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工作忙吗？”
“还行吧。”杨华枝看着窗外。她在隔离中心躺了一周，这一周里就只有背书这项工作。她的上司不来找她，好像忽略掉了她这个人的存在。管理局里分组有了很大的变动，删除了原本的小队模式，将局内员工彻底划分成了不同的部门，邓洁当上了文秘组的组长。但邓洁没有给她发任务，她问过了，邓洁只说上级交代另有安排，便不再提别的事情。
大概是想等她考完试再说吧。杨华枝这样想着。
大群里的任务每日更新，群里员工回应“收到，谢谢，辛苦了”的气泡框像是流水一样刷过，但这之中没有杨华枝。
她像是一个游离在人群之外的人。这种感觉并不愉快。
她伸手拍了一下中央后视镜上的垂落的铜铃，铜铃发出清脆的鸣响。
“别给我拍坏了。”杨华强瞥了她一眼，发出了警告。
杨华枝收回了手，看着摇晃的风铃。
“等你工作稳定下来，我给你赞助资金买台车，到时候你周末可以自己开车回家。”杨华强打转方向盘，冷链车缓缓驶入隧道：“反正你驾照考了那么多年，再不开车，学到的东西要全还给教练了。”
杨华枝别了别嘴：“我坐班车回家也行，同样是两个小时，没有什么差别。”
“有了车，去哪都方便啊。对了，浩然说这两周都不回来了，就为了奋战驾照。等他把驾照拿到手，你和他一起练。”
杨华枝看了他一眼，别开了视线。
她回想起张浩然前段时间发的朋友圈，只怕那个小子要去的驾校名字叫“侦察局青训选拔基地”吧。
张浩然前天凌晨四点的时候在朋友圈发了一张自己在健身馆的自拍，他站在镜子前，衣服和头发湿得一塌糊涂，举着一个大拇指，摆了一个自以为很帅气的姿势，配文“未来的你，一定会感谢此刻努力奋斗的自己[握拳.jpg]”
然后过了几分钟，他给自己发了个评论：“没什么，只是在为侦察局的选拔打好基础而已[墨镜.jpg]”
以她对张浩然的了解，估计朋友圈根本没人问他在做什么，那条回复不过是他的伪装炫耀手段罢了。那个家伙永远藏不住事，一有什么想法就迫不及待想要公之于众。
张浩然一直想考侦查局，这一点杨华枝知道，但以外的其他人肯定不知道。张浩然不敢和家里其他人表露自己要考侦查局的心思，要不然，三姑肯定爆起，要把他的腿打断。因为杨华枝的三姑丈、张浩然的父亲就是侦查员。在张浩然很小的时候，三姑丈就死于一场侦查任务，这一件事成为了三姑心头的刺，难以抹去。
所以当张浩然第一次向杨华枝表露自己想要加入侦查队的时候，杨华枝也很惊讶。他们杨家人都对侦查员存在偏见，但这种偏见似乎并没有传染给张浩然。杨华枝虽不理解，但是尊重，因此在张浩然眼里，杨华枝成为了“最开明的家长”。而且，他将所有的事情告诉杨华枝，她也能够守口如瓶，将所有的秘密烂在心里。
为此，张浩然把杨华枝从“家人”的屏蔽分组里拉了出来，杨华枝有幸能一览他朋友圈里的臭屁日常。
刚想到这，她的手机开始震动。说曹操曹操到，她打开手机一看，给她发信息的人正是张浩然。
“张浩然：姐，亲姐，求求你了，给我发一份你考四大局时的笔试复习资料吧。”
“张浩然：为什么考侦查局也要通关笔试啊？”
“张浩然：[呕吐.jpg][呕吐.jpg][呕吐.jpg]”
“张浩然：侦查局不应该考实力说话吗？？？”
“张浩然：我不想背书，我并不想考试[呕吐.jpg]”
“张浩然：天要亡我——”
一条条信息轰炸似的弹出，震得她虎口发麻。
“大哥在我隔壁。”
疯狂弹出的信息顿住，然后从自下往上开始撤回。
“张浩然？”杨华强听见身旁的动静，头不用转，他也知道这些玩意是谁发过来的。
“对。”杨华枝拨着对话框，看着上头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心中暗暗好笑。
那头删删减减，终于发来一条信息：“张浩然：大哥在看吗？你回到家了？”
“他在开车，我们在路上，快到了。”杨华枝把信息发过去，顺便在文件夹里找出自己整理好的电子版笔试资料一并发了过去。
“张浩然：多谢二姐[抱拳.jpg]”接着张浩然试探地问道：“大哥有没有向你问起我？”
“张浩然：我骗他说自己这几周留校是为了考驾照，我没跟他透露我训练的事情。”
“张浩然：下个月就是侦查队的青训选拔，我这段时间都在准备那个考试。”
