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怎么了？！”
青杏冲进房间，就看见自家小姐光着身子，直挺挺躺在矮榻上，盯着屋顶默默流泪，向来神采奕奕的美眸一片死寂，问话也不答，触碰也没反应，仿若被抽走了魂魄。
她慌忙扯过角落皱巴巴的被子，小心为小姐盖上，拿出帕子轻轻为其拭泪。眨眼间帕子便湿透了。
见小姐如此伤心，青杏也难过起来，俯下身子趴在小姐肩头一起哭。
良久，头顶传来无奈的声音，“青杏，我肩膀麻了。”
终于听到小姐开口说话，青杏心下稍安，她直起身子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我帮您捶捶。”
没听到拒绝的声音，青杏就当小姐同意了，一边帮她按揉肩膀，一边观察她的神色，小心翼翼试探，“可是姑爷惹您伤心了？”
小姐依旧沉默，但眼中闪过的复杂神色，青杏及时捕捉到了。
“虽不知姑爷对您做了什么，但青杏敢肯定，姑爷肯定是在意您的。都说姑爷寡言稳重，对下人更是淡漠无言。可他方才竟主动来找奴婢，叫我好好照顾您，还有……”
青杏说得天花乱坠，秦意绵连眼皮都不抬。
小丫头还继续说，“还有啊，傍晚清砚送来的那瓶透明药膏，我特意打听了，根本不是普通的烫伤膏，是姑爷下午特意去宫里跟太后要的。姑爷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很怜惜小姐呢……”
听到“怜惜”二字，秦意绵终于爆发，将裴序做的混账事说了出来。
不过，她怕青杏心思单纯被有心人套话，便隐去了阴差阳错窝藏面具男的事实，只说黑衣人躲在她房内，裴序怀疑她和黑衣人有染，把她脱光了验贞。
青杏听了果然很生气，扯着嗓子破口大骂，“可恶！这男的怎么这样？姓裴的没一个好东西！”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担心隔墙有耳给小姐惹麻烦。索性蹲在矮塌旁，抱着小姐的手臂，在她耳边数落“那男的”。
约摸过了一刻钟，秦意绵终于被小丫头逗笑。
青杏见状，顾不得腿麻，连忙打来热水给小姐擦洗身子，而后屁颠屁颠跑去衣柜找了套漂亮衣裳，呲着大白牙给小姐穿上。
秦意绵看着忙里忙外的小丫头，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一句冲动的话脱口而出。
“青杏，我要和离。”
“什么？”青杏帮忙扣扣子的手一顿，“小姐别冲动啊！您费尽心思嫁过来，才成婚一个多月便要和离，多不值啊！您再忍忍，等姑爷爱上您便好了。”
秦意绵自嘲一笑，“呵，他这种人，不会爱人的。当初是我太天真。”
“一定会的！小姐这么美这么好，姑爷一定会爱上您。”
青杏一脸笃定，忽然似是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小姐，您说姑爷如此介意您和那黑衣人的关系，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会不会是因为他吃醋了？听说男人吃醋的时候，什么都做得出来……”
秦意绵冷脸打断，“别为他开脱了，我不爱听。”
“没有没有，我永远是小姐这边的，怎会替旁人开脱呢！”青杏连连摇头否认，话匣子却止不住，
“我是真的觉着姑爷在吃醋。您看啊，姑爷不近女色的名声远近闻名，但成婚后，他对您的身子迷恋得紧。他这么怕浪费时间的一个人，还在百忙之中进宫为您求药，他肯定是爱上您了，只是还没察觉……”
秦意绵实在听不下去，不悦地打断青杏，“别说了。即便是又如何？他爱上我，我便要感恩戴德吗？”
青杏不解，“可是小姐，您不是很爱姑爷吗？您为了嫁给他，愿意拘着性子努力三年。为了得到他的爱，这一个多月来，您使出浑身解数。如今眼看要成功了，您为何一点都不高兴？”
顿了顿，她又补了几句，“姑爷今晚做得确实不对，但站在他的立场，情有可原。男子三妻四妾是风流，女子招蜂引蝶便是浪荡，哪怕蜂蝶自来，世人也会怪在女子身上。咱们女子，生来便比男子矮了一截，小姐别奢求太多，便不会那么难受。”
“我本以为，他会不同。”秦意绵叹了一口气，满脸失望，
“我爱的，是记忆中那个温柔的他。可惜我看错人了。早知如此，我宁愿孤独终老，也不会嫁给他。”
“小姐！您别这么想。其实相较之下，姑爷算是很好的归宿了。他有权有势，能给您极大的荣耀和权力。他俊美无双，正正能满足您对男色的极高要求。最重要的是，他不花天酒地，不会找些莺莺燕燕给您添堵，更不会喝醉了关起门来打您……”
青杏又滔滔不绝说了很多。
等这小丫头说得口干舌燥倒水喝，秦意绵才不咸不淡道，
