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众多商贩挤破了头，冒着说不清的生命危险，也要来参加这皇家猎宴。
辛芷抱着怀里的盒子，一时间也有些恍惚。
一对月白美玉对镯静静地躺在细密的黄色丝绒布上，辛芷不由自主地伸手抚了抚，温润的质感一点不见秋日的寒凉。
她谢过三公主，随后谨慎地收起了木盒。
纪之武看见三公主放在明面上的喜欢，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悻悻转身离去。
有了三公主这一番声张，很快便有更多人注意到了位于最边缘的辛芷。
摊前开始络绎不绝，辛芷光是喊人行礼，就累得够呛。
甚至在官宦子嗣里，辛芷还瞧见了几个辛家老字号的熟客，热情地同对方打了招呼。
那几人表示，辛芷的位置太偏，他们一开始都没有发现，否则辛芷的摊子怎会如此冷清。
辛芷笑笑，表示感谢。
不仅如此，这些世家贵族，出手阔绰至极，跟着三公主的风，也开始沉迷于赏赐这一行径。
虽然论宝物的珍贵程度，是无人可同公主相比，但架不住他们人数多，以至于不仅是辛芷，甚至辛芷旁边的铺子，也收到了赏赐。
辛芷三人忙得脚不沾地，只听到一个沉稳的声音问道：“若是日常提神醒脑所用，推荐喝哪一种咖啡？”
辛芷头也不抬答道：“那还是纯美式的好，若是觉得效果不佳，可以试试龙井搭配蓝山，最是提神。”
转身倒牛奶时，辛芷的眼角瞟见了一道明黄色的身影，紧接着听见了公公在一旁清嗓子的声音。
辛芷大惊失色，赶忙转过身来，作势就要跪下，闭着眼睛喊道：“陛下。”
好在梁帝并没有在意她三人小小的无视。
一旁的公公适时递过来梁帝专用的杯具，辛芷恭敬接过，准备了提神的龙井蓝山咖啡，随后用自己这辈子最尊敬斟酌的语句介绍了一番。
辛芷看着梁帝喝下咖啡，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下一秒她就会得罪到对方，惨遭杀头之祸。
好在这样的惨况并没有发生。
梁帝并未开口说什么，只是眉头有一丝微微地舒展，这一分舒展被一旁时刻观察的公公注意到。
辛芷恭敬地送离梁帝。
三人见天子走远，随后抱头痛哭在一起。
在这一派祥和的氛围中，重鼓被敲响，示意着林间狩猎的时间截止。
众人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辛芷她们也收拾了一番台面，翘首以盼，猜测着魁首的人选。
热门人选三皇子和四皇子，表情上都是一副胸有成竹。
他们身后的麻袋鼓鼓囊囊，还在不断渗出着血迹，一看便是收获颇丰。
也有几位亲王子嗣，看起来表现优异，众人一一望去。
可想要夺得魁首，看得不仅是猎物的数量，更是猎物的品种。
越是凶猛的野兽，那么获得魁首的几率便越大。像往年，三皇子和四皇子，都是猎到了成年猛虎，才一览群雄，傲视众人。
但大家心里都清楚，一片林子，只会有一只百兽之王坐镇于此。这两人如此倨傲的表情，难道是有人发现并成功猎杀了第二只老虎？
辛芷三人不懂其中门道，也不会考虑这么多，只是站在后方小声八卦。
“听说大皇子的嫡长子也已经十多岁了。”明钰平日里看着不显山不漏水的，但要是说起八卦来，辛芷都不知道她那些乱七八糟的消息都是从哪里听到的。
“可大皇子本人不才二十过半？”苏念慈闻言惊讶地捂住嘴巴。
大皇子的确生子生得早，梁帝嫡孙从小聪慧可人。众人都说，在争夺太子之位这一道上，其他人都是表现自己，只有大皇子开辟了一个新的赛道，鸡娃，让更多的关注点在梁帝嫡孙上，从而弯道超车。
但皇位还是不能隔辈相传的。
近几年来，三四皇子的支持者日渐增多，大皇子也逐渐没了声音。
吊了一番众人悬念后，负责察验的公公开始逐个打开麻袋检查。
兔子和鹿算是比较常见的猎物，大多数人都能射中脖子，一击即中。有少数身上插着两三只箭的猎物，其主人惨遭众人低声嘲笑。
三皇子的猎物在众目睽睽下被打开，果然不负众望，是一只成年壮硕的老虎。
只见那老虎怒目圆睁，牙口大张，显然死于与狩猎者的激烈争夺时刻。麻袋一被打开，血腥气蔓延，令不远处的嫔妃已经皱起眉头。
三皇子昂首，接受了众人的夸赞，紧接着眸子斜倪着四皇子，薄唇轻启道：“四弟，作为哥哥，自然是要给你树立榜样的，若是四弟踩着哥哥的步子也猎得了老虎，那么为兄甚慰。”
他这话说得，直接让四皇子无路可走，周围一众四皇子的支持者都皱起了眉头。
梁玄烨倒是没有自乱阵脚，但话语间却更加张狂：“粱肃修，你去年不如我，今年只会落得更多。”
梁肃修被直呼了大名，神色瞬间阴沉下来，原本挂在嘴边的浅淡笑容荡然无存。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杀意让站在他们周围的人都脊骨发软。
梁帝坐于首位，淡淡地望着场下，似乎对此情此景早已习以为常。
一旁的皇后看了他许多眼，心中有些急了。
梁帝治国之道算得上是普释天下，为国为民，儒家大统。这三皇子、四皇子，一看就不是这种风格，但反而较为沉稳内敛的大皇子及二皇子，也并没有多分得天子父亲的关注。
这也是太子之位一直扑朔迷离的原因所在，梁帝将自己的喜恶藏得严严实实，没人窥探得到。
四皇子梁玄烨的麻袋被打开，公公使劲地将里面的猎物向外倒出，却颇费力气。
