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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第 13 章

作者:城里梧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你去找绥朝皇帝有何事?”第二日晚,黎国使臣警惕地问。


    “去争宠,连门都没进去。”江芙瘫在躺椅,头上是光秃秃的葡萄架。


    黎国使节也听闻了芸婕妤一事,对此表示遗憾:“男人的话不可信,你莫要因感情误事。”


    江芙奇怪地说:“你这人挺有意思,你自己不也是男人吗?”


    “我又不喜欢男人,吃不上这份苦。”使节理所当然,“贺兰玥残暴不仁,十几年前早该死了,不知怎么就残喘至今,真是祸患遗千年。总之你记住自己的身份,不可心软,否则我先杀你。”


    杀杀杀,这群人每天只会拿这个威胁人。江芙撇嘴。


    西御苑虽被封,但绥朝风俗一向重礼,明日的祭祀如常进行。祭祀事务繁多,参与的人也很多。黎国使臣正好趁此机会行动,并趁乱逃走。


    素蝉和另一个宫人已被江芙支走,她从屋里拿来一壶酒。


    “成败就在明日一举,不成功便成仁,我敬使节英勇。”月色下,容貌瑰丽的女子朝他敬酒,眼中透出崇拜之意。


    使臣难以拒绝,接过一杯。


    随后是两杯,三杯,四杯……


    他的眼睛开始昏花,疑惑自己今晚为何这般不经喝。


    “使节大人,你刚刚说的贺兰玥十几年就该死了,是何意?”江芙轻声问。


    使节迷迷糊糊,一股脑全抖落出来了:“你问这个啊,嗯……那时候我还小,是我父亲接到了命令,让他前往绥朝暗杀皇子。哎!我父亲的武职是买来的,哪儿会什么高深的武功?但又无法,只能硬着头皮接了。


    贺兰嘉被养在深宫,不好下手。我父亲想着不然就去把贺兰玥杀了,也算交差。那时贺兰玥被囚禁在修梵寺,连寺中僧人都不把他当回事儿。


    我父亲潜入修梵寺,只看见一个瘦弱不堪的小孩被关在一间废弃的庙堂里,屋内还有几座破败的罗刹像,面目甚是狰狞。而那小孩儿就坐在罗刹面前,拿着本经书,伸着指头去描上面的字。


    我父亲说,白日里杀人不便,还是等到深夜再杀吧。


    谁知还没到夜晚,废弃的庙宇便被人放进来两条恶犬,又将门从外拴住。恶犬想是几日未进食,它们的眼睛啊,通红!


    那小孩儿的腿被咬得血肉模糊,无法行走,在地上拖出血痕。我父亲终是心有不忍,把门打开了。他想,如果那小孩爬不出来被狗咬死,也是命数。


    可如此行事之后,我父亲回到黎国也是一死,他便扮做假死,从此再不知踪迹。我母亲听到父亲的死讯,不久也因病故去。”


    使臣歪坐在地上,抱起酒壶又给自己灌了一口:


    “后来等到贺兰玥长大,回宫,当了皇帝,又将黎国打得节节败退……我父亲方知当日一时的妇人之仁,酿成了大错。


    他自戕前留下遗书,满是忏悔,托故友带给了我,我方知他这些年还活着。


    可当我知道时,他已经死了啊哈哈哈哈哈!真是不凑巧。”


    “江姑娘,待我杀了贺兰玥那厮……事成、事成之后,我们二人继续把酒言欢!”使臣很是尽兴,对江芙道。


    随后他想要支撑着手臂站起来,却发现浑身无力。


    翠微阁的大门打开,汪文镜走了进来:“这位大人,跟杂家走一趟罢。”


    使臣缓缓转头,看向江芙。


    “抱歉,我在酒里下了药,我喝的是水。”江芙目中却并无歉意,使臣也不过是想利用她罢了。


    实际上,她昨日就将此事告诉汪文镜了。


    “我也早该,杀了你。”使臣已然意识不清。


    “穿着内侍的衣物不妥,给使臣换件得体的衣裳。”江芙俯身,将他头顶的笼冠摘了去。


    使节定定看着她,脸上酡意未散,随后被侍卫带走。


    抓一个使节,总比引起两国纷争好。


    酒气还未散去,汪文镜朝江芙行了一礼:“陛下这几日要压制体内乱窜的真气,是以不便见才人,您切莫多心。等明日的祭祀结束,便能回宫了。”


