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昱出来得匆忙,随身携带的就只有一个小钱包。
小钱包里装着的是苏笛每日分给他的工钱。
在一起之前,每天大概会给他她收入的三分之一,
在一起之后,就变成二分之一了。
也不知道是他真的又多帮上忙了,
还是只是因为两个人的关系变近了,
苏笛就开始不但愿意对他敞开心扉还愿意敞开荷包了。
反正七七八八,前前后后地,
除了买那把高级的油纸伞的钱之外,
他现在这个钱袋里还有五百文。
闻人昱对于苏笛给他“分红”这事,
其实一点儿都不在意。
她救了他的命,他为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不该再有什么回报了,可苏笛依然以诚相待。
苏笛是个好闲汉之外,也绝对是个好老板。
即便闻人昱其实每天只是追在她身后,给她打打下手,拿一点东西,
真正能插得上手的地方并不多。
有时候甚至会因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没跟上,
反而拖累了苏笛的脚步。
但她依然会一边说着:“辛苦了,谢谢你!”
一边从她本就不多的工钱里拿出不少来给他。
既然她那么慷慨,自己就也绝对不能吝啬。
于是……闻人昱决定要把这五百文也都花在苏笛的身上。
不得不承认,苏笛做闲汉做得真的很厉害,
汴梁城很大,各种道路盘根错节的,
他作为在这里出生长大的,
有时候稍不注意都会迷路。
加上那时候没有什么明晰的门牌号的概念,
各家各户也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标注,
要想找到正确的门户必须得靠硬记。
闻人昱记得,自打他开始跟着苏笛起,
苏笛好像就从未出过差错。
而且每一次选的路都是他意想不到的,
他还没来得及怀疑,想着这条路好像不对吧的时候,
她就已经带着他,顺着那条她仔细规划了的捷径到了目的地。
看来,她能当上北宋第一女闲汉果然是有原因的。
苏笛毕竟是个姑娘家,体力和精力虽已经很不错了,
但还是比不上当时大部分的闲汉小哥,
要想多赚钱,不落后,就只能想办法省些力气,
便只好从路径上动脑筋。
凭借着上辈子当外卖员摸索出来的经验,
苏笛一边跑闲汉一边记忆路线,
回家之后仔仔细细画了许多路线图,
仔细研究出了通往每一户的最佳路径。
虽然原来的那个苏笛也已经是个很好的闲汉了,
但现在的她毕竟没有继承原来的闲汉记忆,
为了不露怯,为了发挥现代人的优势做得更好,
宋淼迅速进入了状态。
系统除了告诉过宋淼一些最基本信息和规则之外,
除了能够时时刻刻提醒她离那个一百万单还差多少之外,
其实还告诉过她一件事情,
就是她可以转行,在做闲汉时发生的任何工作变动都可以接受,
但是不可能成为无业游民,要是被辞退了,那么她就会真的死了,
很有可能再没有重生的机会了。
因为实在很害怕,所以宋淼来了之后一点儿都不敢怠慢,
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苦差事。
好在她似乎和原来的苏笛做得一样好,
甚至还要更好了。
老板常夸赞她依旧卖力,并且更机灵。
闻人昱觉得自己和苏笛在这营生这块相比可真是差远了,
一位姑娘家都如此有上进心,把闲汉这个其实可能不太适合小娘子的营生干得如此风生水起。
自己在当小厮的时候,其实一直都心不在焉,得过且过的。
虽那份营生他也是真的很不喜欢,当时只想快点儿逃离,
但眼下看到苏笛这般干劲儿,
闻人昱也突然开始有些后悔起来。
要是他肯好好琢磨琢磨,说不定也可“升职加薪”,做出一番成绩呢。
只可惜,现在已经成为状元郎,越过了龙门的他,
估计是没机会回那小池塘里了。
闻人昱虽大步向前,奔赴着自己的美好前程,
将苏笛丢在了原地,他脑子里现在应该仔细想的也该是如何做好翰林院的工作才是。
翰林院有很多工种可以选择,主要划分为“天文”、“图画”、“御书”、“医官”四大类。
这四大类之下还有很多很多分支,分得很细,每一个“工种”的职责都很不一样。
(注明:资料来源于网络查找,感兴趣的可以自行再仔细了解一下。)
他本该仔细想想自己到底该做哪一类的工作才好,
哪一类“升职潜力最大”,更能发挥他的才华优势。
今日的空闲时间本就是给他考虑这个的才对,
可现在闻人昱满脑子都还只转悠着苏笛的身影,
活脱脱一个毫无上进心的恋爱脑。
他也想专注一些,洒脱一些,
可拿起那个钱袋子,
望着里面那些个每一个都是经由苏笛之手递给他的小铜板,
想起她温暖柔软的手,
想起她给他这些钱是略带无奈和不舍的笑容。
虽然她不舍的绝对是这些钱,
但是现在闻人昱不舍的绝对是她,
他的眼泪就这么突然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掉。
闻人昱犹豫了一会儿,
还是选择要在那赌局摊位前坐下,
要把那笔珍贵的钱花掉。
他真的太喜欢那赌桌上的彩头蝴蝶发钗了,
想着苏笛应该也一定会喜欢的。
戴着一个大大的把脸完全遮住了的黑色面具的摊主小哥见来了生意,
也立马上前招呼。
“郎君长得真俊俏,估计手气也会和您的容貌一样好吧,这赌局也不难,找到方法,也是可以获胜的,而且彩头很好,郎君来试试吧!”
