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算来了。”
黛玉听见有人唤醒她,恍恍惚惚,睁开眼睛时自己竟趴在桌上。
房中铺陈极尽奢华,香气氤氲,竟是大观园鼎盛时都从未见过的繁丽景象。
黛玉循声回头,身后一貌美仙子款款而立,容貌与三生河畔前所见仙姑竟无二至。
只是那仙姑眼含柔情,姿容艳绝;而眼前这位亦是倾国之貌,却冷若冰霜,令人不敢亵玩,反生出敬畏之意。
黛玉忆起往日梦境,忙出声询问。
仙姑缓缓开口,声如清泉:“吾居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乃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警幻仙姑是也: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怨男痴。”
黛玉猛然忆起先前梦中曾见“神瑛侍者”之貌与宝玉神似,不禁起身欲寻。
却见珠帘绣幕后,绣阁烟霞中,一双男女肌肤相缠,声息暧昧,难分彼此。异香扑鼻,低吟软语宛若猫啼。
她只觉被淫邪玷辱,猛地转身,惊惶而逃。
可不知为何心中不怒反生出莫名悲恸,泪水自眼眶滚滚而下,止也止不住。
眼前玉楼朱阁、雕栏玉砌掠过,她奔跑不止,耳畔呼啸之声作响。只因身边仙子羽衣飘舞,纤纤玉指纠缠她衣角,唇边笑语:
“绛珠妹子,可让我们好等!”
“仙子要往何处处?快销号掌管情司薄册吧。”
“人间多苦,何必留恋!不如在这仙闺幻境一起游玩吧。”
这些仙子个个艳若桃李,媚态横生,可在黛玉眼中,却只觉她们面目狰狞,似虎似狼。
“不要——!”
她大喊一声,奋力扯开衣袖,猛地挣脱纠缠。狂奔向前,猛然失足,坠入无底深渊。
霎时,繁华消散,天光尽没,红月高悬,脚下尽是荆棘。
黛玉跌跌撞撞地在黑暗中徘徊,只见眼前一条浊水横流的黑河,大河阻路,断桥半塌,让她望而却步。
彷徨许久,河对岸雾气中亮起一簇微光,如萤火忽闪忽灭。
一人恫哭声渐近,凄凉婉转,惊飞了好些栖鸦宿鸟,雾气渐散,才见那人身后槐树之上,吊死一人,风中摇晃。
黛玉惊骇万分,掩面不敢多看,视线再开时,却见竟是紫鹃提灯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姑娘回去罢!他们不是好人啊!”
紫鹃唇边涎着血,走一路,喊一路,听得黛玉悚然惊畏,心如刀绞。
黛玉隔着河,追着紫鹃同行喊:“紫鹃,我在这。”
可紫鹃毫无毫无察觉,只边走便哭:“姑娘回去罢!他们不是好人啊!”
“紫鹃——”
黛玉喊得声嘶力竭,只见紫鹃的背影渐行渐远,那哭声与低语仍在耳边盘旋,久久不散。
黛玉一路追逐,突然移物易景,来到了宁府的家祠前,只听外面众人饮酒耍闹,优伶唱念之声。
推门而出,遍地白骨之上,赵姨娘、贾环、贾蓉、贾蔷,还有好些个道士流寇,喝酒耍乐,纵情享乐,听黛玉开门之声,齐刷刷地安静下来看向她。
终于吓得她放声大哭。
——
原定的议事时间早已过去,却迟迟不见当家主子召见。三位总管在厅外候得焦急,便是莫云做主来后楼问。紫鹃正与他们交谈,忽听内室传来一声凄厉哭喊,心头大惊,顾不得旁人,疾步推门而入。
紫鹃听自家姑娘梦中惊惧哭喊地叫着她的名字,赶忙上前唤醒。
黛玉面色惨白,冷汗涔涔,眼角尚带惊惧泪痕。
看见紫鹃安然在侧,身下熟悉的锦褥,四周纱帐如昨,外头天光尚在,才明白方才又是一场梦魇。
她旋即紧紧抱住紫鹃不放。
紫鹃低声安慰,轻轻拍着她的背,动作温柔而熟练,恍若昔日姑娘初入荣府,尚是童稚时一般。
三位总管闻声赶来,莫云与周瑞家的也随之入内查看。唯裴石沉着不语,转身下楼,去寻卜旃。
卜旃号了脉,踱步而出,平静道:“无事,许是受了惊吓,一场恶梦出了汗,反倒退了热。”
莫云与周瑞家的对视一眼,不由松了口气,相视而笑:“没事就好。若二奶奶真有个差池,这府里可就天塌了。”
卜旃点头,又说:“二奶奶请三位总管进去,说有话要吩咐。”
莫云闻言,轻手轻脚入了闺房,只见床前新立起一座花鸟屏风,设色浓淡相宜,雉羽翎翎、花枝招展,灵动生意盎然,分明是书房那幅墨色山水屏风是一对,却风格迥异,更添几分内室的妍丽。
她轻声问道:“二奶奶,可觉好些了?”
