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因果报应是什么呢?
江芙将自己蜷缩起来,认真地想。
曾经她也有圆满的家庭,爱她的父母。江芙永远记得那一天生日,晴空万里,他们一起去游乐园庆祝。街边的店铺窗明几净,路口有很多卖糖葫芦的摊位,糖葫芦又大又圆,父亲说这样的天气正适合出门。
在游乐园,太阳无情地晒干每个人,母亲已经感到困倦,可她还未尽兴,一定要继续玩。到了夜晚,他们在外吃完饭回家,江芙戴着崭新的生日帽不愿摘下,在车后座摇头晃脑。母亲用温柔的声音继续唱着生日歌,父亲一边开车一边哼着调子。
明明再过几个路口就到家了,明明早一分钟或晚一分钟走都会平安无事,明明……可他们偏偏在那一个时刻遇上了辆超载的大货车。
江芙十周岁的第一天,没有了至亲。
谁知道会这样呢?从此她信奉及时行乐,并且平等地讨厌每一个生日与大晴天。
很快,江芙从小长大的家也没有了。父母留下的房子被爷爷奶奶变卖,用来给最小的叔叔还债。
老人说,好孩子,以后爷爷奶奶的家就是你家。
她那时还太小,分不清是谎言还是真心,并为此付出了代价。房子卖出去后,爷爷奶奶回了老家的房子,为难地说身体不好无法照顾这好孩子,便把她丢给了亲戚。
江芙被送来送去,辗转了一家又一家,她觉得自己如同某种可回收垃圾,一遍又一遍扔掉,再回收。亲戚们表面上对她说要好好活着,她是父母最后的希望。私下里又议论,为何那场车祸没有带走麻烦的她?
是啊,为什么呢?
有时江芙也觉得自己有罪业,会遭报应,可报应迟迟不来,她等得都快忘了。
如今,贺兰玥和她有同样的因,那由他来杀自己……好像也还可以。
江芙起初学着像所有人一样害怕死亡,狼很可怕,死亡很可怕,她不想死得太难看。但江芙又不得不承认,最后一刻,当贺兰玥答应她时,她竟有些期待。
没想到贺兰玥出尔反尔。
可她又有什么资格对皇帝失望呢?也许这些对他来说,仅是无聊时的一个游戏。
温泉热气不断,深深的夜幕让她感到一丝安心。
贺兰玥站在她身后,挡住了猩红的灯笼,阴影覆盖在她身上。
两人之间保持着静默。
直到江芙开口:“为什么不杀我,陛下反悔了吗?”
“朕不会让你死。”他说。
“唔,好吧。”江芙依旧背对着他,过了一会儿,又说:“陛下回去吧,我也回宫。”
“江芙,谁给你的胆子对朕指手画脚?”贺兰玥冷了声音。
她无奈:“陛下,您没发现下雨了吗?”
