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潜一脸阴晴不定地站在床边，视线从熟睡之人脸上划过时停下来几遍，确认躺着人的到底是谁。而实际上留给他的答案有且只有一个：封鸣郁。
谢潜：“......”
空气凝滞，呼吸加快。
谢潜实在想不到封鸣郁有任何理由将自己的照片设置成手机屏幕。
病床上的人即使熟睡依然姿势板正、薄唇微抿，眉宇间浅浅的沟壑仿佛昭示着睡前纠结和挣扎，但这一幕落在谢潜眼中成了无声的挑衅。
大半夜兴师问罪不成，谢潜本的忍耐到头了。他暗暗深呼吸了好几下自虐似地扒开封鸣郁的手指想看看对方到底选中自己哪张照片。
等屏幕再次亮起，谢潜面色僵硬一瞬，随即愣是绷出道狰狞的冷笑。
在膈应人这方面，封鸣郁哪怕失忆了仍然天赋异禀——
手机屏幕上，自己的那张脸乍一眼拍得还算正常，但稍看细节就会发现照片的出处并非硬照或官方释出的物料而是.....他黑历史网剧的截图。
一回想这部《豪门男妻春闺怨》谢潜额头上的青筋就开始乱蹦。
接到剧本时他刚刚入行不久，还是个有点露脸机会就像抓住的愣头青，至于是怎么硬着头皮演完这部三观碎裂以致全网封禁烂片的男N号‘炮灰’的，他记不清了，也不想记起。
所以，封鸣郁到底是从哪里翻出来的黑料？
谢潜一时无言，奈何照片中的更多细节一股脑往眼底钻。
这图截得十分讲究，后期又下了功夫调滤镜，将本来就阴柔有余的炮灰角色衬得眉目含情，一股被主角光环碾压过后倔强执拗的自我意识挤着从这样鲜明的五官里冒出来，就差把‘我见犹怜’四个大字写在脸上。
瞟到右下角的水印的瞬间，谢潜怔了怔。
他就知道封鸣郁不是什么好东西！
水印是一个桃心加上小字‘圈地自萌’，来自娱乐圈糟粕汇聚的著名冷饭圈论坛。
谢潜曾经手贱点进去过，他原本以为找到了一小撮粉丝阵地结果探索到一个炸裂的全新宇宙！
在这里，
他不再是《豪门男妻春闺怨》的悲情炮灰，是苦尽甘来的痴情总受。
主角看似厌他弃他，实则夜夜唤着他的名字入眠。
反派看似嘲讽拉满，背地却对他偏执入骨.....
要不是熟读剧本，怕是连谢潜都要怀疑——
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抛弃原则下海的？！
“真行啊，封鸣郁。”谢潜面无表情地岔开目光。
随后，右手的中指竖了起来。
走出病房的前一秒，谢潜顿住脚步。
他闷声问系统，下一次任务是什么时候？
【系统：目前没有收到任何指示，不过目前看来一切都很顺利，宿主只需要静待通知就好。】
谢潜脑子里还回旋着那张不忍直视的壁纸，睫毛低垂。
他想，除非是迫不得已，自己才不要看到封鸣郁添堵。
又忍不住幻想：“要是封鸣郁就这么一睡不醒就好了。”
系统：......好恶毒的诅咒。
见宿主心情不佳，它难得没忍心道破攻略任务不仅恢复得不错，还梦见宿主的事实。其实下一个任务系统早就知晓，沉默片刻，它仍决定将时间推迟几天。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宿主，好自为之吧......
