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皇驾崩后,人界的历史依然在洪流中滚滚向前。
遵循人皇遗诏,大将军杭毓继位,成为西胤第一位女皇,甚至是异姓皇。杭毓从战时至今,劳苦功高,深受百姓爱戴。但千年的礼制在这,要撼动它并非易事。
除姬煦外,姬家各子弟揭竿而起,发檄文讨伐新皇。他们在战时曾追随杭毓降敌,战后亦与杭毓携手重整旧山河。可在至高之位的诱惑下,杭毓变成了他们口中的妖女、窃国者。
烽火重燃,龙骧军旧部斗胆谏言:“陛下,先皇虽无子嗣,姬家却枝繁叶茂,无论如何,姬姓子弟继位才是正统。我等虽信服陛下,可天下流言蜚语非战可消。不若我们将这位置禅让了,免西胤百姓之苦。”
杭毓坐在姬恒曾经坐下的龙椅上,冕旒后头,朗朗目光变得晦涩,她问:“何为正统?朕乃烈祖钦定的皇,谁敢僭越质疑先皇?”
殿前都指挥使何路常硬着头皮说:“吾等不敢。只是若战火烧起,我们多年经营功亏一篑啊。您也不是贪慕大权之人,让了这位置,哪怕是给威武王世子,您做个摄政王爷,也好过被天下指摘不是吗?”
杭毓拍案道:“指摘又如何?你当朕会怕这个?这战火要烧,那就让它烧!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姬家子弟有何不可斩?”
“陛下,慎言啊!”何路常叩首道。
“陛下——”内官忽然上殿禀告,“威武、威武王求见。”
“宣。”
“陛下……”内官低着头扫过大殿,战战兢兢道,“威武王全副武装,甚至带刀而来。”
此言一出,殿内哗然。战时共生死的同袍,如今却要刀剑相向吗?
杭毓冷笑道:“宣!”
冬日肃杀的强风从门外呼啸进入,带着铁器嗜血的气息。姬煦已经多年不曾动过刀剑,可他再次着上那身银甲,依然威风凛凛令人侧目。他手中长刀系着白绸,风一扬,素色杀人。
姬煦步步威猛,踏至殿前,骤然单膝而跪,“臣请旨出征,愿为刀锋,替陛下斩尽乱臣!”
隔着一道道玉阶,杭毓自上而下与姬煦相望。殿内所有的声音都落定了,风雪也消停。
十日后,威武王姬煦替皇帝出征,在战场上一刀杀了勇胜王姬省、逮捕真毅王姬绥、世英王姬轼。流言蜚语或许在史书中都难遏止,可讨伐杭毓的战争却是真按下去了。
这一位女皇在位三十六年,西胤三十六年无战事,人界与仙鬼之间的制衡也始终稳固。女皇延续了人皇的铁血,却也在政事中保留着她的温润与慈爱。她与先皇一般,一生无子,可西胤却有无数孤儿受其恩惠。她在北巡时驾崩,传闻送葬的人们看见一只金灿灿的骏马迎接她的灵魂离开,她在睡梦中含笑长辞。
女皇一生的挚友姬煦先于女皇离开。那位威武王在战时同样身负重伤,可他一辈子乐天知命,终在白发时靠在发妻怀中离去。
西胤的权柄遵照女皇的旨意,交托给了镇守边关十年、又在中央勤勤恳恳二十三年的姬松。
***
登基之前,姬松没想过要做皇帝。女皇身体康健,直到驾崩的前一日还驭马弯弓击退了几只流窜的恶鬼。姬松原本以为杭姨会长命百岁,直到姬松都做不动事的时候,她还会拍着他的背说,小伙子,振作起来。
但世事总是如此出人意料。就像皇奶奶在某个夜里骤然离世。姬煦遵照母皇意愿,前往草原接她到西胤来,与父皇同葬时,因大河之国一时没选出下一位继任者,姬煦还在草原上当了两年只管吃喝的大君。
母亲子愿说:“让你当你就当,别给皇伯父丢脸。”
姬松确实很担心自己干得不好,或许皇伯父还没转世,来梦里骂他。又或许皇伯父已经转世了,却在前世侄子的治下过苦日子。那可是天大的罪过。
“松哥哥,出来玩吗?我做了两只风筝!”
