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云层压在东区密林区上，程瑆隔着防护面罩数第五根钢筋支架上的裂痕。这是她第三次核对坐标，可探测仪始终显示东23区存在污染值反应。
可眼前除了建筑遗骸没有任何生物活动迹象。
程瑆把探测仪塞进包里，弯腰摸了摸湿黏的红土层，“资料说上周开拓队刚清理完这里的寄生孢子，安全时间还剩……”她突然噤声，侧身就地翻滚一周，她刚站的位置下冲出一根成年人小腿粗的藤蔓。
那玩意见没伤到人迅速钻回地底，猩红雾气从洞口冒出，擦着地面扑向程瑆所在的位置。
雾气经过的土层越发红艳宛若活过来的血潭，张牙舞爪要将程瑆吞噬入肚。
包里的探测仪反应过来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东23区，污染值超标。
幽谷边缘，几个黑色的身影在密林中穿梭，身后沙土四溅。
沙暴中隐约看见一个章鱼似的巨型生物，那怪物嘶吼着，粗壮的藤蔓抽在两侧的树干上，砰地一声，坚不可摧的古木轰然倒地。
“不就是给它多打了几个死结么，至于这么生气？”发尾扎着几股小辫的男人轻啧了声，手上动作不停，逃跑时也不忘往一旁的树干上放铁片。
棕绿色的铁片和树干完美融合，不仔细看根本无法辨别。
“少废话，你还要多久。”队伍末尾贴着污染体挑衅的女人怒声问道，又一次贴着夺命的触手跳到下一个标记点旁。
“别急嘛，又不是我让它长那么多触手……成了。”
男人抵在树干上调转方向，看着眼前陷入狂暴状态的污染体掏出一把玉骨扇，翠绿色的扇叶分裂开，光滑的扇面反射出一双上挑的狐狸眼。
男人眉梢微挑，那双狐狸眼愉快地眯起：“呀，原来藏在这了。”他点了点其中一块扇面，巨型章鱼的脑袋右下三寸的地方感应般亮起一个四边形标记，在混沌的沙暴中格外清晰。
“Wiki牵制住千岁兰，顾凛找机会射击，土系B级污染体，沈澜风远程报点，再跟丢就送你去垦山种地。”
清晰冷冽的声音从耳麦中传出，沈澜风哀嚎一声，恶狠狠地瞪着地面的千岁兰抬高音量。
“顾凛，三点钟方向，手稳着点，小爷要去种地你也别想跑。”
沈澜风咬牙切齿的声音在耳麦炸开，顾凛拉箭的动作微顿，瞄准的角度往右偏离两度，冒火的羽箭嗖的划破长空。
“你他爹故意的，我……”看着被一箭贯穿的污染体沈澜风识时务地闭上嘴。
Wiki利落地斩断劈头而下的触角，确认畸变体无法暴动后收起长刀，偏头拱火：“你怎么？”
沈澜风无比自然地冲顾凛wink道：“我膜拜膜拜你。”
Wiki冷呵一声：“不要脸。”
谈话间一粒碎石借着黄沙的遮掩悄悄贴近，Wiki感到一丝凉意，迅速扯住一旁垂落的藤条跳开，那粒碎石紧跟着蹦起，即将触碰到她小腿处的伤口时被一颗子弹击碎。
Wiki顺着子弹射击轨迹望去，戴着黑色作战手套的男人放下枪，冰冷的视线扫过三人。
“队长。”
“老大。”
沈澜风见到江知宥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要完蛋，躲在顾凛身后小声问：“您怎么来了？”
他刚才光顾着和顾凛商量晚饭吃什么，压根没注意到脚下的变故，这会只知道老大在生气并不清楚具体原因，但常年犯错被罚的直觉的告诉他，他又闯祸了。
江知宥没说话，冷着脸抬眸看向顾凛。
两人间没有任何言语交流，顾凛右手掌心的火光散去，垂眸道：“这次是我的疏忽。”
沈澜风这才从地上七零八碎一片焦黑的污染体残骸中搞清楚状况，心虚地看了眼江知宥，见他板着脸，想到队长之前的话，身后的小辫彻底蔫下去。
他真的不想去种地啊，呜呜呜，要是嫂子在就好了。
滴滴滴——
沈澜风立刻探头，眼神锁定江知宥右手上的电子手环，眼里满是期盼。
嫂子的专属来电，他又有救了。
“江知宥…东23区…污染体，快来！”在尖锐的哔声后，通讯自动挂断。
江知宥皱眉，对方那头通讯背景音十分嘈杂，断断续续只能听清零星几个字眼，能干扰到这种程度对面至少是B级以上的污染体。
但无论如何，那都不会是回收队的任务区域。
“东23区，那地方不是上周才清扫完吗？”沈澜风嘟囔声，他刚犯了错现在态度异常积极，不用江知宥说就发动风系异能迫不及待道：“老大我带你过去。”
江知宥平静地点头，临走时看向顾凛：“带Wiki回驻扎点检查，报告先别上传系统等我回来做决定。”
东23区。
程瑆气喘吁吁地靠在建筑钢筋后，脸上的防护口罩破了两道口，腥臭的气味涌入鼻腔，令人止不住作呕。
