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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005

作者:二三象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宁华茶知道这是她思考问题时的习惯。


    有手机的时候用手机、有笔的时候用笔,手上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就用指尖一下一下地敲击、发出类似于钟针拨片的声音,他之前观察过,敲击的频率和秒针行走的频率是一样的。


    他曾在某个瞬间难以避免闪过一个念头:这很难说不是一种经过训练后的成果。但这个想法很快消失、寻觅无踪。


    这时工作人员忽然出现,说秦楝请他们去会客厅,最后一位嘉宾马上就要到了,等人齐了以后需要拍一些宣传照片和视频。


    穿过走廊的时候宁华茶随口问人这房子里面有小孩吗。


    走廊整体密闭,墙面上每隔一段镶有壁灯,造型简单,灯泡外罩一层烟灰色的玻璃灯罩,橙色的灯光被渗透得更黯淡,变成了一种老式油灯的颜色。


    工作人员走在最前面,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模糊不清,听清宁华茶的问题后他身形明显顿了一下,但是再开口时声音很平静:“当然没有了,宁老师,怎么了吗?”


    “没什么,”宁华茶说,“刚才好像听到有小孩子在跑。”


    工作人员笑了一下,终于带他们走出走廊,他转过头来,灯光下表情如常:“这种旧房子,又是乱七八糟的管道又是木地板的,声音很容易被改变。”


    “我们之前来布置东西,半夜听到有小孩在哭,吓了一大跳,第二天早晨去检查,发现是地下室堆放的一个小号的黄铜管,被风吹了以后发出的声音。”


    宁华茶应了一声,没在意,抬脚走了。


    梁觉星刻意慢下脚步,落在最后,走到工作人员身边时,微微偏头瞥了他一眼,语气很无所谓、像是随口一说:“半夜听到小孩哭,第二天早晨才去看吗?”


    工作人员身形猛地一僵。


    梁觉星没有理会,仿佛根本不在意答案。


    进入会客厅,就见秦楝和陆困溪已经坐在里面。室内是欧洲中世纪的风格,装潢严肃沉闷,整体色调以暗红色与橄榄绿色为主。


    绒布窗帘没有拉上,可以看到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困在颠倒飘浮的雪花之中。


    壁炉点燃了,木柴发出清脆的噼啪声,炉火如呼吸一般明亮又黯淡,在秦楝和陆困溪身上打下橙黄的光晕。


    壁炉前环绕状布置了五把椅子,显然是为他们准备的。


    秦楝没有什么坐相,将自己深陷进造型华丽的绒布座垫里,看见他们进屋,懒散地挥了挥手,然后站了起来,将正中的椅子腾出来,不忘两指夹着杯沿拎走自己的酒杯。


    梁觉星没有犹豫,径直走过去坐在了最中间,她左手边是早已在那里的陆困溪,宁华茶白了陆困溪一眼,坐到梁觉星右手边的位置。周渚本就在宁华茶身边,自然而然地坐到他旁边。


    陆困溪没说什么,秦楝走的时候他的手机正好响了起来,他微微侧过身体去接电话。


    工作人员跟着进来,询问他们要喝什么,梁觉星问刚才餐厅里那个苹果、芭乐、黄瓜混在一起打的果汁还有吗,有的话她想要杯那个,工作人员说没有问题,又转身去问陆困溪。


    陆困溪的电话没有打完,虽然没有说话、但显然电话那头的人在说着什么,陆困溪一直沉默地听着,偶尔嗯一声。电话应该不长,他眼尾扫了工作人员一眼,但没有理会。


    于是工作人员一直保持着微微躬身等待的姿势。


    梁觉星观察着走到一边的秦楝,余光收拢进他们,等了两秒,转头冲人挥了挥手,没看陆困溪,径直擅自替他做决定、说他和我喝一样的。


    她没有多想,习惯性这么做。陆困溪喝东西嘴刁、一点细枝末节的偏差都能尝得出来,但没有什么偏好,跟梁觉星在一起时经常梁觉星喝什么他喝什么,所以梁觉星跟他一起吃饭,经常先挑一杯自己喜欢的,看他一眼没反应,再跟人补充说,要两杯。


