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六年,任清璇又回来了。
这里和记忆中好像不太一样。
记忆中村子非常大,房子一家挨着一家。
虽然破旧,但都很高,像是一眼望不到头。
而现在任清璇走在村庄里,看着房子又矮又破。
许多记忆中都还□□的房子,现在已经变成了被风化的泥土烂墙。
六年光阴,好似百年。
当然,有变坏的,自然也有变好的。
好几个青砖大瓦房在村子风水最好的地方,一看就修得气派无比。
显然又是哪家地主在这里定居了。
任清璇不由得想到六年前的那一次测灵,难道是又有谁家的孩子成功通过了考核?
哪怕六年过去,任清璇以为她不在意。
重新回到这里才发现。
她在意。
如果当初她可以通过测验,或是没有被仙师给下那样的评语,一切似乎是会不一样?
现在追溯以前,已经没有意义。
只是人很难消除骨子里那些固执的念头。
远处,不少人正在埋头劳作,他们面色麻木,动作缓慢,宛如被操控的傀儡。
他们不太关心外界发生了什么,就连来人也鲜少去瞥一眼。
生活够忙的了,分不出别的眼神。
任清璇今日穿了一身绿色长裙。
实际上,这并不是真正的衣服,而是妖族教她的幻化之术,可以将草木幻化成衣服的样子。
看在更高阶修士的眼中,就是任清璇现在正穿着草叶做的裙子,花儿做的衣裳。
当然,也可以直接凭空用灵息幻化,高阶修士看到的就是一个果果。
那不太礼貌。
任清璇不会复杂的款式,裙子就很寡淡,唯一显眼的就是任清璇脑袋上的那两根彩色羽毛,看起来十分漂亮。
此时正是凛冬季节,田地里许多的作物都已经收拢回去,显得格外萧条。
这年头,哪怕年景好,地里的收成也算不上高。
人为了填饱肚子,在冬天里也会继续耕种那些耐寒的作物。
朝廷只会征收一次作物的税收,冬季种植的作物成品虽然少,全部都能够归他们所有,想来也不算是太吃亏。
相比先前看到的那几个牢笼,老妇人反而要更轻快一些。
她们正在一边干活,一边聊着天。
忽地,其中一个老妇人扭头,看到了一个如神仙般的少女朝她们缓缓走来。
“看,那是谁?”
几个老妇人齐齐转头,见到来人,顿时瞪大了眼睛,慌忙朝地上跪下,那头就拜。
“是神女?神女下凡了!”
这般好看的人,人间怎么会有?
神女庙里的神女塑像,都没这般好看呢!
听到神女这称呼。
任清璇还有些恍惚,依稀间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的无畏之地,被一群部落里的人簇拥着。
也正是因为这称呼实在太过熟悉,任清璇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
她看到老妇人中有个熟悉的脸,才想起,噢,这里不是无畏之地。
这是她曾经生活过六年的王家村。
这个村子没有自己正式的名字,因为这里姓王的人很多,大家便称为王家村。
那个熟悉的妇人,是任清璇记忆中的邻居,人们叫她桂花婶子。
不是因为她孩子叫桂花,而是她家以前常去镇上卖桂花饼。
任清璇走过去,想要把老妇人扶起来。
手才刚扶住她的手臂,那老妇人却像是惊弓之鸟,一边一下子弹坐起来,慌忙摆手:“神女大人,神女大人,这可使不得,使不得。我身体太脏污,怕亵渎了神女大人。”
这时候,老妇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既然能够被对方触碰到,那说明眼前的就不是神灵。
神灵自然是虚幻的,也是不可触碰的。
这时,旁边的那个妇人倒是反应过来了,连忙把其他几人也拉着站起来。
“你们仔细看看,这是人,不是神女,她脚下有影子。”
她们就只记得,鬼啊神啊的,都是有影子的。
其他人一看,也松口气:“吓我一跳,想必是谁家的小姐吧。”
就是小姐,那她们也得罪不起。
那发现她是人的妇人,脸上就堆了一个笑,朝任清璇十分恭敬问道:“这位小姐,不知您来王家村是有何贵干?我是村长夫人,你可以叫我,嗯,您不必叫我,请问您怎么称呼?”
