么都能呆一天。
第七天,孟琼华亲自来了。
带着热腾腾的饭菜,还有一副拼图。
她人还挺好的。
云璃刚这么感叹完,就被孟琼华一脚弄得跪下。
“没让你站着吃。过来吧。”
打一个巴掌给一个枣。孟琼华后一句话语气称得上温柔。
像在哄小狗。
云璃默了几秒。
乖乖往她那边走,匍匐着,成为一只小狗。
伏在孟琼华脚边,云璃抬头,看向孟琼华,冷眸意外的闪着光。
是这几日,孟琼华都没有见到过的光,就像希望。
这周云璃的气色依旧很差。
即便每顿都按时吃了,脸色还是惨白得像个鬼。
孟琼华是忙。忙完了才想起来她,就来看看。
气,也差不多在云璃日复一日傀儡似的行动中消了。
横竖现在云璃一无所有了。多宽容一点,又何妨?
她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孟琼华的态度比以往都高傲,语气里满揣施舍,是上位者独有的怜惜。
云璃压下心中的感情,按照计划,愣是挤出一滴泪,两抹可疑的红晕。
她练习也有一周了。
虽然孟琼华永远不会按照她的计划出牌,但都在她可以应付的范围内。
孟琼华看着她刻意的眼泪,嘴角终于勾起,找到了一丝从前的乐趣。
她甩了甩自己的脚,按住云璃的肩膀,顺着往上。
撇走那滴泪。
云璃脸色不变,甚至更红了些。
硬是把她一个乏力虚弱的人儿,弄得好似健康人一样面色红润。
孟琼华松开云璃。随后打开保温盒,舀一勺饭菜。
她不想亲自动手,思来想去,还是把勺子递到云璃手里。
哪儿知云璃会错意了,稍稍起身,仰着头,露出最脆弱的脖颈,光洁消瘦的身体。
然后把手抬到最高,去把饭菜往孟琼华嘴里送。
孟琼华看了她三秒。
“看来你还不饿。”给她下过药,还想让她接过手里的食物?
孟琼华把勺子挑开。
金属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震得云璃忍不住一个哆嗦。
菜香裂开,从地面飘逸向上,那一块儿好似发起热来,烫得云璃坐立不安。
她怕孟琼华手里的这碗饭菜,最终会落在自己头上。
就像那天的酒。
一热一冷,突然到她毫无防备。
再怎么厉害,再怎么薄情。她也只是个21岁的少年。
她是会害怕的。顶多,不会让人看出来。
云璃屏住呼吸,等待着可能的热油。
时间一刻一刻的流走。
最终孟琼华只是把保温盒拍在云璃的头上,看她顶也顶不稳,只好作罢。
“下次再敢以下犯上,你想的绝对会成真。”她知道云璃在怕什么。
也不是没考虑过。最终心中的软善还是战胜了那份恶,看在云璃一周没有好好吃饭,已经气血不足的份上。
孟琼华把拼图收走了,作为云璃不乖的惩罚。
但她留下了一份热饭,温热刺激着云璃的肠胃。
如果她意志力没有这么坚定。
云璃咽下最后一口热菜,想着那些被囚|禁后爱上罪犯的人。
真荒唐。明明这一切都是孟琼华造成的。
尽管,是遂了云璃的意愿,也是云璃为了掩盖她的势力,先动的手。
但她在这儿像阶下囚似的呆了十天,绝对不能让孟琼华完全撇开干系。
可刚刚吃到这饭,看见那拼图时,云璃心中依旧升起点不可言喻的感情。
温热的,好像这保温盒里,十天未碰的热菜。
云璃背着摄像头,掐痛自己的掌心。
再热的饭菜,也会有凉掉的时候。
于她而言,就是看清自己只能在几平方米毫无娱乐设施的狭小空间活动的现在。
陈酿的葡萄红滑落,挂在云璃身上,给她皮肤染上一层粉紫,显得更晶莹,折射如星的冷光。
孟琼华脚尖一点,云璃乖巧的向后倒,直愣愣的,躺在了地上。
被孟琼华居高临下的睨了一眼,云璃也没有不服,反而绽开一个笑。
仿佛能这样被孟琼华羞ru,也算一种恩赐。
孟琼华蹲下,伸手,将云璃皮肤上的酒汁晕开。
比起那半个月的小黑屋生活,现在能见光,能走动,可不就是恩赐吗?
孟琼华随意涂画着,把每一份min感都照料到。
最后她舔了下手指。“真难吃。”
“怪我。”云璃稍微支起身子,捧住孟琼华的手。
随后唇瓣贴上她方才舔过的手指,吻过指腹,又毫不犹豫的包裹住。
仔细的,替她清理掉酒精的味道,饮料的湿粘。
孟琼华看着她宛如真正的小狗。
在主人吃完东西后,会欢快的舔过主人沾了食物的手。
孟琼华可算满意了,拉着云璃向后倒。
云璃战战兢兢的准备开始。
书房里的半个月,她温习过知识,反复背过原理,回忆过和朋友们一起逛街的快乐。
但确实,疏忽了思考这方面的事。
动作都该生涩了。
只是孟琼华在她动手前,忽然拉住她。
“把眼罩戴好。还有我要看你平时,是怎么做的准备。”
见自己的举动被发现了,云璃也不慌,还好整以暇地说道:“当然是看学姐你好看呀,你不知道吗?学姐你认真的时候特别迷人。”
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邱静美见了,轻轻撞了撞她的胳膊,“别理她,她有的时候就是这样。”
虽说云璃也住宿舍,但是空闲的时间不是拿来兼职就是跟傅婉仪黏糊在一起,她也就没怎么和宿舍的人相处过,所以也不知道贝晴晴的性格具体怎么样,现在听邱静美这么说,她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第 68 章 第 68 章
自从离开傅婉仪的公寓后,云璃就开始跟傅婉仪冷战了。
当然这只是她单方面的冷战,因为每天早中午,傅婉仪都会发“早安”“午安”“晚安”之类的消息,这让云璃微微意动,但是想到自己的任务即将完成,她还是硬下心,不去回复傅婉仪的消息。
这样的日子几乎过去了一个星期,与云璃关系较为亲密的邱静美好似意识到了不对劲,偷偷问过云璃,问她是不是跟傅婉仪闹矛盾了。
云璃没有实话实话,只说这段时间傅婉仪有事儿要忙,所以没来找自己。
见云璃说的言之凿凿的,且表情也很正常,邱静美也就相信了她说的话,没有再过问这件事情。
十二月的初雪,一月的寒冰。二月的鞭炮与烟花都响过,在三月雪融时归于寂静。
云璃没有贸然减少衣物,她带着围巾帽子,准备往庭院里走。
在孟琼华身边的第一个冬天就这样过去,什么大事都没有发生。
云璃照旧悄悄监视着孟琼华的动向。
孟琼华和爱祺的合作已经步入正轨。最近大概,在谈别的合作项目。
孟琼华有个什么器材,想要全面推广,被某个环节绊住了脚,忙得不着家,到处飞。
孟琼华照旧控制着云璃的生活。尽兴是没有标准的。
云璃在藏书阁躺了半日,临近午夜,孟琼华才结束了繁忙的一天,回到这偌大的庄园,可能给她圈养的金丝雀一个眼神。
孟琼华大概是习惯了。
在藏书阁找到云璃,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抱臂在门口看着她。
