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不羁的签名，喻昭苏笔锋一扬，一枚十字星当即坠落于一袭藏蓝间。
“HERE！”
“谢谢Esper选手。”
分明只是添了一行签名，陈决明却忽然舍不得穿了，他将衣服一折又一折，宝贝地护在怀中，“我可以……可以跟您合照吗？”
之前，她们出现在一张照片上的情形，刨开采访还是采访——
一方满是赞助的比赛服加身，一方西装板正，不论怎么拍，成品都挣不脱乱溢的班味。
“要我做什么动作？”
喻昭苏盯着他胸前的微单，“方才，我见你相机不离眼，在拍什么？”
“那个……”陈决明一面调整相机，一面打手势，还得跟她搭话，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VLOG，记录一哈……”
“是嘛！”
喻昭苏圈圆手指，抵在眼前COS佐伊，“那我期待你的更新了啊！”
“咔嚓！”
“不一定……”陈决明转念一思量，眼尾折出一尾鱼，“嗯，我尽快。”
VLOG他不打算公开，不过Esper选手盼的话，他可以设置“仅她可见”。
鱼儿翕忽一游，喻昭苏眉梢溅上一弧霓虹。
“燥候——天气预报显示外面在下雨，您离开时请注意安全。”
结束语落地，他的身影纸船般，随人潮而流远。
喻昭苏惊讶瞧见，白茶主……陈决明竟也会顺拐，且拐得颇为沉浸，出签售区域了都还没察觉。
他之前登台时顺拐过么？
记忆如书页轮转，陈决明身着林林总总的西装，从她的余光里穿行而过，温然含笑。
“欢迎DreamEsports，上单Esperanto——”
喻昭苏始终以为，那些过场的琐事，从不会在她的记忆里留痕。
谁知道，她的眼眸也是一台不停歇的相机。
斑驳的镜头里，陈决明那突发性顺拐骤然痊愈了。
只见他止步撤身，踮着脚举高相机，旁若无人地继续VLOG大业。
在他拍不到的地方，喻昭苏笔走龙蛇地签名。
却没十字星落下，以点缀藏蓝。
“场馆外大概率还在下雨，回家的路上请一定小心行驶！”
叮咛一遍遍钻出唇齿，漫长的队列终于行至尾巴。
“ThankEsper！”
“窝系（我是）——”
喻昭苏正喝水，不标准的中文和着匆促的喘息涌入耳，“最火一锅（最后一个），LTNSTOPQUEEN！”
矿泉水瓶徐徐挪开，一副柔软的红蓝眼镜映入眼帘，然后是一泓碧绿。
斥候提莫！
喻昭苏一惊，险些摔下椅子。
“是你啊？提莫队长终于又来送信啦！”
她许是怕讲不清楚，心花怒放地划开微湿的手机，捧到喻昭苏面前，手机上是一段自然、得当的中文。
“我通过试验了，那之后都特别忙碌，所以错过了夏季赛的FanMeeting。前些天刷到第二场FM的消息，连忙报名、请假，谢天谢地赶上了。”
“听说外边在下雨，路上不好走吧？”
“还行，我出租车来哒。”女孩大喘气道，“但是场馆附近堵车，跟鱼群洄游一模一样堵，怕来不及，最后的路程我跑着来的。”
喻昭苏一时说不出话，只能先给她一包纸巾。
“擦一擦雨——还有汗。”
“Thanks~”
“不不，”喻昭苏以她与日俱增的外语，一字一句地回应，“应该我说，感谢你的喜欢，也谢谢你为DTG应援。”
她忙摇手。
“Esper李在（你在），窝才德语过高核（我才得以过考核）。切拜，你再给窝一句祝福吧！”
一张明信片悄然出现在桌上。
连续剧！
喻昭苏旋着笔。
在她二十年的认知里，试验一般是最后的BOSS，刷过了也就过关了，然后呢？
签售区隔离线外，许是陈决明拍VLOG的模样给了启示，数台相机旗子似的高升，几乎都架在脑袋顶了。
闪光灯错落，亮作一堵墙。
也烁出了喻昭苏的灵感。
她郑重落笔：
“芝麻开花。”
*
签售的三五分钟仿佛一团火，流淌入四体百骸，滚烫地维持陈决明那后空翻前摇般的姿态。
一直到目送Esper选手和MIld并肩下班，火焰才渐弱，他吸吸鼻子，嗅见一丝潮湿。
什么时候——
哦，Esper提醒过，只是他没放在心上。
此刻，暴雨如注。
FanMeeting观众一窝蜂涌出门，揣着选手们的“注意安全”，打车的打车、赶地铁的赶地铁。不多时，场馆前就门可罗雀了，仿佛只是一个寻常的阴雨日子。
闭门的工作人员温声和陈决明告别，他才撑着一柄透明伞，踱入弥漫的隐晦中。
他仍将相机遮在脸上，拍沉寂而朦胧的场馆、拍因应援物掉色而星星点点泛着明绿的伞、拍脚边汇为溪流的雨水冲刷一株不知名的草……
距二十四点明明还有三两部电影的时间，陈决明的潜意识却以为，一放下相机，白日梦一般的休息日就将结束——就像奔波一天后，会十分沉迷手机，即使睁不开眼也不舍得睡觉。