眼看雨点渐大,江芙从坐塌上起来:“嫔妾告退,陛下好好休息。”
雨水与温泉交织,冷热碰撞在一起,云雾缭绕,周围之景更加模糊。
猩红的灯笼在雾气中摇晃,仿若提线金鱼僵硬地行走在半空。背后殿宇的轻纱飘起,被风撕拽着,毫无方向,泛起森冷的水银色。
只听得雨滴打在石头上、青苔中的声响,泉水流动,冒出圆滑的泡。
灯芯啪地熄灭,水中月碎开,一切重归黑暗,唯有雨声不止。
檐下,贺兰玥在跨过门槛时膝盖一僵,他收回步子,沉默地看着江芙躺过的藤椅,视线并不受黑夜阻碍。
大约一刻钟后,一名暗卫自墙头跃下,跪在他身前。
“此次遇袭,是谁?”贺兰玥问。
“回陛下,今夜江才人并未遇袭,只是在荷花池旁跌了一跤。那婢子即刻便将才人扶起,属下瞧着并无大碍,不敢贸然现身。”
“下去吧。”贺兰玥听罢,将暗卫挥退。
并无大碍?她倒是一向能忍痛。
雷雨倾泻,杀尽残叶。
贺兰玥踩着木屐走回寝殿。
他的头疾又要犯了。
*
雨停,空气中飘着绿苔的气息,沁人心脾。
这一觉,江芙睡得极深,极沉。
不知为何,江芙感觉贺兰玥昨夜不太一样,而她似乎也不像平日里胆小,甚至有些破罐子破摔。黑夜是隐蔽的,也最能挑起人心中真实的一面。
到第二日天明,一切变回了原本的样子。
江芙把自己平铺在床榻,膝盖上敷着草药,脸上也涂抹着草药与芦荟混合的面膜,这份古法面膜中还添加了蜂蜜,使她整个人散发出青草蛋糕的味道。
“小顺子,午膳我想吃糕点。”江芙吩咐道。
在她的住处,小顺子和另一个宫女负责膳食,每日都会往返膳房。
“奴才遵命。”小顺子领命出去了。
窗外偶尔会传来犬吠,估计是谁豢养的猎犬正在围追堵截猎物。
只是由于皇帝遇刺一事干系重大,且袭击马车的贼子还未抓到,原本定在西御苑的狩猎活动不得不取消,换成了禁卫军对围场与行宫的封锁,不得随意出入。
禁卫军与刑部展开排查,相关宫人被抓去拷打,一时间,西御苑的气氛跌入冰点。
而皇帝本人则是在长乐殿养伤,除非传召不得入殿探望。是以绝大多数人都不知贺兰玥伤势究竟如何、是否严重。只听得小道消息流传——那日陛下挨了四枚带毒的暗器,而江才人抱着陛下痛哭流涕,见者为之动容。
寝殿的门再次打开,是素蝉从外面走进:
“才人,今日宫里的康公公来了,他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太后关怀陛下龙体,派了位御医跟随。”
江芙闭着眼嗯了一声。
素蝉又犹豫地开口:“除了御医,康公公还带来了一个……”
“带了谁?”
素蝉气不打一处来,语速很快,倒珠子似的:“回才人,康公公还带了名女子,说是太后娘娘懿旨亲封的芸婕妤!又说这婕妤忧心行宫的人照顾不好陛下,特请了太后恩准前来侍疾。呸!什么叫行宫的人?惯会指桑骂槐,摆明就是在说才人您。”
“不过小顺子说他今儿看到那女子了,也就是相貌平平,资质一般,远不如您好看!陛下肯定还是喜欢才人的。”害怕江芙伤心,素蝉连忙补充。
“哦。”江芙的脸被青色糊状物覆盖,素蝉看不到她表情。
侍疾?贺兰玥昨日看着并不像病弱的样子。
至于那位比她高两级的婕妤……如果你抢着从市中心跑到郊区当护工,那都让给你也无妨。与人争执太过麻烦,江芙实在没力气搞。
素蝉本来还准备了一筐子安慰的话,这会儿不知道该接什么。但无论如何,如果才人能想通,那自是最好。
到了午膳时分,桌上果然多出两碟点心。
马蹄糕软糯弹牙,后味清甜。还有那碟像花瓣的糕点,造型精致,焦脆不腻。江芙很是满意,夸赞了小顺子。
“才人谬赞,这都是奴才分内之事。”小顺子恭敬道。
江芙又给自己夹了几块肉,还没吃完,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内侍通报:“才人,是太后封的芸婕妤来了。”
卢芸姣,乃卢相之女,太后的亲侄女,一来到西御苑便有行宫的总管陈公公鞍前马后,可自行挑选住处。而她一眼便相中了这座离陛下寝宫最近的院落——静泽堂。
陛下如今身体抱恙,大多数时间都在昏睡,偶有清醒时刻,那她自然要住在离陛下最近的地方。
新晋的芸婕妤一身蓝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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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月华裙,臂上挂着条流彩宫绦,端方素雅。身后又跟随着许多内侍与宫女,瞧着颇有气势。
卢芸姣的经历可称得上天之骄女,她自小便得修梵寺住持佛偈批命,说她命格贵不可言,有凤啸九天之势。此话一出,不只是卢家,其他勋贵也把她当作未来皇后的人选,不敢上门提亲。姑母和父亲原本有意让她承灵帝贺兰嘉的后位,未曾想贺兰嘉去得太早,这才把卢芸姣送进贺兰玥的后宫。
她走进静泽堂正殿,正好对上江芙抬起的视线。
“你就是江芙?”卢芸姣自上而下审视江芙。
江芙咽下口中的饭,眼神茫然。
面前的女子容貌清秀,身形偏瘦,姿态摆的很高。
卢芸姣身后的陈公公站了出来,语气指责:“见了芸婕妤,江才人怎不行礼?”