云璃乖巧的落在地上,朝孟琼华走去。
“这地方就这么好?”孟琼华闻着她身上的油墨味,忍不住蹙眉。
她以为云璃该讨厌这个地方。
云璃拍掉灰,“能让人安静,放松。呆在里面,偶尔时间会变得很慢,看着窗外的雨,一页书一下午也翻不完。偶尔又会感觉很快。”
“比如,我现在就感觉上一次见到阿麟,像是眨眼之前。”
云璃还是夸的有所收敛了。
藏书阁是她的地方。从小到大。
医学世家的孩子,从小都更喜欢泡实验室。
再不济也会被长辈,妈妈、姐姐,带出门观察动植物,打好夯实的生物基础。
藏书阁里放着的书太杂乱,五花八门。云家小孩不爱看。
只有云璃会来。
第一次,是她被人戏耍,骗到藏书阁,关了整整两天两夜。
换作别的小孩,再不济也会被吓哭,锤着门,然后对这样幽森僻静的地方产生恐惧。
云璃只是,找了个地方坐下。
她拿一本书,看得入迷。
随后是第二本,第三本
入夜她便带着没看完的部分爬到最高的窗,借着窗外的月光,对书里描述的世界如痴如醉。
白天她便找一个阳光正好的角落缩着,看金黄的瀑布勾勒出灰尘的模样,寻着一本书,知道了丁达尔现象。
后来一群人,浩浩荡荡的。
破开了藏书阁的门。
门被恶作剧的孩童锁得很紧,这次破了,后来云璃花了好些功夫翻新它。
靠她自己的手,从她自己找到的书上学来方法和知识。
那个整蛊她的男孩被云无霜的母亲拎着衣领。云无霜跟在她母亲身后。
没人注意到最高处的云璃,找得心焦。
云璃也不看她们一眼,觉着,那是群没有手里的书有趣的人。
后来她才知道,其实没几个人比得过她的书。
当时的小云璃更傲慢罢了。
直到那群人翻乱了她整理好的目录,她这才悠哉游哉跳下地,拍了女佣的背一下。
把她吓一大跳。
之后云璃听见云无霜说:“真是个怪物。”
“你不是,小时候在这里被困过?”回忆被孟琼华一声询问打断。
是听见那声称得上坦率的表白,才决定了解一番的。
“啊。”云璃刚结束那段回忆呢。
“又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之后她是饿得吃了三碗饭。
但也终于找到了这个家里的容身之所。
“阿麟怎么知道的?”云璃勾了下唇,给出的笑直率得刺眼。
是真的无所谓。
“你曾经得喊我一声‘妈妈’。我当然,也得尽点责任呢。”
孟琼华说的是她和云无霜还有关系的日子。
说罢,她收回眼神。
她做不到这样的坦率,她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她的心很小,装得下一个人,装得下一件事。
谁招惹她,谁不可能好过。
谁对她好,她便百分回报。
这一生只会如此。
这么想来,她也是个很简单的人。
简单到必须给自己戴上太多太多层伪装,才能在这风云诡谲的环境里生存下去。
不然,迟早会被云璃这样的聪明人,这样天生冷漠,帝王风范,沉着得好似没什么能在她眼里称得上大事的人,吃干抹净。
她们是豺狼,猎豹,一切凶狠,天生的捕猎者。
她不是。从来,她都只是一株菟丝子。
不过是善于发挥自己的优势而已。
比如现在。
云璃会觉得,孟琼华是在威胁她。
通过这个称呼,这个身份。还试图羞|辱她。
也幸好云璃是那样的性格,冰雪聪明,也容易把许多事想得太复杂。
她看不见孟琼华掩掉的迷茫和惆怅,只会尽全力在分析她的意图,与她对弈,同她过招。
“说的是,阿麟。”无非是云无霜说给孟琼华的。当作谈资和笑料吧。
毕竟后来,云璃也关了那个男孩三天,在暗黑的楼阁。
她还记得,那次找到那个男孩之后,云无霜看着她,没有说话。
眼睛里,却写着那一句无比确切的评价。
真是个怪物。
孟琼华眨眼。
她想起云无霜对云璃的评价。
“这是个怪小孩。从不合群,每天冷着脸,对本家的实验、安排,不闻不顾,晃晃悠悠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当年,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孟琼华痴痴的看着她,把她当成神明、偶像,将她的话奉为圭臬。
心里想的却是,云璃的那双手。
那是一双特别特别,特别适合做实验的手。
哪里会是云无霜想得那样简单?
现在这双手放在了自己身上。
是它最不该存在的位置。
那代表罪孽与贪婪,世间最见不得人的私欲。
如此,亵|渎感也最脏重,惹得孟琼华生了一瞬间的怜惜。
也只有一瞬。
因为云璃太会得寸进尺。
自己的眼神若不能绷得足够紧,就会被她挑出破绽。
然后悄悄逼近,把她的存在扎进自己的心里,每天靠一点动作,一点话语,给它施肥浇水。
催它快快生长。
孟琼华看着晃眼的天花板失神,下一刻果然
云璃的脸凑了过来。
她眉目含笑,又好似有情。
对,她是喜欢自己的。
多可怕的人,多可怕的感情。
孟琼华掐着床单清醒过来,眼尾挑着一丝意兴阑珊。
“你不是买了几个新的?不给我用,是打算私藏了?”
今夜,孟琼华不想要太多云璃的肢体。
不要她的手指,不要她的腰身。
白天摸得太多,腻得慌。
“并没有这样的想法。阿麟,小鸟把你想要的,洗好了,带来了。”
云璃拿着她成套的玩具,摆在床头柜。
偶尔云璃跟程泠歌约一顿饭,吃完就散场,全程有两个黑衣人在她旁边监视她。
被这么盯着,哪儿还有什么兴致吃喝玩乐。
程泠歌无语至极,能陪她吃一顿饭已经很是赏脸。
云璃也不纠结。她的日子悠闲,也称得上自由。
其实不太过分的话,孟琼华是没空管她做了什么,去了哪儿跟谁说了什么话。
她也很安分守己,确实没有越界行为。
无聊了就在家写写画画,画完还会拍给孟琼华。
至于画纸背面到底有什么,是只有桌子和云璃才能知道的秘密。
至于出行,孟琼华真的算很宽容的“主.|人”了。
云璃甚至还得到批准,去沪城旅游了一趟。有一块像岩石,像珊瑚。坐落在海底一般,划开海沟,在边上生长摇曳的海带边。
有一块像龙的手指,满是沟壑,怪物的爪,指甲凸起看得孟琼华眉心一跳。
“不会戳痛的。”云璃俯在孟琼华身上,伸手接过那只龙爪,套在中指上。
有些像深宫剧里妃子的长指甲。不过没有那么锐利,它毕竟更为粗壮,不是细长。侵略感十足。
“你怎么知道?你试过?”孟琼华捏着云璃的手,戳了下硅胶质感的爪。
明明很硬。
“当然啊。”云璃顺势勾指,将龙爪尖戳在孟琼华的皮肤上,上下拨划。
“不亲自试试,怎么能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阿麟更开心?”
