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琪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像是低喃着从唇齿间挤出几个字来：“我……不知道。”
温迎面上笑意不变，甚至更加柔和了些，一双眸微微弯起，像是哄骗人类的狐狸。
“阁下知道的，否则……”
她的声音更轻了些，伴着声低笑。
“叶琪怎会不是叶琪呢？”
叶琪不是叶琪，就像是方兆兴不是方兆兴一样。
叶琪仍旧垂着眸沉默，似乎不太愿意同温迎谈起相关的话题。
温迎也不着急：“你们被装进了别人的皮囊中，还是别人被装进了你们的皮囊中？”
叶琪猛地抬起眸，惊讶地看着温迎，像是没有想到她会想到这层一样。
她正想开口否认，便见温迎又悠悠启唇：“或者说，是借用他人的发丝为自己缝制了一副更好的皮囊？不说在下的猜测完全正确，但想来也该有五六分能够对上。”
叶琪咬着唇瓣，将自己的衣袖撩至上臂，裸露出来的小臂光洁白皙，但肘关节处却还留着狰狞恐怖的粗糙缝线。
“那天哥哥从店里回来，面上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神情。像是希望这种情绪达到了顶峰，整个人不仅飘飘欲仙，眼睛甚至红的可怕。”
“他用力地晃着我的肩膀，跟我说，我们有救了。只要我能帮他完成一件事，我们就能成为神，就能够从吃人的窟窿里爬出来。”
温迎将散落的发丝顺到耳后，抚过左耳上坠着的黑金耳坠。
“阁下成为了方先生的试验品？”
虽是疑问句，从温迎口中说出时，却是肯定的语气。
“……是，我成为了哥哥的试验品。”
“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到的法子，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成为了理发店的店长。”叶琪深吸了口气，“他将我的头发全部剪下，将我的脸皮割下，用头发重新编了张新的脸皮给我。”
“这是个很痛的过程。但每当我想要放弃的时候，哥哥就会痴迷般捧着我的脸，跟我说——”
“再忍一忍，等从头到脚的将我更新一遍，我就是神了。”
“但到阁下的身体时，材料不够了。”
温迎蹙了蹙眉，虽已大致猜到了故事的后续走向，但仍旧耐心地听着叶琪的讲述。
“成神”已经在这个故事中出现两次了。
“所以他将店里的客人的头发全部剪下，拼成一块块的皮肤，再给我缝制新的身体，我就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客人们当然对哥哥这样的做法不满意，他们是来理发的、做造型的，不是来送头发的，所以联合起来到店里闹事。”
“那些人都死了。哥哥说，因为那些人不是好的顾客。”
“方先生对试验结果并不满意，阁下也没有成神。”
叶琪是一个满身缝制痕迹的失败品，一个失败的“布娃娃”。
若是要成为所谓的神，方兆兴想来不会容许神的身上出现丑陋难看的缝线，且原材料虽不算稀有，但要组成一张人皮，也确实不够多。
一个成年人的表皮面积大概在1.5-2平方米。
所以……
既然皮肤不够，那么就保留原本的皮肤，替换内里。
“方先生颠倒了原本的方案。”
叶琪有些意外地看了眼温迎：“确实如此。有了我这个失败的先例，哥哥选择保留了自己的皮肤，将内部填补上别的东西，完成内里的更新。”
内部的材料很好找，经过理发店顾客闹事一事之后，方兆兴便有了现成的材料。
叶琪收起意外的眸光，反盯着温迎的眼睛，突然扯开嘴角笑了两声：“哥哥说——”
“‘我已经用了自己的皮，为什么还要用自己的肉？’那些不好的客人，其实也不是完全不好，不是吗？”
温迎半敛下眸，长长的睫垂着，在眼睑上留下淡淡的阴影。
她感觉有一阵寒冷到骨子里的恶意攀上她的脊背，游移到镜化的部位。
温迎浅慢地吐出口气。
“这就是阁下将人从VIP室门口拉入工作间的理由。”
方兆兴不满意。
这第二个方案，方兆兴仍旧不满。
既然要成神，怎么能只有内里接近“神”，而外表还是从未变化过的人的模样？
所以会有……蛇蜕这种现象的出现。
一次次地蜕下陈旧老化的皮囊，换上崭新的皮肤，等待着成神那天的到来。
更新的目的，不就是为了确保是最新的吗？
为了确保自己是最完美的、最接近“神”的吗？
首席、宿管、蛇怪、店长是同一人，都是同一存在的不同形式。
都是方兆兴。
但不巧的是，叶琪也不满。
明明成神的契机就在眼前，凭什么她要成为方兆兴试验的失败品，留着满身丑陋的缝合痕迹？
凭什么她要跟在疯魔的方兆兴身后忍气吞声，只能借着他那一点威风在外人面前摆个神气的样子？
