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担责任
一墙之隔的屋内，传来分管经理杨淮的咆哮。
“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一个实习生？苏砚和，你给我一个理由！”
办公室里，被点到名字的男人面色微冷，垂着眼皮默不作声。
坐在他身旁的还有涂一沅，申领系统里头用的是她的工号，是逃也逃不掉的。
“我告诉你——这件事没这么简单，别以为不说话就没事了。”
杨淮重重地坐回位置，往日谦和从容的面孔染上怒气，脖子上更是青筋微凸，“给我查——查监控！我就不信东西还能长腿跑了！”
门打开，苏涂二人被灰溜溜地赶了出来。
宋予凝听见动静，慌忙地站起身。
嘴角的泪痕来不及擦，哑着嗓子问：“涂、涂姐……现在怎么办？”
相比苏砚和周身的低气压，她只敢去问涂一沅。
领导已经决定了吗？
是要开除她？
还是说——
“先回去。”蓦地，男人冷声吩咐。
涂一沅的表情与他无异，重重地吐了口气。
直到这个时候宋予凝才开始真的怕了。
回去？
她还有资格回去吗？
“涂姐……”宋予凝咬住唇，小声地问：“我……我是不是……”
涂一沅没动，眼底的嫌恶清晰可见。
只有苏砚和还维持着身为领导的体面，却已是万分克制，从齿缝里发出音节。
“还嫌不够丢人的？”
他有意压低了嗓音，斥道：“走！”
三人从经理室出来，一路上饱受其他同事的打量——这其中不乏看好戏的。
喋喋不休地谈论声传到宋予凝耳朵里。
“真是她啊——哇靠，好惨！估计会被开吧？”
“不然呢，一百份单证你当是开玩笑呢！”
“涂一沅没事把东西给她保管干嘛，也是缺根筋。”
“你应该问苏总啊，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给一个实习生。”
“别说了说别了……看过来了。”
宋予凝不知道前面的两人是怎么想的。
自己在听到流言的那一刻，很羞愤……真的羞愤欲死。
如果不是她，苏总和涂姐也不用遭受别人的白眼和奚落。
是她疏忽大意连累了他们，让他们成为众人的焦点，平白无故地被人冷笑嘲弄。
回到科室，苏砚和长腿一伸，将门重重地踢上。
“砰——”地一下巨响，震动声将那些不怀好意彻底隔绝。
时下，程萍和高修杰也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此时众人都在场，大家伙儿面面相觑，等待他这位领导的指示。
宋予凝更是大气也不敢出，这个时候被吓得呆站在原地。
哭也哭累了，嗓子哑得几乎说不出话。
这么多人里头，只有方柏霓一个人是漠不关心的。
作为存在竞争关系的两人，宋予凝出事了，她才有好戏看。
冷静过后，苏砚和又恢复成那副矜贵自持的模样，。
线条深刻的嘴唇轻启，吩咐她，“你跟我过来。”
宋予凝闻言缩了下脖子。
他——他该不会气到要打人吧？
这么想着的时候，视线不自然地落在对方身上。
苏砚和穿着贴身的衬衣，鼓囊囊的胸口和结实的臂膀，看起来一拳就能把她敲晕过去。
“怎么，怕我揍你？”
他不怒反笑，勾起唇：“不想被揍就跟我过来。”
办公室的门关上，百叶窗一合，将里头的俩人遮得严严实实。
苏砚和粗喘着气转过身面对她，气到极点的时候反倒能够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他开门见山地冷静道：“东西是怎么丢的？”
“我、我不知道……”
“你最后一次看到单证在抽屉里是什么时候？”
“我、我想想。”宋予凝舔着唇，仔细回忆：“应该是上周五吧，下班的时候……”
男人眯起眼，“你确定吗？”
“应该是那个时候……”她声音沙哑，带着颤音：“我、我平时也不会打开抽屉，所以没注意。”
苏砚和咬牙，“蠢货！”
“……”
“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就随随便便扔在那里，连个锁都没有！”
“我到底该说你天真还是……”他缓了口气，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只发怒的狮子。
须臾，又问：“刚才杨总办公室里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宋予凝一愣，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男人话锋一转，笑意微微道：“你是怎么想的？”