而且，喻昭苏将回到屏幕里，以英雄的形象徜徉于峡谷，只在上下班的罅隙里，他才能浮光掠影地瞧一眼。
陈决明不愿苏醒，想按下钟表的慢放键，让今日迟一刻结束。
迟一分、一秒都行。
挣扎许久，陈决明忽地灵光一闪：
这是一条VLOG哎，他应该以总结或者感言收尾……吧？
退一步说，Esper选手签名的队服他还没拍——缺镜头的作品怎么可以端给她品尝——不巧，他现在手被占着，没法完成在暴雨里出片的高难度动作。
新任务，COPY！
陈决明不再蜗牛爬坡，大步迈向地铁站。
*
外边雨点如针脚，密密麻麻的，站台随之拥挤，喃喃织成不透风的细网。
其间，裹着几道披着队服的身影，轮廓一闪一闪金灿灿。
见有人臂弯挽着同款队服，手里还举着相机，那几位“金灿灿”热情洋溢地冲镜头招手。
陈决明兴致盎然地拍过比掐金还耀眼的笑颜、摇晃的一笔一划的Esper牌外语、临时卷弄成心的应援物，以及，一块尺寸夸张的应援牌。
嘶，些微眼熟啊那应援牌！
广告牌一样的尺寸，颜色并不花哨……似乎曾透过镜头，落入他的头脑。
地铁进站，骤风呼啸如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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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陈决明恍然，“是那位VSG粉丝。”
或者叫死忠，在今儿偏向DTG的氛围里，他将应援挥出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声势。
而后因为太过抢眼，有碍后方观众观赛，被工作人员劝着收起了。
陈决明当时还留影了。
此时，又登上同一节车厢。
缘分呐！
陈决明的目光追着嚣张的应援，流连许久。
巧上加巧的是，陈决明瞧着“广告牌”跟他在一站下地铁。
出站后，雨势稍减。
他们踌躇片刻，不约而同地七拐八绕，前后脚推开一家酒店的玻璃门。
陈决明：“……”
他都想追上“广告牌”，加个联系方式了。
不过，另一身影先陈决明一步搂上他，勾肩搭背着拐入迷宫一样的走廊。
陈决明只拍见一鼓脸盆般的肚腩，随即，电梯封闭，截断仿佛蚊子嗡的私语。
四下终于无人，陈决明蹭着将TO签在胳膊上展开，先大致照了一照。回到房间地势开阔了，他活动着手脚，大展身手地给特写，随着镜头推进，Esper选手挥毫的一幕幕历历在目。
一部电影的时间一晃而过，最后一块电池的电量即将告罄。
陈决明也拍无可拍，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相机，以1%电量的姿态瘫倒在地。
结束了。
爬山般的一天，尤其爬的还是起伏的山脉。
陈决明在脑袋里整饬着今日的收获——着实是大丰收，因为不少照片他都记不得了——然后他算了算之后的闲暇，将剪视频的工作切成小块，一块一个坑地埋下去。
不出意外的话，新游国际赛结束前，他就能把VLOG给更新了。
不过……
1%还能撑，陈决明一骨碌爬起，将照片和视频统统导入电脑。
FanMeeting上COS佐伊的刹那，他想现在给Esper，毕竟是一反既往的合照。
陈决明将视频当BGM放着，手指翻飞地修图。
电脑里和窗户外的雨声遥遥应和，哗啦啦勾得睡意渐生。
迷蒙中，陈决明听见一阵细碎的说话声，音色低沉，笑意盈盈……淌出几分耳熟。
他甩甩脑袋起身，窗外雨雾扑面，门外昏暗静谧。
也没人啊。
凉气穿堂，陈决明一激灵，锁门开灯放电脑音量一气呵成。
电脑声音开到顶格，陈决明才后知后觉说话声似乎也许大概来自BGM，他亲手录、亲手放的。
但耳熟——
惊吓之下，大脑飞速运转，产出一片模糊的猜测，陈决明皱着眉披上队服，手一晃将视频捉到眼前。
屏幕里是电梯的那一幕，VSG粉丝与人勾肩搭背，背向电梯行远。
“哎，广告牌！”
牌子被一扬，正正遮严了令陈决明耳熟的人的肩颈以上。
进度条缓缓朝后滚，然而那人站得刁钻，镜头始终没拍着他全身，只将一圆醒目的肚腩照得一清二楚。
肚腩……
他最近见过的人山人海里，谁拥有如此富态的身材、外卡语流利如坠雨，并且开口前先盛三分笑意作开胃菜？
陈决明“啪”合上电脑，扯过肩上的衣裳：
“——经理！”
“DTG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