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走在沿海街道的关璐轻完全无法想象，自己会和他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前往城堡山的路不算陡峭，起初她还纠结了一下，是坐电梯上去，还是走上去。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一旁的覃煜舟先她一步询问，“你想轻松一点上去，还是愉悦一点？”
关璐轻对于他的问题有些不解，她目光带着探究的询问，歪了歪脑袋看他，轻嗯了一声。
覃煜舟平直的嘴角在此时终于有了些许的弧度，那双迷人的蓝眼睛迎上她的目光，平静的语气中带着些笑意，“轻松的话，我们就去前面坐电梯，可以直达城堡山的顶端，愉快一点的话，可以选择徒步走上去，一路上的沿途风光我相信不会让你失望的。”
关璐轻对于他的解释有些新奇，她还是第一次见有人会这样定义某一时刻的选择题，从他的话来看，这两个选择无论选择哪一个，带来的都只有积极的影响。
反正她来城堡山的目的就是边走边看，也不打算选择坐电梯，但她起了点小心思，先是用手指了指电梯的方向，期间一直和他对视着，于是在他坦然的目光中将手指转向，然后迈步走向上山的路。
“我选这个。”
覃煜舟有种意外也不意外的感觉，就像前天在海边上看到她时的场景，一开始只是她站在海滩上的背影吸引了他，而后发生的一切也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关璐轻给他一种宁静中却不失活力的感觉，她可以是鲜活的，也可以是安静的，总是是多样的，也是他目前看不透的。
覃煜舟又一次望着她的背影，但这次他很快收起了发散的思绪，连忙迈步跟上了她，依旧是他主动开口和关璐轻闲聊着。
“今天麻烦你陪小惜玩了一下午，没有耽误你吧。”
关璐轻摇了摇头，“当然不会啊，小惜很可爱的，反正我也是一个人来玩，有个伴也挺好的，我下午给她拍了很多照片呢，她真的很上相。”
她一边说一边把相机取下来调出下午的照片递给覃煜舟，“和她待在一起还挺有意思的，还挺开心能在陌生的城市遇见同胞，你可以看看。”
覃煜舟接过她递来的相机，熟练地开始操作起来，一张一张往后划动，就在这时，一阵淡淡的清香突然闯入了他的呼吸间，是她往这边走近了几步，但始终保持着安全距离。
关璐轻一边看着变化的取景框一边给他分享刚才的经历，但下一秒属于孟妍惜的照片就已经结束了，随之而来的是，孟妍惜用相机拍的她。
关璐轻的手随之顿了一下，用玩笑的口吻道：“我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拍的。”
但不得不说，孟妍惜的技术也很好，这几张照片很好地展现了她的美，将她的五官灵动又鲜活地铺开，因为在照片上她是笑着的，没有任何包袱地笑着。
覃煜舟没有再往下翻，保持着最基本的礼貌与距离，他将相机切换回拍照模式，“出门着急没带相机，我想拍拍风景，能借你的用用吗？”
关璐轻很快将那阵尴尬压下，点点了头，“当然，你随意。”
拿过相机的覃煜舟并没有第一时间对着风景，而是在两人步履不停间，他称赞道：“你很会拍照，是有学过摄影吗？”
“没有系统学过，就是自己喜欢，经常出门闲逛，带着相机就到处拍拍。”关璐轻指了指自己的相机，笑道：“没有相机之前，我就依靠我的手机，最开始给我朋友们拍照的时候，也被吐槽过。”
覃煜舟挑了挑眉，脑海里闪现刚才的那些照片，无论是构图还是角度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打趣的语气在她的耳边响起，“嗯，天才一般都这么说。”
关璐轻不免失笑，想到什么之后，转而问他：“那你学过吗？小惜下午跟我说，你也很会拍照。”
覃煜舟沉默了几秒，开口时带着莫名的笑意，他如实道：“好吧，我也没有。”
关璐轻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眉毛上扬着，嘴角的笑更是藏不住，她点点头，“那我们这算是，天才与天才的会晤？”
覃煜舟成功被她逗笑了，两人在远处的夕阳余晖下对视一眼，然后纷纷侧头笑出了声。
一路上他们聊了很多，围绕孟妍惜开始，聊到她曾经在英国留学的事情，同时发现覃煜舟初高中也是在英国读完的，只不过后来大学去了哈佛。
关璐轻也知道了他最近在度假，刚好六月的南法最适合度假，朋友们也都在这边，于是他便从国内飞了过来。
“有机会的话，可以介绍你们认识。”说到这，覃煜舟也顺着开口。
但关璐轻并没有想这么多，就当一句话过过耳朵就没了，毕竟进入对方朋友圈这件事，对于仅仅认识三天的他们来说，未免有些太过于遥远。
城堡山并不高，对关璐轻一个不怎么爱锻炼的人来说刚刚好，走到山顶的时候，覃煜舟提出休息一会，看着他完全不喘气的样子，她就知道是为了照顾自己。
索性也就没有推脱，关璐轻找了处干净的长椅坐了下来，看着不远处的覃煜舟拿着相机在拍山脚下的尼斯老城，安静地坐了一会，她察觉到自己正在震动的手机，拿出来一看发现是她的上司谢佳。
关璐轻呼出一口气，该来的还是会来，她滑动接听，静候谢佳的下文。
她和谢佳的关系很好，亦师亦友，关璐轻始终很感谢她在自己硕士毕业回国之后，让她一个半路转行的人加入她的公司，并且一直做到了今天。
