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玥把剩下的豆腐片都改刀成了三角形，又告诉李修多磨一些花椒粉末。
“家里这罐菜籽油是上次你来的时候买的，一直没用……今天无事，我们一起炸了剩下的豆腐吃。”
陶锅烧热，倒油——姜玥用筷子夹着豆腐片进锅里试几次，确认油刚刚没过豆腐片就又拿出来。
不多不少，这样不浪费。
她站在一边盯着陶锅，听着锅里残留水分蒸发时发出几声噼啪，又抬手试了下锅温……
不知道炸豆腐该用什么样的温度，便一切随心吧。
姜玥先放了几角豆腐进锅里，仔细看着——豆腐片很快膨大，甚至漂浮在了油面上。
她快手用筷子挨个给豆腐翻面，确保两面均炸得一样金黄中带焦色才都捞了出来。
刚才在锅里还嘭嘭鼓得像个球似的豆腐，在出锅后温度降下来，体积也回缩不少。
姜玥顾不得看，只忙着往油锅里又下了几角豆腐片。
“李修，你帮我尝一下，火候对不对。”
李修端着盛有花椒末的小碗走到姜玥身后，又伸手拿了一片炸豆腐咬一小口——外皮酥脆，内里软又像蜂窝。
“很好。”
李修慢慢品着手里炸豆腐的咸香味，又一边看姜玥忙。
第二批豆腐片一下锅很快就鼓了起来，姜玥用筷子紧着扒拉翻面。锅里的油响得越厉害，她心里就越没底，也不知道是熟了还是糊了。
——此时锅中的油温越来越高，豆腐外层的酥皮也带上了明显的焦褐色。
李修见她有点手忙脚乱，赶紧把刚才盛炸豆腐的碗递到她面前举着，方便她把炸好的豆腐捞出来。
“……还行，没算太糊。”
姜玥捞完最后一块豆腐，憋着的气也终于呼出来。
摇头，她看了一眼旁边的炸豆腐又蹲下身去，把小灶内不多的柴火都扒拉出来，再把小灶门关紧。
得降降油温……要不剩下的那点豆腐非得彻底炸成渣渣了不可。
她起身用抹布擦了擦手，自己也拿了一小角豆腐尝起来。
忽视糊了的那部分……其实味道比想象得好。关键是豆腐之前用盐腌过，所以豆腐里面水少，容易炸嘭起来。
刚出锅的炸豆腐上面带着油花，外酥里韧，咬在嘴里还有点肉的撕扯感——空嘴吃都觉得香。
姜玥看了一圈自己的调料后，用手指捻了点李修新磨的花椒末，洒在炸豆腐表面。
“试试，这样应该更好吃。”
说完，她自己先拿了一块，乐呵呵地转身又去炸剩下的豆腐。
姜玥再端了新炸的豆腐上桌，却发现原先摆在李修面前的那碗炸豆腐没少几片。
“嗯？你不爱吃吗？”
“没有。”李修微微挺了下身子，“等你做完了，我们一起吃……”
他暗自比较了自己这碗和姜玥的那碗，确认她碗里的比自己多，才拿了一块炸豆腐慢慢吃。
炸物很香，李修很喜欢。
姜玥吃了一半就不吃了，又转身去找树枝烧炭笔。
李修没说话，只是不经意地看她，心里已经确认姜玥此刻是着急要写些什么东西。
“姜玥，你要是写字……可以用那卷竹纸。”李修开口，语气温和，“毛边纸虽然也能用，但不如竹纸白细，买了就用吧。”
姜玥看他两秒，“好。”
虽然竹纸是李修买来打包食物的，但用几张纸也不碍事。
于是她又回屋抽了张竹纸，放在桌上开始写。
李修盯着她的“笔尖”，直到她写满了大半张纸，确认她思绪已尽，写完了自己要写的东西，才缓慢开口。
“你在写什么？”
李修挪开了压根不碍事的碗，凑到桌前去看。
“嗯……炸豆腐的方子。”姜玥环视厨房，随口回答李修：“要注意油温，不然容易炸糊了……豆腐的水少一点，要不炸锅炸得厉害。”
李修没说话，似乎缓慢地点了点头，又似乎坐着一动不动。
姜玥没注意他那边的情况，自己先站起身呵斥不远处扒着厨房门边、想要往外跑的小黄狗：“黄豆，别出去！又蹭一身泥！”
黄豆哪里肯听，被姜玥这么一吓，立刻窜出门外。
姜玥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站在厨房门口使劲喊黄豆回来，黄豆不肯，自己朝着菜园的方向疯跑去了。
“别管它了。”
李修这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
“姜玥……我们……你介不介意说说话？”
“嗯？好啊！”
平时冷脸不爱说话的李修，今天竟然主动找她说话了——估计是雨天太无聊了。
她笑脸盈盈，刚要坐到桌边又起身，“我先烧点水，准备给黄豆擦脚，要不它到处蹭，实在太脏了。”
“好，不急。”
