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盛娇并不反驳他的话,只轻轻一挥手。
那老头又开始念账本。
这回不是采买了,而是出门吃酒吃肉的花销。
岭山清苦,自比不得京城繁华。
来到京城扎根后,他们少不得被这里的富饶丰足给震惊到,又看看那酒肆茶楼一家接一家,各种美酒珍馐是看都没看过,更不要说勾栏瓦舍里那些个红粉娇娃,哪一个不是耗费银钱所在呢?
也就是前头几个月国丧,他们才堪堪消停了些。
再往前数一数,花在这上头的开销更是惊人。
郑时听得两眼发花,膝盖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盛娇见状也没让人将他扶起来,而是带着谴责的轻笑,目光中似有失望:“真没想到,从岭山到京城虽路途遥远,一路波折,可也比不上你们这头变化大,有道是乱花渐欲迷人眼,京城太过繁华,也不能全怪你们……”
郑时拱手匐倒:“小姐,这事儿我真不知情,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从堂里拿了银钱出去玩乐的,是我有罪,是我监察失职!!任凭小姐发落!”
他这一跪,方才被点到名字的几人也跟着跪下。
他们像是约好了似的,一口一个愿意认罪,也说此事与郑时无关,是他们胆大包天,瞅准了账册里的漏洞偷偷窃取了钱款。
盛娇眯起眼:“如此说来,便不能怪责郑堂主了。”
“小姐宽宥,也是我的不对……”
郑时忙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自然是你的不对。”盛娇冷笑,“作为堂主,自己手下的人能在你眼皮子底下亏空出这么多银钱,你却恍若未闻,一无所知,这不是你的问题是什么?”
“要么,是你能力不够,难堪大任;要么,就是你耳根子软,已经被这些手下哄得天旋地转,不知东西南北;无论哪一样,都在告诉我你郑时是个庸才,一辈子只能在后头守着药炉子,却不能成为一堂之主。”
这话轻柔又冰冷。
郑时惊呆了。
他茫茫然抬头,对上了盛娇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旋涡卷着黑暗迎面袭来。
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事已至此,若不罚你们,如何能服众?那我这碧川堂也没必要开下去了。”她嘲弄地笑笑。
“想留下来的话,第一把花销出去的银钱给我双倍补上,第二郑时必须免了堂主之位;若不想留下来也成,一样要双倍补回银钱,随后我放了你们的身契,哪儿来的归哪儿去。”
还没说完,就有人愤愤不平了。
“盛小姐,你这话未免太过了些,如今我们可都是太子的人了——”
郑时怒极,回头狠狠瞪了一眼说话那人,眼神恐怖得几乎要吃人。
那人不敢说了,脖子一缩又蜷成了个鹌鹑。
“太子的人?”盛娇咀嚼着这几个字,笑得越发大声了,“好吧,既然是太子的人,我就不留你们了,来人——”
她轻轻一摆手。
很快,几个侍卫一股脑进了后头他们的住处。
不一会儿,就从里面搜出了绫罗绸缎、金银珠宝,还有好些没能来得及花出去的银票。
有人上前点了点,金额数目差不多能对得上。
盛娇点点头:“好,你们既然是太子的人,那我少不得也要卖太子一个面子,就这些吧。”
“小姐……”郑时彻底慌了神,忙要求饶。
“不必说了,我知晓你心怀大志,跟着我一个小小女子自然比不得跟着太子风光荣耀,人各有志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盛娇笑得甜蜜冰冷,“把他们送去太子府门外,就说是元贞女君送太子的一份大礼。”
侍卫们领命。
郑时还想说什么,一张嘴就叫堵了个结结实实,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
“拖走吧,省的我看着碍眼。”盛娇挥挥手。
很快,这些人都被拖出了碧川堂。
“你们还有谁觉得自己是太子的人的,尽管说出来便是,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留下的人又不傻。
他们的身契其实都捏在盛娇的手中。
原先他们是岭山一带的流民,为了填饱肚子不得已卖身给当地乡绅,可也没有过上吃饱饭的好日子,依旧每日劳作,一日两餐,勉强糊口。
若不是盛娇后来接手,教他们识别药材,给他们一屋以避风雨,不但有饭吃,每个月还有工钱拿,他们哪里能过得上如今的好日子。
若不是盛娇,他们更不可能离开岭山,来到京城。
今日所得的一切,都是依附盛娇才能得到。
他们比谁都清楚。
至于太子?
太子虽身居高位,贵重非凡,但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远了。
见底下众人再无别的异心,盛娇轻轻颔首:“从即日起,郑时不再是碧川堂的堂主,在我寻到下一任堂主之前,暂由桃香姑娘代理碧川堂堂主一职,你们可有异议?”
桃香这段时日在碧川堂的表现有目共睹。
他们都明白这可不是个花架子,而是真有本事的。
“一切听从小姐安排。”众人齐声道。
碧川堂一下子少了三分之一的人手,空了许多位置出来。
但人心却比之前更齐。
桃香款步上前,与众人正式见面。
她落落大方,双手交叠着放在身前:“我年轻,总有疏忽之处,若有做的不到的地方,还请诸位多多提点,咱们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帮着盛娘子将碧川堂越做越好。”
众人称是,一时间气氛缓和了过来。
又整理了一番,重新划分了堂中事务,盛娇才领着桃香回了周江王府。
“真有你的,才来堪堪几日便能看出问题所在。”盛娇赞道。
“不过是留心罢了。”桃香却不敢居功,“其实那些老人未必瞧不出来,不过是碍于身份,又不敢与娘子你直言不讳。”
“是了。”
此刻,郑时等一群人被捆住手脚丢在了太子府门外。
这是太子在宫外的正式宅邸。
人刚丢下,太子的马车也回来了。
“吵吵嚷嚷的闹什么?”魏长山正心烦意乱,语气不假。
梁端小跑过来回话:“殿下,是周江王府的世子妃派人给您送人来了,说是什么碧川堂原先的堂主……”
魏长山一听,面色阴沉如锅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