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陆氏跟钟老金抱怨。
“这一个个的,也不知道都怎么想的,别人都是十五六就惦记着娶媳妇儿了。咱家这两个倒好,一二十的人了,还一个不急,两个不急的,给老大老二老三说媳妇儿那会儿也没这么费劲啊。”
钟老金拍拍老妻的手,“老四心里那股劲儿过不去,咱也没办法。倒是老五,咱们还得再去江家走动走动,我看他们家丫头不错。”
“我看白石桥那棵银杏树还不错呢,怎么不见你挪到家里来?”
陆氏扭头去看钟老金,见他不吭声,但神色之间不像是玩笑,不由瞪圆了眼。
初初见到那小娘子时,她就不奇怪自家儿子会上心,那会儿她就信了老六说的,老五在白石桥看人看入迷了的话。
但是她心里也有许多顾虑。
“你真不是开玩笑啊?那小娘子我也喜欢,就是她家里那个后娘,我虽没见过,也听了许多,不像是什么贤惠人。而且那小娘子比咱老五小了五六岁呢,都还没及笄,看江家几位长辈对她宝贝的劲头,只怕一时半会儿不会许人。”
陆氏挺喜欢江衔月的,要不也不会把镯子给她,但是娶回来做媳妇儿,要考虑的东西就多了。
江家一家子和善人,唯有刘氏的事迹过于特别,十里八乡不说人尽皆知,但稍微打听打听,就不难知道。
外头传的都不是什么好名声,也就这一点让人放心不下。
“咱家是娶媳妇儿,只要孩子好不就行了。人你见过,你看那像是被后娘带累的人吗?至于年纪小,让老五等等就是了,左不过也就这两年。”
刘氏确实不是陆氏最挂心的。
说实话,若是江家愿意,他们能把媳妇儿娶回来,谁还管刘氏怎么着。
重要的是,江家看得上他们么?
这才是最让她头疼的问题。
“我难道不知道让老五等等,关键是老五等得着么?你看看人家吃的穿的,难不成进了咱家门,反倒让人受委屈不成?
“一家有女百家求,人家那什么条件,咱自己又是什么条件,别说让老五等两年,就是他再等五年十年,也未必能说成这桩亲。”
陆氏翻了个身,面向钟老金。
“我上回可都跟黄家那媳妇儿打听清楚了。那孩子她二哥三哥都是秀才,且不说她三哥跟她一母同胞,就说她在她大伯母跟前儿长大,她那二哥待她跟亲生妹子也没差了,还有李家那头儿也拿她当亲外孙女走动呢……
“江家那位二哥学问可好,秋上就要去考试了,要是中了,那就是举人。秀才中举人,举人再中进士,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做官了。到那时,小娘子什么样的人家嫁不得,要往咱家来?”
说着,陆氏叹了口气,“我晓得老五处处都好,但咱们是当爹娘的,看孩子自然怎么看都觉得好,难不成外人也都像咱一样,看老五处处都好?”
“这也没什么不能的,我娶你那会儿,不也是个穷小子,岳父岳母不也放心地把你托付给我了!老五再怎么样不也比我那时候强,我看江家兄弟就很喜欢咱家老五。”
陆氏捶了他一下,这怎么能比?
她们家就她一个,家里虽宽裕,但因为没个小子,没少受人欺负,就连亲叔伯也惦记她们家那点家产,从不肯帮衬一把……
钟老金虽穷,但也真是踏实能干,肯下力,还愿意为他们出头,人也孝顺。
单这几点,就好过别人千倍万倍了。
钟老金握住老妻的手,缓缓说下去,“你先别急着回嘴,咱就说些实在的……你什么时候见老五像这些日子那样开怀过?
“以前他眼里除了那些山头地头就没别的了,去哪都是提脚就走,何曾想过多交代一声?