程瑆咬紧牙关保持头脑清明，迅速从背包里拿出备用口罩盖在外面。
这只污染体等级很高，隔着防护口罩都能感受到空气中浓烈的污染因子，呼吸不畅导致才跑两下就体力不支险些被藤蔓刺穿。
她在原地缓了三秒，压下喉咙口涌出的血腥气，强撑着身子侧身错开身后的攻击。
周围所有能遮挡的物体都被藤蔓绞碎，程瑆的身影完全暴露在对面污染体的视线范围，它似乎很兴奋，火红的雾气化作两根粗长的藤蔓在半空拍掌。
“好玩，好玩，还要一起玩。”稚嫩的声音在半空中响起，像是开心的孩童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程瑆瞪大双眼，愣了一秒左臂被藤蔓擦伤，鲜红的血液瞬间涌出，浸透白色的防护服。
“好香啊，饿了，要吃饭。”
污染体脚底漆黑的洞口漫出越来越多的红雾，在半空扩散凝固成珊瑚礁的形状，藤蔓盘旋在上面扭动，哭闹着喊饿。
程瑆神色一沉，暗骂了声，从背包中掏出一把小型能源枪。
能源枪不过巴掌大，弹夹处是一管蓝色的能源液，发射时弹液触碰到污染因子自动燃烧，是科研部针对污染体研发的新式武器。
回收队自然没有资格领到这种装备，这是出发前江知宥给她的，配套的还有一把折叠刀，目前还不知道有什么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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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瑆上辈子生活在法治社会，别说真枪连假枪都没摸过，她从小就对这些不感兴趣，没事就喜欢待在家饲弄花花草草，第一次摸枪就是这种生死关头。
她深吸口气，压住颤抖的手，冰冷的枪口对准逐渐靠近的污染体。
砰——
幽蓝的弹药如点燃的引线穿透雾气击中半空中的藤蔓，在程瑆眼前如烟花般绽开。
“好疼，好疼！”耳边哭闹声轰然炸开，看着疯狂扭动的珊瑚礁幻视高铁上哭闹的熊孩子，只不过它可比熊孩子难对付得多。
程瑆咬牙躲开两侧藤蔓的攻击，脑袋被哭声吵的头疼，忍不住呵斥：“不许哭了！”
哭声戛然而止，攻击也随之停下，红珊瑚悠悠地漂浮在半空，似乎歪着头好奇地打量她：“你能听懂我讲话？”
程瑆缓过神装傻，可那红珊瑚似乎认定了这点，开心地抖动，红雾也随之起伏，远远看着就像是穿着红裙子手舞足蹈的小女孩。
“我不吃你了，你留下来陪我玩，我喜欢你。”
程瑆看着逐渐泛红的天幕，瞳孔紧缩，她看过污染体指南，眼前这个污染体正在打造污染域，一旦污染域形成她就会彻底困在这直至被污染体同化。
“该死，江知宥怎么还没来。”
程瑆不敢触碰红雾，朝着没被蔓延的方向狂奔，可身后的污染体显然不打算放过她，猩红的藤蔓一根根从脚底破土而出，试图捆住程瑆。
“不要走，留下来陪我玩。”清脆稚嫩的儿音在身后响起，程瑆意识恍惚了一瞬，没看见脚底的土坑，一脚踏空，身体失重往下坠。
坑底盘旋埋伏多时的藤蔓兴奋地蠕动，仰着头等待猎物掉落。
程瑆咬破舌尖，疼痛让意识恢复清醒，握着折叠刀反手刺入土坑边缘的墙壁，身子悬停在半空。
坑底的藤蔓没等到猎物气愤地抽了下，本就不坚固的土层开始坍塌。
程瑆绝望地感受到自己再次开始下坠，忽然眼前出现一根绳索，她下意识拽紧，紧接着接感受到一股拉力将她整个人拽了上去。
“呼，还好赶上了。”林小葵抛开绳索一把拉住还没缓过神的程瑆往外跑，“说好了一起行动，等回去再收拾你。”
程瑆神情复杂地望着前面的人边跑边往身后丢炸弹，爆破声接连不断地在身后响起。
“可恶，怎么这么抗炸！”林小葵侧身躲过前方藤蔓的袭击，反手给了对方一巴掌，齐碗粗的藤蔓被她一巴掌扇飞撞到另一根涌来的藤蔓上，其余藤蔓见状罕见地迟疑了下。
林小葵趁机带着程瑆突围：“哼，小样！姑奶奶扇飞你！”
程瑆回过神，举起能源枪开路，两人分工合作逐渐在包围圈中撕出一条活路。
“再不听话，我真的要生气啦。”童声变得严厉，程瑆明显感觉到周身的藤蔓开始发生变化，红雾只剩下百米即将彻底笼罩这片区域，前方是百尺高的悬崖。
她们被彻底逼入绝境。
林小葵转身将程瑆护在身后：“跳崖赌一把？”
程瑆盯着眼前红雾弥漫的场景，神情晦暗：“小葵，进入污染域真的没有生还的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