*
出院这天，封鸣郁并没有等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陈秘赶到医院的时候撞见的就是自家总裁比车祸前更加冷峻的表情。
不是说失忆了？
怎么一副怅然若失，憋着口闷气撒不出的烦躁表情。
陈秘书想破头，答案只有对方住院以来积攒已久的大小事务。
也是，谁说霸道总裁好当了，他只是替封鸣郁代理几天时常事项就累出两只大眼袋，任谁回公司看到摞成山似的文件恐怕都笑不出来。
只是.....失忆了，还能处理公务吗？
这无疑是道送命题，陈秘书扶住眼镜，问不出口。
他也不敢问。
回程路上，陈秘书没来得及寒暄两句，封鸣郁突然发话：“你平时都负责些什么？”
听者挺直后背，以为封鸣郁问的是自己的业务内容，好在他早有准备将自己的工作范畴事无巨细地汇报完毕。
封鸣郁看他一眼，沉吟道：“就这些？”
陈秘眼皮一跳。
明显话里有话的语气，这是.....在嫌弃自己工作不饱和？
他隐在镜片后的眼睛缓慢一眨，倒吸口凉气。
失忆难道还有加剧内卷这样的副作用吗？
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几分钟后，陈秘掩饰住愁容决定认命，不等他主动揽活封鸣郁满脸黯色，欲言又止。
“生活上的事，我是说，我的私事.......你知道吗？”
封鸣郁真正想问的是谢潜，奈何等到对方否定的回答。
陈秘心里的才石头落下，又直觉不对劲，诚恳发问：“您生活上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陈秘心中的惊悚比之前更甚，说起来自己这位老板好像从来只和自己谈工作，除此之外一概不提，他很难想象这样一位‘工作上的狠人’会被生活的琐事难倒。
等待回答的过程，封鸣郁手机屏幕闪了一下。
一张年轻男性的照片就这么措不及防地收入陈秘的眼底。
车内顿时鸦雀无声。
尴尬的是，封鸣郁毫不掩饰，反而大大方方地打开微信让对方点开二人的对话框，几番操作之下，陈秘的手机有了动静。
陈秘面色一正，摒弃对八卦的熊熊之心。
对嘛，这才是他认识的封总，就算失忆也还是以事业为重。
这时身旁微动，封鸣郁照旧淡漠这一张脸，轻闪而逝的眸光被读成寄予厚望。
陈秘深受感动，抱紧手机颔首：“放心封总，保证完成任务。”
“嗯。”
封鸣郁的视线重新凝固到转账失败的微信页面。
此刻临近中午，往日这个时候谢潜不是在给他饭前喂水就是在为他饭后擦嘴。
哪怕身体上的抗拒不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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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也在不知不觉间习惯了这种作为圆心被对方围着转的日子。
封鸣郁不知道谢潜为什么不来送自己出院，更不明白胸口中亟需排遣的情绪为何。他觉得自己心口仿若汛期突至的河堤，守着那些莫名喧嚣的躁动，仿佛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叫泥沙倒灌、洪水决堤。
不知不觉，他的指尖落到‘添加好友’的选项上，点击发送。
至此，封鸣郁沉甸甸的心情落下帷幕，被另一股柔软又紧张的期许填满。
一侧，点开微信的陈秘脸色骤然一白。
他不动声色地退出聊天页面，又重新进入，在确定自己没有眼花之前忍不住瞟了眼坐在自己身旁的男人。
嗯，神情如常，眼神清亮。
不像是神经错乱的样子。
陈秘捏了捏山根，重启手机，点开再看，封总发给他的内容还是之前那个。
不多会儿，陈秘神色怪异地盯着自己手机上乱七八糟的链接，琢磨到底要不要给自家老板科普一下网络安全知识。
钱再多也经不起网络诈骗不是？
像这种缀满乱七八糟的符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绝对不正经！
不等他询问出声，先被封鸣郁执着的眼神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觉得吧。
电视剧里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也不外乎如此了。
算了，留得证据在，植入病毒也好，被骗钱也罢。
全当成工伤好了！
想通之后，在封鸣郁的注视下，他用壮士赴死的决心点开链接。
网络跳转，手机页面瞬间被某个花花绿绿的论坛页面填满。
没有一丝丝防备，几个闪烁着诡异光芒的花字跳到陈秘眼前:
#圈地自萌论坛资源全网独家，未删减版【豪门男妻春闺怨】完整剧集，点击下载。#
“......”
手机屏幕五光十色的光映在脸上，他心中咯噔一下，彻底怀疑人生。
如果没记错的话，封鸣郁只是失忆，不是脑残了.....吧？
这头，男人似是捕捉到他眼底的幻灭，也只是稍微停顿片刻。
“我自己下载过。”
陈秘看着他，顾不上克制眼底的惊愕。
你都自己下载了，还发给我做什么？！
联想到之前晃眼而过的屏保......
我去。
以前怎么没发现顶头上司还有这种癖好？
封鸣郁一眼扫去，眉心拧成困惑的形状，语气却坦荡无比：“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解压。”
陈秘目瞪口呆。
他正对总裁看片不懂解压勒令秘书代为下载的大离谱事件叹为观止的时候，只听事件主角郑重其事地出声：
“工资翻倍，年终奖另算。”
整整过了三秒，陈秘才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什么。
卧槽！
万恶的资本主义。
万恶的有钱人。
再次扶起眼镜时他已经恢复了精英的秘书形象，口吻斩钉截铁：
“放心吧，封总。”
“资源解压后即刻发送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