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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001

作者:钰雯533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谢怀晕得迷迷糊糊时,只觉全身燥热难耐,好似有人将他从陡峭冷风肆虐的山巅上,扔到了沸腾的热锅中,一股热过一股的燥浪将他逼醒。


    入眼头顶红瓦上生着晶莹剔透、根根分明的蜘蛛网,左侧热意伴着水汽席卷而来。


    沸水滚烫烧热声占据耳朵,伴着炉子中的柴烧得劈啪作响。


    谢怀一个挺身掀开被褥,里衣洁白干净,他下意识摸了摸干涸的嘴角,嗅不到想象中的铁锈味。


    可观看一遭四周,屋子里简单摆放着家具、床榻,几张矮凳和一处煮茶水的炉子,这样简陋的房屋分明不是他的闲王府。


    思忖起晕倒前的那封信,谢怀只觉一口气卡在了嗓子眼里上不来。枉他是大夏新君亲封王爷,竟被一介臣子蒙骗数十年,才得知自己的救命恩人早已奔赴黄泉。


    而自己却和杀害恩人的仇敌同朝为官、言笑晏晏。


    他闭了闭眼,将涌上的情绪压下,想来那魏楚之惯会伪装,如若不是他游历时再临扶摇镇,怎知道这位魏大人的夫人早就换了人。


    谢怀初以为是扶摇镇附近的马匪灭了闫家,他在镇上问起才知晓,那年闫府起火时只有魏楚之逃了出来,后又娶亲当朝太傅之女,从此平步青云。


    他心觉古怪,才去盘查当年火灾一事,好在找到当年一位闫府下人,才知当年闫家正筹备举家迁往京城,当时魏楚之已高中进士,不知为何在这样的情况下,何故烧了一把大火将闫家灭门。


    看完那封信的谢怀忍不住发出讥笑,黑眸沉沉,人心有时比恶鬼更可怕。


    那闫家本是富贵之家,奈何招了个黑心的赘婿,想来是商贾之身的赘婿身份,挡了魏楚之在朝堂上的脚步,这才在投奔太傅后,演了一出火烧闫府的毒计。


    少女面泛粉润的嗔怪娇俏样子,好似犹在眼前,一双秋水剪影似的眸子隔着黄泉与他遥遥相望。


    谢怀当即心中气血上涌,一口鲜血喷散在纸张上,疑似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手段。


    只叹息要是当年再勇敢些,不去管她是不是已定婚约,他都不用在独身十余载后,听闻她早就身死的消息时,悲切到吐血晕倒。


    他心悲如枯涸沙漠,呆愣愣地无意识握着拳头,全然没注意到早年受尽创伤的身体,如今轻快似飞燕,呼吸都顺畅许多。


    正恍然之际,一道刺目亮光从撩起的门帘处照耀进来,长久不见阳光的谢怀抬手去挡,剑眉锁薄怒升,“哪儿的奴才,这般没规矩。”


    出口的青涩嗓音带着许久未张口的沙哑,听起来又粗又可笑,像只河边捉不鱼急地嘎嘎叫的鸭子。


    谢怀怔愣地放下挡光的胳膊,这才第一次意识到有些地方好似不太对劲。


    手端托盘的侍女与他四目相对,他方才的话犹在耳边,随即响起毫不吝啬地笑声,虽然侍女在极力克制,但从她下压唇角溢出来的笑容,看起来是那么刺眼嚣张。


    谢怀心口一堵,闭上眼不愿去面对,脸上渐渐升起一片红晕,怒意更甚。


    府中的管事真是越发不上心了,怎如此不知礼数的奴才都敢往他身边送,看来是每月府中俸禄太多,还需削减一二长长记性。


    正想着要如何惩治王府下人不尽职时,他手边递来一杯茶水,“小郎君昏迷多日刚醒,想必是喉咙干渴难受,实属正常。”


    他下意识接过杯子,将其中茶水一饮而尽。稳下心绪后才注意到诸多疑惑之处。


    方才这侍女叫自己小郎君?


    这种称呼他得有近十几年不曾再听见过,现京城中谁人见了他不得恭恭敬敬称一声王爷千岁。


    “你真不知我是谁?”谢怀握着瓷杯的手逐渐收紧,缓缓意识到这里处处透着的违和感,是从哪里来的。


    侍女狐疑地盯了他几息,反问道:“我怎知你是谁,你前几天刚被小姐从山庙上救下来,一连几日未醒,莫不是睡傻了,还当自己是个金元宝,谁人都认识你。”


    她收走谢怀手里的杯子,照例将房中打扫一遍,一边盘算着要去告知小姐这人醒来的消息,一边询问道:“郎君可是知道自己家住何处,回头让人送你回去。”


    “不知。”


    “那你叫什么,总该是忘不了吧?”侍女只当他年纪小,出门意外遇险不记事儿也正常。


    “不知。”


