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风耀站在一旁突然指着华书腰间鼓鼓囊囊的小布袋问道:“孟小郎君那口袋里是什么?”
阿莫忙上手把那布袋解了下来,触手一片湿滑,再打开一看,其中赫然装着几株野蕈,鲜嫩的伞盖挤压之下流淌出丰盈的汁液,连布袋都浸湿了。
阿莫直想将这布袋摔在华书脸上!
“她刚刚是不是没洗手就拿了糕点吃?!”
见茅季迟疑地点了点头,路风耀补充道:“不止呢,我见他掰麦饼时好像也没洗手,掰的时候大约是饿了还吃了几块儿。”
阿莫越发抓狂:“你出身这么体面的一个郎君,平日里瞧着干干净净,怎么连餐前洁手都不知道啊!”
眼见阿莫的手都要戳华书脸上了,雁守疆赶忙挡住:“好了,先给她解毒。”
他接过季尉递来的地浆,把华书抱着坐起来一些,轻声哄着,“孟疏,先把地浆喝了。”
那地浆满满一碗黄泥汤,华书如何肯喝?
“什么东西,一股泥巴味,我不喝不喝不喝——”
别看她现在中毒意识不清,浑身的劲是一点没少,嘴上拒绝不算还往雁守疆怀里钻。
她双手紧紧抱住雁守疆,脑袋扎在他怀里磨蹭着不肯抬头,雁守疆被她这无赖至极的动作搞得周身一僵,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四周围着偷笑的众人,气急了一把掰过她的头开始强喂。
半碗泥汤下肚,华书呕了半天,终于吐得差不多了,雁守疆又把另外半碗硬灌进去,众人才稍稍放下心来。
雁守疆扶着她问:“好点了吗?”
华书刚刚吐完,双眼泛着生理性的泪水,一双眸子清亮澄澈好似小鹿,盯得人心头直颤。
她眼睛突然一闪,惊喜道:“阿嫽?阿嫽你来啦?我好想你呀。”
说着她就要伸手就要去捧雁守疆的脸,可伸到一半突然又收了回去,她攥着自己的手指头,一脸惊恐:
“阿嫽,我手肚肚上怎么长野蕈了!呜呜呜,马儿你不要吃我手上的野蕈啊,我手肚肚会疼的,”说着还泪眼婆娑地捧着手指头吹了两口,“这野蕈这么嫩,我拉弓射箭它会不会坏掉呀?”
众人:“……”
阿莫‘噗’地一下笑出声:“这孟疏中了毒倒瞧着越发可爱了。”
雁守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行了,都别围着了,用过饭准备启程吧。”
阿莫手一指:“她这样子没个半日好不了,可怎么骑马?”
雁守疆略一沉思:“你带着。”
阿莫忙向后一跳:“我可不带!我骑术一般,他要是闹起来我又弄不住,回头一摔两条命,那华家的还在城内等着呢,这金钵钵我可赔不起!”
雁守疆环顾一圈,视线落在茅季身上,刚想说什么就被茅季打断:“别看我,我也不敢,你还是自己带吧。”说着还冲雁守疆眨眨眼,又朝着华书努努嘴,示意雁守疆加把劲。
雁守疆:“……”
这时华书突然拉了拉他的袖子:“雁守疆,你别不要我啊。”
她此刻泪目盈盈,宛如一只带着孺慕与依赖的幼鹿,向着雁守疆心头一撞。
“我不想回去,我喜欢这里,你别不要我啊。”
雁守疆沉默良久,放软了语气轻声问道:“这里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华书懵懵懂懂的,好似听懂了他的话,又好似没有,咕哝道:“我好欢喜的。”
阿莫:“他现在脑子不清楚,将军你不用管他。”
满腹的柔软被阿莫打断,雁守疆一眼瞪了回去,茅季瞧得可乐,笑眯眯地把自己煞风景的小徒弟给扯走了。
用过饭,雁守疆认命地把华书抱上了踢雪乌骓。
地浆虽可缓解野蕈之毒,但也只是应急,还需后续调理,华书此时余毒未清,半梦半醒地胡言乱语:
什么‘马儿喜欢吃匕首上的红宝石’、‘打水得用重刀,不能用长剑’;也有稍微能听出点隐秘信息的:‘阿兄想娶阿嫽纯属做梦’、‘舅父帮我拔光李广利的头发’、‘阳石你脸凑那么近是想我打你吗’。
听得雁守疆无奈至极,不明白她一个千娇万宠的公主,怎么这么暴力,不是打这个就是揍那个,这时,却听到她原本雀跃的声音开始哽咽:‘阿姊,我带姊兄回家’‘阿母,你怎么不来看我?’
呢喃的声音模糊不清,扰得雁守疆心头一乱。
他想说服自己,这个人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是当今陛下的心尖尖,华家的金钵钵,自小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虽无生母在侧,但孟夫人对她视如己出,从无亏待,陛下和卫长公主对她更是百般呵护。
这样一个人谁有资格可怜她?