    陆困溪没有说话、仿佛没有听见,但握住手机的手猛地攥紧,用力到连手背上的青筋都凸起。


    但梁觉星没有注意到,因为宁华茶突然开始鬼叫,问你为什么要替他点东西。


    梁觉星深吸了两口气,她怀疑宁华茶和陆困溪因为某个她不知道的缘故成了敌人,或许是谁抢过谁的戏。


    大概率是陆困溪抢宁华茶的,宁华茶没那个本事抢得过陆困溪。


    这场闹剧没上演太久,隔着窗户他们忽然看到门口的灯光亮了起来。


    随后响起清晰的敲门声。


    几秒钟过后、大门打开,有人絮絮低语,随后脚步声响起。


    风声先至,裹着无数雪花迎面扑来一阵寒流,连身后的炉火都倏得一抖、整个房间顷刻间猛然一暗又转而亮起。


    祁笑春就在这样的光色中踱步而至,像什么关键场次的大人物,步调很欢快。


    高、瘦,敞怀穿了件皮衣,一头蓝灰色的卷毛,卷很大、看着像天生的,略长、发尾在脑后扎了个小揪。一副好皮相,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阳光明媚、桃花盛开的春日好景象。


    “晚上好啊朋友们!”祁笑春快速把在场人物一扫,笑眯眯地冲人挥手,幅度夸张、像舞台剧演员,十足阳光开朗大男孩。


    宁华茶跟着梁觉星一起站起来,眼尾余光瞄到陆困溪正侧头看着梁觉星,他动作不变、上身悄悄后仰,盯紧陆困溪,用眼神示意,干嘛呢你?


    陆困溪瞟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微微挑了一下眉头,而后扭过头去跟众人一起站起。


    宁华茶一下子从他挑衅的微表情里明白他的意思,靠!这王八蛋!跟他显摆梁觉星单独给他点饮料!


    祁笑春个高腿长、刚才几步路从车上跑到门廊下,身上没落什么积雪,他脱下外套甩了两下,随手挂在一旁的落地灯上。


    “各位,咱们就不用自我介绍了吧。”祁笑春脸上带着笑、那种没什么心事的轻松表情,用眼神分别跟人打招呼,在梁觉星身上顿了一下、又神色如常地挪开。


    梁觉星多看了人两眼,她扫过他的简介,主业是戏剧演员,几年前参加过秦楝的一档综艺,是和海外合拍的灵媒真人秀,他只参加了一期就退赛了。


    片段不长,昏暗房间里他和主持人、嘉宾坐在桌子的两端,懒懒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坐姿很放松。


    当期的考验项目是隔着快递文件的文件封说出里面放置的东西。文件封用特殊纸张制成,表面经过特殊处理、另覆一层蜡质,完全不透光、材质很硬,只能摸出里面的东西不厚,但无法确认具体物品。


    可能是几张A4纸、一张发票、或是什么都没有。


    他拿起文件封、动作漫不经心,和其他参赛者的紧张神情形成鲜明对比,慢慢举到对面的嘉宾——也就是内容物提供者的脸侧、几乎与她平行,他的目光在两者间来回转了一圈,仿佛真的能看清里面的东西。


    中途停下来,仿佛被什么吸引,偏头看了一眼嘉宾身后脚下的位置。


    然后目光挪回来,神色很自然,随意地将文件封甩到桌上,对人公布谜底:“是你小孩的照片,眼睛,”他比划了一下,“和你长得很像。”


    说完便站起来,向主持人比了一个手势,表示自己要撤,走到嘉宾身边时,脚步微顿、俯身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你的猫,跟你一起来了,在你脚边。”


    她脸上的血色顷刻间褪尽、瞳孔骤缩、仿佛白日见鬼。


    镜头里她的脚边空无一物。


    在祁笑春进屋的同时,秦楝给自己猛灌了两杯冰美式,把精神和□□从那副昏昏欲睡的状态里迅速拽了出来。


    手指像指挥棒,快速转动着钦点了几个人、语速很快、安排布置他们的工作,大概都是他常用的人,效率极高,扛着仪器几乎是小跑着定位,人影流动、很有条理。


    显然秦楝是这个节目的绝对主人,站在至高无上的地位掌控一切,甚至不像在控制员工、而像操纵一些没有血肉感情的机器,要完全服从他的指令。


    场上只剩下陆困溪身边的那个位置,祁笑春没提出什么异议,走过梁觉星身前时,他停下来,俯身向她做了一个社交的拥抱动作:“好久不见,听说你结婚了?怎么也没通知我参加婚礼。”


    说话的语气熟稔、像是两人曾经关系十分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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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梁觉星与他虚虚一抱,脑子里回忆,这是哪位?


