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很暗，四周依然点着烛火。
阵法中央突然出现的青衣女子不见了，四周的蒲团以及墙壁和地面的阵法符文也消失不见，最上方的佛陀换成了另一座通体描金的神像，那神像慵懒地椅坐着，墨发凌空，手背上停着一只鸟雀，神态睥睨又恣意，不像一般的神像。
一股阴寒之气从地面直传入躯体。
还没来得及思考这是什么地方，忽然手被人拉上，顾昭侧眸对上了少年的脸。
高鼻剑眉，一双漂亮艳丽的凤眼凛冽泛着冷意。
顾昭怔了怔，宁桑冷？！
他极快扫了她一眼，低着嗓音道：“跟我来。”
宁桑冷的手指很凉，攥住她指尖，如同冰雪一般，他拉着她未做任何停留，快步出了殿堂。
顾昭被他拉着，还没太反应过来，穿过殿前的空地，四周的檐下都挂着一长溜的灯笼，殿内点着长明灯，天边的红月极明亮，将夜晚照得如白昼。
宁桑冷拉着她，一步未停下，周围似幢幢有人影，在看到他们时顿住脚步，仿佛很惊讶。
顾昭没来得及多看，宁桑冷已经拉着她，跨过了大门。
一瞬间空间似被扭曲，顾昭抬眸再看，视线骤然暗下来，似乎到了某处楼前，而身后的寺庙不见了踪影，只有远处城的暗影，红月不见，天下还着极细的小雪。
宁桑冷拉着她，直接进了眼前的楼，门被关上。
才放开了她的手。
顾昭怔了怔，然后扫了眼左右。
这应该一间寝房和书房，上好的木质家具，低调又奢华，左右都点了羊脂灯。
屋中央是一桌案，四面都是书架，里间可以看有一张床榻，床的前方还有一雕刻莲花的圆形练功台。
宁桑冷转过身，将手上的千象铃放下，又转身去点燃屋中的炭。
顾昭扫了眼他放在桌上的金铃，表面是凸出来的繁复花纹，没有光亮之后，像是一只普通的铃铛。
她视线移到生了炭火的宁桑冷，有些不太确定：“你是...谢祭君？”
方才她在那殿内，她瞧见突然响起的金铃，并没有去捡，而是第一时间捞起香案上的素魂丹。
可就在那时，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那个青衣女子，是她先前在西神庙前看过的那个女子，她伸手捡起了那金铃，说了句，“本来想去找你，没想到你竟然自动送上了门。”
她唇边含笑，眼里分明有杀意。
顾昭手中的春风剑刚抬起，下一秒，金铃被青衣女子摇动，后来她就到了那佛堂。
再后来没看到青衣女子，出现的却是宁桑冷。
宁桑冷起身走到桌前，没有立刻回答，视线划过顾昭的手和腰，被裴止碰过的地方。
方才他站在商台寺西南殿的楼上，目视她和裴止打着一把伞，从山下雪中缓缓走过来。
有一瞬间，他觉得二人倒有些相配。
那么相配，有一瞬间他想着，两人若是做一对地府鸳鸯倒也不错？
但他转瞬就否认了这个念头。
她花了他这么多冼息，还有给他的承诺还没完成呢，就算要死，也不能是这个死法。
少年抬起眼，理了下身上的雪，眼眸动了动，出声如平常乖顺，但带着一丝她说不上的意味：“道君看到弟子很意外？”
顾昭是很意外，烛光将他眉眼勾勒得艳丽，但那乖顺的伪装色下，却隐约浮动着平素少见的阴寒。
见她不说话，他伸手去够茶壶，不冷不淡：“看到弟子，道君不高兴吗？”
“还是怪弟子打断了和裴道友之间要做的事？”
顾昭听宁桑冷语气不对劲，不由再往后退了两步，将手中已出鞘的春风剑抬起，沉眉，嗓音也冷了一分：“你是真是假？”
宁桑冷盯着她的剑尖，还没回答，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主人，你找我拿的——”
昭字没说完，夙一看到了里面的宁昭，口中的话停下，惊了一跳，“宁——道君？”
顾昭转头看到他，“夙一？”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顾昭思绪转了转：“原来刚刚西神庙前真的是你？”
说着，她回头又扫了眼握着茶壶的宁桑冷，才觉得他们可能是真的，不由诧异再问：“你们怎么会在南陵？”
夙一抬眸看了眼身后宁桑冷，对方没有给示意，神情捉摸不透。
他只好自己编纂：“我，我和主人，有位亲人生了病，我们来南陵探亲。”
原来是来南陵探亲？
山鸡曾经说过宁桑冷出身于素手之家，或许只是父母哥哥妹妹死了，但还有别的很重要的亲人，毕竟他年纪也不大，他们还存在于世很正常。
她还以为他在生气，原来是来探亲？
所以他果然是找到了蛊毒的解药？
虽然室内不小，但夙一莫名觉得有点逼仄，他说：“夙一去看看桑小姐。”
顾昭听桑小姐，应该是他的亲人，她没多问。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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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一之后，顾昭回头去看宁桑冷。他轻轻把玩手里的茶杯，视线移下去，扫了眼她空间戒，若有所指般：“道君还没回答呢，怎么会突然到这里？”
方才走时还好她拿了素魂丹，眼下还在她空间戒中，不好告诉他素魂丹的事，只好道：“我和谢祭君一样....也来南陵探亲。”
宁桑冷手中动作一顿，哦了声，似有点疑惑地顺着她问：“道君有什么亲人在南陵？”
顾昭说：“是裴止，他有熟人——”
还没说完，顾昭突然看到他原本温淡的面容一变，端丽的眉眼霎时像淬了一层寒霜。
一股寒气迎面而来。
她蓦地住了口。
空气里陷入沉默，微有茶香袅袅。
顾昭才想起来，上次她去找裴止，他恐怕还在生气。
还没说什么，却见宁桑冷勾了个弧度，“道君和裴道友可真情深义重。”
“通天宫苍星鈅修为化我境第周九天，道君只身一人去救，连性命都不顾。眼下又一起到南陵探亲，桑冷不知道，原来道君和裴道友已经亲近到这地步了呢。”
话说间，他语气柔和，眉眼却从乖淡变得淡漠，指腹轻轻按压着瓷杯凸出来的花纹。
用完他，便去救别的男人，真当他宁桑冷是可以玩弄的冼炉？
既然她这么不惜命，那他就先替她解决那个人好了。
顾昭瞧着宁桑冷温柔中夹杂阴冷的神情，心头一跳，不由道：“那日去救裴止，是因为他帮了我很多，那种情况，本君不能丢下他不管。之所以先走，也是怕桑冷你担心，所以才没说。”
宁桑冷轻顿，而后冷笑，她怕是忘了她曾杀过多少人。
顾昭瞧他表情，显然不相信自己这套说辞，她蹙了蹙眉，捏紧手中的春风剑：“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换做是谢祭君你，我肯定早去救了。”
又道：“其实这几日你没回来，我很担心。本想着等今日过后便出去找，没想到竟然会在此处遇上。”
宁桑冷手指再顿，轻撩眼皮去看她。
烛光将她的脸照得明亮，一双眼睛也雪亮，布灵布灵的，像是新雪后的月。
他轻微移开视线，唇边的弧度淡下去一点，担心他吗？
“道君在无为宗，裴道友和沈师兄伺候还不够？”
他语气恢复了先前的柔和，但莫名地，顾昭觉得他还是在生气。
顾昭眨了眨眼：“沈慎他是我弟子，裴止是我师兄，和谢祭君怎么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