“这蝴蝶钗你是从哪里得来的?”闻人昱凑近了又仔细看了看。
说来惭愧,在考上状元郎之后,闻人昱见识过了千金万宝,
也了解了很多的高级珍宝,眼前的这只蝴蝶钗……
上面的蝴蝶是青色的,和当时那只落在苏笛耳朵边的蝴蝶的颜色真的很像。
钗上镶着一颗圆润的白珍珠,真的也很像苏笛圆圆的脸。
还有粉色的花瓣装饰,苏笛脸红的时候面颊上泛起的就是这种粉色。
品相很好,做工也很精巧,简直就是上上品。
一看到那只发钗,闻人昱总是立刻想起苏笛,
所以忍不住凑得很近看了起来。
为什么不拿起来看?因为那个面具人不许他拿,说不参加赌局就不能碰。
“这是我在黑市淘来的,当时那摊主不识货很便宜就卖我了,这真是个顶顶好的物件,比起皇宫里的宝物也不差呢。赌局也不贵,五十文一局,您要能是赢我一局,这漂亮钗子可就是您的了!怎么样,是好东西吧!我是变戏法的,但从不骗人。”
闻人昱不能否认,那确实是个极好的钗子,
并不比皇宫里的品质差,并且还要更别致奇巧,
苏笛一定会喜欢的,他要是把这个送给她,说不定真能获得她的谅解。
闻人昱拿出那个重重的钱袋,
从里面拿出枚铜板,
好不容易整理了半天心情的闻人昱又有点儿想哭了。
这可都是苏苏带我赚过的钱……
是我和她的回忆……
真的就要这么……
苏苏,请保佑我吧,
这可是我要送给你的礼物啊……
请保佑我一定要赢下它。
赌局的规则很简单,不过就是“三仙归洞”,猜球。
面具人拿出两个碗和三个球,
用碗扣住球,然后迅速移动,
使三个球在碗下来回游走,
最终再一次扣住,让看者猜每个碗里有几个球。
闻人昱看到那碗和之前苏笛请他吃的冷元子用的碗真得很像,
那青绿色的小球也和那冷元子中的冰圆子很像,忍不住又想哭了。
被生活已经折腾得麻木的闻人昱,
在经历了苏苏的温暖关怀之后,
又恢复了作为一个有情有义的人的良知,
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个如此感性的人,
是会因为愧疚、想念、情意就流泪的人。
“大男人,老是哭唧唧的做什么!振作点!五十文一局,郎君来不来?”
“来来来!”
闻人昱挤了挤已经含在眼里的泪,
认真盯着那两碗三球看了起来。
那赌局摊子位置较偏僻,生意看起来很冷清,
闻人昱也没觉得不对劲儿,毕竟五十文一局,而且是很短的一局,
实在是有点儿太贵了,加上彩头不过就是这根具体真假还有待考证的发钗,
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吸引力,就他一个人愿意光顾也挺正常的。
他甚至还有点儿庆幸,总觉得这是老天爷刚好留给他的机会。
让他可以追回苏笛,那个钗子似乎一直都在等着他。
即便看起来很像是个骗局,
那个面具人故弄玄虚的,看起来就很有问题,
不过既然彩头喜欢,赌局看起来也公道,他也没有什么不停下的道理,
只是想着那人既然敢出来摆摊,他一定对他自己的戏法很有信心,
一定是有些功夫的,闻人昱便打起精神,暂时忘掉了那冷元子,
盯着那绿球不撒眼。
那面具人果然不一般,
他刚做好准备,结果就已经变完了。
“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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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左边两个?右边一个!”
