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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 观音狰狞

作者:词馆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莫说耳听为虚,就是立刻披上甲胄站上城门,亲眼所见兵临城下,阿霍齐仍是不可置信。


    “那个人……就是李谊?”阿霍齐眯起眼睛,指着不近不远外的人,摸不着头脑。


    乌图卓应山气象万千,连日无云的晴朗,在这个被黑暗盖过的黎明里,荡然无存。


    浓重的晨雾如天陷云落,将城下的队伍淹入云海,只在山风席来的瞬间,模糊看见一层层整齐的军容,好似尘土下的兵俑。


    队伍为首的,是一员小将,手持双锏,盔瑛飘动,威风凛凛。


    在他身后,是一辆带华盖的四轮车。车内,坐着一个清癯的男子,以玉面覆真容,腿上压着一张雪白的狐皮。


    即便是在漠索,李谊的形象和故事依然深入人心。在看到玉质面具的时候,脑海里就该蹦出“李谊”两个字。


    尽管如此,阿霍齐还是不敢认。


    民间故事里的什么神性,画作中的什么佛光,当然都是些不足以为信的美化和夸大。


    但是能被美化神话至此、以仁善敦厚闻名天下的人,总该是一个温润谦和、清风霁月的君子形象。


    可此时,天之未明,团雾重重,华盖之下,那个人什么都不蕴含的眼神,因为太空,显出格外的阴寒。


    他搭在狐皮上的手,比雪白的狐狸毛更惨白。嶙峋的骨节,就和他整个人散发的气质一样,惨淡着锋芒毕露。


    这一眼,阿霍齐无法确信他究竟是不是李谊,但又恍然觉出那些民间故事和画作,实在太过传神。


    白日里的菩萨到底会不会有佛光,阿霍齐没见过,也不相信。


    可夜半误入荒庙,冷眼睥睨众生的观音,便是如此,无声地诅咒,狰狞的神性。


    作为漠索汗族第一勇士的阿霍齐,看到怎样强健有力的对手,都不会感到一丝半点的畏惧。


    可偏偏让他对上这么一个人。朦胧隐晦、清癯羸弱、不神不鬼。


    阿霍齐的后颈,汗毛扎起。但面上,他仍然毫不露怯,一扬手,便有属下提声对城门下喊话道:


    “来者何人?”


    回答他的,是万籁俱寂。阿霍齐死死盯着李谊,他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此乃我漠索汗国天勉城,无论城下何人,再不退出,我漠索铁骑定斩不饶!”


    对如此声色俱厉的警告,城下人仍是充耳不闻。


    话音落时,风吹浓雾动,云移光影明,露出的军队如人俑般齐整肃穆,俱凝神紧盯城上。


    而为首的小将,非但不退,反而腿夹马腹,又挺马上前几步。


    “不过区区三百人马,还敢在这故弄玄虚!叶护,您拨我一百兵马,我取李谊的首级来给您做酒器!”一旁的侧将大怒。


    身经百战的阿霍齐,此时却出奇地冷静,双眼如猎鹰一般死盯着城下,仍在努力从蛛丝马迹之中看出端倪、探其虚实。


    “莫急,别着了李谊的道。”阿霍齐冷声制止手下,随后亲自向城下问道:“阁下可是陇帝第七子?”


    这时,李谊终于缓缓抬起头,直视着城上之人。片刻后,面无表情地下巴微扬,为首的小将会意,高声向城上道:


    “我主仁慈,许你等,缴械献城者,不杀!”


    这话,小将说得极尽倨傲,轻蔑之意溢于言表。


    更别说李谊仰头靠在椅背上,凝视城头,一个无声的眼神,就足以表现出俯视阴沟时的居高临下。


    “半死的病鬼,你好大的口气!看爷爷我取你首级!”另一侧将直接被激怒,当即就抄起弯刀,转身就要冲下城去。


    “我说了!莫急!”阿霍齐朗声喝道,声音的怒气已十分明显,显然也被激怒了几分。


    他回手一把抓住那人的后领,让高大威猛的将领一动不能动时,他甚至连头都没回。


    可那将领也是个急性子,被小鸡崽一样拎着,仍余怒未消,急道:


    “叶护!他们只有三百人!我们城里足足有三千人,到底怕他做甚!我们大军开出,围杀上去,便能直接把他们砍成肉泥!”


