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巴掌把所有人都打蒙了。
比周围人类动作更快的是那些机器人，它们立刻进行了判定，在人们行动前分开了母女二人，将霍达牢牢控制住。
“女士，你违反了《未成年儿童保护条例》第12条，对监护人教育权的补充条例第37项。你将被逮捕并移交至不合格父母行为规范纠正学院。”
“不——放开我——”
恐怕霍达也只是脑袋里一根弦突然崩断了，瞬间梅赫达在她脸上看到了天崩地裂的表情：“对不起！赛娜，妈妈不想这样的——我不是……我不是想打你——赛娜——赛娜！”
她歇斯底里的尖叫更加刺激了机器人的程序，其中一人举起了手里的武器。
赛娜惊慌道：“不要！”
“滋——”电流窜过，霍达直挺挺地到了下去，两眼一翻昏迷了。机器人隔开哭喊的小姑娘，将“犯罪”的母亲带离现场。
“你们要带她去哪里？”她紧紧抓着梅赫达的衣角，“她不是故意的！”
“孩子，体罚是非常严重的罪行。”苏南星严肃道，“你不需要原谅她，也不需要为她脱罪，一切自由法律来定夺。不过你别担心，她只是睡着了，纠正学院会教育她如何做一位合格的监护人。”
由于生育技术的突飞猛进，人类担忧会引发人口暴增以及各种复杂的伦理问题，所以在抚育后代上有一道钉死的规则。
联盟公民申请拥有后代之前需要考试，不仅有文字考试，每人还会背一个智能机器小孩回家，模拟抚养三个月。一旦三个月里违反了育儿规章里的准则，考核就重新开始。
但毕竟模拟比不上实操，所以不是成功申请小孩之后就万事大吉了。在接下来的抚养生涯中，有任何可疑行为被监控到，都可能被剥夺监护权并且送去强制改造。
霍达不仅踩着红线的边缘送赛娜去做实验，甚至当众殴打孩子，她至少有半年时间见不到女儿了。
小姑娘脸上的红痕眨眼间就被机器人治好，没留下任何物理上的印记。但她依旧被送到了医疗翼，由专业的儿童心理医师评估她的情况。
自然，送往拟人监控区的行程也中止了。
“也许这算福祸相依？”鲁卡妮有些乐观地想，她希望赛娜留在医疗翼的时间里事情会出现转机。
此时病房里除了看护机器人外只有她们两人，这是鲁卡妮好不容易“走了后门”才弄来的机会，可以让她们这两个好朋友进行私密谈话。
赛娜坐在床沿，双腿无意识地晃动着。仅仅距离霍达和她分开几天，她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下去，原本圆圆的脸蛋都瘦出了下巴。
“你千万别放弃自己。”鲁卡妮警惕地看了眼机器人，转过身小声说，“我听说南部基地有个拟人就是因为原本是科学院的特级教授，获得过的奖杯数不胜数，所以基地至今强行留他工作，没有送去监狱。”
只要赛娜能拿出她的价值来，也许东方基地也会为她破例呢？
她鉴定地握着对方的手，给两人打气：“会好起来的！”
赛娜没有表现出喜悦和激动，只淡淡地盯着雪白墙壁的一角：“是啊，一切都不会变……我是说，我的聪明不会变的，我知道，哪怕我是拟人，我学习到的知识也是真的。”
“没错！”鲁卡妮觉得她的表情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出来，只以为是自己多心。
她兴高采烈地描述着最近比赛课题的进度，赛娜十分认真地听着。
“鲁卡妮。”话题结束，她躺在床上，半边脸陷在柔软的被子里，火红的头发铺在脸颊两侧，衬托着脸蛋可爱又可怜，“你会每天来看我吗？”
“会！我当然会！”
她垂下眼：“可是我偷听到大人说要禁止探视……我很害怕，我怕再也没有人和我说话了。”
“怎么会呢？”鲁卡妮挤到床上，交叠着胳膊趴在她旁边，“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忘记你的。不管你在哪里都可以联系我，你不是对你的黑客技术引以为傲吗？”
她弯起嘴角：“是啊……”
“所以你可以绕过监控偷偷给我发消息，对不对？”她声音柔软地说，“这样我们就永远是好朋友啦。”
“我不想给你惹麻烦。”
鲁卡妮竖起眉毛：“你再说我就要生气了。”
“好。”她揉了揉脸，白嫩的小手遮住眼睛，过了几秒，她张开手指盯着朋友，悄悄凑近她的耳边，用气声问道，“你能偷偷把你终端的发送器拆下来给我吗？我怕他们屏蔽我的信号。”
“当然。”鲁卡妮背对着机器人和监控摘下终端，将通讯发射器拆解给她。
失去了发射器的终端相当于单机电脑，没有及时通讯功能，但是其他都完好。这么个小东西很简单，等她回去实验室重新装一个就行。
赛娜抓着那比绿豆大不了多少的部件，握紧了拳头。
她们又聊了十几分钟，探视时间到了。鲁卡妮依依不舍地了她拉了拉手，被机器人送到了房间外面。
不知为何，她每走出一步，心都往下沉一些。
她暗自嘲笑自己多心，可阴霾盘旋在胸口挥之不去。当她快走出医疗翼大楼时，谈话的细节浮现在脑海里。