    “你的姓氏总要记得吧?”侍女还没见过这样的人,以为他在戏耍自己,多嘴又问一句。


    “不知。”


    侍女手中扫灰的鸡毛掸子倏然掉在地上,因为问完这些问题后,她就见床榻上的小郎君通红了一双眼,似是被她问到了伤心处。


    谢怀抽动着鼻子,摇晃着脑袋道:“我真的不记得了。”知道也要说不记得,他收回刚捏了一把大腿的手,慌乱如麻的思绪被疼痛刺激,刹那间变得条理清晰。


    “好了、好了,郎君莫要伤怀,不记得便罢了,你先歇息。”侍女见他悲痛万分的神色,不好意思地上前为他盖上被子,转身便慌里慌张去寻能做主的人来。


    十根完整无缺的手指展示在眼前,如此直观明了。谢怀反复查看,遥想之前他为新皇,亦是他二皇兄办事时,曾被削掉的半根右手小指。


    他又仔仔细细端详半响,这双手修长白净,别说断缺的半根手指,他十个指尖白嫩到不见一点茧子。


    谢怀不相信自己真回到十多年前,又在房中找来一面铜镜。


    镜中人长相俊雅中带着青涩,面若中秋月色如春晓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比他见惯了的那张脸稚气些许,不过倒真是继承了皇室素有美貌,也比以后要俊美亮眼许多。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怎一个鲜嫩了得。


    这张脸,任何人见了都是该喜欢的吧?


    他素手附上铜镜,失神地描绘着其中轮廓。突然,院内传来一阵嘈杂,话语声由远及近:“娘子,人就在屋内,我出门时特意给门上了锁,他跑不了的。”


    娘子?这若是闫家,那来人莫不是闫凝?


    他的眼睛骤然明亮,唇角翘起。思忖到此处,谢怀望着镜中样貌,停顿片刻,飞快地取下束发带,任由一头泼墨黑发飘洒而下。


    至此,他再度观察一二,依旧觉得不够,又朝着自己双颊拍打。


    与此同时不忘耳听八方,趁着人进门来前一刻,动作快而急切地把铜镜塞入枕头下。


    门帘被人从外撩起,一簇光照耀而来,他顺势望去,眸光触及到那人面容,紧张到呼吸停滞,眼眶兀自红了一圈。


    是她。


    ——


    晨起时分,翠绿春色绽在柳枝头,高高墙垣上还有未干的水迹,昨夜春雨如疾,细润无声。日头升,绿柳艳阳,万条千丝青芽探出头,园中四下环顾,一派生机盎然。


    早春的卯时,正带着凛冬余尽的寒意,闫凝抻了抻圆领绿地织金花锻袄衫的袖口,将将把一节雪白皓腕拢进袖,她低头整理,凤眼微敛,生得明眸善睐,面若芙蓉。


    闫凝步伐轻快,穿出回廊,向外走去。她身后跟着的侍女手捧一木质檀香匣子,上面扣着精致锁环,那里面都是她今日要去店铺盘点的账目。


    扶摇镇子上的人家谁人不知首富闫氏家财万贯,日进斗金。可要论如何盘活偌大的产业营生,其中心酸不足以为外人道也。


    至少闫凝从上月着手料理铺子后,每日便是定时点卯,不敢有半分松懈。


    出了长廊,路过正门对着的庭院时,从西侧拱月门处跑来一位焦急如焚的头梳双丫髻的侍女,她几步并一步匆匆赶来,看到未出门的小姐大喜过望,亮着眼睛道:“小姐,大事不妙,那居住在西厢房的小郎君醒了。”


    侍女来时急切,刚在闫凝面前定住步,便大口呼着雾朦白气,喘息未定。


    闫凝闻言,神色冷然,不以为意地蹙起眉,思绪被拉回两天前礼佛日,她下山时捡到位小公子,“醒了不是好事,你就去回他,闫家可供养他到伤好时,届时便请自行离去。”


    扶摇镇最近的寺庙在城外青山上,近些时日天刚开春,山冷庙高,马车不易爬山路,她和母亲步行上下山。


    回时路上,二人在雪迹未消的杂草窝里看见个浑身染血昏迷不醒的人。她母亲卫氏心善,瞧这人样貌才十五六岁的样子,身上着装锦衣华锻,合该是谁家出游的小公子,当下便想将人救走。


    闫凝当时就劝慰,城外有马匪祸患四起,扶摇镇本就不堪其扰,而今救下这人事小,然不知其身份,他孤零零一人躺在雪地里,万一是马匪放出来的诱饵,她们带的仆人虽多,也不可与杀人如麻的土匪对抗。


