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月刚下，远处山脚下一户人家屋顶开始升起炊烟。
“苏大哥，在家吗？”
院门被叩响，门外传来呼喊声。
苏喜英走出柴房，双手在兜裙上擦了擦，拉下门栓，将门打开。
“苏——”
来人刚要叩门，瞧见门打开，笑意盈盈地说道：“英姑，起这么早呢？”
苏喜英瞧着她，面上挂起笑：“婶娘来的也早啊。”
“我来寻你爹，你爹在家不？”
苏喜英拦住她要进来的动作：“我爹还在睡呢，婶娘有啥跟我说呗。”
门外人瞧出她的态度，也不太在意，依旧笑道：“英姑，你爹之前不是托我给你说媒嘛，我想再来和你们聊聊。”
苏喜英双手把着门框，看着她：“婶娘的意思是？”
媒婆向前凑近些，低声道：“你之前说的那个条件太苛刻了，婶娘我做了这些年媒婆，也办不到哇！”
她凑的很近，苏喜英能看见她脸上擦着的白粉，沟壑的脸上藏着未抹匀的，说话间一动一动。
“能不能放宽些呢？也别砸了婶娘的招牌对吧。”
媒婆头发梳的光亮，上面飘来阵阵香腻刺鼻的花油味，直窜入苏喜英鼻尖，她往后退了退。
“既如此，那我再就添一个。”
林媒婆傻眼：“啥？还加？”
苏喜英点头，一手托在下巴处，神情状态似乎是在认真思考：“再添个……长得好看。”
媒婆：“……”
苏喜英适时推把力，将她高高捧起：“婶娘，您可是苏家坡出了名的红娘，经你手就没有不成对的，我的小小要求哪里高了？”
媒婆无奈：“英姑你这在村里都算是老姑娘了，还有你的脾气，咱们村的人别说入赘了，就连提亲都不敢。”
苏喜英心里高兴了，脸上的笑开始真切起来：“那您就如实与我爹交代，我们也不会怪您，毕竟缘分这东西，玄的很。”
媒婆眉心紧夹，还在央求：“不是，你们家这条件，不仅要入赘的，还要自愿入赘，今天还加了个好看的，英姑，就是大罗神仙也找不到这样的人啊！我跟你说实话吧，隔壁村有户人家想娶个姨娘照顾孩子，他家良田颇多，要不要考虑考虑？”
苏喜英挑了下眉：“第几房姨娘？”
媒婆眼神躲闪：“但你过去吃喝不愁啊。”
她话音刚落，院子里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英姑，谁呀？”苏老爹顶着晨起粗哑的声音喊道。
“是——”
她刚转头，话还没说出来，媒婆钻着空隙挤了进来。
边笑边说：“哎呀苏大哥，怎么起的那么晚呐！”
苏老爹将烟袋往墙上磕了磕：“有何事？”
媒婆眯笑着凑过来：“当然是为了英姑的婚事。”
听到这话，苏老爹掀了掀眼皮看过来：“有了？”
“哪有那么容易，我这寻觅了小半年，别说苏家坡，就连二十里外的成家村我都去看过了，你们条件太苛刻，松一松口。”
苏老爹一听，不乐意了：“我们条件还苛刻？我们家就这么一个女儿，我可不是卖女儿！”
媒婆看他急了，连忙拉住他：“哎呀苏大哥，慢点慢点，急什么，也不是说找不到，主要是我刚听英姑说还加了一条，要长得好看，这，这更难办了。”
苏老爹瞥向自己女儿，数落道：“好看当饭吃啊！”又看向媒婆，“你别听她的，不加条件，就还是之前的，你再多物色物色。”
媒婆还想说，被苏喜英打断，好生给送出了门。
媒婆踏出门，边走边回头，嘴里咧咧道：“要不是还有个皮相，鬼才愿意入赘，墙都是塌的！”
苏老爹仔细琢磨方才媒婆的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把苏喜英叫过来。
“英姑，你是按照我说的告诉媒婆吗？”
苏喜英眨了眨眼睛：“是啊，找个老实本分顾家的，一字不差。”
苏老爹低下头，嘴里嘟囔着：“那不该啊……”
“爹，这姻缘都是上天注定好的，该是我的，别人也抢不走。我把早饭做好了，赶紧吃吧，我下田了，对了，娘还睡着，您别叫她。”
苏喜英不愿听自己老爹念叨，拎着锄头就往外跑。
苏老爹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摇摇头。
苏喜英扛着锄头，乌发侧编，发尾处扎了紫色绢帕，一跑一跳间，发尾随之起舞。
她每日惯例要喊上好友一块下田。
今日出来的早，她喊了几声，人才磨磨蹭蹭的从屋里出来。
“豆蔻，你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晚？”
苏喜英与豆蔻相识几年，二人也成了闺中好友，但豆蔻性子与她截然不同。
从小苏喜英就上树抓鸟，下河摸鱼，而豆蔻就安安静静地在一旁看着。
一开始苏喜英不喜欢豆蔻这个安静的性子，但后来习惯了，她发现只有豆蔻能一直默默地站在她身旁陪着她。
