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惠整天顾着李武做康复,顾着给小儿子喂奶,顾着蹬缝纫机杂衣服,都忘了要带李争争去幼儿班报名,一直着迷于上幼儿班的李争争也把这事儿抛诸脑后,她脑子里只剩下每天要做的家务。
直到幼儿班的张老师登门,王惠才恍然。
张老师很喜欢李争争,小姑娘年纪虽小,脑瓜儿却灵得很,她跟着张老师已经上了挺长时间的课,若严格按照学习成绩来算,她完全可以直接上一年级,可是没办法,她年纪小,没学籍,必须再跟着上一年。
“争争妈妈,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开学都快一个月了,我一直没等到争争来报到,我就冒昧地来打听打听怎么回事儿。”张老师十分客气地说。
彼时,王惠正坐在缝纫机前杂牛仔裤,她的手已经略显粗糙,指尖被牛仔布染得发蓝,屋子里布屑乱飞,呆时间长了都会打喷嚏,她连忙停下蹬机子的脚,摘下干活儿的围裙,热情地说:“哎呀,张老师您来了,快,快里面坐。”
张老师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王惠洗了把手,给她沏上一杯茶水,王惠抱着十分的歉意,说:“张老师,幸亏您来了,家里最近事情特别多,我给忘记争争上学报名的事儿了。”
怎么会有家长忘记孩子该上学了?张老师感到十分纳闷儿,但面上仍然微笑着:“没事儿,争争聪明,现在去也不晚,您看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带着孩子去学校吧?”
“哎!好的张老师。”王惠唇角僵了一下,又问:“张老师,孩子学费多少钱啊?”
“七十三块钱,主要是书本费和学杂费。”张老师根本想不到她们家会经济困难,在她印象里李争争小朋友穿的用的都是从北京带回来的牌子货,小姑娘洋气得很,经常和小朋友们说等她长大了,爸爸会带她去北京玩儿。
“哦......好!我明天一早带争争过去。”
王惠用二哥上次留给她的钱给争争交了学费,小姑娘还背以前爸爸从北京买的小书包,只不过她再也不用自己搬凳子,再也不用借其他小朋友的书了,她正式入学,有了自己的坐位,有了自己的书本。
由于李争争之前跟读,张老师教的知识点她基本上都会,所以每次提问,李争争都把手臂举得高高的,小姑娘心里有底,她知道自己做的题一定是对的,而张老师了解她,也偏爱她,每次她高高举手,张老师都让她回答问题,答对后张老师总是用不同的言语夸奖她。
那是李争争小朋友建立自信心的源头。
——
李武的身体康复不是很理想,肢体表面上伤口愈合了,也没有再发炎,可实际上骨关节与皮肉粘连,严重束缚腿部血液循环。身体的疼痛时常折磨着他,而更折磨他的是他失去了自己唯一的生产工具——完整的有力气的□□,拖着残躯的他似乎已经被逐出劳动市场。
从受伤到现在小半年了,李斌从来没有主动关心过他,更没有对那次事故承担责任的意思,李武内心责怪他,同时父母明晃晃的偏心让他感到心寒,于他们而言自己好像是一颗棋子,有利用价值时物尽其用、吃干抹净,失去利用价值后弃了便是。
种种责怪与埋怨积压在心头,慢慢就变成了冰冷的恨意。
人心是肉长的,一呼一吸都沁着疼,李武没办法消解这种恨意。他对自己家的亲情感到深深的怀疑,就像一个人天天给另一个人鸡蛋,只要一天不给,那个人就成了混蛋,反之,一个人天天给另一个人巴掌,只要一天不打,那个人就成了好人。
所以啊,人性到底是本善还是本恶呢?
世上本就没有忘记这件事,所有的忘记被我们储存在记忆的地下室里,以前那些不好的记忆像是抓到了他的情绪裂缝,开始疯狂反扑,李武每日郁郁寡欢,导致夜夜失眠。
他开始尝试喝酒,一开始喝小半杯,后来喝一整杯,再后来没有三杯不下饭桌儿。
一天,一家人准备吃晚饭,李争争弯身在煤炉前盛棒子碴儿粥,李希希乖巧地给爸爸搬来有靠背的椅子,李武拄着拐一步一挪,最后艰难地坐在椅子上。
“妈,吃饭了。”李争争端上一碗弱见妈妈还在杂活。
“好,快了,把这条裤腰上完。”王惠一边折裤角边一边蹬缝纫机,她忽然想到什么,侧头问道:“武哥,你的腿今天感觉怎么样?”
