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与术士对峙的闹剧公开之后，刑部与府衙同时通缉了那生一道人，张明贤在能下地后也搬回了自己家。
五月的气候开始炎热起来，姜樾被夹板和棉布包裹的胳膊总觉得能捂出一身酸臭，若是挨得近些，姜樾自个儿都有几分嫌弃自己。
张明贤的伤到底是外伤，能下床后不多时便行动如常，却遇到了个新的问题，那便是他没了官职，而梁溪府最好的地段房屋租金也价值不菲，东望也是回不去了，只一个穷字了得。
到头来，三年一场梦，世事一场空。
张明贤好些的时候便带着柳戚一同出诊。
东街最边缘是人流量最大的路口，由于挨着府衙、翰林院、六部衙门等地儿，人多，贵人也多。张明贤在此处支了个简易的棚子，在一旁立了个牌子。
“治病救人，只要五十文。”
但两个年轻人，打着治病救人的牌子也只被当作街头骗子之流，而为了支这个摊子，二人却是废了不少心思。天一亮就得爬起来往郊区去采摘些常用药材，舍不得租用车马只得以两条腿跑上几公里才能到达郊外，按照常用方子采了药，又得一路奔波到摊位上，即便病人少，但相对于旁的医馆几百文钱的诊金，张明贤收的极为便宜，不过好在没有铺面租金，一日若是能收上两个病人也勉强能过日子。
“呦，这不是张编撰张大人么？怎得在此抛头露面？”来人身着月白苏罗卷云纹长衫，手中悠悠摇着一把来自苏州府的黑檀木苏工面折扇。
张明贤翻着医术，见有人来，便合上书页顺势将书签别进去：“不知公子可有何疾？”
张明贤记不得来人是谁，但见其衣着不菲，正好奇怎会有大家公子来这小摊前治病，却听来人道。
“张明贤，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那人迅速将扇面合上，一把将扇子当作惊堂木拍在张明贤桌上，可怜张明贤的桌子只不过是普通木板钉合而成，稍一用力便是摇摇欲坠的，张明贤这才正视起这男子，总觉得有些眼熟，但实在是记不得了。
“在下实在不知，是在哪儿惹了郎君，一掌竟然要打散我这摊子。”
那人见着张明贤这不知情的模样，一时不知是真的不知还是他装的，便冷哼一声：“你来到我的地儿，带着人打了我的管家，这会儿倒是不记得了。”
“原是梁小郎君，不知梁小郎君可有何疾病？”
梁鹤霄将扇子再度打开，往自己面上一扇，带过一阵凉风：“张大人倒是落魄了，莫不是学了那江湖骗子的道术，便出来骗人银钱？”
梁鹤霄出言讽刺。
“哎，小大夫，帮我看看我这孩子！”一妇人连忙推开梁鹤霄，直把自己孩子送到张明贤跟前。
留下梁鹤霄在一旁独自瞪大了双眼差异：莫不是这人真有几把刷子？
张明贤见有病人来，让柳戚摆出椅子，放到桌前，察觉到孩子面色惨白、嘴唇干裂发紫。
“他可曾饮酒？”
那妇人连连摇头：“不曾。”
张明贤又将其眼皮翻开，瞳孔扩散且反射迟钝，望闻问切后又摸上孩子脉门，眉头紧皱。
这孩子症状像极了饮酒过度，但母亲矢口否认，且周身闻不出酒味。
“阿戚，你找些盐来，兑成温水，给这孩提服下！”
梁鹤霄见张明贤用了这般没有听过的法子，再次讥讽：“你不会治病也就罢了，没必要这样耽误这孩子病情吧？若是你治出了问题我可得上齐大人那写一纸状子。”
那妇人听梁鹤霄一个劲的贬低张明贤，直将梁鹤霄推攘开来：“好你个不分好歹的小郎君，能不能治病小妇人自有分辨，衣着倒是人模人样的，这嘴里愣是没一句好话来，我家阿大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小妇人定要与你纠缠不休！”
张明贤与柳戚只顾着孩子，柳戚将孩子小心让他平躺在桌上，小心翼翼地喂那孩童盐水，张明贤则蹲在地上将纸放到椅子上写着药方子。
梁鹤霄被妇人怼的说不出话来，到底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平日里都是丫鬟婆子顺着的理，哪儿遇过这阵仗？直道了句不与妇人争辩便离去了。
柳戚给那孩子喂了不少温盐水，孩子躺在桌上忽然上半身一顿抽搐。
“大娘！快来扶住令郎，莫要让他跌了下去。”柳戚转过身去将一个木盆清空出来，放到孩提身前。
那孩子抽搐过后，“哇”的一声吐出不少水与米面，由于何喝了过多的盐水，呕吐的污秽被盐水稀释过后只有淡淡的胃酸的味道，还有一丝白酒的气息。
张明贤将鼻子凑近，便断定了是这孩子不慎饮酒的缘故。
“大娘，以后莫要让令郎饮酒了，令郎饮不得酒的。”妇人在孩童的呕吐物种嗅到了酒的气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必然是孩子背着她们饮酒没用及时察觉。