即便她是麒麟,她是小鸟。
她们也有一样的构造,一样的感官。
羊肠小道,或是园豆似的尖塔,还有那一双承载着传承与延续的峰,是女娲引下了天辉,构成这绝妙的躯体。
孟琼华会有的感受,云璃也能有。
为了更好的效果,她当然要亲自尝试一番。
去寻找怎样,她才会最欢喜,再根据孟琼华的情况调整。
“你自己?”孟琼华挑一下眼尾,收不住的惊讶。
“是啊,还能有别人吗?我唤你一声孟姐姐,你也该知道,我只有过你呀。”
云璃的语气,意外的亲昵又俏皮。
一双眼眨起来,和往日沉闷冷淡的怪小孩模样完全不同。
孟琼华想,世上大概,确实只有她一个人见过这样的云璃,知道这人正经淡漠的外表下,藏着颗怎样大胆恣意的心。
“那你是买了两套。”孟琼华可不想用云璃用过的。
“嗯。集团之前的分红,过年的红包,总能攒点钱嘛。”这是云璃一早就想好的说辞。
“别太惊讶嘛。这也是,科学实验的一种”
云璃就要贴到孟琼华身上,化作黛色的柔烟,袅袅的依附上孟琼华的身子,成为她的一部分。
“所以,孟琼华。为了让实验数据更精准,你要不要配合我,说一说你的感受?”她咬上孟琼华的耳朵。
濡湿、刺痛,冷不丁的覆盖住无比敏感的耳,放大一切暧昧的声音。
不是“阿麟”,不是“孟姐姐”,只是“孟琼华”。
却莫名的更加亲近。
孟琼华打了个激灵,一把推开黏在她身上的云璃。“滚。你这人,是真不要脸。”
细听,其实是一声笑骂。
云璃满意的勾了唇,拿上她质感丰富的岩石,顺势把孟琼华压倒在身下。
孟琼华没有真的生气。顶多在跟自己“打情骂俏”。
是今日孟琼华那般不敢,给了云璃如此戏弄她的勇气。
这位肯对着同床四年,爱她,宠她到了晕头转向地步的枕边人狠心下手的冷面石头,揭开第一层薄纱后,内里意外的柔软。
云璃是该喜欢的。猎物柔软的肚皮,没有獠牙没有毒素,白乎乎一团,软软糯糯,着实可爱。
也只有一点点喜欢,是滴在柠檬水里的蜂蜜,小小一颗白砂糖。
整杯咽下,嘴里依旧酸苦。
唯有回味带了一丝甜。
所以她不该贪恋。
又一次被孟琼华踢下了床。
云璃揉了下腿,把东西捡好,而后俯身,准备像以前一样,把孟琼华抱回她的房间。
孟琼华盯着她的侧脸,忽然弹了她的耳朵一下。
离开孟琼华的房间,云璃才有空看一眼自己的耳根。
是有些泛红。可孟琼华弹了,是想说她不听话?
她还以为孟琼华很喜欢呢。
云璃换着床单,摸着粘腻的水痕,思绪就这样飞走。
而躺在自己房间里,孟琼华忽然觉得有些冷。
不是冬夜寂静的雪冷,那种冷像冰水浸湿纸张,起初确实很冷,从头到脚,但也纯粹,离开后很快就恢复了,没有刺痛。
更像是雨。细雨带来的凉打在皮肤上,实则入骨,一点点腐蚀,直到整个骨头空了心,敲开全是寒意的痛。
她支起身子,身边没有那个会趁机抱着她,逗弄她的人。
缓了两秒神,直到背上完全没了温度,孟琼华才慢吞吞的披上外衣,来到窗前。
点着灯,拉开窗帘。
窗外劈里啪啦的砸着雨滴,混着比往日更沉重的雪。
盯着半是倒映自己身影的窗,盯着自己模糊的睡衣,幽黄的灯,盯着窗外漆黑的夜,浓稠的雪雨。
孟琼华只感觉,某种触感在身上蔓延开。
像谁在抚摸她。
黏黏糊糊,吞掉一张光滑的鱼皮,喝一碗稀粥,卡不住嗓子,填不饱胃。
她打了个寒战,摸着自己起了鸡皮疙瘩,不如那少女光滑的胳膊,总算松了口气。
方才内心的异样,是不满足,是想念;是单纯的贪欢,还是夹杂了复杂的情绪。
都在这一个及时的激灵里消散。
孟琼华熄了灯,躺回床上,把自己卷成一团。
最后再落入永夜乡。
那里有一双手,沉稳,细长,骨节分明,松弛时秀美,握紧时充满力量。
翘着就叫人心悦,是一双最适合做实验的手。
从今往后都落在自己身上。
只管吃喝,是真的一点正事没做,以此转移着孟琼华的视线。
日子久了,云璃倒是习惯旁边有人跟着了。
有时自己出门逛街,还会跟两位“保镖”姐姐说说话。
其中一位是个话痨,真跟她聊了起来。
于是云璃知道,孟琼华今天就出差回来了。
她起了个早,把自己收拾利索,像等待另一半回家一样,待会儿想去大厅里候着。
不过刚推开门,便看见孟琼华站在庄园里,望着新抽芽的玫瑰,嘴角挂着些微笑意。
这还是会挂霜的季节。这样早的时辰,天都没亮彻底,远处还挂着几片深灰的云。
雾气还弥漫在空中,足以留下洁白的糖霜,洒在植被表面。
孟琼华一身素色旗袍,去掉了冬日的披肩厚袜,单薄的立在不清晰的空间里,好像渺远的魂,白霜化成的精魄,与暧昧的白雾相融。
可以是仙,可以是妖,全看云璃要不要靠近。
心跳的鼓点渐密。云璃深吸过清晨的朦胧,抬腿迈步。
越靠近,越能感受到孟琼华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娇柔破碎。
这么形容她分明不合适。
云璃知道,孟琼华已经连轴转了两个星期有余,三天来被一个制造商烦得睡了顶多四个小时。
或许只是她太消瘦了。女性会有的健壮与力量,她都没有。
跟河边细柳一般,风一吹就折了腰,坠入水中,被湍流冲个散架。
她只有超强的忍耐和韧性,就算弯曲俯身,也不可能折断。
“孟琼华。”云璃跟着看了五分钟的玫瑰。
看还没有生出花骨朵的玫瑰,只有棕色的枝干与翠绿的叶,算不上玫瑰的玫瑰。
然后出声。跟她许久未见的主人打招呼。
“在等我?”刚回到人间,迷糊的妖仙连声音都放轻了。
“嗯。好久没见到你了。最近很辛苦?”云璃也被拉着压低了声音。
“还行,挺值的。”孟琼华说话时,眼底抹满藏不住的黑。
云璃摘下自己的围巾,替孟琼华披上。
“回来休息吧。孟琼华,我趁着过年,练了几道菜。做给你尝尝?”
孟琼华侧头。
围巾上还有云璃的体温,专门喷洒的玫瑰香,少女特有的沁人清雅。
柔柔软软的,竟然能够盖住初春融雪的冷。
看着云璃那张久违的面容,沉静恬淡,没有太多表情,只有一双眼灵动着,映着一个自己。
五官是一半熟悉的。这份神情却足够陌生。
孟琼华第一次觉得,就算不喊她“阿麟”,云璃也一样可爱。
她伸手,点上云璃的鼻尖。
她好不甘心啊!
明明都快成功了!
真的是气死了。
云璃狠狠闭目,还拉上被子盖住自己的脸。
她需要冷静冷静。
第 69 章 第 69 章
“云璃……”
云璃正神游天外呢,哪想身旁有人叫了她的名字,还用胳膊轻轻撞了撞她的。
她回过神,迷茫地看过去,“静美,怎么了?”
“傅学姐在那儿等你呢。”
邱静美朝某个方向扬了扬下巴。
云璃一愣,朝着邱静美扬着下巴的方向看过去,很快就看到身着雪纺衬衫,浅蓝色牛仔裤的傅婉仪。
约莫是看到自己看过去了,傅婉仪露出一个笑容。
“阿嚏!”
云璃被自己的喷嚏惊醒,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在灼痛,提醒她昨晚跳进九碾河救人的壮举。
手机在枕头下震动。
她接起来,陆小葵过于活泼的声音,紧贴着耳膜爆开:“师姐,你怎么还没来呀!我等你好久啦!”
