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胎碾过沥青路面，停在了安全区边界处的铁门前。高高的围墙遮挡住了太阳的光线，巨大的阴影将车身笼入黑暗。
杨华枝调整好自己的坐姿，抱紧了怀里的箱子。
车窗摇了下来，陈佳佳拿起手刹旁的一叠证件，递给车窗外的审核员。
那人接过了手中的证件，对照着车内的人脸一一辨认，确认无误后才将证件递回给他。
城墙上的厚铁大门缓慢打开，带着滞涩的吱呀响声，阳光争先恐后地涌了过来，落在武装车的单向玻璃上。陈佳佳踩下油门，引擎发出呜鸣，像是蓄势而发的野兽，带着一群人向前冲去。灰色的城市被甩在身后，迎面撞来的是巍峨的、蔓延至天际的、翠绿的山头。公路像是镶嵌入山谷的一条灰色纽带，淹没入无边的葱郁翡翠之中。
天地开阔。
杨华枝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画面。这是只有离开了安全区，离开了隧道才能看见的场景。
五辆黑色的武装车排成一列，走上了废弃的高速路。
“你抱着那箱子做什么，把它放椅子底下啊。”陈佳佳往后视镜看了一眼，看到了二排座位上的杨华枝。
听见他的话，坐在副驾驶的孙行舟补充道：“座椅底下有个抽屉，你拉开就能把箱子放进去，抽屉里垫了棉，防震效果还行。”
杨华枝闻言道了谢，偏过身子抽出了座椅下的抽屉。抽屉拉开，伴随着叮当的响声，里面是满满当当的……小刀？
孙行舟听见声响偏过头去，正好看见满抽屉的刀。
“那不是唐煜的破烂吗？怎么丢这来了？”
陈佳佳闻言，分出一只眼睛去留意身后的动静，他忽而想起：“老唐上次任务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刀具工厂，他搬了不少武器回来。当时他说他的车放不下了，剩下的就塞我这来了……估计他都忘记这茬子事了。”
他提高了音量：“你叫杨华枝对吧，你把那堆东西拿出来，随便丢到后排去呗，等我们到了服务器，我再让人把那堆玩意拿走。”
杨华枝顺着他的指示把小刀拿了出来，她看了一眼后排。
坐在她身旁的那个侦查员把座椅的靠背调到最低，呼呼大睡。在他身后，后排座位上的侦查员横躺在椅子上，同样闭目养神。两人完美形成一个不重叠的十字。
杨华枝拎起小刀，轻轻地放在他身前的、踏脚的过道处。小刀与硅胶垫子接触，发出了轻微的吧嗒声响。
横躺的侦查员猛然睁眼。他瞪着眼，与杨华枝四目相对，颇有一副死不瞑目的凶样。
“……”杨华枝缓缓开口：“您继续睡？”
侦查员再次闭上了眼睛，睡得安详。
她把那堆零零散散的小刀依次摆放在地上，再将自己的箱子放入清空的抽屉里。好在，抽屉的空间够大，足够放下她的箱子。
她的手在箱子上抚摸一下，像是在安抚它的情绪。这个箱子里放着的是她的飞行器，只属于她的飞行器。
管理局发放给她的飞行器属于公家财物，全都计算入库，她只有管理权和使用权。但杨队在最开始的时候赠送给她的那一批破烂的飞行器不一样，它们不属于管理局财产，它们是个人财产，由杨队转移给了她。她可以带着那堆飞行器去任意的地方。
杨华枝自己在二手市场淘到了不少太阳能板和零件，自己动手对飞行器进行改装，如今她带过来的三个飞行器便是她的心血之作。她关上了抽屉，隔绝掉了自己的视线。
她从身侧的背包里拿出城市路线图，拿出笔比划着走过的路线。
纸质地图是灾厄之前流传下来的东西，里面详尽记载了三十年前各个城市的路线图。虽然城市已经荒废了，但路线图仍具有很大的参考作用。副驾驶座上，孙行舟手里拿着的地图与杨华枝手中那份几乎没有差别。
“二十公里后靠右行驶，向右方停泊，抵达1号清除点绿山岭服务区。”孙行舟按下车前的移动通讯器，声音在身后的四辆车内同时响起。
孙行舟拎起头盔，戴在头上，他拉开身前的抽屉，拿出一把短弯刀。刀锋出鞘，他对着光，仔细瞧了一眼，然后笃一声将刀收了回去。
“杨华枝，你有没有擅长的武器？”陈佳佳突然开口问道。
被点名的杨华枝提起精神回复道：“我比较擅长用枪。”
“枪啊。”陈佳佳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我们这可没有办法给你提供这种奢侈品。车尾箱里有刀有剑有棍有狼牙棒也有水管，你随便挑个顺手的玩意拿着吧。”
