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华枝知道，她不可能永远待在侦查队，侦查局和她隔了太远，离她想要的安稳生活也太远，远到她没有办法想象。
这次的任务对她来说也是一场意外，她本与他们也不应该有交集。
她对别人的情绪很敏感，唐煜对她的感情有细微的异样，她察觉到了。在此之前，他对她来说只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可以当朋友，但再多的她给不了，那是她计划之外的事情。一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不如从产生萌芽的那一刻就停止。
当然，如果这一切只是她多虑了，那就是最好的。毕竟接下来他们还要一起工作，还要相处一个月的时间，她不希望一开始便把关系弄得那么僵。
“咦？”刘麒麟蛄蛹一下，从睡袋里探出手来，伸长手臂晃了晃，又将手缩了回去。杨华枝看着她的动作，小声问道：“怎么了？”
“今晚没有信号了。”刘麒麟皱着眉，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信号格。昨晚这个时候，手机应该是有电的，但今晚却没有了。莫非这信号被那些原住民关掉了？但她很快又否认掉了这个猜想。
她偷听过那些侦查员谈话，从他们今天的搜查结果来看，勘州显然没有一个能够操控信号塔开关的人。这里的信号都是定时开启、定时关闭，没有一点儿人为操作的痕迹。并且当年帮助勘州居民修理信号塔的人是进化神教，那些人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哪有机会回勘州把信号关掉。
莫非有人在远程控制着所有高危区的信号？
而且，那个控制者知道他们抵达了勘州，不想让他们蹭网，顺便把整个勘州的信号都关掉了？
但是，这网络真的那么重要吗？
陈佳佳觉得自己最近是被瘟神上身了，诸事不顺。他坐在门前的小马扎上，抱着手臂，看着系统里的信号格，脸色发黑。今晚他刚想给局里发送救援申请，信号就消失了，仿佛昨晚出现的信号只是他们的错觉。
总不能是那群人正好摸透了他的打算，特地在今晚断掉了他的信号，让他和局里的人失联吧。
陈佳佳背靠着墙壁，夜里的凉风吹寒了他的心，他长叹了一口气，关掉了头盔里的新希望系统。
算了，待机存点电吧。
他的手摸向随身的挎包，包里存放的是他白天在信号塔控制室中找出的那个监听器，如今监听器处于关闭模式，这些年的录音信息全都存在里面，想要从起重臂提取出有用的信息，还需要专业的人员和设备，还有足够长的时间。他不知道监听器里存了什么信息，也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会把监听器放在控制室中，更不知道监听器的数据到底会导向谁手中。
他只知道，在他摘下监听器的那一刻，它还处于运行状态，是他主动把监听器的运行程序关闭。或许那些人关掉勘州信号的举动和他关闭监听器的操作有着紧密的联系。他做了很多猜想，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自己的膝盖。
突然，他偏过头看向远处屈身在车篷之下的人，他浑身乌黑，几乎融进了阴影里：“你今晚好安静，为什么不说话？”
“没什么想说的。”
“你不说话，感觉像极了我刚见你那会儿。”
唐煜杵在那里，安静得像一块墓碑。按照以往的习惯，他听见陈佳佳的话，会附和地说上几句，但现在他实在是没有心情，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觉得，有那么一股气憋在心里。
“那会儿我大一，刚来侦查队实习，听说你已经在侦查队里待了很多年，我看着你和我差不多年纪，还以为他们在吹牛，还找你打架来着。说实话，你是我碰见的第一个这么能打的同辈。”
“你是指挥系，我是战斗系。”听到这，唐煜终于顺着他的话题提了几句：“你打不过我，正常的。”
“但我记得，你那时候天天在侦查队里出任务，就没去上过几次课，难不成，你的本事都是实战里学来的？”
“对。”陈佳佳以前从来没和他聊过过去，唐煜也不会主动提起，但这些事情对于他来说不是秘密，说出也无妨：“我从小就在侦查队里长大，都是前辈们教我的。”
陈佳佳在心里感慨了一句，果然，和他查到的消息对上了。关于唐煜的消息在内网里不算秘密，他父亲是管理局高层，像是这样的人脉关系，他随便一查便能知道。但唐煜此前从来没和他提起过，就算他知道，他也要装作不知道的模样，等着唐煜亲口告诉他，他才能进行进一步的操作。
“但你的招式套路和新国防大学教的一模一样，教你那个前辈后来去了新国防？”
“算是吧。”
唐煜的招式大半都是从他养父那学来的，他养父退役后就去了新国防教书，四舍五入，新国防的学生和他也算师出同门，招式一样是正常的。
