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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0章 营口村真龙

作者:谢顶登昆仑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她欲言又止。但祁同伟已然洞悉她所有思绪。王强,不过是摆在台面上的一条恶犬。能让交通、路政等数个实权部门,都对国道上的疯狂超载视而不见,他背后若无人,鬼都不信。那个人的名字,几乎就在嘴边。


    陈冰冰呼吸凝滞,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刘立?”


    前交通厅计划处处长,现任吕州市市委专职副书记,刘立。


    这个名字,像一座巍峨高山,压得人喘不过气。祁同伟眼神没有丝毫意外,仿佛穿透眼前的单向玻璃,看到了更深、更远的黑暗。


    “这算什么。”他平静开口。“他们的目标,远不止一个吕州市。”


    “我的目标,也不止一个刘立。”


    声音很轻。每一个字,都像淬冰的钢针,扎在陈冰冰心上。


    她猛地抬起头,撞上祁同伟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没有破案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封千里的寒意。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王强是棋子。甚至,那位高高在上的市委副书记刘立,也仅仅是祁同伟这盘惊天大棋上,一颗随时可以被吃掉的棋子!


    他真正要“将军”的,是坐在更高处,那个执棋之人!


    审讯,一直持续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黄毛和小刀疤彻底垮了。


    两个在道上混了多年的老油条,此刻像被抽干水的海绵,瘫软在椅子上,眼神空洞。


    他们交代了一切。核心内幕,他们确实接触不到。


    但关于王强如何指令手下车队,在国道上用“百吨王”肆无忌惮地野蛮运输;万峰桧又是如何一次次出面,用钱和权摆平那些本该是灭顶之灾的麻烦。


    所有细节,桩桩件件,都吐了个干干净净。


    最后打印出来的口供,足足有几十页厚。陈鹏将那份沉甸甸的卷宗放到祁同伟面前时,声音都带着颤抖。


    这些,不再是线索。这是足以将王强那座黑色堡垒,从地基开始一寸寸敲碎的重锤!


    走出公安局大门,凌晨的空气带着凛冽寒意。风扑面而来,吹散了审讯室里残留的烟味和疲惫。


    陈冰冰拢了拢衣领,熬了一天一夜,精神却高度亢奋,白皙脸颊因为激动而泛着健康的红晕。她眼神亮得惊人。


    “祁局,我想……回家看看。”陈冰冰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近乎撒娇的请求。


    从金山县到她家,不过十几分钟车程。


    “哪个家?”祁同伟声线平稳,听不出情绪。“营口村。”


    祁同伟目光从泛着鱼肚白的天际线收回,落在她身上,那双深邃眼眸里,有了些许暖意。


    他想起自己在马桔镇任职时,顺手从车轮下救过一个倔强老人。


    没想到,正是陈冰冰的爷爷。那也是他第一次认识这个倔强又勇敢的女孩。


    “好,我送你。”祁同伟拉开车门,语气淡然,“正好,去拜望一下陈老爷子。”


    桑塔纳驶出县城,沿着崭新的柏油路,向营口村驶去。祁同伟握着方向盘,目光平静地看着前方。


    如今的营口村,与他记忆里那个贫瘠村落,已判若云泥。道路两旁,一栋栋二层小楼规划得整整齐齐,白墙红瓦,在晨曦中显得格外宁静安详。这里看不到过去土坯房和泥巴路的痕迹。


    这片新农村,是他当年在马桔镇力排众议,亲手规划并推动的第一个项目。看到这番景象,祁同伟那因审讯而紧绷的心弦,才真正松弛了片刻。这,就是他所为之奋斗的东西。


    车子在一栋青砖砌墙的二层小楼前停下,这栋楼并不张扬,墙头爬满了枯藤,透着一股岁月沉淀的静谧。


    陈冰冰刚下车,院门就“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身板挺得笔直,正拿着扫帚清扫院中的落叶。


    他精神矍铄,目光锐利。看到陈冰冰,老人脸上深刻的皱纹舒展开来。


    “冰冰,回来了。”声音沉稳,带着长辈特有的慈爱。当他目光越过孙女,落在从驾驶座下来的祁同伟身上时,老人握着扫帚的手顿住。


    他先是审视,随即,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一团复杂而明亮的光芒。是欣赏,是感慨,更是一种长辈看到晚辈成才的欣慰。


    老人放下扫帚,没有寻常人家的过分热情,只是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过来。他没有先看自己的孙女,而是对着祁同伟,郑重地点了点头。


    “祁书记,好久不见。”陈老爷子伸出宽厚大手,在祁同伟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


    那力道,沉稳而有力。“当年在马桔镇,我就知道,祁书记绝非凡物。”


    这话,比任何热情的欢迎都更有分量。祁同伟心中一暖,站直身体,恭敬喊了一声:“陈爷爷,您身体还是这么硬朗。”


    “好,好!快,进屋说话!”陈老爷子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目光始终落在祁同伟身上,把亲孙女晾在一旁。


    陈冰冰脸颊微微泛红,带着羞赧,轻声喊道:“爷爷……”


    “嗯?”陈老爷子回头看她一眼,眼神带着笑意,“怎么,我招待咱们营口村的恩人,你有意见?”


