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里背着一个双肩包，手里拎着一大袋水果，站在公交站台手都有些发抖。
她今天要去见于老师！
前几天，于老师发信息说要来她这边采风，等结束后和她见个面讨论一下《洛神》舞蹈的编排。
李里背包里放着的就是她昨晚连夜整理的分镜资料，虽然昨晚老师在消息里只是简单说了想听听她的想法，但她还是认真准备了。
当初自己为了妈妈的病情主动放弃深造的机会，以为这辈子都与舞台无缘了……
如今于老师再度对她发出邀请，哪怕只是作为幕后灵感来源的一小部分，她也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认真应对。
因此，她真的很紧张，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绷得像是弓上已经被拉满的弦，以致段竹的车到了时，李里直接被吓了一跳，“啪”的一声，箭还没射出去，弦就被拉断了。
李里拉开副驾的门进去，段竹见她垂头丧气的模样问道：“怎么了？”
李里摇摇头，“没事。”
纯粹是紧张过头，突然被吓一跳，泄气了。
段竹问完这句后也没再说话，车内气氛安静地可怕。
过了一会儿，李里清晰地听见段竹吞咽口水的声音。
她转头看去，惊讶发现，段竹整个身体绷得笔直，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如今写满了局促不安，样子与方才在站台的自己如出一辙。
“你很紧张？”李里问。
段竹嘴硬，“没有。”
“是吗。”李里不信。
虽然她不明白段竹在紧张什么，但很神奇，看到有人比她还紧张后，她反而平静了许多。
这种平静的状态一直维持到段竹停好车。
李里推开车门，背好背包，拿上水果，跳下车。她想和段竹一道去见于老师，可是下车之后却迟迟不见段竹出来。
李里只好绕到主驾外，敲了敲车窗。
两人隔着窗玻璃对视了数秒，段竹才犹豫地把车窗降了下来，“什么事？”
“一起去啊。”李里理所当然道。
他们两人认识，一个是于老师学生，一个是她儿子，不存在因为不认识导致尴尬的问题，顺路一起过去再正常不过了。
可段竹却一脸正经说道：“我就不去了，你们讨论舞蹈，我帮不上什么忙。”
“……”李里盯了他一会儿，狐疑道，“你不会是怕于老师吧？”
段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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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为了证明自己不怕妈妈，段竹还是跟着李里一块去见了于老师。
于老师约见李里的地方是在开放景区的一间茶馆，于老师订的茶室窗外就是一片湖景。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洒在湖面，波光粼粼，浮光跃金，确实能给人带去洛神般沉静美好的印象。
于老师见到李里，笑着招呼她进来，等看到李里后面的段竹时，眉头微微一挑，没说什么。
李里在于老师对面坐下后，段竹也慢吞吞走了进来。
他原本是想要随便找个角落待着，但偌大的茶室内，除了窗前那张茶案，竟没有其他可以落座的地方。如果这时他坐地板也太刻意了，无奈，段竹只能坐在了李里边上。
于老师见两人坐下，递过去两杯茶，“尝尝。”
杯中茶汤莹润清澈，不见一丝碎末，杯底的茶叶成朵完整，饱满嫩绿。李里捧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香浓郁，清甜鲜爽。
李里不懂茶，但也能品出这茶绝对不便宜，和她为了提升在网上买的几十块一大包的口粮茶完全不同。
李里不确定道：“好喝，好像还有股奶香？”
于老师今天原本心情就好，听她这么说更开心了，“太白滴翠，今年明前采的新茶，确实有股奶香。你口味挺刁，这都能喝出来。”
李里最近吃的都是系统里种出来的菜，不知是好东西吃惯了还是其他原因，自己的味觉确实比以往灵敏很多。
“老师爱喝茶？”
李里有些遗憾，系统里什么不能种，茶叶也是可以的。
要是早知道于老师爱喝，她就种些茶叶过来了。还带什么水果，一大塑料袋，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
想到这儿，李里瞥了眼边上满满一袋子水果，神情有些幽怨。
于老师仿佛看出她的想法般，说道：“这是本地的贡茶，既然来了肯定要尝尝，不过光喝茶还是有些干，好在你带了水果，我让店员去切一下。”