这位妇人接触过最大的大人物,就是隔壁村的村长媳妇。
更重要的客人,村长是不会让她却招待的,所以她也学得不伦不类。
任清璇也有些哭笑不得,如何更好回应,她也没底。
妖族教她各种术法的使用,可没有教她如何在人族中和大家打交道。
当然,妖族大多性子直爽,就算是妖族来,也不能表现得更好。
任清璇朝村长媳妇点点头,再对桂花婶子说:“桂花婶子,是我呀,我是任清璇。”
任清璇这话说完,那个叫桂花嫂子的老妇人先是看了她一眼,再一眼。
瞳孔放大,惊惧非常。
一下子跌坐在地。
“啊,是清璇丫头?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你的坟头草都长了好高,昨天还看见你婶婶去帮你割坟头草。”
任清璇:“……”
“你这是回魂了?”才说到一半,桂花婶子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再仔仔细细看任清璇的脸,越看越是熟悉,越看越是心惊。
对了对了,这就是那个小女娃。
她长得高了,有肉了。
许多肤色瞧着也像是那首饰店里精心打造的玉石首饰,不,甚至比那玉石首饰还要漂亮呢。
唇红齿白,像是画上的仙童。
哪里会是鬼。
规划婶子心里百转千回。
难道……当初任清璇不是被火烧死了,而是偷偷摸摸被仙师接走带去修炼了?如今已经成了小仙子,所以才又回到这里?
孩子没死却说死了,孩子他婶子也太会藏了吧!
肯定得了几千两银子!
悄咪咪的,还在那装穷,都不告诉大家。
都是邻里邻居,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难道他们还会因为嫉妒,去偷偷的撬他们家祖坟不成?
这人与人之间就不能有一点点的信任吗?
桂花婶子心里这般想着,眼前对待任清璇的态度却是越发恭敬。
他们这些只能凭借仙师选人来实现人生阶层跨越的普通人家,对于这些仙师和仙师手下的孩子们都十分敬重。
谁也不知道,得罪了这些仙师会有什么下场。
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
所以他们主打一个谁都不得罪,全部都恭敬的态度。
无论对方是装的厉害,还是真的厉害。只要和他们这些平头百姓不一样,那恭敬就对了。
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任清璇还没说话,那边桂花婶子就巴拉巴拉说了一大通。
不是说她婶子忙得很紧,就是说她婶子和叔叔又闹了一大通,后来还和离了。
任清璇起初还听得心不在焉,直到听见叔叔和婶婶和离。
任清璇问:“叔叔和婶子感情不是很好?怎么忽然和离?“
桂花婶子诧异地看着任清璇,那眼神中仿佛在说“他们为什么和离,难道你不清楚吗?还不都是为了你呀”,可是这样的话当然是不能说出来的。
她一边给任清璇带路,一边和气的对任清璇说:“你是不知道呀,咱们村里现在变化可大了。你们之前那批孩子中,有被选上的。那孩子前两年还跟着仙师一起回来了,他说那边的修仙宗门对修仙者都很好,他的日子也过得十分滋润。还说过几年要把他的父母也接到仙师所在的城镇里。”
原本那些被带走的孩子,没有看到回来的。
大家私底下也说,是不是打着仙师的名义,偷偷把孩子卖掉了。
可谁家孩子能卖几百两呢?
