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操场往回走的路上，周柚柠打听着她被叫走的缘由，黎月权衡后决定暂时隐瞒。
虽然周柚柠多半不会大肆宣扬，但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还是不要让更多的人知道。
回到班级楼层，从前门进教室。
陆明拓靠着椅背，上半身轻微后仰，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笔，抱着一沓作业本的女生站在他课桌旁。
“陆明拓，上周的化学作业你还没交呢，要我帮你和老师说一声吗？”女生夹着声音娇声软语，说完抿着唇，脸颊微微泛红。
啪嗒。
中性笔掉落。
“不用。”陆明拓拾起笔，眼都没抬。
递出那瓶被揣在怀里染上体温的饮料，她问：“天气很燥，要不要喝橙汁？或者汽水？”
陆明拓无动于衷。
“不喝。”
“那你喜欢喝什么？我一起带给你。”女生不放弃，追问。
陆明拓抬眸盯着她的脸，反常的温和一笑。
女生心尖一颤，窃喜凑上前。
黑发印着几缕夹着粉尘的光线，令他整个人添上几分生人勿进的凉薄，嘴里吐出的话让人通身发凉。
“这么喜欢送，送后头的垃圾桶啊。”
“你——”
“真歹毒啊……”
“谁让她自己要往上凑，陆明拓是个什么主她第一天知道吗，活该吃闭门羹。”
“据说他只和校外的玩儿的花，学校里的碰也不碰。”
“她该不会以为陆明拓染了头发就改性了吧，异想天开。”
……
“不喝算了……”幻想中的粉红情节破灭，女生停滞在半空的手发麻，好一会儿才机械收回，颇受打击地走了。
黎月待人走后才回到自己的座位。
若隐若现的沐浴乳香气，在一众汗渍味中格外明显。
她的同桌朝她看了一眼，依旧一副对她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
从窗户探进一只手，拍拍杨和彬的右肩，理所当然命令道：“喂！生活委员，帮我们几个买饮料去呗。”
黎月寻着来声转过头，四个男生正俯靠在杨和彬右侧的窗台上嬉皮笑脸地朝里面看，推推搡搡地逗弄着他。
都是陌生的面孔，不是七班的人。
杨和彬不可察觉地瑟缩，浑身上下写满畏怯和排斥，唯唯诺诺应着：“哦、哦，好，我这就去。”
“呼——渴死了。”
“我要汽水，别买错了。”
“买好记得送我们班来啊。”
在三人的催促中，一人在杨和彬站起的半道挥手拍了下他的后脑勺。
“快点啊，磨磨叽叽的跟个娘娘腔似的。”
杨和彬捂住后脑忍下，小心翼翼地对黎月说：“能不能……让一下。”
“嗯。”黎月起身让出通道。
杨和彬匆匆忙忙，不想被椅脚绊了一下，踉跄地扑了出来。
“小心——”黎月眼疾手快扶住他的胳膊，费劲地扯住他，阻止了他的坠落。
心脏狂跳，杨和彬惊悸看向黎月。
“呦呦呦，故意往人家身上靠的吧。”
“娘娘腔还会吃人豆腐呢，哈哈哈哈。”
“对、对不起！”杨和彬飞快抽回了自己的手，边道歉边避开黎月跑了出去。
杨和彬跑走后，那几人哄堂的大笑响彻整个楼道.
拍他后脑勺的那人余光瞥见黎月，吹了个口哨：“嗨~你就是一中那个刚转来的小美女吧，认识一下？”
黎月盯着他咧开的嘴和被牙齿挤到发白的上牙龈，蹙眉，感觉不适。
她摆正椅子，直接无视了对方的招呼。
见她反应冷淡，男生面子挂不住，对着同伴哈了口气，评价：“一中的，有点傲啊。”
“别这么不给面子嘛，黎月是吧？又没上课，聊两句呗。”
“你原来犯了什么事儿才转学来的啊？说来听听呗。”
“在一中谈过男朋友没？要不要找个江青的试试。”
……
气氛诡异，无人应答。
一直在自言自语的男生终于对黎月的无视感到愤怒。
“喂！我和你说话呢，你是聋子吗？！”他伸手越过窗台想要拉她。
那只伸来的手即将触及她手臂的一瞬。
“陆明拓。”
黎月轻声唤了一句。
“嗯？”陆明拓抬眼。
“你不嫌他们吵吗？”
陆明拓的位子从外看来本就是死角，他侧靠在窗户旁的墙面，冷眼旁观地听着。
他向来也不是什么爱多管闲事的人。
见她自顾自地低头写着卷子，还以为她会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忍下。
没想到开口竟叫了他的名字。
呵。
这姑娘。
拿他当刀使呢。
“是挺吵的。”
喋喋不休的噪音戛然而止。
窗外的几个男生皆是一愣，弯腰探头看了过去。
一头黑发让他们恍惚了片刻，反应过来后男生结巴道：“拓、拓哥，您在啊。”
陆明拓打了个哈欠，语调懒散地问：“聊完了？”
男生飞快缩回手：“聊完了聊完了！”
“聊完不滚，打算来七班蹭课吗？”他的笑容未达眼底，散发着浓浓的警告意味。
“滚、滚滚，我们马上滚。”
几人推抢着离开窗台的位置，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七班走廊的范围线。