其实最开始辞职的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关璐轻非常纠结，她很害怕辜负谢佳这么多年对自己的培养，也很害怕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更害怕亲自面对谢佳。
但这通电话，她逃不掉。
“你现在在哪里玩呢？”谢佳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轻松，像是朋友日常的关心。
关璐轻从椅子里站了起来，走到旁边的石墙上，视线落在海滩上躺着度假的人们上，“在尼斯呢。”
此时的谢佳站在写字楼的落地窗前，轻抿了一口咖啡，“这个季节很适合去南法度假，好好玩一趟再回来。”
关璐轻知道她还有话要说，于是沉默着没有回答谢佳，就这样等待着她继续。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也才硕士毕业，那天你来面试，直言自己一个本科学编导硕士学艺术史的人在舞美设计这块完全没有任何优势，但那时的你有绝对的自信，骄傲地告诉我，你会让我看到你的创造与价值。”
“Gloria，我很肯定，你做到了，只是，就到这里了吗？”谢佳的声音带着丝丝缕缕的难过，这样委婉又挽留的话让关璐轻喉咙一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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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璐轻压下心口翻涌的情绪，就算曾经有多么纠结，但她一旦决定就不会再回头，但面对谢佳的挽留她内心也十分动容，“师父，我对你始终心怀感恩，谢谢你愿意在那个时候给我这个机会，但我想只做舞美已经不再是现阶段我的方向了。”
“那天晚上我在戛纳的海边想了很多，所有的绚丽最后重归平静后，我的内心却感觉格外空洞，所以我想舞台亮起的那段光不应该是我全部的生活。”
“佳姐，我是时候需要改变了，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我怕有一天我会失去创造能力，曾经二十岁的关璐轻循规蹈矩却也为自己勇敢争取了一次，而如今三十岁的关璐轻，想要彻底改变从前的生活，她不再背负任何人的期待，她只是关璐轻而已。”
关璐轻一口气将想说的说完，或许没有什么逻辑，但这是她放在心里很久的话，不仅是说给谢佳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谢佳听完这段话沉默了好久，哪怕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一天终究会发生，她心里也清楚，她已经不再是曾经二十多岁时对职场还怀抱着新鲜感的小女孩了，她也知道，关璐轻的价值值得更大的舞台。
于是谢佳没再强留，“知道了，我会让助理协助你完成交接，以后有任何需要尽管开口。”
“Gloria，祝你得偿所愿，走向一个全新的生活。”
“谢谢佳姐，也祝你往后一切顺利，越来越好。”
电话挂断，关璐轻抹去眼尾的湿润，她的视线一直没有从海平面上移开，而路边一排蓝色椅子整齐地伫立着，看上去有种莫名的可爱与规整。
“Gloria，回头。”
听到熟悉的名字在身后响起，关璐轻也下意识随着他的话回头望去，人群之中她一眼就找到了那抹为之着迷的蓝色。
就在她正疑惑的时候，一声清脆的快门声响起，她与身后弯曲的海面被一同框进覃煜舟的取景框中，那是城堡山上的最佳看海角度，能够把天使湾的全貌尽数囊括，那样的风景或许一生中只能看一次。
关璐轻被拍下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于是表情中带着点懵懂，再加上那时恰好有风拂过她散落下来的碎发，身后的粉蓝晚霞融合在广阔的天空之中，氛围就是这么恰到好处。
晚霞、大海、再加上她，一幅色彩丰富的油画就此诞生。
“要过来看看吗？看看你自己。”覃煜舟向她晃了晃手中的相机。
关璐轻再一次走近他，垂眸便看见了取景框中的自己，仿佛也看见了他眼中的自己。
美得让她生出一种恍惚，连关璐轻都不忍惊叹，原来孟妍惜的话完全没有参假，他的技术果然一流。
覃煜舟很会构图，他将关璐轻放在了照片的中心，但焦点却在她的右眼上，身后的大海与晚霞被覆上了一层朦胧的滤镜，而被风吹起的碎发拂过她的脸颊，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带着一种破碎后的宁静。
而在这片宁静之中，他缓缓开口——
“无意之中听到了你在电话，很抱歉，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想竟然能看到这么美丽的风景，就不应该留有遗憾。”
“南法的夏天，或许一生中只能看一次，人生也是。”
关璐轻望着那抹清透而神秘的蓝，灵魂仿佛都要溺毙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