    “蠢货!你以为你面对的,是思结部或纳渠部里,那群只知道肉搏的莽夫吗!”阿霍齐怒道:


    “大汗早已来信叮嘱,说李谊这个人,看着病得快死了,实则心思深沉、手段毒辣,好比阴险的毒蛇。


    如果李谊真的只有三百人,他绝不可能这么冒进,敢径直越过我部的四座城池,直捣天勉,来决一死战。


    他定然是已经将灵方军的散兵,收拢起大半,才能有如此底气。现在我们若冒然出兵,定会中了他的算计!”


    被阿霍齐这么一说,侧将也有些犹豫道:“叶护……那现在就和他们这么对峙着也不是个事。”


    “去试探试探。”阿霍齐松开揪着他的手,转过身来。宿醉在他脸上的痕迹依然明显,但眼中已经射出狼王闻到危险气味的警惕,朗声道:


    “我漠索男儿,谁敢出城迎战?”


    便有一员猛将立刻出列,朗声道:“叶护!让我去!”


    “好!”阿霍齐大手一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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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你五百兵马,给我掀开他们的葫芦瓢,看看他们腹中到底是装了几斤几两的水!”


    然后,这员猛将就在为首小将的双锏之下,不足十个回合,脑袋被掀开了瓢。


    阿霍齐全程面不改色,死死盯着战场全局,深思熟虑。见首将阵亡,便又派将出城迎敌。


    等派出去的第五个人也被阵斩,而加起来还接不到那名小将五十招的时候,便连阿霍齐的神色,也有些挂不住了。


    “这到底是何人?”阿霍齐压低声音,问一旁的智囊。


    老智囊眯着眼,说话时喉咙里的痰响好似蝉鸣:


    “李谊在北境盘桓多日,却毫无踪迹,探不到任何消息。只是我属下方才想起,多年前我们安插在敦州城里的细作,曾送来过一个消息,李谊身边,有一个名唤薛印的少年,做贴身侍卫。


    能在这么多的明枪暗箭之中,保下李谊,本事不会小。


    这么一看,应当就是此人无疑。”


    “薛印?”阿霍齐眉头皱起,“从未在名将之中,听过此人啊。”


    就在阿霍齐在城楼上,左右犹疑之时,城下的队伍裂开一道缝隙,从里面拖拽出了一队人。


    他们各个被捆住手脚,还被串成一串,被强硬地生拉硬拽出来。


    这种串成一串的方法,就是漠索人拉着牲畜去宰杀时,会用到的。


    而被捆着的人,都是漠索人。


    或者说,是阿霍齐的人。前日,他派出一队骑兵,去周围的村镇搜刮财物、掳掠妇孺,算日子也该今日回来。


    没想到,他们却像牲口一样,被拉了出来。


    “跪下!”拉着人串串的兵士拽着他们到了阵前,就给他们身后一人一脚,踹倒在地。


    那些人哪个肯服,又到了自己的地盘,一个个更加有恃无恐,疯狂挣扎起来,一人被三个陇朝士兵按着,才能勉强按住。


    饶是如此,他们嘴上仍是一刻不停地嚷嚷。


    “你们陇朝的女子,就是细皮嫩肉得好消受!享用过以后,下酒也是极好的!”


    “你们还敢动我们漠索人!等我们漠索的铁骑踏平盛安城的那一天,就杀光陇朝人!”


    他们不知道,在他们身后,李谊慢吞吞掀开狐狸皮,扶着扶手,从四轮车上站了起来。


    他从侍卫手里握过剑柄时,露出的手腕显得更纤瘦了。阿霍齐冷眼看着他,觉得他简直要被手中的剑带倒了。


    但李谊没有,他握着剑,缓缓走向背对着他,骂声不绝的漠索俘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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