“不好意思,今天的安排取消吧。”云璃嗓音嘶哑,像堵着一团棉花。“我发烧了。”
"啊?你没事吧?我给你送退烧"
“别来。”云璃挂掉电话,把自己塞回被窝。
她昏昏沉沉,不知道睡了多久。
直到门铃响起。
云璃趿着拖鞋挪到玄关,透过猫眼望出去女人站在楼道里,裁剪妥帖的草璃色旗袍,袖口露出两段霜雪般的手臂。
她拉开门,暖甜的桂花香气漫涌进来。
“你怎么来了?”云璃说完便开始后悔。她语气这么差,听起来一定很凶。
“小葵说你发烧了,”柳烬拎着保温桶,语气温柔如旧,“我让顾婆婆给你熬了点陈皮粥。”
云璃真是病了,竟会为柳烬一句话,就开始鼻头发酸。
她别开头,把门让出来。
云璃蜷在餐桌旁喝粥,柳烬走到供桌前,点了炷香,俯身去收拾客厅里那些积灰的纸箱。
病历,药材,医书柳烬把箱子里的东西分门别类,逐一规整,一箱箱收进书房。
云璃看得心烦意乱,好不容易喝完了粥,追到书房去找她。
灰白天光照进窗户。
隔着漂浮的尘埃,柳烬抬手将一摞旧书放到书架顶层,翠色布料紧贴着修长身段,像是从三月借来一段春天。
“你能不能别管我了”云璃停在柳烬身边,语气又烦躁起来。“你又不是我妈。”
柳烬一怔,视线落在云璃脸上,开口竟有几分讨好:“对不起,阿璃”
云璃烦得不知如何是好,抓着一团空气,攥紧拳头。“你不要跟我道歉!”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心脏刺痛。
云璃不敢看柳烬的眼睛,可是一低头,眼泪就兀自淌下来。
“对不起”每个字都在她口中哽咽。“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
柳烬朝她靠近半步,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顶,把她压向自己肩头。
“没事的,阿璃,你只是生病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柳烬用世界上最柔软的声音说。
云璃的头埋进柳烬温暖的颈窝,整个人忽然彻底崩溃。
她都不知道她在哪里存了那么多眼泪,几乎浸湿柳烬半个肩膀。像要从眼睛里生出一片海,把她们一起从头掩埋。
“没事的,阿璃,没事的。”
柳烬像安抚哭闹的孩子,一遍遍抚摸她的背脊,慢慢捋顺她打结的呼吸。
云璃痛恨自己这么幼稚,可又忍不住在柳烬的体温中陷落下去。
她栖息在柳烬怀里,像愚鲸归海,飞鸟落地,手抓在柳烬腰间,几乎要将掌心的布料生生揉碎。
秋雨捶打的桂花,在她鼻尖绽放又衰败。
柳烬的呼吸悬在她耳畔,似一个盘旋的吻。
“吃了药,再好好睡一觉,很快就会好的。”
柳烬哄她上床睡觉。
她没有抵抗,也不太主动,放任柳烬带她往卧室走,手指勾勾缠缠。她病得足够昏沉,再也不会觉得难堪。
云璃乖乖在床上躺下,柳烬喂她吃了药,帮她掖好被角。
“你不陪我了吗?”她看柳烬起身,连忙问,句子发闷,还拖着刚哭完的鼻音。
柳烬放好水杯,坐回床边,嘴角挂着温柔笑意。
“晚上店里还有事情,我等你睡着再走。”
指尖一暖,柳烬重新牵住她的手。
云璃干脆把柳烬的手拉到枕头上,将自己的脸整个贴了上去。
脸颊和掌心彼此熨烫,如同篝火的余温,烧得她愈发昏沉。
卧室拉着窗帘,所有光线都被过滤成暖色。
空气是暖的,心跳是暖的。连沉默也染上暧昧。
云璃闭上眼睛又睁开,看着眼前的人,字句在嘴里斟酌了好几轮,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我能不叫你柳姨了吗?”
“你想叫什么?”柳烬问她。
云璃深深吸气。希望足量的空气,可以成为她的支撑。
“那个人叫你什么?”她问。
柳烬没有听懂。“哪个人?”
云璃花了很多力气,将繁杂心事整理成一个相对简单的句子。
“你说,你很在意的那个人。”
她看见柳烬一怔,眼神有片刻失焦。
柳烬仍在微笑,只是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这都多少年了,我早就不记得了。”
云璃当然听得出柳烬的逃避。
胸口酸涩,还有一点点闷痛,但是没关系。她早就习惯了这个程度的疼。
云璃闭上眼睛,躺回柳烬的掌心。
至少现在陪在柳烬身边的人是她,她还有足够漫长的未来,可以争取期待。
退烧药拽着云璃的意识缓缓下坠,直到被黑暗完全吞没。黑暗也是暖色。
她做了一场短暂甜美的梦。
柳烬一直陪着她,在她身边坐了很久很久。
走的时候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吻了她的头发,动作那么轻,像生怕把她碰碎。呼吸吹在她头顶,酥酥麻麻,如人类可以想象的最轻柔的电流。
假如这是真的就好了,梦里的云璃悄悄心想。
她一觉睡到傍晚,醒来时,所有不适竟然全都消失了,身体有一种不真实的轻盈感。
通常来说,症状再轻的感冒,也不会一个下午就痊愈。
实在有些奇怪。
云璃伸手去摸柳烬刚才坐过的地方,床单还残留着快要消失的体温。柳烬应该刚走不久。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她沉思片刻,倏然意识到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云璃下床拉开窗帘,铅灰云朵挤满天穹,大雨跌落,整座城市都潮湿,仿佛末日。
来自过往的碎片,在她脑海中倏然串联,拼凑出不祥的预感。
独行的女人,和只在雨天现身的杀手。
云璃抓起摩托车的钥匙,冲出家门。
她像黑鹭穿过雨幕。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无暇顾及灌进领口的雨水,只是拼命地四处张望,寻找柳烬的身影。
终于,在视线尽头,有什么东西被车灯照亮,冷光一闪
是柳烬头上的银簪。
槐树巷口,柳烬正扶着墙,艰难地挪动脚步,旗袍被暴雨浸成深色,紧贴着皮肤。
“柳姨!”云璃甩开车冲了过去,一把将人搂住。
碰到柳烬手臂的刹那,寒意瞬间爬上指尖。柳烬的体温比雨水还低,几乎不像个活人。
哐当一声,街角的垃圾桶翻倒在地。
“谁!”
云璃抬头看去,一个戴鸭舌帽的黑影匆匆跑走,消失在巷尾。
那人显然有些古怪,但云璃无暇去追。
柳烬躺在她怀里,目光迷离地看她,隔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些许意识。
“阿璃,你怎么”
话音未落,柳烬突然呛出一口血,汇入满地水流。
“我带你去医院!”云璃心头一颤。她想起柳烬身上的甜香。
“然后呢?”她往下问。
“娘娘请我喝了杯茶,从一颗琉璃珠子里头,让我看了我的前世。”老人摊开右手手掌,掌心贯穿一道淡红色的胎记。“我前世是个屠夫,这是握刀留下的印子。我当年杀生无数,如今在人间受苦,不过是还从前的债跟我儿子一样。”
“狐仙娘娘说,我儿子的赌债,是由他自己的贪念导致的,娘娘只能帮他还上一半,剩下一半,要看他自己的造化。娘娘让我回家,砸开璃砖,就能还债。我眨了眨眼,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我躺在床上,只是做了一场梦。”
“我从床上跳起来,砸断这块砖,里头竟然嵌着一根金条!卖掉金条的钱,不多不少,正好能还一半的债。可惜啊”
初夏的风穿堂而过,吹起老人的叹息。
“可惜卖掉金条的那天,我儿子把我打了一顿,把钱抢走,又拿去赌了。这次,他欠下的债,真的再也还不上了。从那天起,他就再也没有回家。这么多年,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了。”
云璃看见老人眼中摇晃的泪花。
“那你后来,还见到过狐仙娘娘吗?”云璃问。
老人苦笑一声,用手背拭去泪水。“娘娘好心帮我,我却养了这么个不孝的儿子,哪里还有脸面见她。”
她们离开时,老人点起一炷香,跪在狐仙庙的璃砖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接下来的大半天,云璃带着陆小葵,又走访了烂尾楼附近的好几个城中村,收集了不少关于狐仙娘娘的传闻。
人们都说她扶危济困,有求必应。
故事中的狐仙形象也大都相似,要么是一个艳如桃李的年轻女人,要么是一位苍颜白发的老妪。
回客栈的路上,陆小葵趴在云璃耳边,大声问她:“师姐,你说这个狐仙,真有这么灵吗?”
