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五回家,隐去刘氏的事,将江旭回来的事挑挑拣拣说了一遍,郑重道:“有劳爹娘为我提亲。”
钟老金也不得不感叹,自家老五和江家的缘分厚,但凡江家有事,他回回都能遇上。
不过越是牵绊深,江家的顾虑也就越多,他们越不好轻举妄动。
他沉吟良久,“老五,我知道你心里急。但越是这个时候,你越要沉住气,不能乱了手脚。这件事交给我吧,你就放宽心,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钟五心中确实挂念着江衔月。
一个长在闺中,被长辈呵护着长大的女子,在那种境况下,尚能为他考虑,说出那番可敬可爱的话,又能在明了彼此心意后,有勇气放下世俗之见,给他回应。
这让他在喜爱之外,又生出一些其他情绪,那情绪像藤蔓一样紧紧缠在他心上,让他越发想着她,念着她。
但爹说得也对。江家刚出了这事儿,他们直接上门,恐怕有挟恩以报的嫌疑。
他只能按捺住心思,看他爹如何行动。
钟老金自有计较。
他不慌不忙,只是常在圩日的时候往白石桥去,早出晚归,就这样连赶了几个圩,终于在七月十八这日,遇上了来卖货的江留青。
“江老弟,许久不见你了,我正说什么时候找你喝两杯呢。今儿个正好,咱家就在附近,你也来认认门,以后再赶圩,晌午就到家里吃饭。”
盛情难却,江留青被钟老金一路拽着到了钟家。
好在他一早就买了几包茶果点心,打算带给闺女,现在拿给钟家孩子,也不算失礼。
陆氏带着几个儿媳妇儿整治饭菜。
钟大钟二五月里才刚被钟老金敲打过,他们的媳妇儿也还老实着,看是公爹带回来的客人,谁也不敢怠慢,听着婆婆的指挥,忙前忙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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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五回来的时候,堂屋那里已经是酒过三巡。
钟老金问了几句江旭的情况,刚夸一句年少有为,江留青就接住话头,开始花式夸钟家老五。
“旭哥儿爱往外跑,五郎才好呢,有本事,人实诚,还着家,一看就可靠……老哥你可太会教孩子了,你们五郎人品行事,没有一处不好的……”
“那都是老弟你看得起他,他投了你的眼缘。不过我这个儿子年纪虽轻,为人也还算稳重,要是你不嫌弃,就让他给你做个半子如何?”
江留青神色茫然,一时竟没想明白钟老金说的半子是什么意思。
钟老金继续道:“我也知道,我们老五是个粗人。当初你们救了他,已是大恩,如今再厚着脸皮求娶,实在是不该。但月儿极好,我老伴儿头一回见就十分喜欢,若是能嫁到我家来,我们老两口定然如亲生女儿般爱护,不叫她受一点儿委屈,你看如何?”
钟五进门来,正听到这句话,一时心都揪起来了。
江留青脑子转了又转,好一会儿,才把钟老金的的话转明白了。
他扭头看向立在门口,站姿端正、挺拔修长的钟五,只觉得越看越满意,哪哪都顺眼。
他先前也愁闺女的婚事,把杏花里的适婚男子一一打量过,只觉得哪个都配不上他的宝贝闺女。
甚至于以往他很喜欢的活泼机灵的董桃林,放在闺女旁边看,他也觉得太跳脱了,不够稳重。
这会儿听了钟老金的话,见了钟五,才惊觉自己脑子不够用——现成的女婿就在眼前儿,他还在别处寻摸什么!
想着,江留青不由点了点头。
钟五大喜过望,钟老金瞪他,“还不快给你岳父敬茶!”
