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
视线在血污的侵染下越来越模糊，血腥味混杂着泥土腐烂的味道萦绕在鼻腔。
莫无言已经闻到死亡逼近的气息。
他在不足人高的洞穴中佝偻前行，洞壁上偶尔能见到发光的莹石，很漂亮，但是毫无用处，起码在这处刚刚开发的原始矿星，它们比不上一片最低级的营养剂，没有哪个矿工会费功夫去挖掘它们。
失血带来的耳鸣让他没注意身后驱赶的脚步早已停止，他撑着一口气固执地走在摇摇欲坠的矿洞中，深入……深入……
空间越来越逼仄，四周也越来越暗，不是寻常的暗，是一种仿佛所有光线都被吸收了的黑暗。
不过莫无言注意不到这么多了，他的行动只是□□继承了意志，在机械地向前而已。
不想死，他还不能死……
求生的意志在脑海中尖叫，伤痕累累的身躯却到达了极限，在血液的浸染中轰然倒下。
咔嚓。
地裂了。
暗色的晶石组成四方的封闭空间，中心有一根承重柱，圆柱形，三人合抱大小，是与周围截然不同的金黄色，散发着阵阵温煦的光辉。
几根同样材质的锁链从柱中分裂而出，交叉缠绕柱身，汇集在临近地面的角落，将一道玄黑的身影临空悬吊。
锁链穿过琵琶骨缠住全身，双臂被吊在头顶，与锁链接触的地方，黑金二气相互交融，肉眼可见的，黑色气流处于弱势，仿若风中残烛，轻轻一吹便会消散。
玄黑的身影静静垂着头，散乱的、过长的发遮住了面容，若不是微弱起伏的胸膛，只怕会让人觉得这是一具死尸。
禁锢的空间一角忽然裂开，充斥着整个空间的某种压抑氛围忽而减轻。
沉寂的发尾因为□□沉闷的跌落声微微颤动。
无力垂着的左手，食指根部有个金色纹样，像个戒指似的绕了一圈，此时它急切地闪烁着微光，仿佛在传达着某种信息。
【将离！将离！快醒醒！来人了，我们能出去了！】
兴奋地机械声在脑海中炸响，悬吊的人影手指弹动了两下，随后缓缓抬头，墨黑的发顺滑地分开，露出其下苍白困倦的面孔。
惨白消瘦的病容没有让那张无可挑剔的脸逊色半分，只是瞧着有几分邪性，尤其是那双赤红的眼眸，轻飘飘扫过来的时候，你仿佛能听见千万道不同的声音在你耳边呢喃引诱。
堕落……毁灭……死亡……
将离的目光由上及下，头顶规整的墙面破了个洞，地面上躺着一个掉进来的人……还是兽？
望着那人覆盖在脸庞和四肢的暗红粗鳞，将离有些疑惑。
“111，他看上去似乎要死了。”
【我检测到他身上气运挺高的，应该不会这么轻易死吧？】
清醒之后，身体各处的不适重新彰显起存在感，将离微微皱了下眉，“希望吧，等等看。”
将离进入这个世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睁眼就发现自己被绑在柱子上，一动不能动，因为他替代的身份是一个被镇压在这里的、即将消散的域外天魔。
他并不是这个世界原生的人，他是隶属于主神空间的能量收集者，日常任务是进入主神治下世界收集能量，气运值越高的人能够提供的能量越充沛，他的目标就是在限制范围内接触他们。
至于限制条件那就多了，比如不能做出不符合替代人物性格的行为，不能让接触的气运之人察觉异常等等，诸如此类的条件细细摊开能组成一本不薄的书。
作为主神空间业绩常年排在前十的老员工，他本来不该这么狼狈地待在这里的，但谁能想到在他上个任务完成返回途中，主神空间居然突发震荡，所有回归通道全部紧急关闭，情急之下他不得已就近选了世界进来避难。
“111，主神空间那边有消息了吗？通道什么时候会恢复？”
111是能量收集装置，也是将离的专属陪伴小助手。
【没呢。我刚翻看系统论坛，他们说关闭原因暂时没查清，现在空间里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回不去。而且，主神不见了。】
“主神不见了？！”将离语气愕然。
【是啊，他们说找遍了整个主神空间也没找着，谁也联系不上，不知道主神的消失和通道关闭有没有关联……】
将离叹了口气，“算了，现在想什么都没用，走一步看一步吧。”
*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那团人影突然动了动。
睁开的眼睛是一双金色竖瞳，本该凶悍的兽瞳此时有些茫然。