李修却也跟在她身后，并不坐下。
“你先坐呗，”姜玥给小陶壶添了水，又重新把小灶的火烧旺，“我马上就好。”
李修在一旁似是犹豫地来回踱了几步，到底还是站在旁边等着。
所以，姜玥和李修一齐坐到了桌边。
两人互看彼此，谁也没开口。
“雨天正适合聊天呢……”姜玥试图先打破尴尬，“聊……要不聊聊你下次来我家的菜？”
李修抿着嘴，点了下头。
“我昨天想了，要是你下次能在端午前后来一趟，那菜园子里可以吃的东西就多了，莴笋、豌豆，咱们用豌豆闷腊肠饭吃……对，还有钱婶子家的杏，我地里的豆子也能做盐水煮毛豆。”
李修安静听着姜玥说着各色菜肴，边听还微微点头。
他只用了一半心思在听姜玥说话。
姜玥细细对着李修说自己提前想好的计划，“嗯……你要是喝酒，我就再备些酒。”
一直安静的李修突然有了反应：“不喝酒了吧……我不太习惯。”
二人目光对视，姜玥已经明白了他未说出口的话。
——到底是孤身男女，醉酒最容易闹出事来。
姜玥面上一红，“不好意思，我就是……算了，你当我没说。”
李修点头，二人再次静默。
门外的雨声渐小，只听见风吹树叶的声音。
“李修——”
“姜玥——”
“你先说——”
二人齐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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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共同噤声后却谁也没开口。
李修抬右手摆了个“请”的姿势，姜玥点头，“哎呀……我不知道说什么了。”
“那我说……”李修正眼看姜玥，脊背挺直，无形中带了几分威压气势。“你……为何选择住在这样的穷乡僻壤？”
“嗯？我觉得挺好的啊。”姜玥下意识答完又笑了，“选择？……也不算吧，毕竟除了住在这里，我好像也没别的可以选。”
“你……一年前，我救你……”李修仔细看着姜玥的表情动作，“我知道你不会武，又肯定和一年前那几个和我打斗、被我杀死的人没有勾连……所以没有杀你。”
他话说完，顿了一顿，又俯身子往姜玥那边靠近她看。
姜玥听他突然提起杀人的事，人都愣了。
“我……我……”
她躲开李修突然的靠近，大脑一片空白。
李修说他杀了好几个人，也……真的想过杀她？
姜玥手脚一片冰冷，脑袋也打结了。
李修见自己的确吓到她，就又坐直回来，“你不用怕，听我说完。”
他脸上看不出悲喜，语调平平却显得渗人，“……姜玥，如果你的名字是真的，那为何我查不到你的消息？”
姜玥瞪大眼睛僵着身子，不敢动、更不敢回话。
——村长没给她办户帖……
她虽然自称是其他地方过来的良民，路上丢了户帖，可也知道……村里人认为她是个“逃奴”。
“不论是我一年前救你放你，还是上次我偶然路过你家借水借住，按说……都不会有人提前知道我的行踪消息。”李修略眯起眼睛，“所以……我想我们的相遇和重逢应该是偶然。”
他语气笃定，目光再落到姜玥身上，满怀锐利的审视。
姜玥跟着他的语调，重重地点了下头。
“可你……”
李修见她被自己审讯犯人的语气吓得够呛，又心生不忍。
——早知道她不是派来杀自己的，干嘛非要吓她做这道验证，……李修不想寒了姜玥的心。
于是，他换了个温和的语气，“姜玥，你是个很奇怪的人，”他停顿两秒，又说：“你知道吗？”
“啊？”
姜玥哪里敢乱说话。
可李修半天不说话，她觉得尴尬，只能补了一句：“我不知道……我哪里奇怪啊。”
李修偏头思索，又快速转头回来——行为举止这些……姜玥是女子，自己不好品头论足。
她既然把自己当朋友，他也没想做出些个不合适的举动来——李修只是对姜玥太好奇。
姜玥不明白他内心纠结，“你……我……嗯？”
——李修在想什么？因为自己奇怪就不杀自己了？她努力回想过去，却一时不知道怎么提炼自己的奇怪。
李修拿过桌那边的、带着字的竹纸，轻轻放在姜玥和他之间，语气温和：“姜玥……你知道你的字……”
“难看？”
姜玥下意识脱口而出，但下一秒就意识到李修被自己截断的那句话是什么。
——姜玥，你知道你的字很奇怪吗？
字奇怪，人……更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