豆蔻扣上最后一个纽子：“今日没听见鸡叫声。”
苏喜英搂住她，调笑道：“做了什么好梦呐？”
豆蔻乜她一眼，毫无威胁力的眼神，让苏喜英看了只想笑。
“走吧，豆姑娘。”苏喜英将手里另一个草帽扣在她头上。
豆蔻视线被遮挡，手忙脚乱地拿下来，语气有点气鼓鼓地说道：“我不姓豆。”
苏喜英大笑：“好好好，豆姑娘。”
豆蔻：“……”
苏家坡是山脚下的村子，地势不太好，但土壤肥力好。
苏喜英是家里唯一能下地干活的，所以她家自己种着几亩田，余下的便包给了同村，每年收部分粮产，虽不能富裕，但也不曾饿过肚子，遇到收成好，还能有些余粮。
苏喜英挥舞着锄头，将田间的杂草扒拉出来，日头越来越高，她的薄衫都开始渗着汗。
豆蔻坐着田埂头，盯着她出神。
虽然大太阳下暴晒，但她整个人也在这太阳下越晒越白，白的发光，纤瘦的双臂挥着快与她同高的锄头，却一点不吃力。
苏喜英摸了把额上的汗，脸颊被热气蒸的红扑扑，她朝豆蔻笑着喊道：“豆蔻，太阳过来了，你坐到树荫下去！”
豆蔻飘走的思绪被唤回来，她低低地哦了一声，意识到远处的人听不见，想再大声说一遍，但也只张了张嘴，默默地起身走到树荫下。
她想自己动了就是回应。
苏喜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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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豆蔻的动作，满意地点点头，她抬起头看向天边的太阳，阳光刺的她睁不开眼。
“英姑！你快家去吧，你家闹着呢！”田埂外有人匆匆跑过来，急切地说着。
苏喜英脸色一变，拎着锄头就往外走。
豆蔻看见了，小跑过来，细声问：“怎么了？”
苏喜英也不知情况：“不清楚，我得回家看看，豆蔻你先回家去吧。”
豆蔻攥紧衣角，她心里砰砰直跳，随后她松开衣角，将心放平稳，“我陪你去看看。”
苏喜英看了她一眼：“也行。”
二人一路小跑回到家，家门口聚了几个人。
苏喜英扒开围观的村民，才瞧见里面的情况。
不大的院子里，堆着许多红木箱，上面还盖着红字囍，院中有两三人站在一侧，还有一人背对着她。
苏喜英心里的火噔地一下就起来了，怒吼道：“苏志才！”
那人听见自己的名字，诧异地转过身，瞧见之后，面上立马堆着笑：“英姑！你来的刚刚好！”
苏喜英擦了擦拳，语气冷淡：“你这是做什么？”
苏志才左右看了看，笑道：“求亲呀。”
院外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响起，苏喜英深吸一口气：“拿走！滚！”
苏志才被骂了，也不在意，狗腿式的笑挂在脸上，想靠近她，又有些胆怯：“英姑，我听说媒婆在给你说媒，我都等了你那么久，你怎么还要托人说媒呐？”
说这话时，他略微皱了皱脸，脸颊上的肉挤在一起，让他的眼睛越发小。
院外的声音让苏喜英烦躁的很，她冷着脸走过去，将门砰地一声关上，震的墙头灰不断飞起。
苏老爹坐在墙角，一言不发，不停地吸着烟袋。
豆蔻轻轻地拉了下苏喜英的衣角，这细小的动作被苏志才瞧见，他倒是忽略了她。
苏志才神情惋惜：“豆蔻，我幼时虽然说要娶你，但你性子确实太沉闷了，我现在不是很喜欢。”
苏喜英听到他提到豆蔻，瞬间看向身侧的人，明显察觉到豆蔻身子一僵。
她咬了咬牙，拎起锄头就往苏志才身上打。
这动作太快，身旁人没来得及反应，苏志才也没来得及躲掉，背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随后他躺在地上鬼哭狼嚎起来。
苏老爹见状立马起身，跛着腿冲过来，对着苏喜英的胳膊就是一下：“杀人呀你！”
豆蔻吓到了，脸色惨白。
苏喜英脸色铁青，语气森然：“说我可以，你说一下豆蔻试试！”
苏志才躺在地上，上好的绸缎料子在泥砖地上摩擦勾了丝，看起来很狼狈：“我说的不是事实吗？她性子就是不讨喜！”
苏喜英又举起锄头，就要往他身上打去，怒吼道：“你还说！”
吓的豆蔻立马抱住她腰身：“英姑！”
苏老爹拦住她，苏志才抱着头缩成一团。
院里的其他人见状都不敢上前，纷纷瑟缩在墙角。
院子里鸡飞狗跳，院子外鬼哭狼嚎。
“苏志才！”
门外传来女人的嘶吼声，随着她的声音落下，木门被踹开，本就不结实的门，顺势断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