“我不知道。”云璃不喜欢一边骑车一边说话。
“我总觉得怪怪的,好像哪里不太对劲!”陆小葵又喊。
云璃也隐约感觉有些不安。
她仿佛正在接近某个庞大的秘密。所有故事都是破碎的浮冰,但浮冰之下的事物,尚未露出真容。
云璃暂时还不想分享自己的体会,只是拧下油门,汇入晚高峰的车流。
柳烬正在院子里收晒好的被单。
夕阳斜切进天井,错落的光影中,她垫脚去摸那些宽阔布料的边缘。风压住旗袍的格纹绸面,贴紧她的后腰,弧线纤细而柔软。
“柳姨,我帮你吧。”云璃走过去。
柳烬把雪堆似的被单交到她怀里,发丝从她唇角蹭过。
刹那间,云璃被熟悉的香气淹没。
貌若天仙的女子,桂花的香气,十年如一日的脸
云璃一时有些恍神。
如果柳烬,就是故事里的那个人
柳烬扯下最后一张被单,停在她跟前。“怎么了,阿璃?”
迎上女人的视线,云璃在心里摇了摇头。不,不可能的。
世界上绝不可能有这样的事,只是些夸大其词,牵强附会的故事。
只是巧合而已。
云璃整理好情绪,尽量平静地开口:“这些被单要放到哪儿?”
顾婆婆今天做了三鲜暖锅,放了满锅蛋饺和鱼片。
陆小葵又吵着要喝梅子酿,嘴一碰到酒杯,就彻底没了遮拦,将今天听到的那些怪力乱神的轶闻,全都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
高汤在砂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泡。
柳烬一边给云璃夹菜,一边听陆小葵吹牛,末了,只是淡然微笑:“故事虽好,也只能信上一半。”
“为什么呀?”陆小葵不解。“我听他们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像是骗人。尤其是那个住在烂尾楼的老头,现在家里还供着从狐仙庙捡的砖头呢。”
柳烬搁下筷子,替陆小葵添酒。
“人生短暂一世,生老病死,太多苦要尝。偶尔有一件称心如愿的事,也不必归功于哪个神仙。若真有百灵百验的神仙,岂不是这人间百姓,个个都长生不老,心想事成?”
陆小葵老成地叹气。“柳姨说得也对,那天上的神仙,真要管80亿人的烦恼,早就累死了!”
“你呢,柳姨?”云璃想起另一件事。“你不是说,你也去过狐仙庙么。”
柳烬的手轻轻一顿,将酒壶放回桌面。
气氛又有些微妙的古怪。
“哎哟,这有什么好讲的,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汤快煮干了,我去加点汤。你们还想吃点什么菜吗?”
顾婆婆不知为何开始打岔,故意将锅碗弄出叮铃哐啷的噪音,似乎并不想让柳烬提起这段往事。
“没事,你忙吧,我给她们讲。”
隔着缥缈升腾的蒸汽,云璃看见柳烬的视线向下垂落。头顶那盏老式吊灯,在她眉骨上晕开温润柔光。
柳烬徐徐开口,每一个字都残忍得近乎锋利。
“我年轻的时候,有一个很在意的人。兜兜转转许多年,却总是无法如愿以偿。听人说,那狐仙灵验得很,我去求了几回,什么仪式都做了,可惜一点用也没有。”
“诶?”陆小葵很吃惊的样子。“柳姨你这么漂亮,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
柳烬又轻轻笑。
“人世间的因果,千端万绪,并非两个人情投意合,就一定能善始善终。”
她陷在回忆中的神色,半是怀念,半是惋惜,仿佛那个最终没能和她相伴的人,此时此刻,依然在她心头温存。
云璃听得喉咙发紧,兴味索然。
陆小葵和柳烬又说了些什么,全都从她耳边滑走,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我吃饱。我要回去了。”云璃站起来,径直走出餐厅。
身后响起鞋跟叩击地面的脚步声。
云璃应该要再走快一些,但她怕柳烬会摔倒。
她只是在心里偷偷地叹了口气,放任脚步声越来越近。
柳烬在走廊追上她。
“阿璃,我做了些点心,你带回去吃吧。”
云璃转过身,看见柳烬手里的紫檀食盒。
厨房的窗户泻出一条暖光,落在女人修长的胳膊上,从腕骨一寸寸向上攀爬,消失在皮肤和袖口的交界处。
“我不爱吃甜食你留着吃吧。”云璃一心拒绝。
“我知道你今天要回来,特地给你做的。”
柳烬又朝她靠近半步,将食盒递到她手边。
云璃还是没有接。
柳烬几乎嵌入她怀中,她再一次闻清女人身上的异香,连体温也彼此触碰。风再猖狂几分,就能将她们的发丝织在一起,打出缠结。
她们明明隔得这么近。
柳烬一定能听到,她的心跳如何震动着稀薄的空气,如何颤抖,如何浮想。
“不用专门给我做东西。”云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和镇定。“你照顾好自己就行。”
她的手指却在进攻。
搭上食盒提手,一寸一寸,滑过冰凉边沿,终于在漫长路径的尽头,触碰到柳烬的指尖。
温暖的,柔软的,柳姨的指尖。
但那触感并未停留。
柳烬抽走了手,脸上仍是滴水不漏的妥帖笑容。
“天黑了,路上慢些。”
可云璃分明从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看到一刹那措手不及的慌乱。
走廊被傍晚的昏黑浸透。柳烬的背影只剩灰白轮廓,留下云璃一个人惊魂未定。
她第一次看到柳烬的破绽。
被她握在掌心的木料,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温热。
柳烬又是怎么想她的呢?
云璃把车骑向沿河的小路,让晚风和夜色,吹散心头躁动。
转弯的一瞬间,车灯晃过九碾河的河面,隐隐绰绰,照出一团黑乎乎的影子。
云璃放慢车速,扭头又看了一眼
河里真的有人。
“喂!快停下!”云璃大喊。
她捏死刹车,将摩托随手扔在路边草丛,从河边的楼梯狂奔下去,冲进冰冷河水。
好在今天水流不算湍急。云璃泡在及胸深的河水里,踩着淤泥往前走了几十步,好不容易才拉住那个走向河心的姑娘。
“别做傻事了,快上去!”
自寻短见的女孩大哭着,试图挣开她的手。“你别管我,让我去死吧!”
“你在说什么疯话!”云璃吼她。“你连死都不怕,这个世界上还特么有什么比死更可怕的事吗!”