这是什么地方？他没死？
“你醒了。”
有人！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莫无言瘫倒的身体抖了抖，他挪动着头部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第一眼，他对上了那双红眸，清澈的瞳孔清晰映出他此刻狼狈的模样，莫无言有种全身心被看穿的即视感。
他的身体忽得冒出一阵冷汗，令人心惊的胆寒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头。
这是身体的自我保护反射，仿佛他是看见了什么很危险的东西。
莫无言吸了口冷气，下意识闭上眼。
十几秒后这种莫名的悸动才缓和下来，他小心翼翼地再次睁眼，目光避开那双眼睛。
他发现那人是被禁锢在一根庞大的晶石柱上，几根腕粗的锁链将人吊起，限制了所有行动。
这一发现让莫无言紧绷地心神稍稍松了下，但紧接着他望着那人背后的柱子，眼中浮现出愕然。
因为他认出那是一整根光属性的星石，他从未在何处见过如此完整庞大的星石。光这一根就能抵得上一个星域大家族的所有星石库存吧。
星石是一种蕴含星力的特殊晶石，能够被人体吸收，吸收星力修炼的人被称为星力师，他们能契约星兽获得超出人类局限的力量。
这么大的星石称得上是顶级矿藏，放到外界，绝对能让所有星力师为之疯狂。
莫无言的眼角捕捉到幽光，他望向旁边，看清所处环境的他再次吸了口气。
空间四周居然全部由暗晶石构成，看那规整的形状，这里肯定不是自然形成的矿藏。
很难想象，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奢侈，用这么多顶级星石建造了这个空间。
空间是封闭的，只有头顶破了个小洞，应该是他掉进来的原因。
难道这么大的地方……只是为了关住那个人？
莫无言想到那悬吊人影的不寻常，心中一凛。
他的眼神重新转向中心的柱子，根部悬吊的身影体型单薄，大概是很久不见光了，皮肤颜色苍白得很。
瞧着一副极致虚弱的模样，但莫无言没有忘记方才的感受，这肯定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
将离看出地上那小子眼中的忌惮，微微挑了挑眉，淡淡道：“你要死了。”
闻言莫无言睫毛微颤，脸颊上的鳞片被用力绷紧。
他知道那人说得是真的。
身体上惨烈的伤口没有任何愈合的迹象，身下暗晶石逸散的淡淡星力被吸收进体内，在星脉中穿行，这大概是他能再次醒来的原因。
但腹部破碎的星海让他无法凝聚这些星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进来又出去，光靠微薄星力的自主活动根本无法治疗他的伤势。
这大概是最绝望的死法了，活命的机会近在咫尺他却怎么也抓不住。
莫无言眼眸中划过黯然，紧接着却又亮起名为仇恨的火焰。
他不怕死，只可惜……不能为爹娘报仇了，那些吸着他们骨血生存又反手卸磨杀驴的人，可恨呐！
莫无言身上的恨意对将离这具天魔之身来说，像香甜的蛋糕一样诱人，他的脸上泛起些微红晕，嫣红的舌尖探出唇缝舔了舔下唇，“做个交易如何？我能让你活下去。”
莫无言浑身一震，他遏制住自己看向将离眼眸的目光，吐出沙哑的嗓音：“你想和我做什么交易？”
“你不是看到了，我被锁在这里。”
“你想让我帮你解开锁链？”莫无言试图动动手脚，大脑传下去的指令却仿佛泥入大海，用尽力气也不过让手指发出一点颤动，他自嘲地笑笑，“我这副模样，恐怕帮不了你什么。”
将离轻笑一声，“我既然提出交易，自然是有解决之法。我不仅能让你摆脱现在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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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能让星海破碎的你重新踏上修炼之途，怎么样，有兴趣吗？”