子弹是消耗品，用完就没了，因此侦查队作战，大多用的都是冷兵器。相比之下，管理局内员工擅长的武器反倒是枪，能量枪是他们最常用的武器，能量弹是热熔垃圾制作压缩而成，靠着快速旋转摩擦变成可以融化木料的能量弹，在管理员巡逻的时候，这是最好的破门工具。
“当然，你也可以留在车上。”孙行舟不咸不淡地说着：“毕竟你们管理局的人，经常这么做。”
杨华枝察觉到了他掺杂在话里的偏见，她只是笑了笑，说着些场面话：“这可不行，按照规定，我现在也是侦查局的人，一定要和侦查局共进退。即使有再大的困难也要勇于克服，我们侦查队就需要这种勇于拼搏、勇于挑战的精神。”
她与杨队相处了一段时间，将她的那些说辞学了个七成。
孙行舟听着她的话，嗫嚅了一下嘴唇，但什么都说不出来。有种在听领导发言的恶心感，一时间如坐针毡。
陈佳佳把车一转，驶入了服务区。服务区外停了不少废弃的汽车，汽车表面早就聚集满了灰尘，但门窗和车身完整，显然是没有人光临过。除了建筑以外，这些汽车也是侦查清扫任务的对象之一，侦查员会敲碎车窗，在车里找到能用的资源，再从车的油箱抽走能用的石油。
地上躺着几个尸体，皮肉早就腐化，露出森森白骨。
这个地方经历过丧尸，但丧尸人数不多，不然地上就不至于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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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几个尸体了。
服务区外圈的绿化带植物疯长，蔓延到了道路上。服务站的商店门半开着，玻璃也遍布满了灰尘，里面漆黑一片，看不清里面的状况。常年未清理的建筑上早就布满了黑绿的青苔，远远看去，像是黑色的石油从房顶淌下，玷污了原本光洁的瓷砖和墙体。
陈佳佳将车停在空旷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你们先去商店，我去看一眼油站。”
杨华枝拉开门，从车上跳了下去。
侦查局的战斗服是轻薄的，有着良好的韧性和延展性，不像管理局的制服一样，硬而厚重。她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带走自己的飞行器。她习惯性地打开了头盔里的生物成像系统，将整个服务区看了个遍。
看着头盔里显示的画面，杨华枝有些意外，她印象中侦查员的权限很高，按道理说，他们的设备应该更高级才对。但她所带的侦查员头盔上的生物成像系统版本竟然比管理员还要低……
“欸，你要什么武器？”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杨华枝回头看去，是坐在后排的那个侦查员。两个侦查员肩上扛着长棍，一左一右站着，姿势尤其相似。
其中一个人说到：“用剑好。”
另一个人补充道：“剑比较轻，好用。”
两人的声线一模一样。
在车上的时候，其中一人全程带着眼罩，杨华枝没有看见他的面容，但从这两人相似的身高体型与声音来看，这两人似乎是双胞胎。
杨华枝道了谢，接过其中一人递过来的长剑。她以前没有用过剑，她是纯工科生，体育课挑的也是最容易过的射击课，她没有什么机会碰到冷兵器。就连四大局考试时的体试课，她选择的也是射击。
她掂了一下手里的剑，想起了当初唐煜砍下丧尸脑袋的那一幕。不就是劈砍嘛。她暗自给自己打气，她没用过剑，但用过菜刀啊，四舍五入，两者也没什么差别。
“老唐，把你的那堆小玩具带走。”陈佳佳攀着车门，朝着后方另一台车喊道。
“……”唐煜拍了拍自己的头盔，确认自己刚刚没有听错：“什么玩具？”
“你的那堆模型刀全丢我车上了，赶紧拿回去。”
唐煜沉默地走了过来，看着车后座踏脚处散落的一堆小刀，原本那堆小刀被杨华枝排列得整整齐齐，但在双胞胎下车时，一脚踹散，变得七零八落。
他转头看向陈佳佳，眼里的怨念实质化。
“你看我干嘛，又不是我把它们丢出来的。”陈佳佳摸了摸脖子，手指指向后方正在把玩着长剑的杨华枝。
“……”唐煜收回了视线，将那堆小刀捧了起来。
“我帮你拿？”陈佳佳看着他怀里摇摇欲坠的刀，凑了过去。
唐煜只是垂头看着他，嘴皮一动：“滚。”转身就走。
“嘿！”陈佳佳抬起手冲着他的背影挥起，但握紧的拳头捏了捏，又放了下去：“狗脾气，就只敢冲我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