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衔月放心不下……黄酒虽不上头，喝多了也醉人。
她抓了一把绿豆，去灶房给他们熬解酒汤。
汤刚煮到火候，堂屋那边也散了，江留青还有几分清醒，看天色不早，就要回家。
江衔月给他们各端一碗绿豆汤，两人坐着喝了，钟老金才将江留青送到门口，让钟五送他回家。
江衔月前段时日给家里人做了不少衣裳鞋袜，此时一一包好，放在牛车上，随他们往村口走。
江留青不让他们送，“今儿个初三，你四哥在白石桥呢，我说好了下午同他一起回去的。”
“那就让五郎送你去白石桥，看见四哥再说。你在家里吃什么用什么也别不舍得，四哥常往白石桥和县里走，你想吃什么需用什么就让他给你带，或者让他给我捎信儿，我回去给你做。”
“嗯，没有不舍得，家里一切都好，你也别挂心，我在家里也没什么好忙的，就多喂了些鸡鸭牲口，这活儿轻闲，也能打发时间……”
江留青喝多了酒，话也多起来。
“你小时候爱吃鸡爪和鸡翅，你哥呢，爱吃鸡腿，那时候他心眼儿实，总觉得他喜欢的你必定也爱吃，纵然自己馋得慌，每回也先让着你。你不吃，他还不依，也跟着不吃，可你那时候小猫一样的胃口，吃了鸡腿就吃不下喜欢的鸡爪鸡翅了，回回两人都弄得可怜巴巴的……
“家里什么都有，我想吃什么都能吃上，家里的田地大多都佃出去了，你哥不让我忙活，还给你四哥留了钱，让他每回赶圩都给我带点新鲜的肉菜，我都吃不完……
“你是好孩子，你哥也是好孩子，过去是我不好。如今你哥能当家立事了，不用我为他操持什么，我也闲不住，就在这些杂事上花点工夫，把这些年亏欠你们兄妹俩的都补上……”
他低着头，像犯了错祈求大人原谅的小孩子。
江衔月看着，心里五味杂陈，她侧头阖了阖眼，终是应下。
“好啊，那我就等着吃现成的了，只是您也别太累着。既然是要收租子，不如把田全部佃出去，您要是想种地，就留两亩旱地种着，或者只把屋后头的菜园子种上，活儿轻省些，也免得腿脚泡在水里，再受了寒容易落病……”
啰啰嗦嗦的，江衔月说了很多，江留青一一记下。
一直将江留青送到路口，才目送着钟五送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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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眨眼，就是四月底。
江衔月这一个月过得非常滋润，樱桃、枇杷、桑葚、山莓等各色果子吃了个遍，汤药也只剩下最后一副，钟五还时不时买猪肝，逮鲫鱼给她加餐，她觉得自己最近补得脸都要圆一圈。
钟五却很喜欢，她的脸圆润润的，像八月十五的月亮，明净皎洁。身上长了一层小软肉，揉起来又弹又滑溜。胸前也是鼓囊囊的，像卧了两只肥兔子，捏一下一个坑，亲一口一个印，他爱不释手。
他还记得月初岳父说让他好好补补的话，所以这次尽显雄风，江衔月手都使不上劲了，他才找帕子给她擦洗干净，又抱着她不肯撒手。
江衔月推他，“明天还要上山呢。”
“我去，你歇着。”
江衔月困得厉害，闭上眼，由他捉着手胡闹。
第二天下半晌，钟五带了一筐李子回来。
江衔月眼睛发亮……大山真是好啊，怎么什么都有，又能卖钱了，这可是二三十文一斤的李子啊。
“山上还有吗？”
钟五看向终于把目光从筐子上拔下来，移向自己的妻子，忍俊不禁，“这还不够你吃的？山上还多着，你先尝尝吧，你尝好了咱们再去打。”
江衔月就去取竹盘，装了满满一盘子。这种李子个子小小的，颜色很青翠，有很浓郁的果香味，闻着就沁人心脾，看着更让人流口水。
她洗好放在石桌上，自己拿一个，却不见有人吃，连小孩子都不过去拿。
江衔月不由疑惑，上嘴咬了一口，顿时口舌生津，那种酸味泛在口腔里，她的脸瞬间皱成一团。
钟五笑出声来，去拍她的背，“快吐了，小心酸倒了牙。”
江衔月没吐，她舌头咂摸着细细品了品，把嘴里的李子嚼碎一点点咽下去，剩下的却不肯再吃。
