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说我是疯子，五年了，没人愿意当我朋友。”
季琉一只手提着双肩包，一只手拿着手机，手机屏幕上的光明明灭灭，越发显得他的脸色苍白。
娃娃脸动了动唇，露出一个于心不忍的表情。
“有的时候，我也想过，要么从此不当人算了，放弃自己应该会让我快乐。”
季琉抬起手，手机在半空中比划出一道弧线，他继续说道，
“我只差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就真的迈出这一步了。”
娃娃脸愧疚万分，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安慰，最后只能说：
“你不要这样想，世界其实还很美好的，我们都在为一个更美好的世界而奋斗。”
闻言，季琉笑了一下，苍白的脸色有了点红晕，终于变得像个活人：
“你是我变回正常人后，交的第一个朋友。”
季琉收回手机，黑色的瞳孔里有了点温度，温声细语地对娃娃脸道谢：
“谢谢，汤圆。”
娃娃脸吸了吸鼻子，他低着头，看着手机屏幕，小声反驳道：
“是汤源，不是汤圆……算了，你开心就好。”
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他和季琉的微信界面，里面最显眼的，是一块橙色的转账记录。
十分钟前，季琉把变小了的史莱姆塞回双肩包后，询问娃娃脸他的扫地机器人哪里去了。
娃娃脸顿了好久。
这事儿咋说啊。
于是，娃娃脸结结巴巴怎么都说不出来。
而季琉本来就足够敏感，他盯着娃娃脸，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
“不怪你，是我太倒霉了，我可能真的，注定一辈子都在失去吧。”
说完这句话后，季琉望向天空，眉心微微皱起，缥缈而孤寂，似乎风一吹，他整个人就会像团烟雾一样消失在原地。
看着这一幕，娃娃脸热血一上头，坚定地回道：
“不是的！我可以赔你一个新的。”
于是，娃娃脸顺利和季琉加上好友，并且转账3000。
季琉立刻点击接收，并表示他现在先走了。
娃娃脸感觉自己转账过快。
一直围观全程的寸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和娃娃脸目送季琉离开。
寸头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绿茶。”
说完，寸头又用复杂地眼神看向娃娃脸：
“你怎么会吃这一套？”
娃娃脸：“……”
“秦峰！汤圆！都他妈的给我滚进来！”
张姐挽着袖子，暴躁地拿着一个扫把站在办公室门口，
“给我倒垃圾。”
她的背后，办公室大半的空间都被碎木头渣子给堵住了，看上去就是一个垃圾场。
其余三个办公室职员正在抢救还算完整的东西，忙得热火朝天的。
娃娃脸与张姐对视几秒后，默默移开视线，小声地问寸头：
“秦峰，你说，张姐会给我报销那3000块吗？”
他本以为自己的声音够小，张姐应该听不到，但是实际上张姐摔了一个扫把到娃娃脸身上，暴躁地回复：
“发票都没有，报个屁，滚！”
娃娃脸感到自己接扫把的手生疼。
想了想，娃娃脸又转头面向寸头，一本正经地嘱托道：
“秦哥，这个月，我靠你了。”
说完，娃娃脸把手里的扫把塞进了寸头怀里。
寸头：“……”
……
季琉并没有食言，他真的去了常去的那家小饭馆。
小饭馆在一条旧巷子里，门面非常简单，里面摆着几张桌子。
现在已经过了用餐高峰期，饭馆里面只有几桌人。
服务员是个四十多岁的阿姨，她戴着围裙，站在门口，看见季琉走过来，眨眨眼，有些担心地问道：
“孩子，没事吧，头上受伤了吗？怎么回事？”
对于她而言，季琉太特殊了。
现在没多少年轻人愿意到他们这种苍蝇小馆子用餐，而且季琉每次来都只是一个人。
久而久之，这家馆子的服务员和老板都把季琉记住了。
“没事，就是磕到了。张姨，来个包厢。”
季琉站在饭馆门口，看了一眼服务员头顶的问号，说道。
问号在季琉回答后渐渐消失。
张姨头顶上出现一条血条，上面写着2980/3000。
季琉看着越来越清晰的血条，他有点无语。
但同时，季琉突然有点好奇，他自己的血条有多长。
先略过这个 ，不重要。
在包厢里，季琉洋洋洒洒点了一堆菜。
张姨低着头，看着手里的菜单，踌躇半晌，还是对季琉语重心长地问道：
“小伙子，是遇到什么事了吗？这么多菜，你一个人，吃得完吗？”
季琉一人点了整整十个菜。
虽然季琉也经常来这家点菜，但从未这么点过，再加上季琉脸色不好，身边从没人陪伴，张姨不免多想了一点。
这个世界，总有些人想在离开之前，满足一下自己的心愿，而季琉太符合这个刻板印象了。
正准备打开双肩包的季琉顿了顿，无奈道：
“没事，吃不完我会打包的。”
