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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二合一

作者:点阵雁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翌日一早,江离尚在梦中,就被“咕嘟咕嘟”的沸腾声唤醒。


    他睁开眼,瞧见了蹲在炉边的女子。


    姜鹤羽做饭一向是大锅乱炖,只求营养到位,味道尚可,至于卖相,约等于没有。


    热气蒸腾,宁静祥和。


    给收拾好后靠在床头的男人盛上一碗黑乎乎的菜肉粥,再夹上两个毕罗,这便是今日的早午食。


    她端着另一只碗,懒洋洋靠在床尾,舀起一勺粥送到嘴边。


    “这边是吐蕃?”


    “你真是……”江离轻轻皱眉,昨日相遇的万分欣喜,在冷静下来后都化作阵阵后怕。


    他有心说她两句,却又不忍将话说得太重,“都不知道此处是何地,就冒然往里闯。”


    “那你呢,什么也没准备就冒然往前追?拿个斧头都拿不稳,穷得只能从死人身上摸银子,还好意思说我?”姜鹤羽头也不抬,声声直中要害,“你我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伶牙俐齿。


    江离吃瘪,辩不过她,只得无奈妥协:“此处位于金川国边境,金川,是吐蕃的附属国。”


    “哦。”姜鹤羽了然,点点头,疑惑道,“那你为什么会被这金川国举国通缉?”连这样的偏远小镇都被贴上了通缉令。


    江离面色微凝,“你看到了通缉令?”


    “在西市的柱子上。”


    “可还有什么特别的人?”


    姜鹤羽回想起白马上的那个女子,“带头的人面上绘着金纹。”


    “这么快?”江离直起身,语气凝重,“阿羽,我们得赶紧走。昨日桥下那具尸首,是他们暗处的桩子。”


    姜鹤羽眉头微蹙:“你先仔细同我说说,具体是怎么回事?”


    “那细作被我追至边境,慌乱中舍下机密文书自保。但那是边防布局图,我担心他已经记下内容,衡量之下还是追进了荒漠。他本就受了重伤,身体支撑不住,便逃到离大夏最近的金川国寻求庇护。我沿途寻找机会,在王都除掉他后,正好赶上金川国王薨逝,就趁乱偷走了金川同吐蕃谋划合力攻打大夏的密信,一路逃到此处。”


    “……”


    真是闷声惹大事。


    姜鹤羽看他一眼,一言难尽,“难怪那领队之人看起来地位颇高,不像这小城镇的人。”


    江离心虚地摸摸鼻子,低声道:“金川国与大夏不同,他们的男子只负责战事征伐。政事由女子把持,二王共治,国王称苏毗王,小王称末羯王。你说的那人,应是金川国新上任的末羯王。她一路追来,是要将我活捉回去。”


    “活捉?”姜鹤羽狐疑的目光扫过他,“为什么?”


    “依照金川习俗,国王薨逝后,需剥其皮,取其骨肉混与金屑置于金瓶内。此外,丧仪之上还需祭品五人,生剥皮,骨肉置于铁瓶内,埋于金瓶四周,代先王承受邪祟。如我这样的犯上作恶之人,是最好的祭品。”


    “祭品”本人面不改色,姜鹤羽却是听得直犯恶心。


    “麻烦精。”她认命般起身,撂下一句“好好待着,我先出去看看情况。”挎着竹篮掩门而去。


    然而,不到半个时辰,姜鹤羽便匆匆赶回小屋。


    她压低声音,道:“外面的岗哨严了不少,我们得现在就走,不能牵连到依吉大叔。”


    走进屋里,却见行囊早已经收好放在床头,江离背对着她,单膝跪地,身前放着一盆水,不知在做些什么。


    “?”


    火烧眉毛了,还在这里古古怪怪。


    姜鹤羽一脑门子黑线,没好气道:“做法呢?”


    男人转过头,露出一张眉毛粗黑、五官扁平的脸。


    .


    老依吉今日等了许久,都不见那小丫头回来,心里有些着急。


    他倒不是怕她赖掉他几十个毕罗,只担心她人生地不熟,听不见看不懂说不出,难免会惹上什么麻烦。


    思来想去,犹豫许久,还是决定关了门出去瞧瞧。


    拉上门栓,弓腰在门前地砖下摸索片刻,却不止摸到了钥匙,还带出个不知何时放在此处的布袋。


    “砰!”