    “我……我哪有!”陈冰冰脸颊更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根。


    她偷偷瞥了祁同伟一眼,发现他正看着自己,眼神平静,嘴角却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不是嘲笑,而是一种洞悉一切的温和。


    不知为何,陈冰冰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低着头快步进了屋。


    “我去给你们烧水!”


    祁同伟被陈老爷子拉着进了客厅。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却处处散发着寻常人家绝不会有的厚重底蕴。


    一套用了不知多少年的黄花梨木家具,包浆温润,在晨光下泛着古朴的光泽,一看就是传承有序的老物件。


    墙上没有挂什么富贵牡丹图,而是一幅气势磅礴的行草。


    上书八个大字:“为有牺牲多壮志”。


    那落款,龙蛇走笔,携风雷之势。祁同伟只看了一眼,瞳孔便猛然紧缩。


    那是一个在军史上足以镌刻进丰碑的名字!


    他还是第一次到陈老爷子家里,怎么也想不到,在自己治下这个看似偏僻的村落里,竟藏着这样一尊大神。


    老爷子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失态,自顾自地从一个老旧的铁皮茶叶罐里,抓了一大把茶叶,随意丢进一个造型古朴的紫砂壶里。


    动作粗犷,却透着不拘小节的大气。


    “别站着了,坐。”老爷子指了指那张黄花梨木的太师椅。


    祁同伟依言坐下,身体却不自觉地挺直了几分,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墙角的书柜。书柜是开放式的,里面没有花里胡哨的畅销书。


    大多是些书页泛黄的线装古籍,还有许多封面印着“内部资料,注意保密”字样的蓝皮或白皮书。


    政治、军事、经济、国际关系……包罗万象。其中一本关于西南边境战事研究的报告,书页已经起了毛边,显然是被人反复翻阅过无数次。


    祁同伟心中的那个猜测,愈发清晰,也愈发震撼。这位陈老爷子,绝非普通的退休干部那么简单!


    这时,陈冰冰端着茶盘出来,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茶香弥漫。老爷子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呷了一口,眼皮都未抬,像随口问邻居家常。


    “听说,吕州市检察院新来了个挂职的副检察长,从省厅下来的,也姓祁?”


    轰!祁同伟的心脏,仿佛被重锤猛击。他赴任吕州的消息,目前还严格控制在省厅和吕州市委极小的圈子里,连金山县这边的宋刚都是刚刚才得知。


    而眼前这位身处山村,深居简出的老人,却能如此云淡风轻地一语道破。


    这已不是消息灵通,这是通天!


    祁同伟定了定神,沉声道:“老爷子,您……都知道了?”


    “吕州那地方,水深。”陈老爷子放下茶杯,终于抬眼看他,目光锐利如鹰。


    “水浑,才好摸鱼。水清,则无鱼。”


    “有些人,就喜欢把水搅浑。”祁同伟闻言,目光一凝,意有所指地说道:“无论水深水浅,我这块石头掷下去,总要砸出个响动。不只是要激起涟漪,更要击碎那些藏在水底的暗礁!”话语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和锋芒。


    “哈哈哈!好!”陈老爷子闻言,终于爆发出一阵洪亮爽朗的大笑,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冰冰这丫头,眼光不错!比她那个只知道埋头搞技术的爹,强太多了!”


    他站起身,走到书柜前,从最。那是一张已经泛黄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十几个穿着六五式军装的年轻人,意气风发地站在一起。


    背景,是一片硝烟未散的阵地,身后是残破的战旗。


    站在最中间,被众人簇拥着的,赫然就是年轻时的陈老爷子,眉宇间一股睥睨天下之气。


    而他身边,站着几张同样年轻的面孔。


    那几张脸,如今只存在于黑白的历史影像和教科书里,每一个名字,都足以让这片广袤土地为之震颤。


    祁同伟拿着相册的手,只觉得重逾千钧。


    一股电流从指尖窜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他终于明白,陈冰冰那身嫉恶如仇、不畏强权的铮铮铁骨,是从何而来。


    也终于明白,她那支号称能写尽天下不平事的钢笔,其真正的分量,到底有多重!


    这哪里是什么普通的记者之家?这分明是一座深藏在营口村的……将军府!


    祁同伟缓缓抬起头,看向陈老爷子,心中的惊涛骇浪渐渐平息。


    此时,相册中突然掉出一张合照,那是一张全家福,在一个四合院里。那时的陈老还正值壮年,看起来英姿勃发。


    老爷子身后站着几个年轻男子,估计是陈老的儿子们,其中一个,让祁同伟总觉得非常熟悉。难道是哪个大领导年轻时候的样子?


    祁同伟心头泛起一丝疑虑,暗自思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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