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澜风带着两人到外城时，正值傍晚黄昏，玫瑰色云霞盖在堆满废钢的土地上，这种色彩的柔焦与建筑的锐角形成强烈对冲，有种盛大的荒芜感。
沈澜风蹙眉：“外城现在怎么会这么糟糕？”
他之前也来过几次，外城治理虽比不上内城井然有序，但临近基地城楼怎么也不可能像现在看到的这样萧条破败。
这里的人就像生活在地底下的老鼠，躲在四处透风的残檐断壁下靠捡垃圾吃维生，刚跑过去的男孩身上穿着不知道过了几手的衣服，破洞下的身体瘦骨嶙峋，甚至能看见内脏的轮廓。
“现在？”林小葵闻言讥笑了声：“要让沈大少爷失望了，外城一直以来都没变过，只是这种情景怎么能让你们这些贵人知道，要是破坏了你们心中大美盛世的愿景，觉得无力emo了，底下这群人就算死一万次都无法谢罪。”
这是难得一次沈澜风听着林小葵的阴阳怪气没有反唇相讥，他认真地看着底下都不能称之为人的人们，身侧垂落的手逐渐攥紧。
林小葵眼眸微不可见地闪了闪，偏过头也没再说话。
程瑆在早早的回忆里见识过一次，内心波动没有沈澜风那么大，只是默默打量了眼林小葵，她好像对外城十分熟稔的样子，但现在不是问话的好时机，只能按下心中的疑惑继续观察。
“能感应到葵葵的位置吗？”程瑆在心里默问。
耳边传来早早抽噎的泣声：“…感受不到，葵葵切断了和我的联系。”
程瑆眼眸一沉，但还是用尽量温和的声音安慰早早：“没事的，我们先去拿证据，说不定葵葵提前过去了呢。”那问题就糟糕了，说实话程瑆并不信任葵葵。
她没读取过葵葵的记忆，虽然从早早的视角出发葵葵是救她于水火的英雄，但这本身就有很大问题——
她一个势孤力薄的女孩是如何从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手下将早早救出，更别提这是外城，对手还是内城一个有头有脸的异能者。
包括对于早早和葵葵异能等级，早早说她之所以等级高于葵葵是因为当初分药剂时葵葵将自己手上的给了她。
设身处地，程瑆都没办法保证会在那种时候把对未来更有保障的机会让出去。
再者说，葵葵又是如何得知自己手上那瓶效果会更好呢？以及她又是如何脱离意识空间的？
这一切的谜底都只能等找到葵葵后才有解答。
暗自忖量了一会，程瑆抬头瞥了眼不远处的城楼，夜色渐深，城楼顶端的探测雷达已经打开，刺目的探射灯笼罩整片外城区域。
基地外墙戒备森严，她如今背负着新鲜出炉的通缉令，一旦被发现那真是千里送业绩。
沈澜风挑选的落脚点位置不错，站在程瑆的角度能将底下的垃圾场尽收眼底，很快她将目光锁定在被一群雇佣兵簇拥在中间的身影上。
是贾主任。
多日不见，他看上去瘦了两三圈，露出一点轮廓的脸颊透着阴郁，神情嫌恶地束起衣领遮挡住口鼻，听不清他说什么，身后的人领命消失，很快一手拎着一个孩子回来。
“是速度异能。”沈澜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过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拎着小孩的男人，奇怪道：“我怎么没见过他，基地又有新的异能者觉醒了？”
他说的觉醒自然不是觉醒异能，而是指部分贪生怕死的异能者突然开窍愿意为基地建设添砖加瓦，他把这批人戏称为“觉醒者”。
林小葵静静地看着那人，半晌才意有所指道：“可不是么。”
“你认识他？”沈澜风扭头问，“这人是你们片区的？”
内城按片区划分，一般体质差不多的会被分到同一片区，如果这人要隐藏自己很有可能会躲在普通人生活的片区里。
林小葵没搭理他，而是指着贾主任左手上拿着的东西道：“那个标志我见过，是科研部的标志，他是想用那几个孩子做活体实验？”
“他敢！”沈澜风因为一些旧事最恨活体实验相关的东西，闻言双腿蓄力，眼睛紧紧盯着贾主任手上的箱子，整个人趋势待发随时打算冲出去抓现行。
咔哒——
银箱子打开露出装在两支透明试管中散发着银光的试剂。
“等一等。”程瑆在沈澜风准备冲出去时将人一把拦下，“那边有人过来。”
说是人，但其实是一个外形轮廓酷似人类的畸变体，树木根系拧成的双腿刮过钢筋表面，一点点走到贾主任面前。
“是葵葵！”早早兴奋道，“我们快去找她吖！”
程瑆却没动，拉着沈澜风的手不自觉攥紧：“她右手上拿着的是终端吗？”
终端，一种发行于电子手环之前还未接入ID，游离于方舟系统管辖之外的数据输送设备，电子手环问世后，基地开展了为期一周的更新行动，将所有市面上的终端设备进行强制替换，也就是说这东西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沈澜风仔细地辨认后，点头：“还真是，她拿着违禁品要干嘛？”问完发现程瑆的眼神不对，挣扎道：“应该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不，就是你想的那样。”程瑆打破他的侥幸心理，“那就是我们要找的证据。”