    原本就不结实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险些散架。


    “人呢?有人吗?”


    “哎,有人。”蒸屉后探出个头发花白的老叟,见到来人,有些局促地搓搓手,“军爷,来点儿毕罗吗?”


    一身铁甲的士兵打量他几眼,展开手中布告,厉声问:“见过这个人吗?”


    依吉眯起眼,仔细看了看布告上的人,缓缓摇头,“没见过。”


    士兵狠狠瞪他一眼,唬道:“再好好想想!若是有线索,重重有赏!若是知情不报,那就……哼!”


    刀剑出鞘,老依吉被吓得一抖,努力回想许久,磕磕巴巴道:“军爷,小的真没见过。小的铺子里生意不好,一天都见不上多少人……”


    那士兵见他不像在说假话,收起布告,向其他同伴挥挥手,“走。”


    “军爷辛苦,吃几个毕罗吧,小的孝敬给您诸位的!”


    士兵回头,瞧见那老叟端着一筐热气腾腾的毕罗,垂下的袖口洗得起了毛边。


    他顿了顿,恶声恶气道,“自己留着吃吧!”


    一群人来得快,走得也急。


    老依吉将筐中的毕罗又放回蒸屉,跛着脚,慢腾腾走到最里侧,打开斗柜最下层,在角落摸出个深青色布袋。


    颤巍巍解开束带,里面赫然是一堆大小不一的碎银块。


    依吉想起那个哑巴娘子指着生姜告诉他,她的名字是姜,想起她帮他打水和面,想起她时不时多给的一两枚刀币,想起她今日突然增大的饭量。


    他面色复杂,缓缓捏紧了手中布袋。


    .


    荒漠戈壁,四月飞雪。


    来时还是黄沙漫天,归时却是白茫一片。西域生活之艰辛,可见一斑。


    “阿羽,穿过这片雪原,我们就能回到大夏了。”


    姜鹤羽下意识朝声音的方向看去,视线触及他那张脸,又匆匆瞥开,毫不留情道:“江离,你真的好丑。”


    “……一会儿我就洗干净。”


    “现在就洗。”


    已经摆脱追兵,姜鹤羽一息都不想再忍,直接开口命令。


    江离无法,只好掏出手巾,打湿后一点点将脸上的炉灰擦净。


    雪原的路并不好走,为了节省体力,身上带不下太多行李,一路上都需时不时绕路去城镇村庄补充物资。


    天气时冷时热,积雪淹没脚踝,又化作雪水浸进裤脚靴袜。江离的身体还很虚弱,禁不起这样长时间的折腾。


    姜鹤羽将他安置在避风的山洞,准备独自去采买。


    眼见他犟脾气上来不肯留下,她只好耐着性子讲道理:“现在你身体不好,我先多做一些。等后面你养好身体,你再多做一些,可好?”


    江离轻轻皱眉,犹豫道:“你说话算话?”


    “当然。”姜鹤羽笑笑,“再说,往日不也是你做得多些?放心吧,我懒起来连路都不想自己走,更何况其他呢?”


    江离也被她逗笑:“你不想走,阿兄背你就是。”


    姜鹤羽闻言,上下扫他几眼,那表情分明是在说,就凭这样?


    江离面上一红,低头看了看自己瘦削的手腕,尴尬轻咳一声,“我会好好养病的。”


    姜鹤羽成功说服病号,带着盘缠快步往沙漠中的小城镇赶去。


    江离的身子需要连续不断的药材和肉蛋奶,戈壁滩中交通不便,物价自然要比其他地方高出不少。她一路精打细算,确保每一枚铜钱都有它应有的去处。


    赶路的日子一天天过去,离大夏边境越来越近,江离身上的肉也慢慢养回来不少。


    直到某一日,一如往常出去采买的女子罕见早早归来。她一身脏污,扶着山壁出现在洞口,


    “江离,我看不见了。”


    “砰!”江离猛地起身,手中汤罐落地,摔得四分五裂。他看向她泛红失焦的双眼,心中惶然,涩声道,“阿羽,你别吓我。”


    “是真的。”姜鹤羽语气平静,指尖却微微颤抖,“我的眼镜失明了,应当是雪盲症。”


    “没事的,没事的。”他将人拥进怀里,轻轻拍着,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是在安抚谁,“别怕,别怕。阿兄这就带你去看大夫。”


    “你糊涂了?我就是大夫。”姜鹤羽勉强笑一声,推开他,摸索着往洞内走,“继续赶路吧,到下一个镇子,或是遇上游商,去替我买些药材来。”


    江离手指攥得发白,搀住她的胳膊,不想影响到她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阿羽需要什么?我去买。”


    “黄连,金银花,菊花,枸杞,桑叶,丹参……”


    江离一一记下,“还有别的么?”