    “汪公公,陛下是何时离开修梵寺的?”江芙问。


    “陛下于四年前离开修梵寺,临走前烧掉了寺里所有经文。”汪文镜笑了笑,“夜深了,才人安寝吧,会有暗卫保护您。”


    汪文镜走后,江芙尝了一口没有迷药的酒。


    好像也没那么辣。


    她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


    祭祀的场地选在半山腰,一处山林间的空地。宽阔的祭台上,祭品与香烛整齐,周围是彩色的旗幡与华盖。


    江芙作为后妃之一,站在中央的位置。周围是乌泱泱的人群,看得她头晕。卢芸姣回过头,笑意盈盈看着她:


    “江才人,出了后宫面对朝臣,便要收着小家子气,别让人瞧了笑话。”


    “好的。”江芙随口应道。


    不知怎的,卢芸姣今日心情看着很是不错。


    祭祀开始,众人整齐地跪在台下,听着祝文。


    “……伏惟帝鉴,永祚邦家,臣不胜惓惓之至,谨以玉帛牺齐,粢盛庶品,备兹禋祀,式表精忱,尚飨。”*


    由于皇帝缺席,便由礼部尚书代为宣读。


    祝文很长,江芙听得昏昏欲睡。太阳穴处传来隐隐的疼痛,令她后悔昨夜贪杯。


    “江才人若是困了,不如喝口茶水醒醒神。大绥的祭祀与南地不同,恭敬是第一要务。”芸婕妤身旁的礼仪嬷嬷道。


    周围人听得此话,纷纷朝江芙看来。


    江芙:“好的。”


    便没了其他话。


    礼仪嬷嬷被架在不上不下的位置,求助地看向主子芸婕妤。


    卢芸姣开了口:“听说今日还有巴蜀来的巫祝,可借神力求福避祸,驱鬼逐疫。才人妹妹还是打起些精神,免得错过神相,便是遗憾了。”


    “嗯嗯。”江芙点头。


    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


    祭台上,几个皇亲在进行上香礼和祭酒礼,并依次向祖先牌位行叩拜大礼。


    到了诵经的环节,京中修梵寺的住持与沙弥走出。为了这场祭祀,他们前一日便被接到了西御苑。


    主持慈眉善目,如同弥勒坐在中间的蒲团,口中念诵佛经。


    江芙一直处于听不懂的状态,直到祭台中间燃起了一把大火。


    玉帛、纸钱、牺牲等物皆被放在其中燃烧,火势熊熊,意在将祭品上达天庭。众人一齐望着燎烟,燎烟直通天际,代表上苍接受了祭祀。


    这神性与死亡共生的画面,深深吸引了她。


    诸位班直手执金枪龙旗,身穿五彩衣,以环抱之势围起祭台。其后跟着教坊司的人,他们扮作将军、钟馗、土地、灶神、仙子之类,声势浩大。*


    压轴的是三个戴着面具的巫祝,被众人簇拥上台。巫祝站在祭台正中,衣衫繁复,赤色与黑色的宽大衣服上绣着图腾与符文,铃铛和羽毛随着动作起伏发出声响。


    白色的神灵面具象征庇佑,饰有宝石与金属。动物面具色彩鲜艳,用于祈求丰收。


    其中最摄人的便是鬼怪面具,其上有獠牙,面目可怖,仿佛来自地狱的疫鬼,用于驱邪。


    随着锣鼓、铃铛与笛声,神灵面具上前,将一把锋利的钢刀钉在自己的头顶。钢刀见血,是为傩祭,预示傩舞的开启。神灵面具全不受钢刀影响,跳起舞蹈,口中念咒,有召集千军万马之势。


    鼓点如泣如诉,看官无不惊叹,心中震颤,仿佛受神灵洗礼。


    其后两个巫祝也跳起傩舞,喃喃念着咒文,挥舞着法器。


    鼓声如雷,火焰在祭台炸开,气氛神圣又威严,人声喧腾着,仿佛下一瞬就要通向神境。


    傩舞进行过半,其中以鬼怪面具的动作最为夸张。他脚踩铃铛,华丽的衣衫被火光照耀,反射出连绵的咒文。他的剑朝虚空刺去,似乎在驱逐邪灵。


    巫祝,可通神灵,传天命。


    卢芸姣看向祭台,陈公公说那名鬼怪巫祝便是他们的人。


    鬼怪面具张开口,声带喑哑:“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


    铃铛清脆,他舞至祭台最前方,举起明亮的剑,刺进修梵寺住持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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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鬼怪动作狠戾,剑尖停留在住持眼中。众人皆以为住持也是傩舞的参与者,感叹如此逼真而瘆人。