虽然有强买强卖的嫌疑,但是打铁还是要趁热,不然等炉子凉了,上哪再找这么好的机会。
钟五赶忙倒了杯茶,俯首便拜,“岳父,您请喝茶。”
江留青自然对钟五无比满意,可是他看着钟五不由就想到了去府城参加乡试的江旭,不知道他会不会赞同。还有女儿,不晓得她愿不愿意。
想着,去接茶的手不由就有些犹豫。
钟老金见状,心下叹息,还是笑着道:“老弟好好考虑考虑,回去也跟孩子商量商量。这儿女婚事,还是要他们都愿意才好。若实在不成,就让我们五郎给你做个干儿子,也是他的福分。”
江留青这才接了茶。
可怜还在府城的江旭,根本没想到他连东厢房都还没暖热,自家妹子就被亲爹稀里糊涂地许了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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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留青到家时,已是傍晚。
烟囱里冒出缕缕青烟,江衔月正在灶房做饭。
江留青有心想找个人商量商量,但这事儿也不好和闺女说。他思忖片刻,脚下一拐,往江留芳家去。
门锁着,江留芳和李氏不在家。
他又拐进三奶奶家院子,把三奶奶从灶房拉出来,叭叭叭将事情说了一遍。
三奶奶听完,不由照着自己脑门,拍了一巴掌。
这个侄儿也太出人意料吧,看他整天也没操啥心,怎么一眼没看住,就把孩子的婚事给定下了呢。
“你是说,你把月儿许给了钟家五郎?”
“就是他!就是他!您看,从开春到现在,他前前后后帮了咱们多少忙了。还有月儿,那耳坠子就不说了,那是月儿她娘留给她的,是五郎捡着给还回来的。小涛和月儿摆摊的时候,遇上无赖,也是五郎帮着打跑的……还有城门口那一遭,也多亏了他月儿才能毫发无伤。更别说前些日子那事儿,要不是五郎在,我都不敢想会怎么样!”
这些事情江留青以往就常常想起,每次想起都心有余悸,对钟五的好感更是不断累积。
如今钟老金提了这话,他对钟五的观感直接到达顶峰,是以说起话来,他异常激动,饱含情绪。
“我看他和咱们月儿缘分深,要是月儿跟着他,能一辈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我也就不求别的了。”
江留青叹口气,又有些犹豫,“就是不知道月儿怎么想的,三伯母,要不您帮我问问。”
他说的话三奶奶何尝不明白,但是……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都定下了,才问她怎么想,她要是不愿意你还能跟钟家说不啊?”
要是月儿不愿意倒还好说,直接拒了就是。怕只怕月儿也愿意,你没法跟你离散几年刚回来的儿子交代啊!
三奶奶心中嘀咕着,苦口婆心道:“现在最要紧的不是月儿怎么想,而是旭哥儿怎么想。他刚回来,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跟他商量就自己定下了,不怕他吃心啊!”
江留青挠头,他那会儿没想那么多,就想着找了个可心的女婿,女儿终身有靠了。
“我当然知道钟家不错,五郎也好。月儿要是你二哥二嫂生的,就是钟家不开口,我也要主动跟他们提一提。但你们不同,旭哥儿是秀才,这回要中了那就是举人。钟家再怎么说,到底是农家,月儿嫁过去,也还是要操持家事的。他们家底子再薄一点,就是公婆丈夫疼她,她还能什么都不干,光坐着享福吗?”