    姜鹤羽靠着洞壁坐下,仰起头,在一片漆黑中,恹恹道:“如果有雪莲会更好。但这味药很难买到,先用这些罢。”


    感受到身边的热源,她伸出手,不太熟练地圈上他的腰腹,枕着他的腿,缓缓阖上眼。


    .


    姜鹤羽醒来时,四周静得有些吓人。


    这是她失明的第十日,药已经喝了很多副,却始终不见效。


    她分不清白天黑夜,伸手四处摸了摸。床边空无一人,眼前依旧是空茫茫一片虚无,她低声试探:“江离?”


    客栈房门外。


    江离正在与身前人低声交谈,余光瞥见她面色不安地醒来,赶紧丢下一句“多谢,告辞。”人已经走出了好几步。


    缠头编发的中年男人站在原地,看着方才那气质凌然的男子此时小心翼翼地扶起一个盲眼姑娘。


    忽然想起往日学到的一句中原诗句:


    「行囊羞涩都无恨,难得夫妻是少年。」


    他感慨一声,原本被砍价搅得乱糟糟的心情也奇异地好起来,哼着不成曲的小调,背着手转身离去。


    人还在,姜鹤羽这才安下心。她双眼灼痛,兴致也不太高,与江离说了几句话,又阖眼睡去。


    等到再次醒来,耳边是汤匙搅拌碰到碗壁的轻脆声响。


    一股浓郁的药味传来,又到喝药的时辰了。


    只是这药,闻起来似乎与以往的有些差异。她并不十分确定,闷声开口:“给我吧。”


    江离握着她的手,引着她将自己手里的药碗接过去,捧在手心。


    “慢些。还有点烫。“


    她“嗯”一声,只抿了一小口,缓缓咽下,倏而眉头一蹙:“哪来的雪莲?”


    “……”


    空气凝滞。


    眼睛看不见,耳朵反倒愈发灵敏。姜鹤羽听见他突然紧张起来的呼吸声,重重放下碗,


    “别想诓我,我尝得出来。哪里来的雪莲?”


    “在一个跑黑市的吐蕃商人手里买的。”江离没能想到她味觉这么灵敏,也不敢再隐瞒。


    姜鹤羽推开药碗,心中浮现出一个不好的预感:“你哪来的钱?”


    雪莲之昂贵,他身上那点儿银子,连片花瓣都买不到。


    “拿算筹换的。”江离没法骗她,她对他身上有多少盘缠一清二楚。


    果然如她所想。


    姜鹤羽顺着他说话的声音找到方向,本想抓他的衣袖,不料却抓到了他的腰带。


    她心下着急,一时也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气得连声骂他:“你疯了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当初你饿得快死了也没把它当出去!”


    江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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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眸,眼见腰间带扣被她扯得滑落两颗。白皙如玉的手指搭在松松垮垮的黑色皮质腰带上,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他闭了闭眼,喉结滚动,压下不合时宜的异样,声音有些哑:“都已经熬成药,不喝就浪费了。”


    他慢慢拨开她攥得发白的手指,将药碗又递到她唇边,耐心哄着,“乖,听阿兄的。张嘴。”


    “我欠不起你这个人情。”姜鹤羽倔强偏过头,怎么也不肯喝,摸索着摘下一直挂在颈间的银坠,“这里面的蓝宝石很稀有,你去用这个把它换……”


    “人情?”江离再也听不下去,倏地打断她,眉眼沉沉压下,语气冷得吓人,“你在同我讲人情?人情什么意思,把我当外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姜鹤羽第一次听他用这种语气地跟自己说话。


    她的眼睛看不见,心情本就沉郁。如今明明是在为他考虑,却换来一通态度不善的质问,顿时一股压不住的委屈涌上心头。


    江离也意识到自己语气过了。


    不就是不爱叫他阿兄了么,怎么就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如此心浮气躁?


    他努力平复几息,软言相劝:“对不住,我不该凶你。阿羽,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没关系的,那些只是身外之物罢了,都没有你重要。你不是也救过阿兄么,给阿兄一个报答的机会,好不好?”