充满诱惑力的声音传进耳中，莫无言心神剧颤，他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的道理，但对此刻的他来说，想要活下去的念头挤开了其他。
“好！我答应！”
听见莫无言坚定的回答，将离满意地勾起唇角，“你做了正确的选择。”
将离缓缓张口吐出一口气，这口气一出他的脸色再度白了几分，和金光对抗的黑气稀薄到几乎不可见。
气流旋转凝聚，组成一颗黑色的圆形物体，滴溜转着飘到莫无言面前。
“吃了它。”
圆球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感觉，莫无言藏在鳞甲下的汗毛根根悚立，这绝对不是好东西，但……无论吃下去的结果如何，总比死在这里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莫无言眼神坚定，毫无犹豫地张口吞下黑球。
“啊！！！”
进入体内的黑球瞬间化作一股洪流，侵蚀性极强地在脆弱的星脉中横冲直撞，朝着破碎的星海奔涌。
这种践踏神经的疼痛令莫无言惨叫出声，眼球表面浮现出血线，不受控制的肢体开始大幅度地抽搐。
凄惨的叫声回荡在空间，光听声音就能让人知道主人在经受怎样的痛苦，不过空间里唯一的观众此时脸上却洋溢着笑容，仿佛在收听什么天籁之音。
将离给出的这口气，是天魔藏在舌下的最后一丝原初魔气。原初魔气是天魔一族修行的根本，这一丝分出的魔气相当于将一部分的天魔传承给了莫无言。
莫无言的身体对魔气的契合度很高，这是将离选择他的原因，但天魔的传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如果把莫无言的身体比作一个桶，那一丝原初魔气就相当于一个湖，想用桶装下一整片湖水是不可能的，于是魔气只能改造他的身体，让他从一个桶变成一个盆，一个井……直到他能装下。
如果他能撑下整个改造过程，掌控原初魔气的他会具有一些天魔的特质，让他能以天魔的方式修炼，并且得到一部分天魔传承。
但过程中一旦他心神失守让魔气完全接管身体，他就会成为受魔气原主人控制的一具傀儡。
不管怎么说，将离这个魔气主人是不会吃亏的。
现在，就看莫无言的求生意志有多强烈，能不能在这仿若剔骨剥肉的疼痛中坚持下来了。
鲜血染红了身下的暗星石，惨叫声渐渐弱了下去，但不是因为疼痛减轻，而是他的力气流失过多，已经没有力气叫了。
莫无言感觉自己死了又活，活了又死，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几个小时，也许才几刻钟，尖锐地疼痛终于减轻，阵阵倦意涌上心头，脑海里仿佛有道声音在说：“睡吧，睡吧，一切都结束了。”
直觉告诉他这时候绝对不能睡过去，他猛地咬住自己的舌尖，用疼痛来保持清醒。
又过了一会儿，突如其来的困意如来时般莫名其妙的消散，莫无言重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
很痛，但磅礴的力量感驱散了之前的虚弱，那种死亡临近的感受消失了，他真的活下来了！
“唔……”莫无言用手臂支起身体，身体内部传出的饥饿感令他闷哼出声，他闭上眼内视，发现自己体内的星脉被扩大了几倍，而腹部本来破了个大洞的星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旋转的黑色气旋，看上去和宇宙黑洞类似。
脑海中浮现出一些陌生记忆，他知道了自己吃下的东西是一缕原初魔气，魔气改造了他的身体，让他拥有了天魔的一些能力，比如吞噬。
一切能量都能被他吸收，腹中的饥饿感是魔气在催促他吸收此地的星石。
他抬头看向光星石柱上悬吊的身影，接受改造后的他再次对上那双红眸，那种让人警铃大作的危险感受还在，但已经是他可以接受的范围。
“感觉如何？”被绑缚在柱上的天魔微笑出声，明明是极为弱势的状态，却给人高高在上的俯视姿态，仿佛莫无言是他逗弄的一只蝼蚁。
得到一丝魔气的莫无言再次刷新了对将离这个天魔的危险认知，如果将他放出，绝对……
莫无言内心冒出一些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