趁女孩动摇的片刻,云璃拦腰搂着她,用尽全力把她往回拽。
拉扯好几轮,她们终于上了岸。
两个湿透的人坐在路边,等警察赶来。
女孩抽噎着讲起自己的故事。
“明明是她带我走上这条路的,她明明说过,会一辈子爱我现在又说我年纪太小,说我不会爱人,是我一厢情愿她凭什么可以这么对我,凭什么”
云璃听不下去。
“那你更得好好活着。不然你白活这么多年,到死都不知道,有个真心爱你的人,到底是什么滋味。”
女孩似乎被她戳破痛处,抱着膝盖嚎啕大哭,但再也没有提起那个辜负她的女人。
好不容易回到家,云璃吹干头发,打开食盒,里头的点心已经摔得支离破碎,残骸混在一起,五颜六色的一盆。
唯独用保温杯装的梅子酿,仍旧完好无损。
她就着酒,一勺一勺,咽下那些甜蜜的碎片,想起路灯下女孩泣不成声的脸。
她很少这样痛恨她的年纪。
如果她再虚长几岁,是不是可以离柳烬更近一点。
云璃喝光了杯子里所有的酒。
那天夜里,她梦到她们相识的第二世。
云璃心急如焚,可手机屏幕也被雨水浇湿,手指不停打滑。
柳烬只是摇头,气若游丝。
“不行我不能去医院阿璃,送我回去吧”
“别犟了,你必须去医院!”云璃吼道。
柳烬用尽力气,好不容易握住她的手腕,一绺湿发黏在苍白的脸上,脆弱得像摔进泥泞的人偶,稍一触碰,就会彻底崩碎。
“阿璃你爷爷治不好我的病,医院也治不好的阿璃,求你了,送我回去吧”
即将按下通话键的手,最终还是颤抖着停了下来。
云璃半抱半扛,将柳烬送回了客栈。
“小姐!这是怎么了!”顾婆婆匆忙迎上来。
顾婆婆帮着云璃,将柳烬搬到床上,又为柳烬换下湿衣,用温水擦过身子。
云璃将银针刺入柳烬足踝上的太溪穴,三进一退,徐徐捻转,直到柳烬冰凉的足心逐渐回暖。
姜片切成铜钱薄厚,中心穿孔,覆于脐下关元穴之上,再置核桃大小的艾炷点燃。
百会,尺泽,涌泉,足三里
艾草的烟,在屋子里编织出灰白雾网,柳烬的脉象总算渐趋平滑。
云璃松了口气,留顾婆婆照看柳烬,自己下楼喝水。
雨势减缓,庭院依然湿透,盛满凌乱的积水。
陆小葵撑着把雨伞,一蹦一跳地从大门外走进来,很诧异地看她:“师姐,你怎么来了?你不是生病了吗?”
云璃冷着脸,手背擦去眉上的汗珠。“跟你没关系。”
“好嘛,我就是随口问问”
看得出陆小葵有些委屈,噘着嘴收了伞,转身往楼上走。
“陆小葵。”云璃开口叫她。
陆小葵一哆嗦,连忙回头:“怎么了?”
“晚上尽量安静点,别吵着柳姨休息。”云璃叮嘱她。
陆小葵顺从点头。“哦,好,我知道了。”
注视着陆小葵登上楼梯的背影,云璃越发感觉一切都有些奇怪。
陆小葵那么害怕“雨夜杀手”,竟然敢雨天一个人出门。还有柳烬上一次犯病,也是在下雨之后。
也许得等明天早上柳烬醒来,仔细问问她。
又或者,还有什么别的方法,能了解她的病情
云璃趴在柳烬的床沿上睡了一夜。
清晨醒来时,身上盖了条薄毯。
床上空空如也。
只有桂花的香气,尚未散尽。
“那就过来喝了这杯蜂蜜水吧。”
傅婉仪不由得走过去,拿起放在餐桌上的蜂蜜水,吨吨地喝着,期间,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云璃的身上。
学妹怎么会在这里?!
她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所以刚刚睡醒时她嗅闻到的气息不是自己的错觉?!
一个又一个的疑惑在傅婉仪的脑中浮现,可是她还没有来得及询问,云璃就把一碗粥推到了她这边。
“吃早餐。”
傅婉仪压下各种疑惑,乖乖巧巧地坐在云璃的对面,用起了早餐,但是一双眼睛一直落在云璃的身上。
第 70 章 第 70 章
被傅婉仪这么注视着,云璃没有半分不自在,还慢吞吞地喝完了粥。
再抬眸看向傅婉仪那边,她已经喝了一半了。
云璃心中满意,她起身,准备离开。
傅婉仪连忙问道:“学妹,你要去哪里?”
“换一下衣服。”
说完,云璃多看了傅婉仪一眼,知道这会儿的她不会像昨晚那样亦步亦趋地跟过来,她才缓步爬上了七楼。
傅婉仪的确是没有跟上去,但是她加快了用食的速度,只是还没有吃完,换好衣服的云璃已经从楼上下来了。
她穿着蓝白格子的连衣裙,一眼扫过去很容易就能抓住人的眼球,这会儿,她亭亭玉立地站在客厅,似乎是在纠结什么,最后,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掏出手机玩了起来。
见她不是要走,傅婉仪松了口气,她用最快的速度解决了面前的瘦肉粥后,把饭盒勺子收拾好,又把手洗干净了,她才快步来到云璃的身边。
这个第一关说句实话还真的是不太好应付,不过从难度上来说也是还好。
每一组来到垫子之前都开始按照节目组所说的规则Alpha们先躺下,再让Omega坐到自己的腰上,等待主持人一声令下就可以随时进行比赛了。
云璃和温雪致自然也是按照节目组所说的规则相继躺下和坐好,两人也没怎么对视,装作一副不怎么熟悉的模样,只是气氛却莫名暧昧与紧绷。
【这个姿势还真的是太让人无法静下心来了本来就够热了现在更热了】
【不过幸亏她还是很轻的,不然像是方若菲那一组那样一个女A让一个男O这样坐的话,会死的吧】
温雪致听着她的心声不知怎地倒是很想“调戏”她一番,既然你觉得热她还真的是不介意让她再热几分,于是在摄像头看不见的位置还是悄悄掐了她的腰一下,让Alpha猝不及防地闷哼了一声,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然而不等云璃说什么话,主持人便一声令下让他们进行比赛了!
云璃仍旧觉得自己的腰肢酸软,可是现在也已经是没办法了,只能腰部用力开始做仰卧起坐,与此同时是恶狠狠地盯着她,满脸的愤恨,看得温雪致很是想笑。
她拿了水果放她面前喂给她,云璃盯着她看了5秒然后将水果给吃了,由于给她吃的是蓝莓,而且速度也要极快,所以每一次投喂给她吃水果Alpha都会不自觉地吮到她的指尖。
一次还好她还能忽略,只是次数多了她又是坐在她的腰上感受到她腹部的用力,每次起来又是与她“深情”对视的,温雪致还真的是有些招架不住。
只是她知道自己是不能移开视线的,一旦没有对视会被立即警告黄牌,次数多了可能会让重做,那么到时候是真的浪费时间了。
所以她只能强忍着和她对视以及喂给她水果,指尖沾上玫瑰冽香以及滚烫的热度,让她心弦震颤,莫名心悸。
【啊耳根红了就连脖子也红了救命要不要红得这么好看?呜呜呜能不能不吃水果吃她啊一口也行。】
温雪致:“”闭嘴!
一分钟很快就过去了,云璃虽然心声很多,但是做仰卧起坐的速度却丝毫没有减慢,整张脸的表情也是严肃至极,压根看不出她的内心戏这么多。
“叮叮叮”[哈哈哈哈哈可以啊宿主你现在很上道啊!不用我给你安排任务你就能说出来了可不要太厉害了!]
系统自然是能听见她的心声的,听见她在心里说出这么完美的霸总台词它也忍不住大声笑出来。
毕竟它是霸总系统,自然是希望自家宿主开窍的啊!