那些客人，既是材料，又是罪证，当然是好的，不是吗？
“还有一个疑问，希望阁下能够解答。”
温迎拨弄了下又垂落到额前的发，轻笑一声，三指却极快地扼住了叶琪的咽喉。
“叶小姐，我们的交易里，可没有这一条。”
叶琪成爪状、要袭向温迎腹部的手猛地一缩，脸色因呼吸不畅而逐渐胀红：“放开我，你、放开我——”
“前天夜里，阁下可曾送过警示的纸条到各个宿舍门口？”
“我没有送过！”叶琪呛咳着笑了声，神情有些倨傲地看着温迎，“看看我的样子，你觉得，我会是那么好心的人吗？”
温迎没有松手，反而更紧了两分，笑意中带着些轻讽：“想用在下的皮囊，完成阁下的更新？”
“只是一些镜化的皮肤而已，阁下怎么会觉得自己能成功？”
她曾对宿舍楼中的镜像体来源感到过疑惑，但碍于可能是副本机制的原因，便并没有多想。
听完叶琪的故事，她倒是知道了这些镜像体的来源。
这个副本，就是方兆兴与叶琪这对兄妹之间的一场博弈而已。
两人的目标都是“成神”，方兆兴踩着叶琪的肩膀踏出了一条宽阔的道，却让叶琪彻底失去了“成神”的机会。
温迎不知道这所谓的“成神”究竟是什么，但从故事来说，成神的条件无非是将自己从外到内地“更新”成“神”的模样。
叶琪走不通这条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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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更新的路，便只能另辟蹊径，寻找“取代”的路。
反正从结果而言，不都是完成了一次基于自己的、由外而内的“更新”吗？
镜像体是“取代”的试验品。
就像首席会为那些五星顾客提供焕新服务一样，叶琪也为这些镜像体提供着“取代”的渠道。
宿舍楼是叶琪的领地，理发店是方兆兴的领地。
他们都心照不宣的在对方的领地中留下了属于自己的东西，譬如宿管、蛇怪，店内夜间会出现的镜怪。
他们又都在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这个理发店的运转——宿管默认镜像体是等同主体的存在，承认镜像所作所为带来的违规；店长默认镜怪的存在，也默认镜子可以起到“复活”的作用。
因为他们需要客人，需要员工。
需要材料。
“难怪它们说你不好对付……咳咳……”
温迎松了手，俯视着摔落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的叶琪，眸中泱着滩温和的笑意：“承让。在下只是占了先机罢了。”
她蹲下身，一手支着下颌笑看着叶琪，衣袖滑落，露出小臂上银白的肌肤：“在下就在叶小姐眼前，叶小姐还要继续吗？”
温迎和善的笑落在叶琪的眼中莫名变得诡异起来，她有些后怕地抚上脖颈上到的红痕，摇了摇头。
这个人……她有些摸不清她的实力。
虽然看上去随时会晕倒的苍白模样，可不论是从镜像体们的描述，还是方才的事来看，这个人都不像是她能一举击杀的。
出于谨慎的心理，叶琪暂且搁置了攻击的意图。
见达到自己的目的，温迎也不再多留，起身后拉开房门离开了宿舍。
如果真的同叶琪打了起来，以她目前的状态，大概不会是叶琪的对手。
好在叶琪是个生性谨慎多疑的人，在方兆兴身后这么时间，也未同他彻底撕开面子。
而叶琪又从镜像体那里听说到她不好对付……
温迎像是自嘲地笑了声。
病弱的外表大多时候会让人觉得她确如外表那样软弱，但对叶琪这样的人来说，倒也算是一层“外强中干”的保护色。
方才虚张声势了一般，倒还真的唬住了叶琪。
算算时间，午休也差不多要结束了。
温迎回到理发店店内，顾九章和苏曼正蹲在地上，用那些碎发拼出个九宫格来，玩着井字棋。
她瞥了眼，心间浮上些许无奈。
总有种……看着阿屿沉迷于游戏的无力之感。
“呀，小姑娘回来了嘛。”苏曼站起身理了理衣服，将指尖那些碎发吹落，正巧落到准备起身的顾九章头上。
顾九章甩了甩脑袋：“温小姐看起来收获颇丰。”
温迎本打算自己去找或许是关键的线索，但看到两人这般，便改了主意：“VIP室中有一面挂满了蝴蝶标本的墙，可否劳烦二位找一份属于方兆兴的标本？”
先前摔落在工作间时，首席曾自言自语着说过，框里的头发能够控制行为。
结合首席被温迎逼问时“没有”的答案。
温迎想，或许这个副本中的BOSS并不局限于某一个形式的存在，而是控制这些存在行动的意识，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