    这三年里系统不会让她出现在曾经认识的人身边,所以这种相熟显然是她之前做任务时建立的关系。


    但上个任务过去太久,除了任务相关的关键人物、陈知雪这种熟人还有那些谈过的前男友们,她确实不太记得那些不算重要的过客。


    祁笑春看懂她的眼神,顿了一下,脸上还挂着笑,但眼里闪烁的绝对不是什么愉快的光芒:“你忘了我?”


    梁觉星不习惯检讨自己,想问人是不是这三年里换了发色。


    幸好有工作人员突然闯进两人之间、打断了这场尴尬的碰面。


    他站在秦楝安排的位置上,做光替让秦楝选择定点。秦楝盯着他看两秒钟,转头跟摄像安排镜头调度。角度、路线,每个镜头要停留多久,甚至具体到零点几秒。


    祁笑春顺着梁觉星的目光看向秦楝,两人一起观察了一会儿,他评价道:“是不是觉得秦楝还挺人格分裂的,上一秒还在喝大酒、下一秒又清醒到连1度的错误都能揪出来。”他说着,想起什么嗤笑了一声,用兴致盎然的语气讲,“很多人猜测秦楝一定私底下在嗑/药。”


    梁觉星移回目光看向他。祁笑春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做了个鬼脸:“假的,那家伙虽然看着疯,但我从来没见过他真的失控,我猜他不会让自己处于那种状态里。”


    视频实际拍摄起来很快。


    秦楝盯着壁炉,他刚跟工作人员要求重新搭建某几根柴火,以达到当镜头在某个角度时火光映衬在嘉宾脸上的光影最好看的效果。之后倒没有安排他们几个必须做什么动作,“老板们,大家随意点儿,”秦楝面无表情地嚼碎嘴里的一颗薄荷硬糖,语气倒是很轻松,带着一点笑,“咱们是生活慢综,很真实的”。


    梁觉星听着身后的篝火声,垂眸看着放在腿上十指交叉掌心相对合拢的手指,在很容易让人昏昏欲睡的温度中感受周围那些直接或间接地关注自己的目光,在最后一秒看向镜头。


    之后五人需要再去书房拍一张宣传照。


    工作人员先搬一堆仪器过去,宁华茶歪过上身凑到梁觉星身边,问她那杯果汁什么味道,“好喝的话下次我也试试,苹果混黄瓜,听着还挺健康。”


    祁笑春两手插兜晃悠到周渚旁边,梁觉星目光跟过去,耳朵里听见宁华茶说什么果汁、剩下的话漏了大半,她注意力没放在他身上,随意将杯子往他那边一推,示意人自己尝味道。


    祁笑春站在周渚身前,垂着脑袋对他说了些什么,周渚看着他,脸上还是那副很温和的笑容,很短地回了几个字,祁笑春大笑起来,像是周渚说了句很好笑的回答。


    这时工作人员过来叫他们,祁笑春脸上的笑意残存,转头看到梁觉星,咧着嘴对她挑了挑眉头,似乎想说什么,眼神往她身边的宁华茶身上一滑,又收回去,嘴角挑了个自嘲的弧度。


    照片还是由秦楝亲自操刀。


    五把椅子、同样的位置。


    秦楝安排人布置好灯光,跟他们讲解自己要做的效果。要做重曝,在一张照片上实现正像加负像效果。这种表现结果通过后期也能做到,但他不喜欢,像某种有艺术家信仰的保守摄影师,坚持要在胶片上实现。


    先是一张全员坐姿,秦楝站在相机架后,调整构图、对焦器对焦,然后他对旁边打了个响指,房间内多余灯光全部熄灭。


    整个屋子陷入漆黑、光只照在他们五个人身上,像是无边旷野里被清晰指明的唯一目标。而所有的工作人员掩藏在黑暗之中,用无法分辨的表情盯着这点光亮。


    没有人再说话,有一瞬这间房间寂静的像一间停尸房。


    测试闪光灯确定同步后,秦楝说ok,同时按下快门。


    “咔”机械的冰冷声音。


    秦楝没有动,一直盯着镜头,两秒钟后,他站直身体。


    镜头里仿佛出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东西,他垂眼看着、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饶有兴趣的笑容。


    “呵,”他嗤笑一声,像是无所谓,“浪费我一张底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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