屏风后传来一声略显低哑:“让你们担心了。现下无碍。”
黛玉语气平静,不作多余寒暄,紧接着便道:“原说要去议事堂,是我失约了。”
周瑞家的笑容满面,如献宝一般将府中这几日的安置安排娓娓道来,说到后面更是眉开眼笑:“奶奶只管静养,这府里百十口人,还都仰仗您主持呢。”
话虽恭敬热切,黛玉却未露丝毫喜色,反问道:“知道贼人是如何进府的吗?”
两人对视无言,最终还是裴石冷声答道:“贼人在府外伺机窥探,等我们清早出府后,便从宁府那边翻墙而入,后头领路的,便是宁府那两位公子。至于赵姨娘不过是被逼同行。”
莫云续道:“姨娘受了委屈,环三爷还闹着要见奶奶呢。”
屏风内钗环轻响,仿佛有人动作,然屋内仍是一片沉默。三位管事静静等候,片刻后,只见黛玉从屏风后缓步而出。
她不再着那素淡无华的绸衣,身上穿的是一件月白描金云纹褙子,比甲上绣有丹凤朝阳,衣角花纹精巧生动,腰间束着紫金绦带,头上斜插着一支雕花红宝嵌珠金步摇,随她步履轻移,钗环珠翠细响。
眉心轻扫春黛,唇色柔润,面上虽还有些病后之清减,却叫人觉得内敛如玉,气度自内而外地转了模样,不再是昔日那个缠绵病榻的江南闺秀,而是一派主母之仪、掌事之尊。
周瑞家的眼前一亮,不禁赞道:“以前只见二奶奶素雅如兰,如今这一身,才是真真正正我们贾府的主母风范。”
她这话并非奉承。过去不管是荣府的太太,宁府瞧着温和的尤氏,哪一个在外头不衣饰整饬、威仪端然?便是笑里藏刀的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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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也总是光彩照人、引人夺目。
可反过来,同是管家的黛玉因着自己还未与宝玉成婚,而维持着闺阁中的装扮,甚至因为老爷和大太太的接连丧命,黛玉时常一身素衣,免得在下人面前减了几分尊贵。
“总觉得自己病气太重,醒来一场梦,忽有些念头。或许换换心情,也有别样的效果。”
黛玉坐下时,莫云还搀了一把,只淡淡道:“我让小红多留心后楼各处,免得奶奶如今病还未好,多加糟心。”
黛玉听了,脸上这才浮现出今日第一个笑容,语气也柔和几分:“有心了。”
裴石在佛门清修十年,红尘脂粉,富贵华服难以乱其心神,只是这一身华服道将病色掩饰了不少,反添几分凌厉之气,叫他多看了几眼。
黛玉察觉到他的视线,眼角一挑,含笑问道:“裴总领,闯贼可曾审出什么?”
“杀了俩人,嘴都已经撬开了,在议事堂等奶奶发落。至于带人入府的贾蓉,叫人单独看押了。”
他语顿片刻,眉微蹙,“二奶奶可要亲自过问?”
“不……”黛玉自然是要亲自去听听的,只是在此之前,“得先把议事堂那些闯贼处理干净了。”
黛玉打量着裴石,“我听那贼寇之首所说,他们似乎在进京的闯王麾下,你可知?”
裴石点头,回道:“我们在返府途中就被人劫道,便知府中恐有变。那些人自称是闯王麾下,五日前起便已潜伏在府外盯梢。”
“五日前?”黛玉眉眼一挑,正是卜家兄妹入府之时。
她停了停,忽然换了个问题:“拦住你们的贼人……你如何处置的?”
裴石沉默半息,才说:“京中贼寇众多,不过是除害,免得往后还有人受害。”
黛玉笑了笑,拂手轻道:“做得挺好。”
周瑞家的被要求留下来与紫鹃重新清点人丁册子,清算府中损失。
而黛玉一路往议事堂去,一边还仔细问裴石城外如今的现状。莫云跟在身后搭不上话,但是也能隐约觉得当家奶奶好似对一些事情更加上心了。
议事堂内,十数名贼寇早被五花大绑跪倒,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则是一同入府的。
先前裴石杀了两话多的,这些人七七八八拼凑了些事情。
黛玉不坐,径直走上前,低眉直问:“你们是听谁之命入府?”
众人一时默然,直到裴石长剑轻响出鞘一寸,才有人战战兢兢地答:“赵大膘……我们跟着赵大膘进京,是……是他带的队。”
这不是黛玉要的答案,再问:“赵大膘听命于谁?”
“是……是闯王张才良!”那人慌张回道,“我们义军,随他一路进京。”
黛玉这才缓步走回主位坐下,语气不疾不徐:“赵大膘非其心腹,否则便不会独闯我府。”
“这……我们只是跟着混口饭吃,京中几家国公府便是分了你们这家给我们,哪里知道上头怎么打算啊……”
“知道多少,便说多少。”黛玉笑盈盈地说,话音却让人心头发紧,“趁天色尚早还能放你们离府,出了这门,生死与我们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