三奶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这个侄儿白长这么大年纪,怎么心里的计较还不如半大孩子呢。
“再说,你这些日子跟旭哥儿通过气儿没有,他对月儿有没有什么安排?要是你俩弄串了,那可就真麻烦了!”她继续道。
虽然旭哥儿回来后,没提起过对月儿的安排,但当初在信里,他可是交代过,不要让他爹随便给月儿定下亲事。
江留青手足无措,三奶奶都不知道再说他什么好。
“好了,你也别想那么多了。幸好钟家那头你没把话说死,要是他们来问信儿,你就说要等旭哥儿回来,跟他商量之后才能有答复。旭哥儿回来之前,你也别往白石桥去了,省得碰上了,不尴不尬不好说话。”
江留青点点头,“那月儿……”
三奶奶摆摆手,“咱现在说什么都是白搭,等旭哥儿回来,你们商量准了再问月儿的意思吧。”
江留青只得应是,也真的不再往白石桥去,每日在家门口翘首以盼,等着儿子回来。
江衔月看得牙酸,“爹,我哥他们要中秋节那日才能考完呢,回来怎么也得十六了,这还有大半个月呢。”
江留青点头,“嗯,我就看看。”
说着,就把还没编完的簸箩放下,手搭在额头上,又张望起来。
他一副要站成望子石的模样,江衔月瞧着很是无奈,索性也不管他,拿了锄头去后边菜园挖地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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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留青望眼欲穿地等待中,八月十五悄然而至,他终于无暇在门口张望了。
农家虽没有及笄礼一说,三奶奶和大伯母还是过来给江衔月过生辰。
村里相熟的人家都有人来,董奶奶自然也来了,身后跟着春娟和春月。
“月月姐!”春月蹦蹦跳跳过来,春娟则目露担心。他们听到风声的时候,江衔月还在三奶奶家住,不怎么见人。
后来回了家,也是整日闷到屋里,很少出门。除了董桃林和春月等人来过几次外,春娟这还是头一回过来见她。
江衔月笑笑,请她们进自己屋里坐。
春娟叹了一声,有些伤感,“春上的时候还想着咱们都小,以后多的是一起玩耍的机会。可这转眼间,你都及笄了,我也快出嫁了,以后也不知道能见上几回呢。”
江衔月安慰道:“离得又不远,农忙的时候,那边岗上喊一声,这边打谷场就能听见,你回来也近便。”
春娟的婚事是大伯母保的媒,夫家跟大伯母娘家同族,离江家坳并不算远。
春娟失笑,“出了门子,哪还能想回就回啊?就是我能回来,你也一辈子不出门?”
江衔月怔了一下,思绪逐渐飘远。
“怎么愣神?”春娟挥挥手。
江衔月回过神来。
春月皱起眉,“为什么一定要嫁人呢!咱们现在多好,娟儿姐,月月姐,你们要到不认识的人家去,要是那家人不好怎么办,多吓人啊!咱们就不能一辈子都在家里?”
春娟点点她的脑袋,“你个下屁孩你懂什么,等你到我们这个年纪就不说这话了!”
“哼,谁说我不懂了。”春月皱皱鼻子,拉开她的手指。
“我可知道呢,我爹还有二叔、三叔、四叔,他们就是生在这个家的。我娘、二婶、三婶、四婶她们很多年以前就像你们一样,也在自己家里,年纪到了才嫁到咱们家。
“但是你们瞧,我娘没出嫁的时候,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得照顾完这个照顾那个吧。二婶嫁过来之前,难道就预料到会跟四婶整天吵架?也只有三婶一个,觉得在日子在哪里过都一样吧!”
春月嘟着嘴道。
她可清楚呢!他四叔身体不好,四婶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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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总爱诉苦叫屈,爷爷奶奶怜惜他们,就总让别人忍着让着,可爷爷奶奶说的话,除了她爹她娘,又有谁听进去了?二婶儿表面软绵绵的,实际上心里强硬着,才不会让着四房呢,甚至有时候还想跟自家爹娘别别苗头。三婶看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实际上最爱挑事儿,还乐得见别人吵架,回回只要别人一叨嘴,她乐得就差抓把瓜子儿嗑了。
只是这些话,她不好当着娟儿姐的面说罢了。
春娟也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倒真是我小看你了!你说得对,可说得对又怎么样,我难道是个软弱的,只是人争不过命罢了。这嫁人的是女子,可是嫁不嫁人嫁给谁这些事却从来不由女子说了算。咱们能做主的,也就是拼着这一身,过好以后的日子,别叫自己枉来这世上一遭!”
