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寒假,周纳川留校,宿舍里只剩他一个人。
上了大学之后,他回鹭城的次数屈指可数。
距离春节只剩几天,周纳川在替别人做课设,这时的他还是一个只会利用课余时间做点兼职来赚钱的学生。
接到施梅的电话,周纳川有一丝茫然。
她一直在忙着结婚和离婚,从不过问他的事情,他们已经有一年多没联系过。
最后一次通话,她问他安城哪里好玩,她要和她的丈夫过来旅游,周纳川当时没有回答她,直接挂了电话。
所以这一次,他以为她又是来问什么无聊的问题,做好了再次无视的准备。
“请问是施梅女士的家属吗?”
听筒对面的声音并不属于施梅,周纳川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她怎么了?”
“你好,这里是鹭城中心医院,刚刚施梅女士和别人起了争执,摔倒后肚子受到撞击,现在在救护车上,但她情绪很不稳定,要求我们必须打电话给你。”
说着,仿佛是为了验证她话语间的真实性,一阵凄厉的喊叫钻进耳朵。
“小川!小川!快来!”
周纳川忽然感到窒息,“现在什么情况?”
“因为患者属于高龄产妇,妊娠终止的风险比较高,需要进一步排查,你这边得尽快过来。”
周纳川顿住,他眉峰压低:“她怀孕了?”
“是的,已经五个月了,你不知道?”
听了这话,周纳川唇线紧绷。
他不知道,他完全不知道。
默了几秒后周纳川当机立断,“我马上赶过去,麻烦你们先安抚她。”
连夜飞回鹭城,到了医院,周纳川正好碰上最重要的时刻。
“突发急性主动脉夹层,目前患者情况十分凶险,需要立刻手术。”
周纳川只看见医生的嘴在动,却听不到任何声音,耳鸣持续了快一分钟才恢复过来。
他在同意书上签了字,坐在手术室外发怔。
对面墙上的数字钟表发出刺眼的红色光芒,每一秒的跳动都让人心颤,到最后,俨然成了麻木。
同一个姿势维持了数小时,越到后面脑海里越空荡,好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手术室门终于被打开,周纳川猛地站起来,因为腿麻又狠狠地摔在地上。
医生过来扶起他,“没事,手术很成功,患者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他松懈了劲儿,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只是胎儿胎停,只能引产。”医生表示遗憾。
周纳川闭了眼,机械般地摇头。
只要命还在。
***
施梅被推进了ICU,等待周纳川的是高额的手术费。
他把自己兼职攒的钱全部拿出来,又薅空了苏恒和林山野的生活费,甚至挨个去找那些很多年都没联系过的所谓的亲戚。
四岁多的郭瑶被施梅寄养在她姐姐施卉家里,周纳川坐了三个小时的大巴,到了之后连哪个是施卉都认不出来。
自有记忆开始,施梅这边的亲戚他都没怎么见过。
“姨妈。”他喊出这个陌生的称呼,讲明了来意。
“不是不愿意借给你,实在是拿不出来,你看看我们家都穷成什么样了。”施卉将满脸鼻涕的郭瑶塞到周纳川怀里,替他出主意。
“你傻呀,你妈不是前后找了不少人嘛,都是有钱的大老板,你去问他们要,他们肯定有,那些人爱脸面,要是不给你就去闹,不信治不了他们。”
他能治得了谁?
周纳川无话可说,一分钱没拿到,抱着脏兮兮的郭瑶回到了医院。
郭瑶和他不熟,看见他总怯,怯了就要哭,尖锐的哭声令人心烦意乱,医院待不下去,他找了个托管所把她送进去,又重新奔跑。
短短几天,他抛弃了脸面,碾碎了自尊,东拼西凑却仍然连三分之一都凑不齐。
然而命运神奇的点就在于,它总能在生命低谷时为你创造某些神通广大的偶遇,它们看起来如此不着调,但或许你逮住了,便是重生。
看到海报角落里那张脸时,周纳川正在算账,手机弹出了新闻,他误触点了进来。
最上面就是那张海报,再看标题——曹华导演新作《回声》首发阵容,大胆启用新人演员。
偏偏在这个时候看到她,他失神许久。
鬼使神差地找到她的微信,寥寥几条消息,除了最开始,剩下全是那个凯蒂猫的头像发过来的。
周纳川咬着牙,疯癫了一般,退出微信直接找到她的号码。
那年刚申请了微信号,托杨欣转交给她时,杨欣顺手发了她的电话。
[你好,我是周纳川,可以借我二十万吗?我妈妈住院了。]
按了发送那一刻就再没有退路,周纳川关掉手机,看都不敢看。
他自以为过了很久,再打开,其实只有五分钟。
意外地,竟然收到了回复。
[你在哪里?]