    “不好,不好!”


    他总是这样,油盐不进,一味付出,甚至不顾自身安危。


    姜鹤羽越听越不是滋味,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你还要怎么报答?原本你就就没想进戎州军,是我非拉着你进。这一路,你跟着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还不够报答吗?难道非要拿你的命来报答?”


    那日在桥底见到那具尸体,她误以为是他,那时候被强压下去的心悸,通通在这一刻后知后觉地又不可遏制地迸发而出。


    她眼眶通红,一滴泪毫无征兆地落下。


    江离哑然,瞬间失去了发声能力。


    他怔了怔,伸出手,指尖微颤,抹去挂在她腮边的泪。


    姜鹤羽感受到他的触碰,扭过头去,不想理他。


    他愣愣收回手,看着那一滴泪,半晌无言。缓缓将手指递到唇边,舌尖卷去指腹上的水液。


    又苦又涩。


    是她为他落的泪。


    她也懂得心疼么?


    江离顶顶腮,倾身压向她,捏着她的下颌,迫使她转过头来。


    两人间的距离急剧缩短,近得让他能数清她湿润的长睫。


    姜鹤羽感受到落在脸上的呼吸,激动的情绪戛然而止。


    她直觉他这会儿情绪似乎不大对劲,无法聚焦的双眸愣愣地“看”向他。双唇因讶异而微微张开,泛着润泽的水光。


    江离眼底划过一抹深沉的暗色,将她散落在颊边的碎发顺到耳后。


    沙哑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的命都是阿羽给的,只要阿羽想要,有何不可呢?”


    仗着她看不见,他第一次如此放肆,明目张胆地挑起落在她肩头一缕黑发,缠绵绕在指尖。


    姜鹤羽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下意识舔舔唇,往后挪了挪。


    如此细微的动作却在江离眼中无限放大,他眼底愈发墨色翻涌,甚至快要压不住喉间喘息。


    他狼狈偏过头,不敢再看,虔诚而克制地吻了吻指尖的黑发。而后捏上她的后颈,舀起一勺药,将汤匙边缘压在她唇上,


    “别气了,喝药吧。等你病好了,怎么教训我都行。”


    喂进嘴里的药汁冷热适宜,姜鹤羽如提线木偶般地一口一口喝着,一时还未回过神来。


    她三岁丧父,五岁丧母,也没有兄弟姐妹,有关亲情的体验实在太少太少。别人的哥哥也是这样么?她不太确定,只隐约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可是,如果江离同她一样,不也是人之常情么?


    日子又一天天过去,雪莲逐渐见底,姜鹤羽的眼睛依旧不见好转。


    江离从一开始的满怀期待,到后来的郁郁寡欢,再到如今的一触即溃。整个人都紧绷着,从早到晚沉默寡言。


    姜鹤羽的心情却是无端舒朗许多,还反过来开导他:“你别担心,总会好的。”


    “嗯。”


    “真的,我是大夫,我还能不知道么?”


    “嗯。”


    “再这个死人态度就离我远点。”她耐心告罄,踹他一脚,“我才懒得哄你。”


    “为什么?”他的理智在这一刻摇摇欲坠,用力将她揽进怀里,低声喃喃,“阿羽,为什么非得来找我。如果没来,就不会这样……”


    姜鹤羽靠在他胸口,认真问:“那你呢?你为什么非得去追那个细作?”


    “我……”有些话,似乎永远没有机会宣之于口。


    “江离,你愿意为我付出性命。”他没说出口的话,姜鹤羽替他说。她听着他急促的心跳,轻声道,“我也是。”


    她阖上眼,不再说话,江离也没再回应。


    良久,一滴温凉的水滴不期然落在额角,顺着眉骨游走,滑入她的鬓发。


    傻子,哭什么。


    .


    “阿羽,醒醒。”


    男人低哑的声音带起微微震动,埋在他肩头熟睡的女子动了动,不太情愿蹭蹭近在咫尺的脖颈,敷衍“嗯”一声。


    江离喉间溢出一声低笑,偏头对背上的人轻声道:“我们到了。”


    “嗯?”


    姜鹤羽迷迷糊糊抬起头,下巴搁在他肩上,无意识地睁开眼。


    春日明亮的阳光毫无预兆地照进双眸,短暂的朦胧之后,她看清了这些天来头一回看到的两个字——


    戎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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