-
东区驻扎营，刑昇黑着脸看着身后倒了一地的人：“江队这是什么意思？”
江知宥勾了勾手指，环在刑昇身上的异能将人拖到江知宥身侧的椅子上坐好，刑昇动了动没挣脱，整个人被迫禁锢在会议室的椅子上。
“江知宥，你疯了，你这是在妨碍公务知不知道？”刑昇气急败坏地吼道，要不是被异能子弹抵住命门，他这会就应该跳起来指着江知宥骂。
“邢队，冷静点。”江知宥收回了束缚在刑昇身上的异能，却没有挪开子弹，“江某只是想请邢队一起看场戏，耽误不了您的公务。”
被人指着脑门，那人还轻飘飘说只是想请你看戏，想想都觉得有病。刑昇想揭竿而起，迫于江知宥的淫威也只能愤愤转过头，这一看就愣在原地。
会议室巨大的电子屏幕上，画面清晰地直播着贾主任和污染体做交易的画面，屏幕一隅，银白色外壳宛如最高级的反光板，清晰地映照出王曼愤怒的脸。
“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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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前，程瑆遗憾地打破了沈澜风的幻想，紧接着就听见下面传来一道极其不耐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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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主任眯着眼望着程瑆的方向，道：“你们是自己下来，还是我让人请你们下来。”
“他肯定是在诈我们，敌不动，我不动…”沈澜风话还没说完就见程瑆的身影一闪而过，林小葵紧随其后，下去时还对他翻了个白眼。
“白痴。”林小葵毫不掩饰眼里的嫌弃。
沈澜风摸摸鼻子，他这不是想以不变应万变嘛，老祖宗的智慧懂不懂！
程瑆走到贾主任对面，距离他还有十米的距离停下，看了眼一旁面目全非的葵葵，道：“早早一直吵着要找你，不出来见见吗？”说着，早早就从她手心扑出去。
“葵葵！”
葵葵的脸挡在密不透风的树皮下看不清神色，但看见绿色的小身影扑过来时还是下意识伸手去接，早早扑倒她手心前粗糙坚硬的树皮褪开，露出里面柔软Q弹的触手。
“你不该来的。”她叹了口气，望向程瑆。
啪啪啪。
贾主任兴奋地盯着程瑆，热切的态度完全不亚于当初王曼看见她的样子：“我果然没看错，你确实给我带来个大惊喜啊！”
沈澜风自早早从程瑆手心凭空出现起，就僵在原地，在看到那个挟持这重点证据的污染体抱住早早时脑子彻底短路，双眼茫然地看着程瑆和污染体毫无阻碍地沟通，贾主任这一开口才把他的神智焕回来。
“不是…你…她，你们这是…能互相沟通？”沈澜风贫瘠的大脑处理不了这么高端的问题，新历12年通识教育告诉他，正常人类是不可能听懂污染体说话的，或者说再此之前，从没有人类试图和污染体沟通。
那可是污染体！谁没事会听捕食者讲话啊？！
程瑆看向贾主任身后的影子，冷声道：“还不出来吗？”
“谁啊？”这还有别人吗？
桀桀桀桀。
伴随着要将脑袋刺穿的笑声，沈澜风目瞪口呆地看见贾主任身后的影子一点点拉长、扭曲，一个鬼魅般的女人从里面钻出来扒在贾主任肩上，黑影褪去露出王曼精致的脸。
短短一分钟内，沈澜风觉得自己的意识观收到了反复反反复反反复复的冲击。
“你你你…你不是死了吗？”沈澜风指着王曼满脸惊恐。
执法队众人皆知，沈澜风三大标志特色:嘴贱、胆怂、怕鬼。
林小葵担心他下一秒厥过去，体贴地拍了拍沈澜风的肩膀，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身上就多了一个人形挂件，右手不尴不尬地僵在半空。
感受到众人打量的目光，林小葵咬牙切齿：“滚下去！”
“嘤嘤嘤，不要！”
你一个大男人嘤嘤嘤个头啊！
林小葵忍无可忍将人从身上扯下来一把扔向贾主任。
让这蠢蛋和那群坏蛋同归于尽去吧！
好在沈澜风怂归怂，异能能力确实不错，被丢出去的瞬间趁众人没反应过来，一阵风似的抢过贾主任手上的终端，还顺手蹬了王曼一脚借力跳回来了。
“干得不错！”林小葵和他击了个掌，两人一左一右站在程瑆身侧。
贾主任气急败坏，指着三人喝到：“除了程瑆，其他人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