那个瞬间，宋予凝真的以为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我……我赔钱可以吗？”
她试探道，“如果可以的话，我……”
苏砚和很不给面子地轻笑了一下。
嘲讽感拉满：“你很有钱？”
当然没有，她心道。
可如果赔钱能够解决的话，或许她能——
“你知道往年单证遗失都是怎么处理的吗？”
宋予凝懵了一下，鬼使神差地追问：“会……被开除吗？”
苏砚和顿住，冷冰冰地扔下两个字，“不会。”
下一秒，说出口的话又彻底打碎她的幻想，“但是——比开除还严重。”
宋予凝：！
“说到底，你弄丢的是公司的合同，合同是具有法律效力的，你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吗？”
“遗失合同所要承担的法律责任，跟你兜里那三瓜俩枣有可比性吗？”
恍惚间，宋予凝脑海里闪过两个字。
——坐、牢。
女孩的脸瞬时吓得一阵惨白。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争气地打湿了她的面颊。
“如果我是你，趁着脑子还清晰，先坐下来好好回想清楚，最后一次看到它们躺在抽屉是什么时候。”
苏砚和不耐见她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莫名惹人心烦，“——而不是只知道哭！”
他说的对，宋予凝立刻止住了泪水。
与其把精力花在无用功上，她应该打起精神解决问题才是。
况且，她还不想就这么走。
现在还没到要走的时候，她怎么能被打败？
*
两天后，英华保险法务部派了两个同事过来调查。
到底还是没兜住，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总经理王国华和副总孟沛珊的耳朵里。
孟沛珊的态度很坚决，祸是非车险科惹出来的，就必须有人承担责任。
不要以为拉个实习生出来挡枪就没事了，这件事她一定要彻查到底，绝不会这么容易翻篇。
作为科室领导，苏砚和自始至终没有任何一句多余的解释。
他出面担下所有的责，法务部的人便没有再为难另外两个小姑娘。
男人的吸烟区和女人的茶水间是八卦的滋生池。
宋予凝捧着杯子站在长廊的入口处，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她甚至以为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苏砚和要自己担责？
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那种“担责”吗？
可是那天在办公室里，他明明说——
不对！宋予凝猛然回过神，一定要找他把话问清楚！
她慌不择路地扭头跑回科室，进门时险些与方柏霓撞个满怀。
“你发什么疯——吓死人了！”她没忍住破口大骂道。
以前方柏霓对自己不冷不淡，两个人说不上什么话，面上也算和.谐。
可自从事发后，她像是找到一个发泄口，借着这个由头对宋予凝摆脸色，放狠话。
索性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宋予凝暗道，自己的粗心大意害得整个科室背锅，年底奖金扣完不算，领导还被叫去约谈。
最糟糕的情况全给她碰上了。
方柏霓看不惯自己也正常。
现在连她自己都看不惯自己。
南边的办公室敞开门，里头却空无一人。
宋予凝撑着桌面哑声问她：“苏总呢？”
方柏霓的办公桌就立在苏砚和办公室门口。
水绿色的桌面，上头摆满了颜色各异的瓶瓶罐罐。
见她没头没脑地质问自己，方柏霓脸色一变，“……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宋予凝语气委婉，“抱歉，我找苏总有急事。”
“你找他就要在？你以为你是谁啊？”方柏霓放下手里扭出一半的口红，发出沉闷的声响。
“难道你看不出来人家根本不想见你吗？”她嗤笑：“灾星。”
宋予凝一震，没想到方柏霓会这么评价自己。‘“你说什么？”她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强势些，一开口却磕磕巴巴地，“道、道歉——”