姬松从皇帝的书案上抬起头,看见赵榕辞穿着绿裙子,手里抓着蝴蝶风筝。她像颗春天里的青草,而姬松却已经松开她的手,被时间催促着奔往秋日了。
姬松曲着手指,紫朱笔在他指间转,“赵榕辞,我是皇帝了,皇帝是什么知道吗?意味着我以后出门都得前呼后拥、早要上朝晚也得批奏折。”
“杭姨也是皇帝,她都能和我放风筝呢。”赵榕辞目前只长到姬松的腿那么长,但她已经会记事了。姬松很难忽悠她。“你来不来呀?不来我去找妹妹了。”
“不来。”姬松狠心摇头。然后赵榕辞就骑着白马飞走了。“喂……”
赵榕辞要是求他一下,他马上就丢开奏折陪她玩去了。可是这个死小孩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姬松小时候是真喜欢她。可他已经从松哥哥变成松伯伯了,赵榕辞才刚刚被鬼王陛下押送到学堂而已。
没谁见过鬼王的小孩,谁也不知她要长多久才能长成可以谈情说爱的姑娘家。反正姬松是等不到了。等到他垂垂老矣时,赵榕辞还会以为他只是跟鬼一样,想怎么化形就怎么化。
但姬松又会觉得庆幸。他驾崩的时候,赵榕辞不会哭。
皇伯父离世时,赵榕辞牵着他的手过冥河,她告诉皇伯父,转生涯下像星河呢。等皇伯父摘到喜欢的星星了,她就骑着小马去接他。
皇奶奶走时,跟她说,她要去找皇伯父了。赵榕辞很高兴地拿了许多礼物,请奶奶带给伯父,告诉伯父,她很想他。
杭姨阖眼时,跟她说自己要修仙去了,很久很久以后才会出关。赵榕辞知道闭关修仙是很重要的事情,她就说等沧海变成桑田的时候,她再来接杭姨。
沧海变桑田对于赵榕辞而言,恍如朝夕之间。她觉得很快就能再见杭姨。可是对于凡人而言,那真是一辈子又一辈子了。即使相逢,皮肉一改、经历一换,彼此也认不出当年曾两小无嫌猜了。
姬松心想,他要编织一个什么谎言给赵榕辞呢?这事可不比当皇帝简单。
***
赵榕辞到泰山脚下时,妹妹俞霜正开堂审案。她知道这会不能打搅,于是坐在门口的栏杆上等。
俞霜比姐姐赵榕辞长得快多了,她的手掌变得比赵榕辞的更大更纤长,她一只手就能握住赵榕辞两只手。她在学堂读完书,跟娘亲说她想到承平联盟做事,娘亲就让她来了。
她是凡人,没有一丝法力,可是她很快就在联盟里当上官了。赵榕辞听到人说她是“狐假虎威”。赵榕辞不理解这意思,妹妹不是狐狸变的,也不是老虎变的,怎会狐假虎威?
她告诉妹妹,妹妹不以为意。她解释说,因为娘亲太太太厉害了,所以作为娘亲的女儿,走到哪里都会被高看一眼。她问赵榕辞:“娘亲的威名传遍三界,不是好事吗?”
赵榕辞觉得妹妹此言也很对。俞霜一点都不介意别人怎么说她,她反倒很享受娘亲威名带给她的便利。她在鬼界是“霜殿下”,在承平联盟里大家也这么称她。霜殿下走到哪,人仙鬼都要退避三舍。
所以她审判那些涉及三界的纠纷总是很快,谁都要服她,听从她的判决。
赵榕辞等了一小会,俞霜就结案出来了。她张口就喊:“姐——”
赵榕辞跳下走廊,掏出一颗丸子给俞霜。俞霜一弯腰就从她手里衔了去,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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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风筝拿到自己这里。
赵榕辞问:“今天谁是坏蛋?”