“多谢小大夫！”妇人练练道谢，孩子将酒水吐出后陷入昏迷，张明贤只得让柳戚帮着妇人抱着孩子送回家中，十余岁的孩子一小妇人自然是抱着吃力的。
柳戚送小妇人与孩提回家，便只留了张明贤一人守着摊子，而原本用来装药草的盆子已经被孩提吐满秽物，张明贤只得想法子将药材缚在一起。
瞅了半晌这空空无一杂物的摊子，只得将自己发带取下，用来捆绑草药，又将写方子的毛笔用作簪子将头发随手盘作一团，满头青丝没用梳篦打理，随手刨顺了盘起倒是凌乱的紧，鬓角的发丝顺着两侧额角垂下，笔杆不如簪子好用也是松松垮垮的，而忙碌许久汗水打湿了鬓角，而忙碌许久汗水打湿了鬓角，不像个大夫倒像刚出浴一般。
张明贤在一处忙着，丝毫没有主意桌前的椅子上多了个人，那人穿着白衣，就撑着脑袋，看着他在草药堆里忙碌，淡淡的笑着。
张明贤忙完继续拿起原本看的那本书，却发现桌前多了个熟悉的身影，呼吸陡然停滞，茫然的坐回椅子上，若是可以，他想将自己埋在泥土里去，但还是鼓起勇气，深吸一口气一本正经道：“阿樾可是身体不适？”
“没。”
“那阿樾来此作甚？”张明贤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
“想见你了。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上回一别至今已有二十有一载了吧。”姜樾将身体紧贴着桌子边缘，上半身一个劲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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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将自己的脸凑上前。
张明贤看着姜樾凑近的脸，不知所措。
姜樾离了大牢，又掌握了与姚华年接除的诀窍，日子过得倒是滋润，身上穿的是姚华年新绣的垂丝海棠抹胸，外罩了个蚕丝织的长褙子，透气又不透肉，今儿个发髻也是姚华年梳的凌云髻，垂了几条珍珠流苏，碰撞间极为灵动。
而姜樾眉眼弯弯，直盯着张明贤，微风吹过张明贤鬓角垂下的发丝，与穿戴整齐的姜樾一比，他只觉得自己狼狈，如树上的癞猴遥望天上月。
姜樾瞧着他瞧得认真，张明贤便摸不清她看什么。
姜樾顺过张明贤没用盘上的鬓角的长发，在手中把玩。
“张明贤，你看着我的眼睛！”姜樾语调温吞而又缓慢，带着一种蛊惑的力量。
张明贤顺着自己发丝的走向看去，姜樾修的圆润的指间用食指将自己的头发缠绕在上面，她嘴角和眼角勾起好看的弧度。
“阿樾？”
“你看着我的眼睛说，再好生想想，你喜不喜欢我？”
张明贤闻此，想到了那个冰凉的唇，立刻从姜樾手上扯过自己头发，随手一把挂到盘好的发髻上，但发丝太过丝滑，堪堪吊在发髻上掠过眉梢。
张明贤只觉得两颊都烧的慌，赶忙背过身去：“姜娘子若是治病，张某自然尽医者之能，若姜娘子只是来见张某笑话，便随意吧。”
姜樾见张明贤认真了，便没再不着调了，直“哎呦”一声。
“我胳膊好痛啊，小张大夫不顾病人了啊！”姜樾将脖子上挂的手放到桌上，右手将椅子往内顺势一拉，身体更贴近桌子了。
张明贤听姜樾叫出声的刹那便转过身来，恰巧看见她拉椅子的动作。
张明贤深吸口气，绕到桌前，从姜樾身后将她固定胳膊的布巾解开放到一旁，又仔细将她胳膊处的棉布一层层揭开，拆开竹板。
许是夏日太久没有清洗，最内侧的棉布一股子汗臭味，而姜樾的胳膊红肿散去后，余下一片淤青，张明贤用手指触摸姜樾伤口处，姜樾再次呼出声来。
“啊。疼疼疼，你轻点。”也不知姜樾是无意还是故意，声音格外娇软，直叫张明贤心头痒痒的，像是羽毛轻轻划过。
“小张大夫，给则个上点药呗。”姜樾毫不客气，在张明贤查看后又将胳膊递过去，伸到张明贤面前。
张明贤见姜樾这样大幅度动作，赶忙制止，语气急切：“伤筋动骨一百天，别乱动！”
说罢还是去找了些散瘀的药膏，给姜樾敷上，又将竹板给她固定上挂回脖子。
“姜娘子，莫要再做些较大的动作了，若是骨头没有完全愈合，届时莫说阴雨天难挨，就恢复也得吃上不少苦头。”张明贤只当姜樾是寻常病人。
此刻他心里被姜樾撩拨的一团乱麻。
姜樾见张明贤似乎有些不满，但到底也能接受，毕竟这又不是现代，谈个恋爱牵手都得提防，不过好事嘛，到底多磨，看了那么多言情小说，总能试试。
毕竟，烈郎怕缠女。
张明贤替姜樾重新包好伤口后便毫不客气的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