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俯身，薄唇轻启，温热的气息拂过女子耳畔：“留在孤身边好吗？”他又重复了一遍。
榻边上的茯楹依旧紧闭双眼，睫毛却微微颤抖，片刻后佯装悠悠转醒，如水的杏眸带有一丝刚醒的困意，看着楚宸道：“你醒了？”语音惊讶。
楚宸轻笑出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宠溺，算了，既然还不愿就不逼她了，总比之前见了他一副仇人的样子强。
他动了动身体，右腿传来一阵刺骨的痛意。
“别乱动，你的腿断了，大夫昨日才接好，伤筋动骨一百天，得好好养着，”茯楹看着他，有些不自然地关心道。好歹也算她的救命恩人，她也不好再冷着脸色。
楚宸听出她语气里的关心，一丝温热自心底悄然泛起，将周身都烘出融融暖意，好似数九寒冬里一道亮起的火焰，驱散了满心的阴霾。
他望向她的目光中，盛着化不开的情意。
因楚宸右腿刚接好，不好挪动。茯楹就带着牛牛在郊外的这处临时找的院子住下来了。玄九将府中的厨娘喊来了，加上两个做杂事的侍从，倒也清净。
这日阳光正烈，牛牛满头大汗拎着一桶鱼从外面跑进来，“娘，娘，我抓了鱼，我们烤鱼吃。”这些时日，他都要在这郊外玩疯了，每日漫山遍野地跑，近日迷又上了抓鱼，缠着楚宸给他做了个小叉子，小桶。今日刚用完早膳，就拉着玄九去抓鱼了。
茯楹故意板起脸，佯装生气，冷声道：“去哪混玩了，弄得满身都是泥，”再不管管，她家这泼猴都能上天了。
牛牛站在原地，偷觑了娘的神色，分不清娘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有时娘可狡猾了装作生气，牛牛都上了好些回当了。
茯楹淡淡扫了一眼，就知道这小团子在打什么算盘。
她嘴角扬起一抹笑，语气淡淡：“还不过来？”
牛牛心里一紧，只要娘露出这幅将笑未笑的样子，那就是真生气了。他嗫嚅着，嘴唇微微颤抖，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牛牛，牛牛知道错了。”
楚宸坐在轮椅上，全程看完了这对母子的斗智斗勇，眸底映出温柔，不紧不慢地吩咐侍女将小团子带下去清洗。
牛牛瞬间看了一眼爹爹，黑溜溜的眼睛转了转，一瞬间心领神会知道这是爹爹为他找的借口，讨好似的对着茯楹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娘，牛牛先下去洗洗，一会儿再来听训。”
茯楹瞪了楚宸一眼，摆摆手，侍从连忙将小公子带下去。
“你就惯着他吧？”她不满地瞅了一眼拉后腿的男人。原以为楚宸会是一个严父，谁知道这些天相处下来，最是嘴硬心软，连小团子也越来越不怕他。
楚宸笑了笑，眼底的柔情如寒冰融化、春日暖阳，“不是还有楹儿吗？日后回了宫自有太傅教导，孩子这般惬意的日子也不多了。”
话里话外都是试探茯楹要不要随他回宫，茯楹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岔开话头，“今日午膳就烤鱼吃吧，”她垂首看了看牛牛带回的小木桶，里面的鱼肥硕极了，看着看着就有些馋了。
楚宸点了点头，拿着书册的手顿了顿，没有听到想听的话，黑眸中闪过焦躁不安，楹儿还是对他心有芥蒂。这些时日，她对他的态度看似好了很多，实则泾渭分明，拿他当救命恩人。脑中忽然闪现出那夜她控诉的话，黑眸中幽暗一片。
在他出神间，烧烤架已经热火朝天摆好了。侍从忙前忙后，将清理好鱼肉整齐码放在一旁，还有胡椒、花椒等调料。
茯楹兴致盎然地加入其中，将鱼熟练地穿好架在火上烤。
“这烧烤之技，讲究的是火候和手法，”她一边翻动着鱼肉，一遍向围在一旁的玄九等人说道：“火太旺则肉焦，火太弱则肉生。”
春日暖阳倾洒，将茯楹周身镀上一层柔和光晕，她今日穿了一袭绿色衣裙，挽起衣袖，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的脸颊边，只见她正专注地忙碌着烤鱼，娇媚的脸上满是认真。