“现在呢,爱说爱笑还爱发愣,在江家的时候也殷勤得很……这半个月,更是隔三岔五就往杏花里去,恐怕就是心里有着落了。”
这情景,陆氏怎么不清楚,那也是她亲生的,她当然也心疼。
想着,不由就哀叹一声。
钟老金听不得陆氏叹气,宽慰道:“咱还是得去问一声,成不成心里也有个数。若是不成也让他早点掐了心思,免得像老四那样陷得深了拔不出来,到时候更有人头疼的。”
陆氏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老头子的话有道理。
成不成的,总得问一句。老五看着罕言寡语的,实则把事儿都藏心里了,人也犟,可不能让他因此生了心结。
她正想再合计合计,扭头就见钟老金已经打着呼噜会周公去了。
陆氏哼哼两声,抬了抬手要把人拍醒,但看他疲累的样子,还是把手放下,给他掖了掖被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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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氏定了主意,第二天就想托人张罗这事儿。
钟老金看她着急,哭笑不得。
“这个事儿可不能急,横竖人家孩子年纪还小,而且咱们猜的也不一定准,还是要先探探老五的心思。就算老五有了心思,人家有恩于咱,也不能大剌剌就上门了,还是要徐徐图之,遇个合适的时机才好。”
陆氏瞥了他一眼,这老头子,以前没见他操心,懂的门道还不少,还徐徐图之呢。
钟老金却老神在在。
农家人谁不想靠读书改换门庭呢?即便他们家还没有读书人,但往近处靠,下一辈,下下一辈,总会有读书人的,这也是个机遇。
钟老金和陆氏也不曾跟钟五直说,只交代他恩义不可忘,要常去江家走动不提。
钟五心里正琢磨着怎么跟江家几位长辈和同辈拉近关系,爹娘这话正合了他的意,自是应下不提。
他三不五时地往江家走一趟,每回绝不空手,不是拎些酒水点心,就是带些果子山货。
东西都不贵重,但看着就亲切,像是正经来往的样子。
他走得勤,比正经女婿走岳家还要勤勉得多。
江留青正是老怀寂寞、百无聊赖的时候,猛然有个他欣赏的年轻人,常来跟他说话谈天,还句句都能说到他心坎上,他顿觉心旷神怡,忧愁烦恼都烟消云散……
而且钟五眼里有活儿,举止有礼,言谈有度,更是让江留青欢喜得不行……觉得这年轻人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好,恨不得他做自家儿子才好,竟没有看出来钟五醉翁之意不在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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枇杷正是结的时候,一时吃不完,怕开裂掉果,江衔月便把熟的都摘了,准备熬些川贝枇杷膏出来。秋冬干燥的时候,正好可以吃。
枇杷昨晚已经用盐水泡上了。
一早起来,江衔月先洗了些枇杷叶,添水熬上……她要用枇杷叶煮的水做枇杷膏。
刚坐下开始给枇杷剥皮去核儿,钟五来了。
“钟……大哥~”江衔月声音很轻。
三月下旬,有一回他爹喝高了,一时高兴,竟然说出了句,“可惜你太年轻,要是你大个一二十岁,咱们结个儿女亲家多好……”
当时钟五震惊得,差点把杯子扔了……
江衔月也很震惊,所以现在这声“大哥”,她喊得很是勉强,甚至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这也是上回摘枇杷的时候钟五过来,她避到三奶奶家的原因。
她很想提议,要不以后就喊叔吧,就跟喊四叔那样,四叔年纪也没多大呢。
钟五也有些不自在,轻轻咳了下,“嗓子不舒服?”
“啊?”江衔月没听明白,以为他是在解释自己咳嗽是因为嗓子不舒服,便笑道:“正好我做枇杷膏呢,晚些你带一罐回去,调水喝,止咳正好。”
“咳,”不料她误会了,钟五又清清嗓子,也没解释,又问:“三叔不在家?”
“我爹去砍柳条,估摸着快回来了。”江衔月打开门,让他进院子,“你坐着,我去喊四哥!”
“我不进去了。”钟五摇头,卸下背篓,“这是樱桃,你吃着玩儿。”又问,“在剥枇杷?把盆端过来,我来剥!”
“没事儿,这一点点活,我一会儿就能弄好。”江衔月摇摇头,到底出了门,也不走远,站在拐角处,扬声喊“四哥”。
江涛一溜烟儿跑出来,“怎么?怎么?是不是要开始做了!”