他恬不知耻地接了下去。
[鹭城中心医院。]
痴痴地守着屏幕,这下再没得到回应,不知为何,周纳川心中的重石反而落了地。
幸好藏了私心,只盼她把这两条滑稽至极的短信当做他送给她的新年笑话,看过之后一笑了之,别放在心上,也千万别因此迁怒删掉他的微信。
***
催缴单下来的同时伴随着除夕夜,医院楼下好像有小孩子在放炮。
有人在欢庆,有人在哭泣,莫名割裂。
周纳川靠着椅背,视线范围内只能望到远处窗户的一角,那里不时闪过火光,其实只要稍微坐起来一点,就可以不用管中窥豹。
但他不愿意动弹。
所以当空旷的走廊里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时,周纳川虽然听到了,却懒得去看。
“周纳川?”
他如梦初醒,倏地直起腰。
先看到的是窗外一朵完整的烟花,再然后,是冲进烟花里让一切都成为背景的那个人。
“终于找到了。”
她应该是累极了,叉着腰喘了半天才蹲下来。
“给,这是我的银行卡,里面有十九万,密码是101014,剩下的一万是现金。”
她把卡和现金放在他的腿上,“这些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再回去取。”
周纳川如鲠在喉,失语般只顾着凝望她。
面前人穿着一件宽松的纯白色羽绒服,还戴了一顶毛茸茸的毛线帽,也是白色的。
那一刻,周纳川恍惚以为,她是哪位掉落人间的天使。
她的脸冻得有些红,卷翘的睫毛上挂了晶莹的小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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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一动不动,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外面下雪了吗?”
他不由得想,竟也不小心就这样问了出来。
“对,还挺大的。”
她边答他,边把腿上的东西往他手里塞了塞。
周纳川这才低下头去看,半晌后,他哑声说:“我会尽快还你的。”
她摆摆头,很不在乎的样子,“没事,我又不急着用钱。”
迟来的羞耻淹没了他,周纳川左右扭动身体,四处寻找着。
“你在找这个吗?”她举起手里的纸和笔问他,“在旁边椅子上放着。”
周纳川慌乱地点头,接过来撕下一张,他握着笔,“我给你写借条,你银行卡号是多少?钱凑齐后我一定还你。”
她还是不怎么在意,“真的不用那么急。”
周纳川觉得她好傻,哪有人借钱给别人心还这么大?
“这么多钱,你总有要用的地方。”
“你放心,那是我拍戏攒的片酬,平常不怎么用。”
周纳川不依不饶:“银行卡号。”
看他还是一脸坚持,她退让一步,“银行卡号我记不住,到时候手机发你,你先写借条吧。”
周纳川:“现在就发。”
她似乎很无奈,掏出手机。
在她操作的间隙,周纳川借机看她,目光贪婪而自知。
“好了,发给你了。”
她抬起头,激得他霍然挪开眼。
手机里有新消息,是她发了银行卡号过来。
用的是微信。
周纳川在最后签上自己的名字,三个字写得歪歪扭扭,他把借条递给她。
她折好放进口袋里,关心道:“你妈妈怎么样了?没事吧?”
周纳川冷静下来,她借钱给他,当然有知道的权利。
“她是突发的急性主动脉夹层。”
对面人张大嘴巴:“这么严重?”
“手术很成功,已经脱离危险了。”
她长舒口气,轻轻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都不是善谈的人,简单交流之后再没了后话。
“哦对了。”她从身后拿出一个保温袋,“你还没来得及吃饭吧,我来的时候就想着你可能没时间吃,这是我姑姑包的饺子,除夕夜要吃饺子。”
她用手试了试温度,“好像凉了,我去热一下吧,医院哪里有微波炉?”
她起身就要离开,周纳川隔着衣服拽住她的胳膊,“不用了,我自己来。”
“那好吧,一定要热,这里面有肉,凉了吃不了。”她叮嘱他。
周纳川松开手,垂下的发丝盖住了他的眼睛,“你回去吧,太晚了。”
她看了眼墙上的表,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他大腿上,“那我先走了,拜拜。”
等她走后,周纳川打开保温袋,和着咸涩的泪水吃完了那一盒凉透了的饺子。
***
后来,周纳川憋着一口气拼命赚钱,可真正到了还债那日,除了转账,他连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转账后过了一周,他的账户里又多了一笔钱。
她只收下了二十万,利息全数返还。
之后很久一段时间,周纳川回想起那夜,都以为那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一场人生只此一次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