渐渐的,大家也就不在意。
总归,孩子比在村里好。
第一次有跟仙师走的孩子归家,还那样风风光光,可把大家羡慕坏了。
从那以后,就越发珍视家中的孩子。
桂花婶子的话,也只讲到这里。
后面的话桂花婶子没说。
因为孩子能带来巨大利益,仙师覆盖的村子,陷入了疯狂。
全都卯足了劲儿生孩子。
可是,造孩子是两个人的事,生孩子却是一个人的事。
妇人死于产床之上的比比皆是,往年常有,近几年尤甚。
算下来,每家每户都死于生产的夫人。
以前大家还会等到女子及笄之后,才安排嫁人生产。
现在,不少女子养到十二三岁,就开始被安排生孩子。
女子不仅要生得早,还要生得长,一直生到五六十岁,实在生不动了才停止。
去年,一个六旬老妇人生产而亡,她的女儿一路上告,听说告到了皇帝陛下面前去。
她怕皇帝不管,还直接说一命偿一命,用她的命去换她女儿的命,只求女儿不必受这般人间大苦。
说完,她就装死在了登闻鼓前。
这件事,前两年闹得沸沸扬扬。
还有一群正义之士跑过来讨伐,说是这有违人伦,罔顾天道,是缺大德,必然要遭到惩罚。
一群人还浩浩荡荡打了好大一架呢!
那两天,他们看到了许多过年都看不到的烟花,照亮了半边天。
不说其他,还挺好看的。
也许是因为闹了这么一通,朝廷那边才仿佛终于发现有这样恶劣的事情发生,下达各项指令。
要求大家不得逼迫女子嫁人,更不得逼迫她们生产。
要充分考虑女子自身的意愿。
除此之外,那些违背女子意愿生产的人家,还会被加重税收。
而尊重的人家,可以减少税收。
为了缓解大家的负担,朝廷还主动减免,把一年收两次的税收改成了一年一次。
大家都在猜测,说不定到了不久之后,就会变成两年一次。
到时候,大家的生活没有那么紧迫,自然也不会逼着家人家中的女子生产。
虽然他们大多数人都希望能够过上更好的日子,可是更多的普通人就喜欢自己当下的生活。
平平凡凡,普普通通,一家人生活在一起。
不必靠生孩子翻盘。
不是所有人都会为了些许利益,把家人当做敛财的工具。
这些话,桂花婶子挑挑拣拣跟任清璇说了,又感叹道:“还是你婶婶命好,天生就不能生育,你叔叔就算是想逼迫,也逼迫不得。可也正因为这样,你婶婶一直愧疚,对你叔叔百般包容。”
任清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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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婶婶和离了,她住哪儿?”
桂花婶子说:“住坟地。”
“什么?”
“唉,你是不知道,当初大家都以为你在火里死掉了,那会儿天干物燥,谁也不敢靠近,可偏偏你婶婶却跟疯了似的。火势汹汹,还要冲进去。”桂花婶子说起来还心有余悸,“她刚冲进去,就因为激动又被烟熏,晕过去了。两天之后,那里就只剩一片废墟,你婶婶就在那废墟里面扒拉你的骨灰。哪里会有呢?她双手全是烫起来的大泡,人也憔悴得不像话。从那以后,你婶婶这里就不太对劲了。”
桂花婶子指了指脑袋。
婶婶总觉得是她害死了任清璇,每天都一个劲儿念叨着,说不该说什么。
总之,任清璇“死”后,叔叔婶婶的感情越发破裂,两人经常吵架,还上升到打架。
邻居们劝也劝了,说也说了,可还是阻止不了事情变得严重。
桂花婶子说到这里,面露同情:“你叔叔不知从哪找回来一个女人,那女人大着肚子,非要说是你叔叔的。你叔叔也笃定要娶对方,说你婶婶先对不起他,不能给他传宗接代。你婶婶心灰意冷,便和对方和离。婶子过得也不太好,她如今建了一个小棚子,就在你爹娘的坟旁边,还有那旁边还有你的坟。”
后面这话,桂花婶子说得有些底气不足。
当时她婶子要给任清璇立坟,全村有一大半人都在反对,因为村里是不会给小孩子立坟的,觉得这样不吉利,会破了风水。
她刚立那几天,还有人偷偷掘坟,她婶婶把对方的祖坟也撅了。
对方要闹,婶婶就直接去人家祖坟上吊,把大家气得不行,又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当没看到。
她日日守在那里,一个人吃,一个人住,一个人种地。
坟边的一小片地,便是她种的。
好在当下朝廷不算苛刻,女子和离之后,若是没有回归娘家,可以单独开户,且前十年都不会征收她的赋税和徭役。
除非女子改嫁,或是领养了新的孩子。
现在领养个孩子真的很难,偶尔遇到街头被丢弃的小乞丐,不到第二日就被其他人捡回去了。
有钱人就纯粹多副碗筷的事,穷人还想着靠孩子发家致富。
所以这些年,她也没有新的孩子。
桂花婶子以前觉得她婶子这是在赎罪,现在想来,这哪里是赎罪?分明是做给他们这些村里人看的吧!