江芙只记得怎么向皇帝行礼,她回忆着在宫里时女官对自己的礼节,学着样子行了一个叉手礼。
“错了,才人入宫这么些日子,没有嬷嬷教过吗?”芸婕妤道,她悠悠然坐在了主位,笑了笑:“也罢,我同你计较什么呢。”
这外邦女子妖冶,惯会蛊惑人心,姑母说可敲打一二。
江芙像个精致的闷葫芦,站着不发一言,实际已神游天外。
“江才人,芸婕妤奉太后之命前来侍疾,从今日起,此处静泽堂便是婕妤的住处了。还请才人即刻移居翠微阁。”陈公公道。
素蝉忍不住问:“公公,这是陛下的意思吗?”
“杂家老了,倒不知如今连一个宫婢都能随意置喙太后决策了。”陈公公眼周的皱纹颤动,“你这婢子,放在慎刑司是要被拔了舌头的。”
数名内侍围住了殿门。
江芙上前一步,挡住了素蝉,不急不缓开口:“陈公公不要急,我这就走。”
大中午就来找事,换个地方继续住而已,她走总行了吧。
江芙转头道:“素蝉,去收拾我的衣物。”
“且慢。”陈公公拦住了她们的动作,指着桌上的菜肴:“敢问江才人,若老奴没看错的话,这可是凤尾酥?”
江芙不解其意:“原来它叫凤尾酥,公公是……想尝尝?”
这老家伙不仅事多,怎么还嘴馋?
陈公公表情肃穆:“老奴可不敢,凤尾酥是妃位以上的嫔妃才能享用。江才人,您这是全然不把宫中的规矩放在眼里呐!不成,老奴需回禀康公公。”
“陈公公!每日的糕点都是小顺子从膳房所拿,才人并不知情。”素蝉辩驳。
然而那小顺子却一改往日乖顺模样,随即朝卢芸姣跪下,情绪激动:“奴才斗胆,求芸婕妤明鉴!这凤尾酥是江才人肖想妃位不成,执意要奴才做的!主子有命,奴才没有法子不从,只得……奴才有罪!奴才再不敢了。”
素蝉闻言惊愕,狠狠瞪向小顺子,这吃里扒外的东西!
“江才人的志气不小。但若是传到姑母耳中,恐怕就难办了。”卢芸姣没有理会小顺子,而是看向江芙。
江芙:“那你传吧。”
卢芸姣:?
江芙承认,她并不是口嗨,她是真的很疑惑。这几人在她面前折腾一圈,送了盘完全看不出是鸟类尾巴的“凤尾酥”,目的是要做什么呢?
如果想要给她一个下马威,需要这么麻烦吗?
这样看来,在宫里办事的流程确实很复杂啊。
陈公公咳了几声:“芸婕妤心善,不忍见才人被降罪,是以代太后娘娘略施惩戒,望才人勿要再犯。”
卢芸姣依旧端坐着:“我并不想为难才人,你便去宫殿门口跪上一个时辰,只当长长记性。”
门口的内侍一股脑挤进来,围起江芙,带着隐隐的逼迫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