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应答，他的自言自语被吹散在风中。
陆明拓讪笑，似是一时间也不理解自己的行为。
背上的人睡得迷迷糊糊，料想也根本没有听进去他说的话。
陆明拓驾轻就熟地来到黎月家门前，临近七点，他试探性地先敲了敲门。
没一会儿，门从里侧被人开启。
“谁啊？”何春微隔着门板探出头，惊讶道，“小拓？你怎么来了？”
陆明拓礼貌叫了人，随后开始解释：“月月在学校发烧了，她说您今天不在，我就送她去了趟医院，现在吃了药她有点嗜睡。”
何春微开门前还在想闺女晚归的原因，此刻听着男生简短的解释心里跟着一沉，原本还算平静的脸上瞬间挂满担忧。
“快进来快进来，怎么会忽然发烧。”
大门敞开，陆明拓背着黎月进了家门。
“我先送她回房间睡，您看方便吗？”陆明拓问。
“方便方便。”何春微边跟边查看黎月的状态，走在前方开了卧室门。
陆明拓慢慢蹲下身想将人放到床上，不料她的手臂牢牢挂在他的脖子上，害怕自己坠落她本能地又搂紧了几分。
“。”陆明拓尴尬地和何春微对视了一眼。
何春微轻声细语哄道：“小月到家了，我们下来睡好不好？”
“嗯……”几番动作，饶是睡得再熟的人也终是萎靡地掀开眼皮，黎月目光所及之处是妈妈的脸，她有气无力地说：“妈妈……你回来啦。”
“宝贝快躺下，告诉妈妈哪里还很不舒服吗？”何春微扶着闺女躺下，取了被子替她盖上。
黎月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摇摇头嗓音闷闷地说：“没事妈妈，我就是有点困。”
何春微哄着她继续睡，满脸心疼：“那不说话不说话，小月继续睡啊。”
大约是来自母亲给予她天生的依赖感和安全感，黎月很快闭上眼睛又睡着了。
浮光掠影旧梦溯洄，陆明拓停止回忆先行退了出去。
待黎月睡熟后，何春微才从卧室出来，眼眶潮湿，有忧虑有自责。
陆明拓微愣。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何春微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抹了把脸念叨，“小月这孩子从小到大就是这样，在学校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不会主动告诉我。怕我担心，怕我忙打扰我，怎么说也不听。”
“她确实很爱逞强。”陆明拓语气和缓并没有责备。
何春微轻轻点头，整理好情绪才继续说：“谢谢你啊小拓，今天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应该的。”陆明拓打开黎月的书包，从里面拿出一袋药，事无巨细地讲述了一遍医嘱和用药事项，末了对何春微说：“考虑是病毒感染，这两天可能会反复高烧，需要您多注意。”
“好的好的，小拓你有心了。”何春微接过药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感激，于是客气地问，“晚上要不留在家吃饭再走吧。”
“不了。”陆明拓推辞，“您照顾月月吧，我今天就不打扰了，下次有机会一定。”
面对他的进退有度，何春微只觉得歉疚。又挽留了几句，无果，便也不再强求。
“小拓啊，以后有空常来阿姨家。不用考虑太多，想来就来，阿姨给你做好吃的啊。”
何春微不是一个会刻意渲染感情的人，说出的话自然都是出自真心。
陆明拓的呼吸短暂一滞，忽然有些后悔自己拒绝得太快。
他洒然一笑：“谢谢微姨。”
*
考虑到近期流感高发，黎月的病症比以往都要凶上一些，何春微请了两天假在家里照顾闺女。
高烧反复，直至第三天黎月的体温才维持在三十八度以下。
周末中午，买完水果回到家的何春微发现放在餐桌上的药还未动，于是端着温水走进了闺女的房间。
看着披着毯子坐在课桌前的人正低着头握着笔格外认真。
完整的A4纸已被填满一半，偶有几处图案标记，更多的是时间和详细事项。
何春微不解：“生着病还要写写画画，不累吗？”
闻言，黎月手上的动作一停仰头叫了一声妈妈：“最近请假耽误了太久。”
“来，把药先吃了。”何春微将水和药一起递了过去，看着闺女吃完药才继续说，“小拓那天陪你去医院，你后来有没有感谢人家？”
生病的前两天她每天睡的昏天暗地，连看手机的精力都没有，今天起床后才想起来打开手机回复消息。
今天，除了群消息和其他同学关系的问候，竟意外没收到陆明拓的消息。
惊讶之余黎月困惑地翻看了一遍他的朋友圈，并无异常。于是给他留了言表示感谢，但是到刚才为止都还没收到回复。
“我怀疑他被我传染了。”黎月干净利索地将自己的猜测告诉妈妈。
两三日的潜伏期，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是今天，不然没道理一直不回复她。