张姨半信半疑，离开前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小伙子，一切都会好的。”
季琉眼神闪了闪，他拍了一下双肩包，感受着掌下柔韧的触感，笑着回道：
“是的，我也这么认为。”
等所有的菜都上好，并且包厢门关上后，季琉打开了双肩包，史莱姆迫不及待地挤了出来，在看到满桌的菜肴后——
史莱姆整个团子亮了一个度。
虽然很不想承认，季琉震惊地发现，这个史莱姆团子真的好像给自己上了一层布灵布灵的特效。
“噗叽！”
史莱姆兴奋地叫了一声。
与此同时，季琉内心深处涌动出一阵“开心”的情绪。
人们都说情绪会影响食欲，这的确是对的，平日里季琉虽然会点这家的菜，可说实话，这家的菜还没能达到让季琉食指大动的地步；
可在今天，季琉看着满桌的菜，他突然觉得好饿，菜好香，他一个人能把整整一桌菜都吃掉。
史莱姆着急忙慌地跳上了桌，然后，整个团子张开了嘴——
等等。
季琉眼疾手快，端起了离史莱姆最近的一个盘子，教育道：
“一盘一盘来，还有，不许把餐具吞了。”
史莱姆闭上了嘴，两颗黑色豆豆眼滴溜溜转了一圈，哼了一声。
这是同意了。
紧接着，在季琉的注视下，史莱姆再次张开了嘴，只是这次小了很多，它把自己埋进了盘子里，咕叽咕叽吃完了后，留下一个锃光瓦亮的白色空盘。
季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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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这盘子还需要洗吗？
从这个盘子吃到那个盘子，史莱姆来者不拒，骨头和渣子算什么，通通都可以吃掉！
吃到酸菜鱼的时候，史莱姆突然顿住了，它趴在砂锅上面，似乎一点都没有感受到来自砂锅的高温。
季琉一直在旁边坐着，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史莱姆风卷残云。
对，风卷残云这个词用来形容史莱姆的吃饭方式真的是太合适了。
季琉本来还在思考，史莱姆这么吃，真的能品尝出菜肴吗？真的能分辨出这些菜肴和啃沙发的区别吗？
可心底传来一阵一阵的“开心”和“惊讶”告诉季琉，史莱姆喜欢，它分得出来。
既然它喜欢，那就这样吧。
季琉想。
见史莱姆突然停了下来，季琉挑了一下眉毛，问：
“怎么了？”
史莱姆扭扭捏捏，哼哼唧唧半晌，它爬到了砂锅的另一边，然后变形，伸出两条小触手，一点一点把砂锅推到了季琉面前。
季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酸菜鱼？
“你还记得我想吃这个？”
季琉眉眼弯弯，他用几乎宠溺的视线看着面前的小团子，
“真乖。”
不知道是不是季琉错觉，面前的小团子变得有点红。
可能是辣到了。
等季琉动筷后，史莱姆收回了自己的小触手，继续顺时针沿着桌子爬，嗷呜一口闷掉下一个盘子。
遇到火锅的时候，史莱姆会暂时停下来，两颗豆豆眼露出智慧的光芒，盯着卡式炉的火焰思考两秒，然后再分出两条小触手，谨慎地碰上卡式炉的开关。
“咔”
卡式炉的火焰关上了。
两条透明的小触手捏住铁锅的两边，把铁锅从炉子上拿下来，然后整个史莱姆嗷呜一声，把铁锅吞掉。
在嘴里咂摸咂摸几下后，“啪叽”一声，史莱姆再吐出锅子，把锅子放回原位。
锅子锃光瓦亮，甚至锅底上常年被火烧留下的黑印都没了。
季琉：“……”
这清洁效果，也太好了点吧，到时候他怎么跟老板解释？
常人吃这顿饭最起码半小时，而史莱姆只花了五分钟。
等顺着桌子吃，吃到季琉面前时，史莱姆已经变胖了一圈。
它蹲坐在季琉面前，只给季琉留了两盘菜——
酸菜鱼和小白菜。
也不错，算是有荤有素。
季琉没吃多少，他这次笑得真情实意，嘴角露出一个小酒窝，问：
“吃饱了吗？”
史莱姆抬起一根触手，按下季琉戳它的手指，严肃地点了点头。
“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如此平和的交流。”
季琉笑眯眯地，说，
“喜欢吗？”
史莱姆没有回应，黑色的豆豆眼注视着面前的人类。
“你为什么对我有敌意呢？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季琉转而用手指摸了摸史莱姆的头，他叹了一口气，说，
“现在世界这个样子，不论你到底想要什么，这段时间我们应该是相互绑定了，所以，在我们有办法安全分离前，我们暂时和平相处，如何？”
史莱姆犹豫了一下，伸出一根小触手，慢慢地握住了季琉戳他的手指。
季琉愣了一下，黑色的瞳孔里笑蔓延：
“乖孩子。”
第一步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