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气温尚未高涨。
傅芊的衣服里里外外湿了个透，不说多冷，那种紧绷的贴肤感也令人格外难受。
为了接下来能更好的蹲守墙头不露馅，傅芊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暗卫营。
麻溜地换完干爽的衣服后，她浑身这才得劲儿起来。
傅芊重新带上面具，推门走了出去，没几步，耳边就听到向来安静的暗卫营传来了声音。
好像有人在笑？
傅芊心下好奇，顺着石墙走了过去。
这边是暗卫们午时休息的地方，此刻正有七、八个暗卫围在一起，嗓子里不住的发出闷笑。
当中有两个人，一个呈现歪倒的姿态，而另一个抬手抱着他，似乎在生动形象的演绎什么。
他们的衣服，甚至都还是湿的。
傅芊脚步一顿。
这不是……
“天杀！”
暗卫中有人眼尖，看到了傅芊到来，场面瞬间屏声敛息。
那两个正在表演的暗卫更是立马站直身体，低着头一句话不敢说。
傅芊挑了下眉，上前来到这两个将皇帝救起，目睹了那个名场面，此刻正模仿得惟妙惟肖的暗卫身前。
她停住脚步，抬起了手。
“头儿，我们错……”
傅芊的手落到了开口说话的暗卫肩头，音色深沉道：“我们是专业的。”
“是……”
“除非忍不住。”傅芊补充了这么一句，拍了拍他肩膀，转身离开了。
一时间，此处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暗卫们相互对视。
那个被拍了肩膀的暗卫，眼中的愧疚之情甚至没完全褪去。
就在傅芊拐过石墙那一刻，身后不知是谁，“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此后越发不可收拾。
傅芊甚感欣慰。
事实证明，哪怕是天生不苟言笑的暗卫，在碰到自己“上司”有笑话，也是需要释放天性的。
这没什么不可以，傅芊一想到皇帝抱不动嫔妃，也想笑。
故她顶着天生微笑唇，赶往了锦云殿。
……
发生如此大事，锦云殿自然无法保持惯有的清净，无数宫女太监行色匆匆的走进走出。
傅芊到底是来晚了一步。
刚在寝房外的最佳位置假山就位，就看到太医擦着汗，眼睛左右扫视着，仿若虚脱一般的离开。
他走之后，四周宫女太监也被遣散不少。
事情看似告一段落，没人会再有掉脑袋的风险。
可傅芊的吃瓜之魂不灭。
因为皇帝仍在妍美人寝房中没离开，傅芊这个位置正好能透过开着的窗户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皇帝挥挥手，喝退房中剩下的人。
待四周重新安静下来，皇帝深深呼出一口气，站在原地迟迟未动，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脚步沉重地朝床榻上的人走去。
妍美人面色苍白，眼睛紧闭，嘴唇带上了些许血色。
比起不久前那副冰冷而濒死的模样，看起来好了很多。
傅芊多观察了两眼，看不出他这是真睡还是假装。
没等心中有定论，皇帝便走到床榻前，用更换了干净衣裳的躯体将妍美人遮了个严严实实。
系统摄像头都拍不到了！
傅芊嘴角刚一抽，下一秒就见皇帝如同没有了支撑力一般，一整个地往下落去，趴伏在了床边。
这下妍美人能看清了，可皇帝这举动也着实把人惊了！
更震撼的还在后面，皇帝伸出手来将妍美人的手捧起，与亲密的抓握不同，这样更像是对待最珍贵之物。
皇帝愧疚的开口：“你受苦了，是朕不好，怎么能让你在朕眼前发生这种事情？你放心，朕一定会查明真相，绝不会、绝不会……”
绝不会什么？
傅芊不禁侧了下耳朵，压根没听清他后面说的什么。
也或许是皇帝根本没再说，缓缓低下头，额头抵在床榻之上，高大的身躯有些许的颤抖。
傅芊：“……”
如果悲伤是种天赋。
真是奇了怪了，要不是妍美人现在就安然地躺在床上，傅芊都要以为他躺的实际不是一张床，而是一口棺那什么材。
皇帝这是干什么？
眼看着他愈演愈烈的情绪，傅芊无法理解，傅芊无法感同身受，傅芊甚至要不合时宜的进行猜测。
——捧手的动作这么虔诚，难道是因为接下来有一阵子不能听到琴声，所以为了睡眠而感到悲痛？
傅芊心下蛐蛐着，注意力也没有松懈，一直放在妍美人身上。
她看到他眉头似乎难耐地皱了一下，被子下的胸膛都变得起伏不定。
还真没睡着？
傅芊不由得偷笑。
不管是谁被当做将死之人一样对待，心里都会感到膈应。
偏偏作为落水不久的人，妍美人无法立刻“苏醒”，只能强忍着。
好在皇帝的情绪很快就发泄完了，抬起头将妍美人的手放回被子里，不熟练地掖了掖被角，站起了身。
眼睁睁看着被子卡住妍美人脖子和下巴的傅芊，差点一个爆笑。
“朕先走了。”皇帝毫无察觉，深情的自言自语：“你好好休息，待你的身子恢复了，我们又能回到以往的日子。”
说罢他恢复了皇帝的威严，大步离开了寝房，离开了锦云殿。
直到轿辇远离，傅芊收回视线，低头看向寝房之中。