加入侦查局有两个办法，一个是通过熟人内荐，直接入队进行实战；另一个是通过青训选拔，进入基地进行训练，训练期满以后分配到各个队伍去进行实战。过去进入侦查局只看体试成绩即可，但从今年开始，新增了一个笔试考核，考核内容与其他三大局相同。这个门槛的设立，极大的限制了侦查局的增长人数。
“张浩然：他们要是问起我，你可别穿帮啊，替我兜着点，家里就靠你了！”
“张浩然：千万别告诉我妈，我怕她心脏病复发……”
“张浩然：求求了[可怜.jpg]”
杨华枝打下一个字：“行。”她想了想，又多打了一句话：“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你妈？”
“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标记一直悬在窗口上，没有变化。
杨华枝抬起头，看着隧道里白色的灯带从车窗旁划过，在车里留下一截又一截的阴影。突然，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冷链车从黝黑的隧道口穿出，闯进了敞亮的安全区。伴随而来的是掌心的震动，杨华枝低头看去。
“张浩然：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有些时候，杨华枝确实有些羡慕张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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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那股盲目的勇气，他做事好像从不考虑后果，只是看见一个方向便无所畏惧地向前跑。她做不到，她所做的一切事情都需要完善的筹备，确保万无一失，她才肯迈开腿。她的生活一眼就能看到尽头，没有惊喜，也没有意外。
哦，不对。
大概入职时的那一场外勤任务便是她目前22年人生中最大的意外。
“发什么呆呢，快到家了。”杨华强淡淡地说道：“带好你的东西，待会在路口下车。你下次以后，我再把这车海鲜运去市场。”
杨华枝看了一眼座位，自己浑身的行李就只有放在膝上的背包，里面装着一个三明治剩下的空盒以及一本《管理员行为守则》。她没有带衣服或者别的行李，因为那些家里都有。比起K区的房子，F区才是她真正的家。
杨华强拉起手刹，打开抽屉，拿出一个袋子丢到杨华枝怀中：“把这个也带回家。”
杨华枝低头看了一眼，是满满一袋的海味：“你怎么出去一趟回来还带了手信啊，我什么都没准备。”
“木头，学着点，这叫人情世故。”杨华强嗤笑一声，挥手把她赶了下车：“拿回去给二婶煲汤。”
杨华枝跳下了车，看着那辆高高的冷链车转了个方向，向身后行驶过去。她抱着那袋风干海味，踏上熟悉的水泥地，钻进了熙熙攘攘的集市。
或许是知道她要回来，杨家的面馆早早就收了摊，杨华枝多看了两眼，调头饶进巷子里，走进了家所在的老街。
百无聊赖的居民拉着小竹椅在街口的树荫下乘凉，看见杨华枝路过时，兴奋地朝她打着招呼：“华枝回来啦！”“一周没见到你喽。”“快回去吧，你妈等你好久了。”
杨华枝一一点头，在一声声问候中穿过人群，走进了熟悉的居民楼。刚踏上楼梯，她就闻到了熟悉的香气，她加快了脚步向上跑去，脚步变得轻盈。
那道熟悉的绿色铁门大开着，穿过阳台的花花草草，她看见了那扇半掩的木门上贴着的大大的“福”字，红底黑字。这是过年的时候，杨华枝写的福帖，不知道家里人什么时候找了出来，把它贴到了门上。
她推开木门，温暖的香气像是热浪一样迎面扑来，是五指毛桃炖鸡汤的味道。
客厅里的人听见动静探出头来，正好看见正在换鞋的杨华枝。
“华枝回来啦！”这一句话在屋子里响起，像是号令一样，一群人从房间的各个角落涌了出来，三姑将杨华枝一把抱住：“我的乖乖，你可算回来了！”
杨华枝的爸爸顺势接过她手里的大袋子，抱怨道：“怎么回来还带东西呢？”
“那是大哥买的，我只是顺路带回来。”杨华枝如实交代。
妈妈拎起一旁的围裙：“好咯，华枝回来了，我终于可以转换阵地了。”说完，三姑推着杨华枝往前走：“来来，你就接替你妈妈的位置。”
杨华枝坐在麻将机前，无奈地看向三姑：“原来你不是想我，只是三缺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