众人的目光紧盯着那露出的皮毛，橙黑相间。
也是老虎。
众人心中大震，这一片皇家猎林，一山真有二虎。
“不可能！”梁肃修厉声大喊道。
梁玄烨抱着臂看他，甲胄相碰发出声响，道：“好哥哥，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公公在两人的帮助下，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麻袋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
不以为是老虎的爪子钩住了麻布，结果一看，那老虎竟然紧咬着一只灰狼的脖颈。
灰狼的姿态是垂死挣扎的狼狈，毛发散乱，目光惊恐。而梁玄烨的箭，先是穿过了猛虎的脖颈，随后又没入了灰狼身体扭曲的胸腹。
一箭双雕，毫不夸张。
围观的众人爆发出巨大的惊呼，一个个伸长着脖子想要看仔细其中的细节。
梁玄烨在巨大的喧哗声中淡然开口：“梁肃修，我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梁肃修双眼泛上血丝，牙齿被他咬的嘎吱作响。
梁玄烨这是把他的脸面放在粪池里洗刷。
梁肃修的母亲是后宫里极为受宠的贵妃，且他母亲受宠的原因，不仅是因为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而是她的母亲来自北境，是腾契族和亲的公主。
而腾契族的图腾，便是一种能够翱翔于天空的苍狼。
虽然梁肃修对腾契族并无感情，但梁玄烨什么心思，他看得一清二楚。
怪不得，怪不得这梁玄烨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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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飞奔入林，却磨蹭到最后才出来。梁肃修本以为，就算双方都猎得老虎，他也可以凭借时间上的优先拔得头筹。谁知，他的好弟弟居然费尽心思，给他准备了这样一份大礼。
比梁肃修更愤怒的，则是坐在遮阳伞下的娜契柯。不仅是因为自己的孩子低了人家一头，而是这四皇子如此之举，简直是在打他们腾契族的脸。
他们腾契族和大昭国讲和已经数十年，这些年本分守纪，绝不逾越，凭何无端承受一个皇子如此挑衅。
娜契柯从软榻上弹起，深呼吸了一口气，扭着腰肢，向梁帝的方向走去。
“皇上，臣妾突然有些思乡，也不知近来族人过得可好，若是像这灰狼一般，臣妾可真是有些心寒。”
梁帝目光看去，只见娜契柯的眼泪说流就流，如同晶莹剔透的珍珠般划过脸侧，她说话时，嗓音还带着几分异域的腔调，让人总想在心中反复回味。
梁帝还没说话，坐在一旁的皇后便率先开口：“妹妹怕是多虑了，近来腾契族过得很好，我大昭国一直有向北境输送米面，互通有无。”
皇后手指轻抚着腕间的玉镯，不经意道：“玄烨还未弱冠，年纪还小，想来他没有那些个意思，只是碰巧遇到了猛兽争斗罢了。”
梁玄烨并非是皇后唯一的孩子，反而大皇子也出自皇后膝下。
只是大皇子近年来露出了几分疲势，皇后不得不提前培养起四皇子。
两人又暗含深意地来往了几轮，谁也没有讨得到好处。
说白了，一个认为狼虎相争的巧合不可凭空出现，另一个则认为狼虎相争的巧合怎可能是人为制造。
辛芷她们在远处看着，也因为四皇子所猎之物小小地惊讶了一番。
“好像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苏念慈看着梁帝左右一站一坐的两个女人，心中瘙痒。
“知道的太多，可是要被砍头的哦。”明钰逗她。
苏念慈笑着回呛过去。
辛芷看见端坐于正中的梁帝抬了抬手，吩咐了什么，随后立在一旁的公公便快步离开。
就这样，娜契柯被安抚回了座位，皇后也整理了一番衣着后，端坐在一旁。
负责记录狩猎情况的公公，毕恭毕敬地将记录册交到梁帝手中。
众人屏息凝视，静候着最后结果的宣判。
大家心中其实早已有了共同的答案。
只见梁帝从座位上站起，将册子交予一旁的公公，随后背着双手，道：“此次猎宴，各位成果颇丰，我很高兴。”
“那么魁首，便是在今日猎获数量最多之人。”
“孙颂今。”
谁啊？
所有人一脸茫然，目光搜索着场下。
只见角落里，一个只能算的上是普通中带着点温润的青衫男子，脚下堆着向小山般的死兔子。
数量最多，众人醍醐灌顶。
这个叫孙颂今的年轻人，大的猎物一个也没有，只有几十只兔子躺在脚下。
他就这样成了魁首。
“来人，赏赐。”梁帝仿佛看不见所有人面上的惊讶懵懂。
直到公公率人，端着一排沉重的木盒走到那名青衫男子的面前时，他才如梦初醒。
只见孙颂今姿态夸张地跪向梁帝，猛磕几个响头，高声呼道：“谢陛下。”
梁帝没什么大表情，只是拂袖离去，这场猎宴便算是落下了帷幕。
辛芷站在远处，只觉得孙颂今这个名字十分地耳熟。
姓孙，不是皇子，也不是亲王子嗣。
孙崇，他是户部侍郎孙崇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