“你脑子秀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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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柏霓反唇相讥，“我又没说错，凭什么给你道歉……有病！”
俩人的动静很快引来办公室其他同事的注意。
高修杰率先站起身，脸色不太好看：“小宋，你过来。”
宋予凝知道他是好心替自己解围，可如果就这么走开了，下次呢？下下次呢？
难道每一次方柏霓骂自己，她都要当做听不到吗？
凭什么？
就因为自己没有一个当副总的姨妈撑腰，她就活该忍受这口恶气？
高修杰见叫不动她，暗暗朝程萍使眼色。
程萍放下手里的活，提步走近俩人，好言好语地劝道：“都歇会儿，天热容易上火——还嫌事情不够乱吗？”
宋予凝僵直着脊背，感受到程萍的手轻轻地拍了自己两下。
“小宋，你听话……跟我来。”
她想走，可是双腿就跟长在地里一样，半天挪不动路。
或许是出于本能，宋予凝想，她本能地讨厌方柏霓！
气氛僵持不下，苏砚和从外头回来了。
涂一沅跟在他身后，两人的神色都不太好。
“又怎么了？”
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俩闹事者，神色一凛恨不得把他们都扔出去，“谁再在我这儿没事找事，都给我滚蛋。”
宋予凝心情沉重，极不服气地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
换做平时，方柏霓是绝不会忍气吞声的——可今天苏砚和在。
她还想在苏砚和心里留些好印象呢。
算了，不跟傻X计较，方柏霓自我安慰道。
一场硝烟化为无形，宋予凝心乱如麻地走回工位。
准备落座前，苏砚和犹如一阵风从她面前经过。
途中冷冷地扔下一句：‘“你给我过来。”
配上那张万年冰山脸，宋予凝大感不妙。
回头看涂一沅那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她心知俩人又被叫去问话了
所以……现在是有结果了吗？
宋予凝满腹疑惑，彷徨失措地走进男人的办公室。
这不是她第一次跨进这间办公室。
但相比前几回，却是实打实地最害怕的一次。
虽然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是——
宋予凝感觉到双腿开始不自然地颤抖，心跳如鼓，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苏总。”她低低地叫了一声，神色怯怯。
苏砚和才从经理室回来，交涉的过程当中也是被气得够呛。
杨淮、孟沛珊，连同法务部的两个同事，坐在一块儿七嘴八舌地商量不出个结论。
他见涂一沅的脸色越来越糟，生怕小姑娘承受不住痛哭出声，只能寻了个由头先带人回来。
没想到刚进门就撞到这么有意思的一出戏。
苏砚和忍不住抬眉，饶有兴致地问说：“你刚才想干嘛？”
“……”
“打算揍她？”他的表情有些微妙，“就你，有这个能耐？”
揍不过。
但该揍还是要揍的。
宋予凝的表情出卖了她的心里话。
愉快的交流至此结束。
苏砚和掏出手机，神色一凛言归正传：“公司下发的OA你看了吗？事情已经有结果了。”
宋予凝旋即来了精神。
“领导怎么说？”
小姑娘太简单，一挑眉一抬眼的举动，就让人看得透透的。
苏砚和似笑非笑地反问道：“你觉得呢？”
宋予凝立时又焉头巴脑地。
声音听起来可怜兮兮，“苏总，你还是告诉我吧——我怕——”
“……分管副总记大过，扣除全年奖金；科室主管领导写材料说明具体事由，并扣除全年奖金，此外当月绩效打对折；科室里其他同事，每人写三千字材料说明陈述清楚事情经过，另外扣除当月奖金，自下月起收回非车险科室所有成员的工号权限，领用单证将交由档案室、客服科逐层审批，审批通过方可申领……”
他一字一句地将通知读给对方。
末了，勾起唇角笑得意味深长：“你还挺有本事？才来几天，就闹出不小的动静。”
宋予凝心虚，讪讪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况且……”
“对了，还有一句……”男人故意顿了顿，扭头补充：“实习生宋予凝，试用期间玩忽职守、未履行岗位职责，自明日起解除劳动关系、永不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