一边把孩子送去修仙,一边又在这里假装孩子死了,防他们跟防什么似的。
说话间,就到了。
远远的,任清璇就看见了两道坟。
一大一小。
大的有些年头,小的刚拔过草。
坟边是个小棚子,比茅房大不了多少。
旁边有一头老黄牛,正趴在菜地里。
牛眼睛慢吞吞的一眨一眨,尾巴不停拍打屁股上的蚊子。
菜地里正有一道佝偻的身影。
冬天里的菜,长势不算是好。
女子慢慢的将菜地里的杂草,清除干净又慢慢的走到一边的坑里,将杂草丢进去,再慢慢用锄头怼上几下,想要把那个杂草稻穗。
她动作很慢,又很耐心,一点儿也看不出当初雷厉风行的样子。
做完一套动作下来,已经过去一刻钟了。
任清璇就这样站在边上看了整整一刻。
桂花婶子还在跟着。
任清璇回过头去,朝她露出温和的笑:“桂花婶子,谢谢你给我带路,先回去吧。”
她从域里拿出一颗果子,那是玄虎找来的,挺甜,她还挺喜欢。
桂花婶子看到那果子,眼前一亮。
地主家也没吃过这么好看的果子吧!
她喜滋滋接过:“好好好,那我就先走了,你有什么事就叫我,我就住在你们原来你知道的那个地方。”
桂花婶子走了几步,又提醒任清璇:“你婶子也许是这些年哭得多了,眼睛看不太清。耳朵似乎在之前那场火里烧得不好了,听不清楚。”
“好,我知道了。”任清璇仍是笑笑。
桂花婶子高高兴兴捧着果子走了。
那女子还在很认真低头捣鼓杂草,对于周边的一切都没有反应。
反而是那老黄牛,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转过牛脑袋,看到了任清璇。
老黄牛蹭地一下站起来,迈着腿就朝她走,起初还慢慢走,越走就越快。
脚步很是急切。
“哞~”老黄牛高兴得叫出了声。
刘芳菲耳朵不好了,眼神也不太好了,只隐约看到老黄牛站起来跑。
她下意识跟着老黄牛的方位看过去,就看到隐隐约约一个人影站在远处。
那人影瞧着是个女娃,穿着长裙,不卑不亢。
刘芳菲又低下头,卖力和杂草做斗争。
“婶婶。”一道清晰的声音,忽地传入她的耳中。
宛如一层隔着纸的水面,被投入石子。
那声音轻轻的,却又十分分明。
刘芳菲猛地抬起头,却见那女娃,不知何时走到了近前。
女娃面容精致,嘴角天然带笑,一身烟绿色的长裙衬得她如仙子一般好看。
她的脸,让刘芳菲十分熟悉。
刘芳菲明明眼神不好,看不太清楚人的面容。
她就努力去看,努力去看,看着看着,两行浑浊的眼泪重重滚落。
“清清……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