“可不是!天是什么,命是什么,谁也看不见也摸不着,但日子可是真真切切过出来的。咱们可以叫天辜负,叫命辜负,绝不能自己辜负自己。”江衔月也振奋起精神来。
春月瞪大了眼,不知道两个大姐姐怎么能把话扯到这儿,明明刚刚还在说,要是嫁的那家人不好怎么办……
春娟摸摸她的头,笑道:“你就别操心了!我这已经是好的了,爷奶爹娘肯问我一句,又是江大伯母保的媒,我倒不担心他不好,若是这样都不能好,那也真是我命不好了。”
江衔月也安慰春月,“就是娟儿姐嫁到李姐夫家了,你们一大家子在这站着呢,她还能受欺负不成?只要叔伯兄弟们把腰板挺直了,李家就是想欺负人也得掂量掂量。”
又打趣春娟,“而且娟儿姐放心,我可是帮你问过呢,那位李姐夫性子温存和气,却不一味怯懦,是个有主意又肯容忍的人。”
而且大伯母做媒也是有思量的,春娟性子刚强火辣,脾气也急,找夫婿的话,太要强的不行,两人都不容人,没个过头儿;太软弱的也不行,怕他没个主心骨,给春娟找气受。最好是找个心里有数又有容人之量的,这样两人有商有量,一个急,一个能缓,一个刚,一个能让,这才能过到一起去。
春娟见过那人,自然也清楚的,她并不扭捏,笑道:“我知道的!别只说我,也得想想你呢!月儿,杏林……”
春娟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话。
谁都有私心,她私心里自然是偏着亲弟弟的,也从不觉得杏林比桃林差,可她不得不承认,她爹没有大伯和气,她娘也没有大伯母明事理。若是杏林以后还是这样不吭不哼的,即便月儿真进了他们家,只怕也没有安生日子过。
可要不说,恐怕他只能一辈子憋心里。
“董六哥怎么了?”江衔月问,“对了,我听了一个偏方……说是能治口吃,你回去让董六哥试试。”
春娟:“……”
这下是真的不好说了。
“怎么了,难道董六哥试过这方法?不管用?”
春娟叫她逗笑了,叹了口气,“好,我回去就跟他说。”
春月歪脑袋,“六哥的口吃也没那么严重,不过要是能好了也好,他以前都不爱说话,要是能因此多说点话,那也挺好。”
三人又聊了几句闲话,春娟掏出一个镂空木香球。
“好香!是桂花?”江衔月轻轻嗅了嗅,浓郁的桂花香气里还另有一股清新的气味,很别致。
“是!”春娟点头,“还有苦橙叶和桔叶,都是我自己晒的。”
“怪不得,我就觉得香,很浓郁却又不觉得腻……”江衔月挺喜欢这个味道,挂在了床头侧围子上,笑着道:“我晚上睡觉的时候,闻着这香味,肯定能做一个美梦了。”
“月月姐,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她掀开帕子,露出上面的一支桃木簪,簪首卧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兔,“这个形状是我画的,可爱吧!”
“真可爱!谢谢月月妹,我很喜欢!”江衔月接过来,对着镜子,别在发髻上,跟她头上的桂花簪相得益彰。
春月还没送完,她也不知道从哪掏出一个盒子,“这还有一个,也是我五哥雕的,他说祝你生辰喜乐,福寿康宁。”
“替我多谢他!”江衔月笑着道谢,又问:“是什么?”
春月摆摆手,将盒子递过去,“是一柄小木剑啦!他说是辟邪纳福的。不过我俩才找着一根桃木,只能做这么一个盒子啦!他又不准我的往里放,说是怕我的簪子把他的剑磕坏,我害怕他的剑把我的簪子碰坏呢!”
倒真像他会送的东西,江衔月笑笑,也没打开,收进抽屉里。
“怕是还惦记着你说狮子岭有大鱼的事儿!”春娟笑道,心中不由为杏林哀叹……
杏林也准备了礼物,是一根簪子,只是做好他就收起来了,她说要替他送,他也没让。只希望有一天,那根簪子能遇上适合它的主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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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奶奶并不知道屋里发生的一切,她在外边跟三奶奶等人坐着说些闲话,犹豫半晌,也没能开腔。
她原来就是有心,现在也不好说了。
江旭回来了,江家的门第眼见得高了,村子里眼红的多着,可也没有谁敢张这个口。
她有些后悔,早知道开春就来探探口风,哪怕江家不中意桃林和杏林,她孙子多的是,可着江留青挑也行啊。
她坐了一会儿,进屋为江衔月戴上一根银簪,叫上春娟和春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