“哎……也是，小拓那天连个口罩都没戴就背着你一路回来，被感染才是正常的。”何春微越说越过意不去，“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严不严重，有没有人照顾，要不你打个电话问问？”
“不了，如果他生病了，现在最应该好好休息，我还是不打扰他了。”黎月理性地分析。
“也是。”何春微认同地点点头，想了想又补了句，“你这次可别忘了要好好谢谢人家。”
“我会的。”黎月默默低头继续写。
何春微嘱咐了两句多休息便也不多说。
等妈妈走出卧室，黎月规律摆动的笔头停止，她瞟向桌边毫无反应的手机，黑色的屏幕倒映着天花板的纹路。
生病的人不会希望被多打扰，而且她已经留言了，他如果看到消息一定会回复，她只需要等待就行。
但是……
三分钟后，虽然嘴上和妈妈说着不用，但还是不受控制地伸出手。
漫长的等待音传来，正当她准备放弃挂断时，手机界面从正在呼叫手机切换到时长记录。
“喂。”低沉的嗓音滚进她的耳朵，绵长的气息拖尾伴着沙沙的笑声，“怎么不说话，病好想我了？”
黎月心尖泛出细碎的涟漪，她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问：“陆明拓，你现在很难受吗？”
电话另一头传来遥远的轻咳声，过了片刻才听他调笑道：“是啊……你要对我负责任吗？”
黎月暗忖，果然是被自己传染了。愧疚之心肆意膨胀，她无措地划着笔尖，胡乱画着无规则的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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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怪我…..”
陆明拓本想揶揄两句，怎料对面的人沉默半晌蹦出一句道歉。
他现在脑子混沌，早知道不逗她了。
“骗你——”他未说完。
“我会负责。”
陆明拓：“？”听起来不太对。
*
在阴沉的天气彻底结束的周一，黎月健康地回到了学校。
走进班级，见到最后一排正趴着睡觉的人时，她不由地放下心。
早自习结束，黎月离开自己的座位走到了后排，对着正吃早饭的韩启航说：“我能暂时坐一下你的位置吗？”
韩启航不明所以，叼着面包支支吾吾地说：“唔咦唔咦。”说完揣着纯牛奶就走了。
听见动静，陆明拓抬起头，睡眼惺忪。
黎月也不拐弯抹角，张嘴就是感谢，接着毫不避讳地开口：“陆明拓，我说了我要对你负责。”
陆明拓没听清：“什么？”
周围的人：“？？？”
什么惊天大瓜？！！！！
临近的几人仿佛被施了定身咒，默契地维持着静止，生怕一个动作惊扰了对话中的人。
仔细回想后拼凑出她方才说的话。
“说说，你想怎么负责？”陆明拓单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等她。
黎月在无数道视线的凝视中，将一直捏在手上的纸平铺在桌面，絮絮道来。
“距离高考只剩四百多天，对于你来说时间已经较为紧迫，为了追上目前班级的学习进度，作为真心的报答，我为你重新制定了一套新的学习计划。”
陆明拓：“？”
吃瓜群众：“？？？”这对吗？
什么玩意儿？
什么计划？？
给谁制定的天书？
在家养病的这几天，黎月思来想去该如何正式又有效地回馈他对自己的帮助。
为表达感谢，苦思之后，她在心里暗暗做下决定，她一定要帮他考上理想的大学，哪怕那个理想再遥不可及。
细细密密写满的A4纸不止一张，一眼望不全的时间计划表摆在他的桌上，陆明拓先是一怔，随后听她继续讲道。
“综合评估了你的学习能力、理解能力、记忆能力，还有日常可能存在的意外和不可抗力等诸多因素。当然，里面不包括违反校纪校规所耽误的时间。所以，希望你能严于律己，避免不必要的错误。”
“这里制定了从今天开始往后100天每日的详细复习内容及目标，希望你能按照我的要求准时准点完成。”
“我会努力监督你，如果觉得有困难，可以提，但我不一定采纳。”
“毕竟以上计划都是我合理评估后的结果，除非你刻意逃避，一般不会有过大偏差。”
“以上，我说的明白吗？”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换到前排的韩启航顾不得嘴角滑落的面包，下意识地看向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可怜大佬。
陆明拓醒悟过来，忍俊不禁：“这就是你们好学生报答人的方式？”
“你不喜欢吗？”不是说要考最好的大学？
“喜欢吧……”陆明拓平静的面上透着一股浓重的麻木，终是没忍住，“请问你是魔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