然而垂眸看着这个依偎在自己怀里的人,鸦羽一般的双睫被泪水沾湿,浸透着无望与伤感,与她平素洒脱自在,坚韧不馁的性情截然不同,又有谁能忍住不心疼呢?
有的人,可能生来就是能获得所有人的爱怜。
·
因着华书中毒,且军中多有伤患,武威骑兵一行并未疾驰,直到夜深了才回了军营。
华书身体有损,更是一路睡了回来。
“阿书,我阿书!”
雁守疆刚把华书抱下马,就被跌跌撞撞跑过来的华景撞了个趔趄,险些把人扔出去。
方一站稳,就见仲迢伸着手要把华书接过去,他下意识抱着华书一旋,躲了开来。
“?”仲迢抱了个空,与华景对视一眼,疑惑地看向雁守疆。
“……”
雁守疆觉得自己简直是魔怔了,尴尬地抬手准备把还在昏睡的华书递过去,然而动作一顿,还是避开了仲迢把人塞到了华景的怀里。
华景一介书生,看着高高的个头也只是占了父母的光,实际上开弓都费劲,再加上华书现在身量颇足,对他来说当真是不小的压力,接人时被雁守疆还回一个趔趄,好在雁守疆扶了他一把才堪堪站稳。
可他本来也没打算逞能啊。
抱着华书,华景欲哭无泪,仲迢人高马大地就站在旁边伸着手等接人,为什么雁守疆偏要把人往他怀里塞?
雁守疆有些尴尬地掩唇轻咳一声:“华大人,习武一道强身健体,还是有许多用处的,不要把书读迂腐了。”
华景一肚子疑问,他哪里知道华书的坑兄言论在雁守疆这里还有后遗症呢,逮着机会就要说教一番。
好在阿莫没有给他们空间讨论‘书读迂腐了’是个什么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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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
她及时地过来向华景说明了一下华书中毒缘由,着重强调这位金钵钵是自己不爱干净误食了有毒的野蕈汁液,与咱们将军一丁点关系也没有,而且我们还及时发现了症状,用了地浆解毒,回家好生调养就行。
雁守疆能把华书活着从匈奴手中救回来,没缺胳膊少腿,华景已经是千恩万谢感激涕零了,哪里还敢抱怨?
受着雁守疆的视线,他坚持没有让仲迢接手,硬扛着把华书抱到了马车上。
目送华景一行远去,阿莫骄傲极了:“怎么样将军,还得是我,一口气就把事情交代清楚了,否则那华家的不知道要在这里耽搁咱们多少时间。”
茅季瞟了一眼视线追着华书而去,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雁守疆,冷哼一声:“是啊,还得是你。”
多好的姻缘,你家将军本来还能再亲近亲近,被你一口气给断了。
·
华书醒来已经是第二日午时,虽有中毒的缘故,但她操心劳碌好几日,也着实累了,昏睡一天一夜,终于养好了神。
捂着咕噜噜乱叫不停的肚子,华书大口吞咽着面前的粟米粥,话都顾不上多说一句。
华景一听说她醒了,扔下公务就赶回了驿站,本来打好腹稿,想要将她好好骂上一顿,可瞧着她吃得一脸餍足的模样,最终都吞了回去。
平安就好。
吃饱了肚子,把华景赶回去处理公务,华书借口要找阿莫请脉,开点清余毒养身体的药,直接赶去了军营。
只是经此一事,华景是怎么都不肯她孤身一人了,阿四还在被罚,便换了个机灵的阿五一路跟着。
到了军营,华书支开阿五随阿莫取药,就直冲雁守疆营帐而去。
华书手指卷着袖角,跪坐在雁守疆案前,轻声道:“我没想吃那个,就是采着玩的。”
雁守疆拿着书简的手一顿:“无所谓,孟小郎君素来是成算在胸,自有主意,谁敢奢望孟小郎君能听我们说什么。”
华书往前凑了一寸,讨好道:“听听听,以后你说的我都听的。”
雁守疆抬眸:“哦?那我让你听你阿兄的,早日回家,你也肯听吗?”
“为什么非要我回长安啊?你,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这里啊!”
雁守疆不由回望过去。
武威郡冬日苦寒,夏日酷热,并非宜居之所,更比不得长安繁华,便是他自己为了建功立业来此,也一直心有不甘。
齐王就封,父母亡故,他和阿真能依靠的除了旧部就只有居于深宫的姨母。婕母怀疑他父母战死另有内情,怕他与阿父旧部相交过密会害了自己,才让他来武威驻守。
原本他也是在羽林骑中供职的,膏腴之地的少年儿郎,痛失双亲,备受欺凌险些无法袭爵,彷徨未退就来了这荒芜之地,没有人知道他冷着的面下是何等孤单。
他既然接手了武威军防,便会拼尽全力守护武威,守护这里的百姓,但这不过使命和责任,实在谈不上什么喜不喜欢。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真挚地说自己喜欢这里。
他看着她,心里不住想着,她对武威这份真挚的情谊里,有没有那么一两分,与他有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