“这有人买吗？”
“一般没人买，就是摘回来，谁想吃了拈一颗。”钟五一边投了毛巾擦脸，一边往院墙边走，他要去看看后头枇杷树下的草莓长势如何。
陆氏摇着团扇，笑道：“脆甜的李子这会儿都还没熟呢，摘回来也是酸的，要是想吃等熟了再让老五去摘。”
江衔月应一声，却想起糖葫芦来，市面上只有山楂做的糖葫芦，一般也只在秋冬季节售卖，这个时候是没有的。
这种李子虽然酸，但水分多，果味浓，口感脆，细品起来汁液中甜味也挺足的，只是被酸味遮掩，不容易被发现。
而且她反应这么大，是因为吃李子之前，嘴里没吃别的东西，突然吃这么一口酸的，对口腔的刺激太大。
若是将麦李做成冰糖葫芦，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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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氏很少管儿媳妇儿们的花项，江衔月也不背着她，而且这东西一会儿做起来，也背不了人。
她问钟五，“你一会儿还出去吗？要是没事儿，就去白石桥买一罐麦芽糖回来，再带两斤砂糖，咱们把这李子裹上糖稀，做成冰糖葫芦的样子，试试能不能卖出去。”
陆氏眼前一亮，赞道：“你这主意不错！那山楂可比这李子酸多了，涩味还重，可裹了糖小孩子们都爱吃。这李子倒也可以试一试，眼看就是端午节了，甘露寺那边的人肯定只多不少，想必会好卖的。”
又道：“麦芽糖灶房里就有，砂糖也还有一些，你先做着试试，要是成了再让老五去买。”
“娘，让他去吧，还得买一口小锅，能放在炉子上那种，咱们灶房的锅太大，糖倒进去还不够粘锅的，做这些东西不如小锅方便。而且这边做起来，也不耽误嫂子做饭。”
陆氏想了想，没再拒绝。
钟五已经走出门，就是媳妇儿不说，他也会去买的。娘虽是好意，但若是因这些小事惹了哪个嫂子的眼，再生出是非来，到时候受气的还是他媳妇。
他走得快，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来了，还带了一块肥肉，开锅用。
江衔月想着今天先试试，若是成了，明天晚上再多做点，后头一早去甘露寺卖。
钟五出门的时候她已经将李子搓洗过一遍，用盐水泡上了，这会正好做，当下就让钟五去削竹签子，她点着炉子，开了锅，开始熬糖。
她吃过的冰糖葫芦用的都是麦芽糖，凝固性好，容易成型，颜色偏深一点，香味浓郁。
她想用砂糖和麦芽糖两种掺杂着试一试，看能不能熬出更清透，既甜又香的糖浆。
李子的酸不同于山楂的酸，而且李子比山楂更硬，核儿也不像山楂那么容易去掉，江衔月琢磨了下，打算直接做糖球，不去核儿，一根签子只串一个李子。
糖熬得差不多了，钟五的签子也削了不少，他干脆就用江衔月之前洗过的竹盘里的李子去串，串一个递给江衔月，江衔月往上裹糖浆。
或许是两种糖的比例好，这样做出来的冰糖葫芦晶莹剔透，还能清楚地看见里面裹着的李子的颜色，先不说味道如何，这卖相是足够了。
赵穗儿在一旁赞叹不已，“都是一样的手，你的手比我的漂亮就算了，还什么都会，这可真是不给人活路呀。”
“三嫂可别夸了，再夸我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江衔月笑道，“我也就会琢磨点小玩意儿罢了，像是你和大嫂精通织布，我却连织机到底是怎么回事都看不明白。二嫂屋里屋外一把抓，什么都拿得来，我是只有羡慕的份。四嫂做的点心精致漂亮，比铺子里卖的都好。娘就更不用说了，她会的那些活计，懂的那些道理，我就是再学两辈子也学不完。”
陆氏接过江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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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先递给她的糖球，用扇子点点她，“我看你的嘴比手还巧，你也快别忙活，先过来尝尝这个。”
