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皓缓步穿过花园，踏过前厅，熟悉的亭台楼阁再次出现在眼前。
看到袁氏的那一刹那，他仿佛一个孩子：“娘！我好想你。”
大步上前挽住袁氏的胳膊，青年的身量足足高了妇人一个脑袋，却半蹲着将脑袋在妇人肩膀上蹭着。
袁氏两年没有见过自己儿子，也甚是想念：“白月瘦了，孩子你吃苦了。”
袁氏的手摸上苏皓的头顶，慈爱之意从眼底蔓延，自从苏皓踏入房间的大门，袁氏的眼睛一直黏在苏皓身上，挪不开眼：“快，和你父亲问好，你们父子也许久未见了。”
袁氏的本意是让苏皓撒撒娇，揭过苏君钰的怒火。
苏皓依言又攀上苏君钰的胳膊，可苏君钰想到昌平帝如此重视东望县水灾一事，甚至还派了太子前去巡视，可作为县令的苏皓竟然连装模作样也没有多呆一会儿，直接跑了，若是让梁家和姚家得知，不得在朝堂之上喂他吃折子？
苏君钰越想越来气，顾不得小儿子的温声软语，直接呵斥：“逆子，跪下！”
苏君钰一拂袖，身居高位的气势涌出，苏皓虽浪荡，但也知道这次父亲是真的生气了，连忙后退两步跪下。
苏皓低头不语，他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
“你可知你做错了什么？”苏君钰严厉的问道。
苏皓思索了半天，也不知自己何处得罪了父亲，继续不语，根据以往扮乖的经验，只要不说话，温顺点，父亲过会儿消气了即可。
苏君钰在气头上，哪管苏皓心里的小九九？直接坐回太师椅上，让袁氏沏了今年新上的雨前龙井，龙井新茶总是最贵的一茬，也只有四大世家及极少数富商才喝的上。
茶香四溢，袅袅青烟盘旋而上，模糊了苏君钰的容颜。
苏君钰喝了一盏茶，苏皓就跪了一盏茶。
苏君钰再次问：“你知道你错在哪儿了？”
苏皓摇摇头：“孩儿不知，孩儿就是想父亲了。”苏皓缓缓抬起头，白皙圆润的脸庞上泪眼朦胧，两行泪珠顺着脸颊而下。
袁氏见儿子哭的好生可怜，连忙跪到他的身旁，掏出熏着香料的帕子替苏皓擦干眼泪：“老爷，白月还小，哪儿懂得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啊？他只是想家了罢了。”
苏君钰扶起袁氏：“他知不知道他自己清楚！”苏君钰转过身去对外喊到。
“传家法！”
屋外来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厮，一把架起苏皓就往祠堂走去，起初苏皓废尽全身力气死死抱住屋外的顶梁柱，但苏君钰一个眼神，小厮们纷纷上前，将他四肢撬开抬走。
苏皓被绑到一个场凳上，四肢也被固定在长凳上，只能任由旁人宰割。
苏君钰让人拉住袁氏，又去请了族老来见证。
苏皓的惨叫声一直盘旋在苏府上空，凄惨至极。
打完后苏皓被袁氏一瘸一拐的扶到他的房间准备，由于腰臀处太痛，只能趴在床上。
“你也别怪你爹，前些日子东望县大水，陛下极为重视，立马派了太子前去，这两日得知萧河改道到了莲花县，你父亲得知你在莲花县任职也是担心的不行。”
“哪知道你突然就回来了？这太子不见县令，你能有好果子吃？”
苏皓到底是被宠大的，哪里知晓这些弯弯绕绕，见着河水泄下冲走了那么多东西吓得直接跑了。
次日，苏君钰带着被打成重伤的苏皓来到朝堂请罪。
“臣教子无方，犬子苏皓擅离职守，酿成大祸，请陛下责罚!”苏君钰专门让人给苏皓换上了昨日受刑的衣衫，后背鲜血淋漓破烂不堪，又让人特意没有打扮，就这样狼狈的上了朝堂。
昌平帝看见身后一片血迹的苏皓，脸上一片惨白，单跪下行礼都耗尽全身力气疼的脸色发白。
这苏皓是苏君钰求了三次才求来的儿子，就这般负荆请罪的操作也得给苏君钰这中书大人一个面子，不能凉了满朝文武的心。
“苏大人爱子年幼，想来担任不了一县父母官的职责，往后就留在梁溪吧。”
苏皓最终在梁溪留下了，这顿打也没算白挨。
莲花县的患者初到五里巷，还极为不适应，这里没有什么阳光，但柳戚交代的很仔细，每间房间都是用炭火烘过的，虽然不见阳光也不觉得湿润，艾草和松香的味道倒是与莲花县如出一辙，闻了许久也习惯了。
住在西街的百姓都知道这会儿五里巷住满了人，这会儿五里巷不能进入。
姜樾乘机像袖兰阁出售了新的设计图——一种带着系带的口罩，可以直接挂在耳后，中间夹了些木炭灰，可以隔绝气味。
刚开始这物件只是西街百姓闻不惯浓浓的松香与艾草味所用，后来张明贤遇到，觉得这物件比他们如今用的在脑后系带的面罩好用，便从袖兰阁定制了一批纯棉的口罩，带回去又批量用药草煮了分配给五里巷的大夫、学徒、以及照顾患者的家人。