那天的虾爆鳝面他吃热乎了,昨夜里又趁黑摸鱼捞虾,今天起得晚了些,本来说今天要帮江衔月熬枇杷膏,都耽误了。
“还没,不用着急!是钟大哥来了,我喊你一声。”
江涛来了,钟五也不再刻意避险,跟着进了院子。
两人也不用江衔月伸手,坐在两边,开始剥皮去核儿,动作倒比江衔月麻利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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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留青回来得慢了点,过了两刻钟才回来,身后还跟了一大一小俩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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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月姐,月月姐!”小尾巴还没到门口就嚷嚷着喊。
“哎!这儿呢!”灶房里,江衔月应了一声,添了把火,出来接春月。
大尾巴肩上扛了一大捆柳条,将他整个脑袋都遮掩了,他随着江留青,将柳条卸下来,甩了甩脑袋上粘的柳叶。
江衔月早猜到是他俩,倒了几杯糖水出来给他们喝。
里头加了果酱,甜滋滋的,还有果味儿,春月喝得高兴,“月月姐,你做的酱真甜!”
“甜就多喝点。”江衔月笑道,又给她调了一杯。
钟五看到自己杯子里的清茶,默了默。
春月又道:“你又送来的那罐,我留的可好了,我哥吃我都不给他呢!”
董桃林:“……你还好意思说,那山莓谁摘的。”
钟五看看江衔月,又默了默……不知该高兴她把自己当大人,不会拿哄小孩的把戏哄自己。还是该忧愁,她把自己当大人,却将她自己划到小孩儿那一组里。
他并不清楚,江衔月也给他准备了果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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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着的时候,江衔月家收了两筐野果。
一筐是晌午钟五带来的,里头装了山莓、茅莓,还有用大荷叶包着的一包樱桃。
一筐是下晌董桃林董杏林送来的,大都是山莓,茅莓也有一些。
江留青一直忧心她的病,都没在意这茬,还是第二天她起来发现院子里两筐果子,问了才知道。
这么些东西,吃也吃不完,她只好继续做果酱。做好后给董奶奶送去了几罐,其中两罐她单给了秋娟和秋月,谢谢她们一直记挂着,过来看她好几回。也是谢董桃林和董杏林二人的心意。
还有两罐,是单给钟五留的,准备他再来的时候让他带走。
结果钟五再来之时,就是江留青喝高那日。
因着江留青那句醉话,江衔月过于震惊,收拾好摆在石台上的罐子都忘了递过去……
后来钟五再来的时候,她都有意无意避开了,一直到今天……
不知钟大哥会不会不高兴,江衔月忐忑地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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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五有没有不高兴呢?
那当然没有,他只是在沉思,是不是要改变下策略……再这样下去,他真怕有一天拒绝他的不是江家的长辈们,而是她。
瞌睡了有人递枕头,钟五这厢思索着,那厢江涛就开口了.
“月儿,我也要喝加果酱的茶。”他就着杯口咕嘟咕嘟将一杯茶都咽下肚,递了空杯子过去,又扭头问,“钟大哥,你要不要也尝尝,月儿做的果酱不是那种齁甜的,是甜中带酸的,比吃果子还香甜。”
“行啊,尝尝。”钟五展颜一笑,又让江涛小小地惊艳了一把。
江衔月干脆调了一壶蜂蜜水,又加了果酱,拎出去给他们续茶。
江留青也想起来,“月儿,上回你准备的两罐子果酱,说给五郎的,是不是叫我给忘了?”
江衔月:“……”您都记着这个,倒是不记得自己喝醉了说了啥?
“……你那天喝醉了,送钟五哥出门的时候都晕晕乎乎的,哪还记得这个!”她咕哝了一句,又道,“我收堂屋柜子里了,等会枇杷膏熬好了,一起给钟大哥带上。”
加了果酱的茶,泛出玫瑰般红润的色泽,让人不忍品尝……
清新甜美的气息,像是长满了樱桃的春日山林一般,包裹住钟五的鼻息……他轻轻呷一口,干涸的唇瓣被浸润,像是玫瑰花瓣擦过,留下拂拭不掉的红痕……像是樱桃卡在唇齿之间,不敢深咬,只能轻吮……
“确实很好!”钟五轻笑,眼睛亮晶晶的,看向江衔月,“你很厉害!”
江衔月不知该怎么回答……
如果是大伯母和二哥四哥夸她,她肯定会很得意,扬起眉头笑着说“当然!这还用说!”
如果是三奶奶和大伯夸她,她肯定会有点小骄傲,扬起眉头笑。
如果是四叔和大哥夸她,她肯定会不太好意思,笑着说“没有没有。”
如果是四婶和大嫂夸她,她可能会追着问“真的吗?你们真觉得好?”
可这是钟大哥夸她,她要说些什么呢……
她什么也没说,因为……
“月儿,你煮了什么,是不是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