黎月顺手将里侧的窗户关上，心无旁骛地继续写卷子。
待聒噪的声音消失后，陆明拓饶有兴趣地重复着刚才那人的话，揶揄道：“优等生，在一中谈过男朋友没？”
他的语调缓慢，意欲不明的撩拨在唇齿间游走。
黎月停下笔。
“谈过。”
陆明拓笑容一顿。
不同于方才的冷漠，黎月回过头目光坦然地与他对视，片刻才轻笑：“逗你的。”
陆明拓舌尖抵了下牙，半晌才反应过来。
她在报复他。
好学生，也很记仇。
他身子前倾，凑到她耳边，声音很轻。
“真的不找江青的试试吗？”
暧昧不明。
“你要帮我介绍吗？”
陆明拓挑眉，语焉不详：“嗯哼。”
黎无所谓道：“记得选个品学兼优的，我很挑剔。”
说完，便回过身铺平卷子继续写。
全然没把陆明拓当回事。
被用不同方式，但同样被无视的明明白白的陆明拓唇角兴味浅浅撇了一下，不以为意。
“好啊。”
伴随着上课铃声响起，黎月身旁位置的人始终没有回来。
直到上课十分钟，才见他忙不择路地跑到教室门口。
被任课老师简单责备两句后，顶着全班人的目光回到座位。
杨和彬边翻书边揉着自己的右腿，出气比进气多。
黎月见他额前渗出的汗凝成珠滴滴答答往下淌，好心问：“你……腿怎么了？”
“没事，我自己摔的。”杨和彬虽然怕她，但毕竟她刚刚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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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了自己一把，此时倒没跟平常似的显得刻意疏离。
黎月不动声色观察他，随即一针见血地猜测：“你有把柄在他们手上？”
“不关你的事！”杨和彬逃避的行为过于明显，甚至十分激动。
“啪——！”
“杨和彬！怎么回事，上课迟到就算了，还敢大声喧哗。不想上课就给我出去。”
杨和彬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立马道歉：“老师，对不起。”
见他态度良好，老师也退了一步：“不许吵了，再有下次你就去走廊上上课。”
“好的。”
杨和彬不再说话。
黎月淡淡扫了一眼他，也闭口不谈。
*
上午的时间过得飞快。
午休期间，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教室各处窃窃私议，悬浮在空中的灰尘在光线中游走。两相结合，算得上别样的静谧。
匿名群聊得热火朝天。
【听说陆明拓失恋了？】
【狗屁！你哪儿道听途说的？】
【路上听别班说的啊，说他疯了，染了黑发。】
【他一直就挺疯的吧。】
【我哥想染就染，你们管得着吗！】
【楼上七班的吧，你暴露啦哈哈哈】
【染发？陆明拓染发了？？？我得去看看。】
【早上升国旗的时候我还看见邵狗眼瞎认错人了，我都替他尴尬，笑死人了。】
【不是失恋，总不至于是改邪归正了吧。】
【我看你也跟着疯了。】
【不可能，我赌一毛钱，出不了三天他就会染回来。】
【人多壮胆，组团观摩。】
【组团观摩+1】
【+2】
……
十二点五十分。
原本安静的七班走廊外，异于往常的热闹。
勾肩搭背的a和b，假装无意路过的c和d，找各种理由来找人的efg。
甚至还有今天没上过课频频开窗检查纪律的各科的任课老师。
“咱们班是动物园吗？”周柚柠调侃道，“要不我去门口支个摊，十元一位，限量出售先到先得。”
黎月看着身后空空如也的座位，不知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你看他们一个个失望而归的表情，太好笑了。”周柚柠目送着又一个没看上热闹是落寞背影，“你说，陆明拓去哪儿了？”
“不知道。”黎月随性猜测，“大概……睡觉去了吧。”
*
广播里的钢琴曲悠远流淌，缱绻地卷走校园内弥漫的困倦与不舍。
教师宿舍，五楼一居室内。
“睡够了？”向学松毫不客气掀开被子，冷哼，“胆子不小，敢躲到我宿舍睡觉。”
凉风灌入四肢，床上的人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眼。
“好吵。”
“起床，不许逃课。”向学松翻了两个杯子，续上水，提了一杯，坐到椅子上吹着雾气，“哦，对了，我有个计划通知你。”
陆明拓撑着床，态度含混。
“怎么说你把头发染回来都是好事，刚好可以作为本校正面形象案例贴在宣传栏。等这周有空，跟我去拍张照。”
“哗啦——”
被子散落，陆明拓猛地站起身，径直往门外走，头也不回。
“诶！？干嘛去？！我还没说完呢！”向学松放下茶杯，紧跟上去一把拉住陆明拓。
领口松松垮垮耷拉着，陆明拓抓了把头发，倦意盛浓神色冷淡。
“去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