由于人手不足，到也不可能日日盯着患者家人带着口罩，照顾完患者后又用艾草水洗手。
因而不少家人又再次被感染。
一下子五里巷的患者足足长了一成。
大夫这下彻底确认了，这个病症是有传染性的，但又不能大肆宣扬担心引起东望县百姓的惶恐。
因此，张明贤让柳戚将五里巷的过道上对还未感染、照顾家人的百姓集中起来，又告知他们如何防疫，如何保护好自己进行教育。
人皆怕死，当得知病情会传染时，原本对于分发的口罩嗤之以鼻的人，这下也纷纷带上口罩，常备好艾叶水，从患者房间出来后又立刻洗手才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张明贤将患者每个阶段的症状都在表格中记录，每一次调整药方以及调整后患者情况也记录，一次次测试中，患者病情看上去好些了，实际上却只是延缓了病情蔓延的速度。
最开始时，几乎一天一个症状，直到发烧后便药石无医，现在一个症状可以坚持一周。
莲花县人在东望县治病就治疗了一个月，中间不断有人去世，又不断有人感染。
楚问书疑惑，户部尚书与工部尚书的支援为何久久不到，自太子写信寄出，到现在也有了快两个月，但从未听闻粮草和药物补给的到来，甚至工部重建的赈灾银子也未到。
不得已，楚问书去信给了坐镇莲花县的赵泽安，赵泽安只得再次去信，这次不是寄给两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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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大人，而是直接寄信给昌平帝赵荣显。
赵泽安先是报平安，又将两个县衙所见所闻，以及如今情况汇报一番，最后再提到粮草以及赈灾银子的事情。
但莲花县距离梁溪更远了，书信往来多有不便，一来二去得耽误不少时日。
但东望县的情况却是耽误不得。
连续不断的新增患者，东望县的药材早已所剩无几，张明贤不得已发出告示，向县内百姓、药铺征集药材，但毕竟生病的并非东望县的人，大多抱着事不关己的心态，真的帮忙采药的人所剩无几。
六月多，县学已经开始放农忙假，姜樾大多在荣樾画房创作新的作品，想新的纹样设计、新的瓷器设计与背景故事，一旦画起来，画材的消耗肉眼可见的一点点变少，姜樾便去附近的山上寻找各种石头原料，准备再制作一些颜料。
回来时推着满当当一车石头，路过告示栏，告示栏前站满了人，大多数人瞅了几眼又讪讪离去，姜樾歇息了会儿，上前一看，原来是县衙在寻找药材。
姜樾来到县衙，向衙役说明要找张明贤，但此刻张明贤与楚问书正在讨论患者情况以及药材情况，便在门外候着，让衙役先行通传。
听闻姜樾到来，张明贤看着楚问书两头为难，见或是不见？
楚问书好奇怎么会有女子找张明贤?张明贤看着还极为乐意，便问：“姜大娘子是何人？”
张明贤想了下，却形容不上来：“她想法挺有可取之处的，作图很传神。”
楚问书突然想起赵泽安让他查的事情：“那公示栏的嫌犯肖像？是她画的？”
张明贤却道：“那不是，最近这副应当是衙门的画师许复书画的，是她的学生。”
楚问书这下好奇了，那许复书画的嫌犯肖像已经有七八分相似了，那他的先生，这位姜大娘子是何许人也，岂不是能力更强？
“可否引见引见？”本来张明贤想单独去前厅见姜樾的，却不料楚问书想见，便让小厮将人带到书房。
“楚大人，这就是姜大娘子。”张明贤引见，姜樾浅浅行了一礼。
姜樾见张明贤唤来人为“大人”，想必就是之前来视察的领导。
楚问书见姜樾似乎有些拘束，便宽慰道：“姜大娘子是吧，无需紧张，我只是听张大人说，告示栏的嫌疑人肖像是你教着画的，有些好奇。若是有事找张大人，你可以当我不存在。”
楚问书笑得人畜无害，却没有要避开的意思，看不出在想什么，以姜樾对“领导”的理解，那便是说正事、少废话。
姜樾掏出张明贤写的那张寻药的告示，摊在桌上，将今日的见闻告诉张明贤。
张明贤的脸色很不好看，没人愿意一起找，以县衙的力量是不足的，没有药，那就陷入了死局，人救不了……
“姜大娘子有何见解么？”张明贤问，他估计姜樾来找他，必然是有些想法的。
“现在的问题是，东望县的百姓对于找药救治莲花县的百姓是没有兴致的。”
“人，大多各自门前扫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也就是我们要调动他们的兴致，才能让人‘愿意’且‘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