李武的脸一瞬间冷下来,他不喜欢当着孩子的面被问残缺的腿,不过他仍维持着平和,“还行吧,没什么感觉。”
“我看啊咱们还是得用医疗器械,那个电疗脉冲挺好的。”王惠对他的情绪毫无察觉。
“把早上那盘小葱拌豆腐端上来。”李武转移话题道。
李希希听话地端上小葱拌豆腐,又端了一盘咸菜丝,没心没肺的小姑娘一边嘿嘿乐一边往上端菜,忽然不知被什么给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就摔在地上,两盘仅有的菜“叮铃桄榔”全部扣给了土地爷。
小姑娘胳膊短腿短,抬眼看见糊在地上菜,“哇”地一声哭出来,李争争见状赶紧放下粥碗将她扶起,给她拍掉膝盖上的灰尘,“没事,没事,别哭了。”
谁知里屋炕头上的小婴儿也哇哇大哭起来,王惠闻声手忙脚乱地起身,胡乱在脸盆里洗了个手,就赶紧进屋哄李天赐。
这下饭桌上只剩棒子碴儿粥和刚烤出来的馒头片儿,李争争又去洗了个咸菜疙瘩,切好后往盘里倒了点香油。
李希希捧着粥碗还在掉眼泪,李争争将咸菜端上桌时看见,给她轻轻擦掉眼泪,她委屈巴巴地抬眼,“姐姐,我腿疼。”
李争争掀起希希的裤腿儿一看,膝盖上一片擦伤,红红的渗着血丝,她赶紧拿卫生纸给她擦了擦,又给她吹了吹凉气,安慰道:“没事儿,明天就好了。”
李武沉默看着王惠为了赚钱蹬缝纫机,又看着她为了孩子劳心劳力,看着大女儿争争洗衣做饭,又看着她像个小大人一样照顾妹妹,一种难言的酸楚与疼痛漫上心头。
他连干两杯白酒,试图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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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的辛辣去掩盖一切。
他一边咂摸着酒味儿,一边消极地想:真羡慕媳妇儿啊,她有的是退路,她随便去找哪个哥哥嫂嫂,哪一个伸伸小手指帮她一把,都比跟着自己这个断了腿的残疾人强。
他的眸子看向两个小女儿,争争和希希正乖巧的喝粥,他想自己宁愿净身出户,也不愿拖累王惠,更不能让几个孩子跟着自己在泥潭里打滚儿,越陷越深。
又一杯白酒下肚,他闭着眼睛仰起头,虽已颓废多时,可那刀削斧凿般的下颌线依然流畅清晰,忧郁落拓的气质里还掺杂了清醒,他在心底里由衷地感叹:真羡慕小惠啊,有三个哥哥为她托底,永远发自内心地为她好。
这是李武见过的最好的亲情,充满了人情味儿的温暖的亲情。
待争争和希希吃完后,王惠还在里面哄李天赐,李武眉心痛苦地皱在一起,他默了一下,对李争争说:“吃饱了就带妹妹去西屋写作业。”
“哦。”李争争转身拽希希,又仰起小脸儿问:“爸爸,碗还没刷呢。”
“去吧。”李武命令道。
待两个女儿进屋后,李武握了握拳又松开,然后又慢慢握紧,他突然猛拍桌子,咬着牙大声吼道:“王惠,还吃不吃饭?还吃不吃饭?”
王惠被他吓得一激灵,心下一阵茫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本来已经不哭的李天赐又被吓得哭了起来,王惠拍着孩子的肩膀,眸子里闪现一息责备,继而又被理解与包容替代。
她抱着孩子出来,柔声问:“怎么了?你们先吃。”
“吃什么吃?有菜吗?吃什么!你看看吃什么?”李武怒斥道。
“你别生气,生气多不值当啊?你等我一会儿,我给你炒个菜。”王惠说着就往西屋走,掀开门帘一看,两个小姑娘缩在一角,显然是被爸爸吓到了,这是她们见爸爸第一次发那么大火。
王惠把天赐交给争争,自己一边挽袖子一边往外走,李武却突然把筷子重重摔在桌面上,拄着单拐愤然离开,“吃个屁吃!”
王惠看着他一歪一歪的背影,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儿,不过她仍笃定地认为有再多无可奈何的事儿也得过,即便被生活裹挟着走,也得低头迎难而上。
她尽量维持面上的沉静,又回去西屋哄三个吓坏的孩子,而李武捂着胸口、竖着耳朵听爱人和孩子们的动静。
晚上,李武上身蜷缩着躺在炕上,两种爱的表达方式生生撕扯着他,他背对着王惠,声音微弱,说:“媳妇儿,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对你的。”
王惠把怀里的孩子放下,翻过身温柔地抚着男人的胳膊,少顷后又将下巴垫在他的肩膀,轻声说:“没事儿,你心情不好,有脾气就发出来,不能憋着。”
......
一九九七年就这样过去了,真是跌宕起伏的一年。
明明年初时候是那样热切地盼望,洋溢着喜悦,美好未来是那样的触手可及,可这个家只一瞬间就跌入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