“咳,我这是被你影响了,我自己在心里想着这些台词都觉得油腻得不行,更别说说出来了。”
简直是可怕。
不过,温雪致主动说要封杀韩悦彤倒真的是让她大吃一惊,并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做。
“你可别误会,也不必谢我,我封杀韩悦彤不是为了你。”温雪致可受不了她满是星星眼地看着她,立即冷着脸说道。
“噢,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你是因为生气韩悦彤造谣我和你,又是听见她在手机里乱说话所以才忍不住吧。”
云璃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笑起来:“毕竟雪总的眼光其实很好的,可不是韩悦彤所说的什么眼光差之类的。”
“云璃,你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在变相地夸你自己。”温雪致微微蹙了眉,总觉得自己的心思被她看穿了,她的确是不见得除她之外的人贬损云璃,还说她没眼光更加不能忍。
她温雪致有没眼光可不是随便一个阿猫阿狗能够评价的,这个韩悦彤更加是没有资格去评价。
所以才在一气之下要封杀她。
眼不见为净。
“我觉得我自己不差啊?”云璃大方承认,她眨了眨眼睛,心情的确不错。
能这么快就解决韩悦彤这个角色,心情不好才怪了。
更别说温雪致看她顺眼的时候还是挺好说话的。
“好的,我现在再将那段录音的真伪辨别给放上去,韩悦彤可不可能再翻身了,而且,也不会让大家误会我和雪总你之间的关系了。”云璃说了几句打趣的话之后还是记得正事没有做完。
她可不想自己被人评头论足的同时也玷污了温雪致的清誉,这在之后也是很不好攻略的。
所以也就主动去澄清。
温雪致看着她这么主动去处理这些事情也是有些讶异,按理来说像是云璃这样的18线小明星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去上位。
无论她和她之间的绯闻是不是真的。
可是现在她居然肯放弃这样的机会?
她究竟变了还是没有变?
温雪致真的看不清她。
Alpha的心声也很安静,证明她是真的想要去澄清,而没想着和她玩儿那些虚的。
只是云璃在发录音真伪辨别的动态的时候,节目组那边也是来人了,江诺涵也跟着一起过来,表情都有些焦急。
不过江诺涵在看见云璃和温雪致在一起气氛还好像莫名和谐的时候唇角倒是翘了起来。
云璃可是比那个什么陆简清更加适合她的这个好朋友啊!光是这样看着就赏心悦目了好不好。
“雪雪,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咱们综艺可能要停播了。”江诺涵来到温雪致和云璃面前之后立即叹了一口气说道,神情苦恼。
工作人员在旁边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表情也是同样苦恼。
“怎么回事?”温雪致问道。
“《心动全狙击》提前开播是因为要迁就谢熙嘉的档期,本来凑齐嘉宾来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她赫然说不来还掀起了轩然大波,参加节目的嘉宾不够,节目组一时半刻也是找不到对标谢熙嘉身份和地位的,又不好随便选个人来,所以现在是面临停播的可能。”
江诺涵将停播的原因简单说了一下也是唏嘘,“明明今天玩儿得挺高兴的。”
“既然没办法那也只能停播,等找到合适的嘉宾再开播也不迟。”温雪致倒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既然找不到合适的人迟点播倒是可以的。
“啊但是停播一次损失的可是几千万的流量你舍得?”江诺涵眼神狡黠也是循循诱导:“连我看着都不舍得啊,而且现在也不算是没有合适的嘉宾,就只是不知道对方是否愿意。”
“你看中谁?”温雪致一看她这样的眼神就知道她有猫腻,但还是放纵地问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江诺涵就是等她问这句,立即笑着说道。
“你是说我去参加?”温雪致觉得她真的是大胆居然将想法打到她头上,她不是娱乐圈里的人又怎么可能参加这个节目?
更别说她是投资方,这和带资进组有什么差别?
“是啊!你投资的综艺你来参加好好玩玩有什么不行的?更别说网上不是说你和小云璃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吗?”江诺涵说到这里倒是看了云璃一眼,“你们这回一同大大方方地上综艺去堵他们的嘴,只要你们表现得毫无异样,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不过,如果你们之间合拍的话那就是cp大爆啊!
江诺涵可觉得自己打得一手好算盘,既不会错过撮合她们的机会又不会太过刻意让温雪致反感,她简直是小天才!
温雪致瞥她一眼就算不听她的心声都能猜出她打的如意算盘,为了撮合她和云璃还真的是煞费苦心。
“好不好啊雪雪?”江诺涵见她不说话凑近了点儿她和她说悄悄话,所说的和所想的却是压根不一样:“我之前跟你说的就是看中云璃这个小Alpha,我觉得她还挺不错的,你帮我掌掌眼好不好啊?”
刚刚听完她所有心声知道她想撮合自己和云璃的温雪致:“”
这一招声东击西玩儿得挺妙的。
“你真的是喜欢她?”温雪致不动声色地问道。
“当然!我看见她就会心跳加速心里怦怦直跳连头顶都要紧张得冒烟,这不是喜欢是什么?”说着还状似娇羞地看了云璃一眼。
温雪致:“”
“来嘛~我的雪雪~大家一起愉快地玩耍嘛~”江诺涵不怕死地撒娇,抱着温雪致的胳膊晃啊晃啊的,Omega真的能甜到人心里去。
云璃在旁边看着没能忍住对系统说道:“话说,你能不能改造成这种娇A系统什么的,我觉得攻略成功的可能性会高一点儿。”
系统一言难尽:[宿主你确定?你可是一个大猛A!像个Omega那样晃着人家的手臂撒娇我是温雪致肯定一拳捶飞你。]
云璃:“”好难混啊。
最终温雪致还是敌不过江诺涵的撒娇无可奈何地答应下来:“就这一期。”
“好耶!我雪雪最好了!我想亲死你!”说着还真的是想上嘴去亲。
温雪致:“”韩悦彤时刻关注着网上,原以为这一次肯定能整死云璃,却是没想到对方居然釜底抽薪整了这一出?
她发的视频她自然知道是真的,而且只是发了十几秒一小半,剩下的云璃手头上肯定还有,她的意思很明显,如果她还缠着她不顾一切陷害她的话,她不介意将更加劲爆的证据继续放出来。
进行绝地反击。
韩悦彤咬牙切齿,并没有想到云璃这个呆瓜居然早就猜到是她做的,一声不响地将视频给发出来,得罪了这么多人不怕,是谁给她的胆子?!
她立即打了个电话过去给她,但是声音却是充满委屈和不可思议的:“云璃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待我?难道你就真的不怕被赶出娱乐圈吗?”
“韩小姐,我只是以其人之身还其人之道而已,如果你没做过这些事情也就不会有把柄落在我手上,无论我怎么样对你,你都会毫发无损。你有今天完全是因为你底子不干净,怪不得任何人。”云璃接起电话,极其平静地说道。
“你你没有后台不不对,你是不是真的傍上了温氏总裁所以才这么嚣张?”韩悦彤忽而想到的是云璃之前被欺负了只会打落牙齿往里吞,不就是因为没有人撑腰?
现在她这么嚣张肯定是因为傍上了谁!
录音里提及的她和温雪致肯定不是普通朋友关系!
失策了!
云璃倒是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已经足够让人浮想联翩了。
“你温雪致怎么这么没有眼光选中你?!”韩悦彤并不承认云璃的优秀,即使她也曾经对她心生觊觎。
而且,如果不是她提前知道公司高层更加有意向去捧云璃,将更多的资源分给她,她也不会这么急着去打压她给她制造各种各样的丑闻。
就是因为她其实也是知道云璃的实力以及能看到她身上的潜力。
她并不愿意让这个无权无势只有一腔孤勇的小Alpha来压她一头,她必须要在她成名之前彻底将她打压下去,让娱乐圈查无此人。
而现在明明只剩最后一步了,怎么就突然被她釜底抽薪毫不留情地揭穿她的底牌呢?
接下来被清算出娱乐圈的只有她而已。
不!她绝对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这明明是云璃的下场而不是她的!她不能接受!