    她母亲卫氏一意孤行,生怕那人在雪窝里冻死,双眸满是怜惜,手亦是下意识扶在小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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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闫凝是闫家独女,早年家中式微,母亲在日复一日的劳苦中流下过一个孩子,自此落下病根,无法再孕。父亲怜惜母亲,再加上年岁已高,便将唯一的孩子在家中当做男儿养大,可她总归是女子,天生就比男人多思多敏,猜出母亲看那人身量年纪均与自己未出世的弟弟相似,现正缅怀伤思时,必然不会放弃。


    无法,她只得松口,让仆人将人抗下山,同她们一道回城中养伤。


    然闫凝是个谨慎性格,她闫府富足,却非随意大发善心的老好人,外界不知有多少人觊觎她家财产,每月前来提亲的媒婆没有百数也有八十。无外乎是看她一介女子,早晚都要嫁人伺候公婆,如何能够支撑起偌大的门楣,而那上门提亲的人家,都早已把闫家视做囊中之物。


    闫家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去年年末便宣告不嫁女,只招赘。


    年初时,闫家刚招来一位样貌品相皆为上品的举人魏郎君,两人于这个月刚定亲,何谈再养一个不知出处的祸端。


    她早早生了把人打发走的心思,至于为何迟迟未行动,一是碍于母亲颜面,她不欲扫了母亲兴致,二是那人算上今日,已经整整昏迷三日,她就算要撵人,也得等人清醒。


    看来时机已到,闫凝微挑起眉,心中微微发胀,可总算解决掉一计大事,“既然已经说明,你还不快去回禀,免得耽误那小郎君时间。”


    那侍女稳定气息,听闻后却支支吾吾不敢在言,她深知主子不喜那西厢房小郎君,不然也不会这般迫切撵人走。


    而想起那郎君当下情况,她咬紧牙关,犹豫不决间一跺脚,说起后续半段话:“那小郎君情况有误,痴痴傻傻,一问三不知,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一概不知,奴婢拿不定主意,这才来找小姐去看看,是否要去请郎中?”


    这话既已出口,引来闫姝蹙眉,“竟有此事,可是谁说漏了嘴。”莫不是那郎君知晓自己被谁所救,刻意伪装想借此留在闫府,好与那贼人里应外合。


    “沁云出府请郎中,你先回冷梅院稳住那人,我随后就到。”闫凝从侍女手中收回账本匣子,心中疑心渐起,转头有条不紊地安排事宜,她则先将账本这等要物放回书房,转眼又不停步地赶往冷梅院。


    她倒是得好好看看,这小郎君要在自己面前耍什么阴谋诡计。若是想将她看作寻常柔弱良善的小娘子随意糊弄,那可真是当她十八年来吃的都是白饭。


    穿过拱月门向西去,青石砖铺就的宽大道路顺畅无比,绕过郁郁葱葱的竹林院,闫凝一打眼便瞧见门口守着的侍女。


    “小姐,您可算来了,快去看看吧!”侍女朝她俯身行礼,忙开锁把人带进屋里。


    她眼露冷意跟上入了院子,现下开春时节,屋子里生的有火炉,走在前的侍女撩开幕帘侧身让主子进去。


    屋内炉子上烧着热水,顶着热腾腾的水雾朝着进来的人面上扑去,闫凝眯着眼透过眸子前的朦胧向榻上之人看去。


    半坐仰在榻上的人白衣墨发,面容清隽中带着稚气,闫凝此时犹如似水中看花,恍恍惚惚,她脚步轻动,走近些才看清。


    在那人一头浓密散发笼盖下,更显得他整个人身形消瘦,双目无神,似不知自己为何在此处。


    装模作样的姿态还挺像,闫凝心中轻嗤一句,默不作声再看去。


    又观他下半身盖着被褥,只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搭放在上面,彼时听见响动时,下意识朝外看去,那双下弯的月牙眼里,黑瞳泛着懵懂惧怕的光,粉润唇瓣上水晶晶地闪着光泽,该是刚饮用过茶水留下的痕迹。


    似察觉到她的神色,他缩了缩脖子,沉着眉眼下意识向里挪了挪,想避开她探究打量的目光。


    兴许是苦恼这人紧盯着自己不放,半响后,他好似鼓足了勇气瞪她一眼,马上又收回目光,一双月牙眼撑得圆滚滚,染着几分怒火,“你是何人,怎么这般没礼貌。”他这话实在没有威慑力,活像只被人驱赶至此无可奈何才呲牙的小狗崽。


    人倒是长得挺白净,目及他细腻如玉透亮到泛出粉润的脸,她心中这般想着,风餐露宿的马匪窝里可生不出这般清俊的人儿。


    闫凝讶然一瞬后别开脸,兴许真是她多虑,这人样貌做派可能真是哪家郎君落了难,然她转念一想,察其胆小如鼠的性格,是不是故意在演给她看,谁也不曾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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