“今夜之事，我无法原谅他。我不管世道如何，也不管别的男子是什么垃圾。我的夫婿，必须会疼人，至起码得尊重我。”
“小姐！”青杏递过一杯热茶，无奈道，“您又异想天开了。历来男尊女卑、夫为妻纲，天底下就没有真正尊重妻子的男人。”
秦意绵接过杯盏抿了一口，苦笑一声，“嗯，我如今悔悟了，确实是我异想天开。”
多可笑，青杏这个小丫头都懂的道理，她竟然如今才明白。她竟然妄想让裴序爱上自己，然后学会尊重和爱护自己。
青杏却以为终于劝服小姐，决定再添一剂猛药巩固疗效，
“小姐想开了就好，千万别冲动和离，不然老爷夫人又要骂您离经叛道，更要偏心二小姐了。而且您再嫁的话，肯定找不到比这更好的姻缘。在裴府您起码有裴老夫人撑腰，姑爷更是人中龙凤……”
“没错，我不能冲动。”秦意绵再次打断青杏的喋喋不休。
青杏听到这话，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没料到小姐又给她一记重击。
“我在裴家受了这么多委屈，总得捞些好处再离开，为往后的人生做打算。”
青杏：“……”
“青杏你别劝了，我心意已决，早晚是要和离的。你也不用担心我再嫁会吃亏，婚姻这种苦，吃一次就够了，傻子才会再嫁。”
“小姐，您为何这般决绝？您不爱姑爷了吗？三年的爱慕，说放下便能放下吗？”
闻言，秦意绵眼中闪过迟疑，但转瞬即逝，她定定看着青杏，正色道，
“我暂时还爱他，但我更爱我自己。我永远爱自己，但对他的爱早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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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消散。”
看着不解又震惊的青杏，秦意绵语重心长道，“青杏，若你日后有了心上人，你一定要记得，无论多爱他，永远要更爱你自己。”
“好。”青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中闪过疑惑。
世人都说，女子的美德，在于奉献。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十二字箴言，是每个女子从小便要刻在骨子里的教义。越是名门贵女，越要懂得这个道理。
为何小姐的想法，如此离经叛道？
难怪小姐的母亲，放着亲生女儿不疼，去疼一个外室生的讨厌鬼。
不对，她不该这么想。
小姐是世上最聪明的人，她说的话一定是对的。错的是这个愚蠢的世界。
“小姐，无论您做什么决定，青杏都支持您。不过有一点青杏做不到。”
“什么？”秦意绵不解。青杏这个小丫头，向来对她言听计从来着。即便她说要水中的月亮，这傻丫头也会屁颠屁颠跑去捞给她。
难不成，青杏有了心上人？她要爱男人胜过爱她自己？
想到这个可能性，秦意绵的心沉了下来。
不料这傻丫头挽着她的胳膊，撒娇道，“青杏最爱小姐，第二爱自己。我才不要嫁人呢，我要一辈子陪着小姐。”
“傻丫头。”秦意绵揉了揉青杏的小脑袋，心中一片柔软。
被男人撕开的伤口，被小姐妹抚平不少。
“小姐，咱们好久没夜聊了，今晚我陪你睡，讲故事给你听好不好？我又打听到好多江湖趣事……”
“好！”
“小姐还记得我说过的江湖第一美男子吧？”
“记得记得，你说过一百遍了，玉面郎君嘛。”
“哈哈没错。说点新鲜的，他最近在京城惩奸除恶哦……”
主仆二人的谈话，温馨有趣，笑声在屋顶盘旋。
而另一边，裴序和杨靖这对主仆，就显得不那么融洽了。
“属下没找到贼人，罪该万死，请主子责罚！”
杨靖跪在地上，默默承受头顶传来的阴郁之气，眼中闪过疑惑。
主子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为何今晚如此情绪外露？似乎还有些心不在焉。
他自走出少夫人的院子便是如此，难不成跟少夫人吵架了？
不，不可能。主子不是耽于儿女情长之人。定是他办事不力，才引主子不快，毕竟他以前从未失手过。
思及此，杨靖又补了一句，“主子，二公子的房间上了特殊的锁，属下无法搜查。其它地方都搜过了。”
言下之意是，请求主子允许他破坏门锁进去搜查，排除一切嫌疑。
听到“二公子”这个久违的称呼，裴序才从懊恼中回过神来，淡淡道，“不必，派人去二公子门外守着，若发现门锁被毁，方可入内。”
二弟不喜旁人进他的房间，是以上了独一无二的自制锁，只他自己有钥匙。若他游历归来，发现门锁被毁，兄弟俩的嫌隙就更大了。
何况，那锁特殊，贼人进不去。除非……
裴序摇摇头，甩掉脑中一闪而过的荒唐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