提起养父，唐煜原本转好的心情又跌了下来。他和养父很多年没见了，上一次在F区，是他时隔多年第一次看见养父，他看见他时的反应很普通，好像他只是他一位很久未见的同事，而不是父子。
那种感觉让他很不爽，他觉得他们的关系应该不仅于此，应该更多、更重。但他得不到。
得不到，那他就不要了。他承认自己是个胆小鬼，如果他鼓起勇气向前走了一步，那个人没有给出回应，他便不再追了。
“你咋了？今晚看上去怪怪的。”陈佳佳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想家了？”
“不想，我没有家。”唐煜否认得很果断。
安全区没有他的家，他没有家，流浪和战斗才是他的归宿，他想过自己的结局，大概是死在高危区里，被一把火烧成白色的骨头，然后埋进土里。
“那巧了，我有很多家，说吧，你想住在哪个区，我物色一下手下的房产，腾个房子给你住？”
“……我不要。”他拒绝了：“我也有房子。”
“租的也算？”
“……”唐煜闭上了嘴，陈佳佳笑了起来：“是不是兄弟啊，每次邀请你来我家住，你都拒绝，怎么，怕我亏待你？”
“……”
“我那些房子都是挂在我名下的，空着也是空着，你过去给我打理房子，添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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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我还倒贴你工资，行不行？”
“不用钱，我不收你的钱。”唐煜这算是妥协了。
“怎么让你住我家还得求你呢，看来我们的关系还是太浅薄。”
“不是……”唐煜虽嘴上这么说，但陈佳佳听得出来，他心情在转好。
他看向唐煜的方向，车篷里的那个影子一动也不动，但陈佳佳还是眉眼一弯。点到为止。
他的母亲教过他，与人打交道，要先付出忠诚，少一些算计。
可惜，算计是刻在他的骨子和血脉里的东西，是陈家根子里带着的恶劣基因。他交好的人，都是可利用的人。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的。他能和所有人打好关系，能让人主动向他投诚。无论敌我，他总能将自己的获利最大化。他很擅长在狼群里当一只头狼。
过去，唐煜是他手里一把好用的刀，他不在乎这把刀是谁造的，只要刀有用、伤不到他就好。但今晚，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刀好像不一样了，他长出了灵魂，有了自己的想法。他好像恍然大悟地惊醒，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唐煜是个人啊。
他说不出这个变化是好还是坏，若是在以前，他还会毫无顾忌地和唐煜分享自己的计划，他知道唐煜的交际很简单，不会被人收买，也不会问他为什么，和这样的人合作是再合适不过的选择。但现在，唐煜似乎变了。
这种感觉很新奇，他想知道，为什么唐煜会出现这样的变化，他想知道，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刀，到底是能用，还是不能用，他得重新评估一下了。不过在此之前，他孤立无援，身旁无人可信、无人可用，唐煜是他的唯一最佳选择，至少在陈家其他继承人倒台之前，唐煜是他唯一的战友。
这一次谈话，是他想要稳固自己和唐煜之间的关系，包括触及他身后的隐藏资源——他的养父唐硕，新国防大学的导师，侦查局的顶梁柱，以及他的弟弟唐耀，绿洲科技的顶尖人才。这些都是陈佳佳想要获得的资源，也是他此时最短缺的资源。
按照他搜集到的信息来看，唐煜和他的家里人关系和洽，没有发生过什么激烈碰撞。但经过陈佳佳的试探，他发现，唐煜和他家人的关系没有想象中的好，甚至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境地。这样看来，他的计划也泡汤了。
陈佳佳忍不住感慨，果然，他最近诸事不顺。任务坎坷就算了，就连自己的计划都不知道从何下手。现在信号也断了，他的救援申请发不出去，接下来的任务只能靠他们自己硬扛了。他手头没有技术人脉，身上这块监听器也不知道找谁解决。侦查局的人他信不过，绿洲的人据说脉络复杂，他也不敢轻易联系。
他想来找唐煜，就是看上了他那位弟弟，这可是难得的技术资源，但如今他是接触不到了。
除此之外，他能想到的最后一个没有背景的技术资源……就只有那一个人了。
杨华枝，隶属管理局却掌握着一些无人知晓的技术手段，能被派遣来参与侦查局的侦查任务，便说明她身后没有人脉，或许，她是一个不错的切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