说着，咬了一口，酸甜的滋味在嘴里蔓延开来，一时间，口舌生津。
她不住点头，“我看行，我看行。”
江衔月看他们都觉着好，也有了信心，她又趁着多做了些。
铁蛋、石蛋、铁牛都一手拿一根签子，也不知道是不舍得吃，还是怕下口会咬到里头的酸李子不敢吃，只一点一点舔外面的糖浆，舔一口左手里这个，再舔一口右手里那个，几个小脑袋左摇右晃忙得不亦乐乎。
江衔月笑，“你们现在只吃外面的糖，一会儿糖吃完了，里面的李子还是酸的，要怎么办？”
年纪最小的铁牛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就咔嚓一口，将李子咬掉了一半，嚼得咔吧咔吧响。
江衔月都替他酸的慌，就算是裹了糖浆，里面也还是酸的，小孩子们却觉得有意思得很，吃了一个还想再吃一个，被江衔月拦住。
“糖是甜的，吃多了牙齿会坏，李子是酸的，吃多了也会把牙酸倒。咱们今天吃三个就够了，剩下的这些，让你们奶给放着，明天再拿给你们吃，好不好？”
钟宝儿大了，明白她说的话，也哄着弟弟们，说牙齿长虫虫痛痛了什么的，他们就明白了。
就是最小的铁牛还是眼巴巴望着装糖球的盘子，十分不舍，好不容易才移开眼神。
江衔月坐在矮凳上，拿着李子糖球咬下一个角，慢慢嚼着，一边转着签子玩……刚刚空口吃的那个李子，还是酸倒牙了，牙根这会儿软软的，不太能使得上劲儿。
铁牛看得稀奇，目不转睛地盯着，等她不转了，他凑上前，小小声道：“五婶婶，我就再吃一口。”
江衔月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低下头去，一口将她手上的糖球咬走一半，口水落了江衔月一手。
陆氏点着铁牛的脑袋直喊馋猫，徐氏、赵穗儿几个也都忍俊不禁。
眼看石蛋也有跟着效仿的架势，徐氏赶忙把他拉到自己怀里。
铁牛这一番举动，不光院内的几人看见了，就连刚进大门的钟二也看了个清清楚楚。他气也不是笑也不是……这小子打小就滑头得很，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钟五就守在江衔月旁边，自然也看见了，一时间也被这滑头小子气笑了。
江衔月擦擦手，抱着铁牛笑了一阵，就站起身来。
趁着大家逗铁牛没注意的功夫，钟五一侧身，低头将她手里剩下那半个咬在嘴里，嚼得咔嚓咔嚓响，又重新从盘子里拿了一个给她。
江衔月却是吃不下去了。
眼见铁牛又眼巴巴地看过来，她赶紧拍了一下钟五，示意他把李子收起来。
钟五偏不，他手指碾着签子转了两圈，把李子放在眼前看了又看，眼见铁牛的口水又顺着嘴角往下淌，他才以手就口，一口将整个大李子从签子上咬下来，鼓在腮帮子里慢慢地嚼。
铁牛扑上去，抱住他的腿，一手巴着他的衣襟，一手伸长了够他的胳膊，“五叔坏，五叔不听话，五婶婶说了，一天只能吃三个。”
“哦，我这才是第二个，而且你五婶婶不吃，她的也给我吃。”说着，又拿了一个塞进嘴里嚼。
铁牛心累，眼神愈加委屈……五叔今天多吃一个，他明天就要少吃一个，那盘子里头已经没有多少了。
眼看钟五无动于衷，他只能转过身，跑到陆氏怀里撒娇，“奶，快放起来，放起来明天才吃。”
大家被他这小气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
钟二上前，一把将他捉到怀里，抛了几抛，嗔道：“你个小馋鬼，爹也想吃，咋办？”
铁牛眼里水汪汪的，不舍地道：“那我把我明天的，分一个给你吃。”
“那你娘呢？她也想吃呢！”
“哇，我没有了，让哥哥给她分。”
钟二照着他屁股轻轻拍了下，“浑小子，小心你娘听见了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