楚宸放下书册望向她，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溢出一抹旁人难以察觉的温柔浅笑。
不一会儿，鱼肉便滋滋冒油，香气四溢。茯楹撒上一把秘制的香料，那香味瞬间弥漫开来，引得众人垂涎欲滴。
这时，洗干净的牛牛穿着一身黄色锦缎袍子，噔噔噔地跑过来。小鼻子闻着香味，口水都要留下来了，钻到茯楹身侧，“娘，娘你烤的鱼真香呀！”
茯楹笑着将烤好的鱼肉撕掉一块递给牛牛：“尝一尝。”
牛牛接过鱼肉，迫不及待咬了一口，鲜嫩多汁的肉香味在口中散开，他顾不得烫一口吃完，满足地眯起眼，“好吃，好好吃，牛牛还要。”
“都是你的，小馋猫，”茯楹点了点他的额头，将鱼肉挑好刺放进盘中，让牛牛坐在桌案旁自己吃，怕他吃的腻，还将榨好的西瓜汁放在他面前。
前几日，侍从从市集上买了好些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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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随口说想要喝西瓜汁，要是能榨成汁就好了。楚宸听到了心里，花了半日功夫给她做了个简易榨汁机。
茯楹看到都惊呆了，这厮的动手能力真强，哪天不当皇帝，也能靠手艺养活自己。
楚宸看她将烤好的鱼给了牛牛，完全没有想到他，心里不禁有些失落，吃起了儿子的醋。忽然觉得自己对这小鬼头太好了，思索着要不要请个夫子来给这小子紧紧绳。
茯楹紧接着烤好了第二条鱼，见众人眼巴巴地看着，立即说道：“不必拘束，都过来烤吧。”
玄九等人闻言眼睛一亮，纷纷拿起竹筐里的鱼，学着夫人的样子像模像样的烤了起来，火苗舔舐着鱼身，油脂滴落，一时间院中香味四溢。
茯楹将烤好的鱼放在盘中，转身走到树下：“尝尝吧。”
楚宸有些受宠若惊地掀起眼皮，微风轻拂，裹挟着她身上独有的香气，钻进他的鼻尖，刹那间扰乱了他的心绪。
他愣了片刻，心底的欢喜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修长的手指执起银叉，轻轻挑起一块鱼肉放入她的嘴边，示意她先吃。
茯楹尴尬地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投喂，淡声道：“你吃吧。”
楚宸微微一怔，心底蓬勃的欢喜像被一阵寒风吹过，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他的手僵在半空，片刻后仿若无事的笑了笑，“好，我尝尝楹儿的手艺。”
茯楹见状，不自觉的烦闷在心中肆意蔓延，搅得人不得安宁，她长了长嘴，又不知说些什么，转身离去。
望着那道纤弱的背影，楚宸合上眼眸，掩盖住了那汹涌肆虐的暗流。
晚间书房。
“陛下，您真的要服下这毒药吗？万一有何差池怎么办？”玄九绷着一张脸在旁小心劝道。前些时日陛下命他将这春日醉寻来，他不知这正是茯楹三年前被楚宸所迫饮下的假死毒酒。
“不要让她知道，”楚宸端起毒酒，一饮而下。
刚说完这句话，他的手便不受控制地松开酒盏，酒杯坠地滚了个圈。紧接着，他的嘴角缓缓溢出一丝黑血，冷峻的面部因痛苦而扭曲，呼吸急促而沉重，唯有黑眸中带着彻骨的悔意。
心头密密麻麻的悔意将他吞没，他眸中赤红一片。原来这么痛啊，他让她曾经这么痛过！那时他就站在门口，冷漠地看着她毒发，他真是混蛋啊。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茯楹的声音：“玄九，让你主子出来吃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