“错了,是左边没有,右边三个!”
第一局便就这么输了。
“再来!”
之后的第二局,第三局,第四局直到第九局都是。
闻人昱自认为眼力不错,专注力也很好,
加上他一贯的野心和胜负心,
以及要帮苏笛拿下那个漂亮钗子的决心,
他应该不会接连失败的才对。
可……那人动作实在是太灵巧,
手法也太快,小球在碗间迅速滚动,
甚至有时候都看不清残影。
他已经努力忍住不眨眼了,
却还是观察不到什么,几乎每局都只能靠硬猜。
眼力不好就罢了,没想到运气也不好,
盲猜也猜不中,最近的一次,猜对了个数,左右边碗却说反了。
着面具人实在是厉害,戏法精妙,
看得他目瞪口呆的。
眼看着只剩下五十文了,
这钱是苏笛除了那个草蚱蜢之外留给他的唯一念想,
真的要现在就要一起输进去吗?
可……说不定这一局,就能猜中呢?
都已经花了这么多钱了,也不差这……
(如果知道了这件事情的苏笛一定会说:看到了吧,赌徒就是这样产生的!)
于是,在赌徒心理的作祟下,似乎已然有些走火入魔回不了头的闻人昱决定再赌一把。
“郎君,你的荷包可就快要见底了,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还要再赌吗?”
面具人这么问道,带着股怂恿的语气,还用手敲了敲那两个小瓷碗,摆出一副很是高傲的姿态,也确实,论起这“手艺活”来,整个汴梁,若是他称第二,就没有人敢称第一了。
“来吧!”闻人昱咬了咬牙,大喊一声,双手也在那小桌上狠狠敲了一下,给自己鼓劲儿。
苏笛啊,你就帮帮我吧。
这可是要送给你的礼物哎,
保佑我猜中吧!他在心里默念着……
“好,那你看好了……”
那面具人说着,就又开始了操作,
这一次的动作也毫不懈怠,
移动结束,闻人昱还是几乎什么都没看清。
不过因为前几局的经验,他还是摸到了一些规律的,
比如他习惯右碗总是放至少一颗球,
还有他大概看到了些许轨迹,左碗里应该是有一颗球的吧。
所以……
“好了,郎君猜吧,几个,分别在哪儿?”
“左碗一颗,右碗两颗?”
他颤颤巍巍说出了答案,听起来很没自信。
什么鬼把戏嘛,比科考还要难……
在科举考试中没被任何一问难住的闻人昱,
此刻毫无头绪,心乱如麻,紧张极了。
“那……我们就来看看,哦,郎君,您猜中了呢!”
面具人掀开小碗,果真是如闻人昱所说的左边一颗,右边两颗。
“苏苏,啊,谢谢你,好了好了,快给我吧!”
他站起身,振臂高呼,就像是苏笛已然原谅了他一般。
“哎,郎君好眼力,是我技不如人了,真可惜,这么好的东西,郎君拿去吧!”
那面具人一边叹着气,一边依依不舍地把那钗子拿起来递给闻人昱,
虽然因戴着面具看不出神色表情,但依然能明显感觉到,
那人的不甘和懊恼,看起来好像真的戏法被闻人昱看穿了一般。
所以闻人昱从来没有想过,
苏笛刚刚中过他和公主设的圈套,
自己也就这么有意无意地落入了一个别人为他下的圈套里。
他并不知道,
他能取胜赢下那只蝴蝶钗。
跟他的火眼金睛,他的观察能力以及苏笛是不是真的显灵了,
其实一点关系也没有。
(苏笛:谢谢你,我是死过一次,但我这一次还没死呢,怎么能保佑你?)
他最终得逞了的真正原因,
其实就是那个一直戴着面具的男人,他其实早就认识。
两个人之前就“交情匪浅”,那人是故意输给他的,
故意根据他的答案来调整了球的位置的。
如果要是看到他的脸,闻人昱绝对就能认出来,
这是他曾经的一位“故友”。
只不过……所谓的交情,
或许用过节来形容才更加合适。
望着闻人昱拿着蝴蝶钗心满意足离去的背影,
那人轻轻摘下面具,也露出一张清俊的少年郎的面孔,
淡淡地浅笑了一下,喃喃自语道:“哥哥,你可让我好找!”
(如果听到了这句话的闻人昱一定会暗自感叹:这句话我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对了,我和苏苏说过,姐姐你可让我好找的。)
除了苏笛之外,闻人昱似乎还有一位其他的很是重要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