呜呜呜，李里感动坏了，老师对她真好。
店员将水果切盘端上来，两人间的对话也进入了正题。
李里拿出了背包里的草稿，平铺在桌面上，“老师，我把您之前说的宗布神射杀河伯的场景编排大概画了一下……”
民间洛神的传说有很多，这个舞剧主要取材于《天问》。
故事讲的是河伯作为黄河水神，觊觎洛水女神宓妃的美貌，将其强占为妻。
自宓妃被囚禁后，河伯在洛水横征暴敛，兴风作浪，百姓苦不堪言。
后因百姓求情，天帝默许后羿射杀河伯，宓妃得以重返自由。
后羿与宓妃自此结为夫妻共同治理水患，受封“宗布神”与“洛神”，被百姓奉为英雄。
李里这次带过来的草稿图主要就是后羿在洛水被民众簇拥着拿箭射中化为白龙的河伯左眼的故事。
由于舞剧不同于电视剧，有对话、特效等的加持，为了让观众能理解舞蹈含义，舞美与编舞必须做到位。
于老师在学校虽然主要教授身韵，但她本身也是一名舞剧导演，对于整部剧各个方面都要把控，是以李里和她说解释场景布局时她也能很快接受。
这幕戏相比普通的战争描绘多了几分神怪色彩，碰巧李里从蒙石那里拿到的舞蹈书籍中就记载了很多先秦时期的舞蹈。
古早时期舞蹈的起源本就是为了娱神，而在商周这种时期，大型人牲祭祀更是一种与天沟通的必要手段。
她早在拿到舞蹈书的第一时间，就将其翻了个遍。当于老师向她提出要展现百姓痛苦，白龙凶残，后羿果敢的要求时，李里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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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就有了灵感。
在李里描绘的场景中，后羿身着藤甲布衣手执弓弦立于画面正中，脚下草履泥斑点点，证明此时场景位于河岸边。
后方村民成扇形在后羿身后站开，人人皆头戴草笠，袖子裤脚都撩至关节处，李里没画五官，但他们形体动作无不展示着惊恐。
后羿前方还跪着两个手用麻绳捆住的村民，他们穿着不似其他人，颇为精致华美，但画中演员头低得可怕，像是没了生息。
河伯位于画面左前方，已身化白龙的他穿着繁复的白袍，长袍拖地，好似龙的长尾延伸至画面外。
“河伯想要去抓这两个村民，但宗布神从后方跳出与他扭打在一起。”李里直接拿水笔在草稿画上划拉出演员的行动轨迹，“村民慌乱逃散，穿插在两人之间，最终将他们隔开……”
李里掏出另一张草稿，图上河伯已经抓住两位祭祀的村民，手勾成爪状正要刺入胸口，后羿则站在舞台右后方凸起的岩石上拉满弓弦。
“……河伯在左前方抓住人质，中间留白，村民聚集在岩石下，最后宗布神拉弓射箭，河伯倒地，落幕。”
李里说完，坐起身问于老师，“老师，您觉得如何？”
于老师方才一直静静听李里讲着，现在李里说完刚要开口，就被段竹打断了。
段竹在李里讲解草稿图时，一直在刷手机。他原本是想跟着听的，但又怕在妈妈面前表现得过于感兴趣会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遂放弃。
可没想到手机刷着刷着就刷到了柴有富的道歉视频，段竹第一反应就是告诉李里，只是彼时李里还兴致勃勃说着自己的想法，他不好打断。
眼下李里止住话头，段竹就迫不及待拉着她说道：“李里，你先看这个，之前造谣你的自媒体号发道歉视频了。”
自媒体号……
李里愣了一下，马上就想起来，这正是之前帮柴根一起含沙射影说她面馆蔬菜有问题的账号，后续还自己转发了视频来引导舆论。
当时江春芳就通过江氏官方账号要求他公开道歉，没想到道歉视频出来得这么快。
李里对这件事还是很重视的，她想要马上看到这个视频，又碍于于老师在场，有些不好意思。
于老师倒不介意，伸手示意他们自便，于是两人就着段竹的手机就看了起来。
柴有富的视频不长，开篇就是向江氏和李里道歉，与先前在网络上咄咄逼人的样子截然相反。
道歉后他又卖惨，说自己是被柴根欺骗，当初柴根信誓旦旦来找他，笃定张姐面馆卖的蔬菜有问题，他出于对食品安全的重视才上传了视频。
柴有富只字不提自己未经过确认贸贸然上传这不负责任的表现，也没提给江氏和面馆造成的影响，只是把一切的过错推到柴根身上，将自己摘了个干净。
对于这样一份道歉，李里和段竹看得面面相觑，有些苦笑不得。
按理说柴有富确实道歉了，可是这份道歉看得她这个受害者浑身不自在，还不如没有呢。
“就……这样吗？”李里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