“徐溪,这次风波的始作俑者是不是韩悦彤?”温雪致离云璃并不远,韩悦彤情绪也激动,自然她在那头说了一些什么她都能听见。
包括“温雪致怎么这么没有眼光选中你”这句话她也是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地听完。
“是她。”徐溪已经是将录音真伪辨别的音频对比给重新发到云璃手机上了,听见温雪致这样问,也就立即回答。
“那么好,封杀她。”三金影后谢熙嘉童星出道,可谓是在银幕前被看着长大的Omega,人气比很多演员都要高。
加上她待人真诚,经常为圈中好友以及某些被对待不公的演员发声,所以圈里圈外的名声都很好。
这一期恋综官宣有她更加是引发万人的瞩目。
不少人蹲守恋综就是为了看她。
然而现在突然说不来恋综了还说出了一番让人心生猜测的话大家都立即想起最近当红大花凌萱是谢熙嘉的闺蜜,两人的关系比一般人要好。
而18线小演员云璃却是插足了凌萱和她的伴侣陈梓桦之间的恋情,现在事情还闹得越来越大,光是云璃和温氏集团的掌权人温雪致又闹出绯闻已经是让人无法接受。
不论事实的真相如何,一天有云璃在恋综里当嘉宾,谢熙嘉都不可能和这样的污点艺人一起参加节目。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谢熙嘉拒上恋综的消息一出,让云璃滚出恋综、滚出娱乐圈并老老实实道歉的热搜又是冲了上去,并出现了一个“爆”字。
群情汹涌。
云璃在短短半个小时内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处,分明是早有预谋!
这分明就是不让她顺利参加恋综的录制,刚刚开了个头就让她退出,实在是狠毒。
看来这次不将这件事情解决,她在综艺里也无法继续下去了。
韩悦彤还真的是忌惮她,见不得她上恋综有热度甚至还能洗脱自己的污点所以来了这么一出连环计,让她声名狼藉地滚出娱乐圈再也回不来。
实在是让她有些惊讶。
类似这样的事情她不是没有遇到过,即使在舞蹈圈这种捧高拉低的事情也是时有发生,只是她妈妈护女心切,从来都不会让她受这样的委屈,总是将这些污糟事给挡在她的视线之外。
事后也只是会告诉她这些事情该怎么样去处理才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但是她的妈妈为了让她保持对舞蹈的高度热爱和集中,从来没让她上手去对付过诸如像韩悦彤这样的小人。
现在她穿书来到一个新的世界,她的妈妈在现世生死不明,而她又是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没有人能帮她了,她只能自食其力,自己帮助自己走出深渊。
温雪致自然也是看到了谢熙嘉拒上恋综的热搜,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如果云璃没能将这件事情解决好的话,节目组也会迫于舆论压力让她退出恋综。
届时还真的是会遂了某些人的意。
现在看云璃面容平静,她大概也是明白了她找到了解决的方法。
只是不知怎地,她莫名有些怀念上一世遇到了委屈还会偷偷躲起来哭鼻子的那个小Alpha,那时候的云璃还没有像后来那般有那么多的算计,依然是需要人去呵护和关心的小Alpha。
而现在重来一次物是人非。
她也莫名感慨。
然而就正当她想转身离开这里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站太久了以至于腿疾发作,双腿一软,居然往云璃的怀里跌去,还堪堪擦过她的唇。
与此同时温雪致也发现摄像头正好扫向她们这边,心里微惊,下意识看向云璃,看她有什么反应。
出乎意料地,云璃十分淡定,仿佛没这回事那般,伸手扶住她的肘弯让她站好,还和她保持了一点儿距离,避免别人浮想联翩。
只是,她所听见她的心声却不是如她表面那般平静了:【准头真的不是那么好很应该再练一下才来强吻我吧?浪费了一次机会了。】
温雪致:“”
[emmm刚刚什么东西晃了过去?你们看见了吗?]
[太快晃出了残影什么都没看见。]
[是吗?总觉得好像错过了一些什么精彩的东西]
云璃:?!
就连徐溪也是微愣,似乎没想到自家老板会这样说。
“时间到了!排名第一的是云璃老师和雪总这一组共做了60个!第二的是康子洲老师的那一组做了55个”
主持人开始喜气洋洋报名次了,康子洲听见云璃拿了第一还足足比他多做了5个,表情是更加难看了,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一直盯着她,恨不得将她那张嘴脸给撕烂。
只是,就算他再讨厌云璃,对方第一关拿了第一还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无法更改。
他只能在接下来的几关里好好加油继续努力。
而接下来的两关倒是稍微人性化一点儿,虽然也是不简单的。
只是,不论关卡的难度怎么样,云璃那一组依然是牢牢占据第一名,根本不可撼动,气得康子洲信息素都快控制不住想去攻击她。
他还真的是不想让她继续留在综艺,这样谢熙嘉接下来肯定就不会来了!
但他最后还是按捺住了,来到了最后一关。
这一关和前面几关的难度差不多,就是要两个人一起坐一只木船,划船到对岸,这段距离足有3、400米,其中还有不少的障碍以及小任务需要两人完成。
而这片湖极大,一望无际,水却是分外清切,地势也是挺高的,属于森林里天然形成的漂亮湖泊,有着许多未知的暗流和礁石。
是必须要按照节目组规划的路线严格去进行任务的。
不然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甚至可能死于非命。
这一次康子洲和颜可卿这一组终于领先于其他组,他看着云璃和温雪致的船离他们的起码有20米的距离心里是有些安定了,这一次他一定能赢。
他心里这样想着却没有留意自己的船桨用力过度将一个路标给指向了相反方向。
而那个方向正好指着未知的深渊,谁人过去都难逃一劫。
云璃和温雪致根本不知道指示牌被改了,还是按照那个被改了之后的指示牌前进。
只是云璃的心思已经是不在比赛上了,只要不是垫底就可以了,她现在更加担心温雪致的情况。
她断断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雪总居然晕船也怕水,看来昨晚她在那个温泉池里的镇定应该是装出来的。
“你没事吧?”云璃觉得她的脸色已经是苍白到让人心疼的地步了,却诡异地又浮上了一丝红晕,愈发放慢了速度关切地问她。
“我没事,也不用你管。”温雪致原本对她稍微缓和下来的态度又是重新冷淡和恶劣起来,在感受到自己的腺体居然还有些发热之后,是更加按捺住自己的情绪,根本看都不看云璃,以免自己又做出一些什么羞耻的事情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根本不可能再说出那晚“我需要你标记”这样的话来。
云璃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又得罪她了,只能再次不说话继续划船。
只是她划了一段时间之后却发现不太对劲了,这里的水流明显变急,即使眼前的水域还是一片平静没有任何异常。
“这里有点不对劲,你扶稳船舷。”
然而云璃却还是立即发现不妥,在严肃提醒温雪致的同时也是顾不得那么多马上加快速度往回划船,断断不能继续再往前了!
可是她最终还是低估了这片暗流的危险,已经是直直地往前坠去,让她第一时间想到她们附近是不是有什么隐藏的水下瀑布,不然她们的船不会贸然往下坠。
“雪总你稳住别动,我推你回去!”
云璃语速极快地说完,可是她现在能做的就只有跳进湖中释放出大量的信息素包裹着船再用力往前一推,将整条船连同温雪致在内借助力的相互作用把她给推回到安全的流域之内。
但是她奋力做完这一切之后却只能随着加速的水流逐渐远离她,无助地被卷进暗流之中,在消失身影之前还笑着对她说了一句什么话。
那笑容脆弱却仍旧带着安慰她的意味。
可是温雪致在极度紧张之下左耳却是完全听不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坠于水中被一点点淹没,直至最后完全消失了身影。
“云璃,不”
大雨过后,天气转凉。
睡梦中的云璃无意识地靠近身旁的女人,她挤进她的怀里,汲取着她的温暖。
傅婉仪没有被云璃的动作吵醒,她收紧环抱住云璃的力道,两人的身体几乎是严丝合缝地贴合着。
睡梦中,傅婉仪下巴蹭了蹭云璃的脑袋,她循着馨香,低下头,埋首在云璃的颈窝,睡得更沉了。
夜,还很长。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