“我的聪明不会变的，我知道，哪怕我是拟人，我学习到的知识也是真的。”
这话有什么问题？
她停下脚步，直愣愣地盯着前方，几名外星军官从她面前走过去，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
她抬手想要联系梅赫达，突然恐慌在心头炸开，瞬间呆立在原地。
发射器！
“我的聪明不会变的……”
赛娜，你可别做傻事！
“帮、帮帮我！”她下意识地向面前的外星人求救，但它们只是用鸡蛋大的眼睛看着她，且找不到嘴在那里。
鲁卡妮拔腿就跑，一路冲回了病房，并在路上呼叫机器人护士：“打开D区3011！我要确认病人的情况！”
她想要尖叫着大喊，但声音因为恐慌被压在了喉咙里，甚至有种呕吐的感觉。眼泪几乎糊住了她的视野——
是我多心了！绝对是我多心了！
她双拳砸在病房门上，已经有两个机器护士在这里守着：“打开门！打开这扇该死的门！”
“请输入通行密码。”
“我不需要密码！现在是紧急状况！给我把门打开！”
“请输入通行密码。”
她急得浑身哆嗦，一边在面板上输入着指令一边大喊着赛娜的名字。但门内毫无动静，冷漠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面板被锁住了！
“呼叫人类舰队的梅赫达少校！奇雅少校！让他们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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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送到这里！还有任何能打开这扇门的医生！现在！”她对机器人下令道，利用自己的终端插上门锁。
她知道这是赛娜设置的程序，对方的计算机技术总是比她高上一层。但此时是生死攸关的比拼，鲁卡妮急得冷汗直流，手指僵硬地抽搐，却不敢停歇一刹那。
别拒绝我的访问别拒绝我的访问……赛娜，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泪水汹涌而出，她听到机器守卫在集结，但她顾不上回头，只疯狂地在面板上破解着指令。她似乎能想象到房间里的人是如何与她对抗的。
“滴。禁止访问。”
她做不到。
她输给了她。
最后一次。
“求求你！”她嚎啕大哭，甩开面板疯狂地砸门，“求你把门打开！机器人！阻止她！”
但是医疗翼病房为了防止从外部被攻破，墙体是超合金钢修建的，除非榴弹以上的武器才能炸开。
鲁卡妮扑到它们面前，伸手抢夺机器人手里的枪，一双手牢牢地抓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拎到旁边。
是奇雅。
她没多说话，指挥着守卫：“把门炸开。”
“是，长官。”
鲁卡妮还要再说什么，另一双手抱住她，从后面捂住她的眼睛。她只感觉到是梅赫达，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他将女孩交给护士，来到奇雅身边，手里拿着脉冲发射枪，准备冲进去给赛娜一发眩晕光波。
“轰！”
地动山摇间，守卫炸开了病房的门。白色雾气还没散去，梅赫达和奇雅就争相跨进了门内，将手枪对准屋里唯一的生命。
赛娜坐在生物床上，手里捏着一个仪器。
奇雅瞳孔一缩。
“别！”她失声叫道。
但对面的女孩柔柔一笑，金绿色的眼中闪着光，含泪道：“谢谢你们。”
“啪”地一声，她的手指只是从仪器上移开了一毫米，瞬间电流从她全身穿过。她双眼睁大，似乎在看世界的最后一眼……
仪器落在地上，她消失了。
滴答。
滴答。
纯净的水浸湿了床单，滴落在地上。这是赛娜·霍达图斯留在世上的最后一丝痕迹。
其他人类匆匆赶到，但奇雅和梅赫达都听不见任何声音。他们走到房间角落，原本的看护机器人已经被拆解开，半边身子散落一地。
未成年身边都有机器人安全监控系统，不让他们有机会自杀。于是赛娜找准机会黑掉了机器人的系统，用它部分零件制作出了自杀武器和封似门锁密码。
她确实是位绝顶聪明的小姑娘。
奇雅发现机器人的电子屏幕亮着，上面似乎留有什么讯息。
她弯腰捡起，只看了一眼，便丢掉了屏幕，一头扎进梅赫达的怀里，痛哭失声。
他从未见到她如此失态，吓得慌了心神，只顾搂住她在她背上轻拍。直到程雪博士接着拿起电子屏，也是浑身一震，泪水夺眶而出，颤抖着把它举到了梅赫达面前。
那是赛娜最后留下的讯息。
0100100101001100010011110101011001000101010110010100111101010101
二进制的：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