俞霜嚼着丸子说:“仙是坏蛋。”
赵榕辞有些吃惊,她瞪大了眼睛。每次俞霜审案后,赵榕辞都问是谁的错,之前都是“人”或者“鬼”。几乎没有仙者是坏蛋的时候。赵榕辞去过仙界,她遇见的仙者都很好呀。
俞霜坐在栏杆上,张开长腿,让赵榕辞靠进来。她一边检查这只风筝扎不扎实,一边解释:“仙也会做错事哦。这次仙下凡界,想暗中插手一个凡人的命途,好叫他一路高升,去做大官。”
“那、那不是好事吗?”
俞霜摇头,“他这么干,是为了避免这个凡人在官场受挫,心灰意冷到去修仙。因为这个凡人有修仙的天赋,一旦去修,百年内就会登仙。然后嘛,可能会取代那个坏仙、或者抢他的什么东西吧。仙能从星象里看见日后的事情呢,但是他们不可以插手就是了。”
“哦。”赵榕辞似懂非懂,“娘亲也能看见日后的事情哦。”
俞霜笑道:“姐姐,这可不是秘密。比如娘亲看见了我会死掉。”
“死掉是什么意思?”赵榕辞觉得这话不对劲,可是她不懂。
鬼界的公主却不懂“死亡”,因为没有人或鬼会同她讲“死别”这件事。俞霜也不会。“只是很寻常的事情啦。我们的娘亲从我的娘亲手里,接过我的时候,就知道这件事了。可是娘亲还是把我养大了,像姐姐一样,不是吗?”
“妹妹可以不要死吗?”赵榕辞问。
“别担心,目前不会的。在那之前,我会一直牵着姐姐的手。”俞霜拉起她,她们要去草地上放风筝了。
出门时,她们碰见了元圣仙尊。赵榕辞看见他就很高兴,但是她抿着嘴,不表露出来。
从俞霜帮她偷偷溜出去的时候,俞霜就知道姐姐和元圣仙尊是朋友了。但是出于赵榕辞不愿说的原因,她努力不暴露,俞霜也就不拆穿。她还故意使坏,偷偷把赵榕辞往自己身后牵,用风筝挡住她的目光。
但是赵榕辞真不会掩饰,她舔了舔风筝翅膀,戳了个洞。从洞里露出眼睛看元圣仙尊。
俞霜忍住笑,一本正经向元圣仙尊行礼,扬起头问:“仙尊可是为清一仙君而来?按照联盟法例,仙者犯法与人鬼同罪。我已判其犯下‘扰乱凡人命途之罪’,押送泰山脚下牢狱,锁仙三十年。”
三十年对与仙的寿命而言,不足挂齿。但这是联盟第一次判了一位仙,俞霜甚至没有向三界君主请明,就轻飘飘判下了刑。
“霜殿下……”有人拉了拉她的袖子,提醒她委婉些。但俞霜才不管,她就爱“狐假虎威”了,怎么着?这事多简单,证据确凿,又有法可依,判了就是了。即便元圣仙尊来了,她也这么说。
她梗着脖子,直视元圣仙尊。元圣一向仁慈,但这毕竟是打了仙界的脸,也不知他会如何作想。俞霜心想,真要动手,她转头就哭天喊娘。
但元圣仙尊没动手,连重话都没说。他只是化出一只蝴蝶风筝,说:“方才在西胤帝宫遇见皇帝,他说榕辞殿下遗落了此物。我便代为送来了。”
赵榕辞一下跳起来说:“对的!我做了两只!这只给妹妹,这只是给松哥哥的。”
“看来皇帝不解殿下美意。”
松哥哥都快成老头子了,还放什么风筝。俞霜将两只都拿了,“不管松哥哥,我和你去放风筝。”
元圣仙尊抄着袖子问:“不知我可否借二位殿下的光,也放一只?”
俞霜细长的眼眉一夹,意味深长道:“仙尊有此雅兴,我等荣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