    然而住持满脸鲜血,与火焰的颜色应和,明晃晃地显示这并不是傩戏的技巧,而是真正的杀戮。


    尖叫声响起,场面顿时陷入混乱。


    鬼怪面具只是继续吟唱:“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


    这讲的是用惠草与兰草包裹着祭祀的肉,献上美酒。


    他将失明的住持拎至祭台中央,用玉帛将他裹起,住持拼命挣扎,厚实的肉不住地颤抖,口中求饶:


    “您、您是何方神圣!求求您……神仙大人!老衲行善积德半生,啊,您饶过我!”


    “放过我……您要什么都行!金银、香火?还是功德?神仙大人……”


    鬼怪面具歪头,盯着住持。


    这具身体如此苍老、羸弱,不堪一击。


    为何曾经在他的记忆里,那么高大,那么难以翻越?


    “你这罗刹!杀生之罪,要堕三恶道,叫你永世不得超生啊——”住持温吞的面容变得狰狞。


    “可惜,吾已有业报。”鬼怪面具没了耐心,将住持拖行至燔柴烈火前。


    住持哀嚎。


    下一刻,他便被丢进火光,变成一滩模糊的柴火。


    “砰——”


    火焰扩大,冒起烟雾,散发出烧焦的气味。


    “师父!”沙弥想要冲进祭台,却不知被谁斩于台下,身首异处。


    血腥、巫祝、傩舞、烈火……


    鬼怪面具身上带血,发出狂笑,正如地狱恶鬼。


    这里仿佛他的游乐场,令他玩得十分畅快。


    华盖倒塌,掩盖尸首与活人。


    禁卫军首领卢子逸运起轻功跃上祭台,弯刀砍向恶鬼。


    “扬枹兮拊鼓,疏缓节兮安歌。”


    鬼怪面具哼唱着一首不成调的歌谣,另一只手拿着鼓槌,众人都没看清他如何出手的,鼓槌已敲入卢子逸的天灵盖。


    禁卫军首领直挺挺倒下,毫无还手之力。


    不,他不是鬼怪。


    他定是被神灵俯身,否则怎会有如此神力?


    天命是何?


    这些人究竟是蒙冤,还是本就该死。


    幡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龙凤图腾飘扬。


    前排的人群或逃窜,或跪伏在地,只余一道纤弱身影站在原地。她今日依旧穿着极为亮丽花哨的颜色,眼中倒映火焰,容貌张扬,迷惑人心,仿佛咒文中的妖女。


    释加牟尼得道前,魔王波旬派遣妖女去诱惑他,意图阻止其成佛。妖女代表贪、嗔、痴,用甜蜜之语诱惑他,邀其共享极乐,使其放弃修行。


    佛陀不为所动,最终悟道成佛。


    佛与鬼,一念之间。


    他身体上最孱弱的部分,会是阻碍吗?


    鬼怪面具看向她。


    獠牙、铃铛、利剑、鼓槌……面具后的眼睛冰冷而空洞,仿佛需要更多鲜血填充。


    条案上的香烛即将烧尽,玉净瓶内的杨柳枝随风摇曳。


    玉瓶内盛满甘露,寓意福泽绵延。


    江芙怔怔的,跨过尸首与血色,梦游般地走向他。


    神鬼啊神鬼,如果她也身带罪孽,不知为何身处异空,可否告诉她答案。


    江芙立在祭台之下,抬起头,顺从地闭上眼,等待判官的宣判。


    鬼怪面具一手持玉净瓶,一手捻起杨柳枝,也学作观音姿态。


    他用杨柳蘸取甘露,重重抬起,又轻轻点在江芙额头。


    远处的卢芸姣经历了这一切,呆滞如泥塑木雕,僵硬地开口:“陈公公,他是要杀了江芙吗?”


    “不,这像是赐福的仪式。”陈公公仔细辨认,“意思是……消除病痛,长命百岁。”


    瑶席兮玉瑱,盍将把兮琼芳。


    恶鬼给妖女赐福,多可笑的场面。


    到后来,他许是嫌一点一点蘸取露水太慢,索性压低瓶口,尽数倒在了江芙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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