妍美人仍躺着一动不动，只是眉头悄然松开，呼吸变得平稳下来。
这下真像睡着了一样。
傅芊挠了下头，有那么一瞬间的自我怀疑。
难道是她刚才看错了，他其实并没有清醒，仍处于昏迷的状态？
傅芊回想把他从湖里捞出来的时候，那神色、那语气，除却身体被冻的冰凉，不像是中毒太深才对。
接着那带有警告的眼神显然也是在提醒她，不要把事情说出去。
这诸多事件结合，说明妍美人猜到了今天的百花宴会发生什么，一切都是假模假样的做戏。
那么在八角亭中的忽然昏倒，想来也不是烈性安魂粉发作。
傅芊大胆猜测，他早就察觉了毒药的存在，根本没中毒。
今天之所以会有这样一幕，大概率是因为要表演病倒，拿捏皇帝，卞贵妃才不会在短时间之内再下手。
可妍美人又怎么能确定，皇帝会跟着跳水？
傅芊心里“嘶”了一声，好半天没能想通，总觉得需要有那么一根线将今天这些事件全部串连起来。
可是她现在根本找不到这根线，不是不想，而是找不到。
嗯，没错！
傅芊放弃了思考，眼瞅着妍美人没有一点要苏醒的意思，心想演戏也是耗费心神的，真睡了也说不准。
那自己就先离开，去看看皇帝如何处理后续。
不过……
今天事关重大，万一半夜的时候妍美人忽然有了什么动向，没能及时拍到怎么办？
傅芊沉思两秒，在心里发问：“我能人走了，摄像头留下吗？”
【……】
系统头一回听到这么无理取闹的要求，明显的宕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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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电子音都变得迟疑。
【可以吧？】
“可以就说可以，不要带有疑问。”傅芊一本正经：“你可是无所不能的系统，我把摄像头留在这，你绝对能看管得到才对！”
【……对。】
傅芊放心了，笑着说：“那就行，那这边窗外的摄像头就交给你了，记得及时调整机位。”
【……好的。】
“嗯？”
【好的宿主！保证完成任务！本统将努力进行狗血短剧拍摄！确保主角状态绝佳！有任何动向将第一时间跟进！】
“很好。”
傅芊没有任何将系统当成了指定跟拍器的负罪感，毕竟能省下来的流量是真实的。
自己可真是个天才！
傅芊美滋滋地召出另一个系统摄像头，戳了它一下，轻飘飘地离开了。
天色渐暗，锦云殿亮起了昏黄的烛光。
一个宫女来到寝房，在外间点起了一盏照明灯，又轻手轻脚地走进内间，放下床榻的纱幔之后才离开。
房门关上那一刻，朦胧的纱幔之后，那双原本紧闭着的眼睛睁开了。
窗外不亮的月光倾洒，外间轻微的烛光照射，让纱幔浅淡的阴影投在了他脸上。
五官看得不甚清晰，但是双目明亮，没有任何昏沉的睡意。
程归言掀起眼皮，瞥了眼无人的窗外，鼻腔里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嗤声。
所谓宿主，竟是暗卫？
他听不见她说话，却能从那系统回应的电子音中，窥得见几分不着调。
对方似乎在利用他，进行什么狗血短剧的拍摄，还把他当成了“女主角。”
对此程归言甚至没有办法拒绝，因为暗卫在印象里轻功绝顶，比那些狗仔还难以被发现。
“……”
纱帐内，一阵细微的磨牙声响起。
霸王条款。
不过对方既然在利用他拍摄短剧，想来短时间内不会把身份戳穿。
如果可以……
这时，房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程归言瞥了眼，听到房门再次被打开，闭上了眼睛。
——
这一天天，傅芊跑的地方怪多。
刚从锦云殿来到御书房，人还没见着，就听里面响起一声呵斥。
“说！”
听着像是皇帝动了怒。
傅芊来不及溜进房里，翻身去到房顶，快而准地扒拉开一块瓦片把系统摄像头丢了进去，顺道从这小小的口子进行窥探。
只见皇帝姿态凛然地坐在主位，对着眼前跪地之人尽显睥睨。
那人正是小英。
她呼吸紧促，咬着嘴唇不敢抬头直视，可面对皇帝没人敢不回话。
小英回想和福公公对好的说辞，结结巴巴又尽显真诚的开口。
说的正是今天百花宴八角亭中发生的事情，主动的告诉了皇帝，卞贵妃吩咐她的一切事宜。
唯独隐去了烈性安魂粉。
小英说着说着，忍不住哽咽了一下。
“……皇上，奴婢跟在贵妃娘娘身边许久，只是一个命贱的宫女，娘娘说什么奴婢就只能做什么。可是这种事奴婢实在害怕，认为妍美人这是遭遇了无妄之灾！奴婢、奴婢怎么能将她推下水呢？”
“那一刻奴婢脑子里浮现了许多，首先想到的就是那天晚上在养心殿时，您和我说过的道理，奴婢当时就清醒了，宁愿自己事后受贵妃娘娘责罚也不愿害人！”
傅芊听得眼睛一睁。
好家伙，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小英竟然摊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