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
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让奇雅怀疑自己的耳朵，她看看伊莉亚，又望向梅赫达：“真的吗？我们要在宇宙时代搞迷信活动？”
梅赫达无奈地耸耸肩。
伊莉亚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古制木琴，七根弦，细长的琴身，底部是葫芦壳的形状。
奇雅拿出终端，扫描结果显示这不属于古老地球的任意一种乐器。伊莉莎轻轻拨动手里的拨片，音符仿佛化为了实体，如波涛般向外翻涌。这低沉的音色似乎和人类的心跳声融合成为一体。
“宇宙时代，乐器自然也需要升级换代。”她莞尔一笑，“首先，让我们来聆听一首先贤菲波拉兹的诗歌，他是公元4世纪的流浪艺人，被称为灵性的导师。我需要你们摘下宇宙翻译器。”
每天与众多的外星生物接触，大家所说的语言自然完全不同。平日里，人人身上都会佩戴宇宙翻译器，尽管互相讲着自己的母语，却毫无沟通障碍，陌生的外星语言在耳朵里也是熟悉的词汇。
奇雅、梅赫达和M’tra先生摘掉翻译器，流水般的歌声与唱诵声响起。她的音色轻柔、低缓，既像是唱诗班的吟诵，又如同森林精灵在风中的咏唱。
奇雅完全听不懂，但她怔怔地盯着她拨弦的手，似乎陷入进了深深的思绪里。
“我看见了神灵的启示。”伊利亚使用的是古老先祖的语言，梅赫达自小学习过，他看到母亲转过目光，凝视着自己，但对象却又不是……他。
“让我们分享一段过去的回忆，发现我们遗忘的秘密。”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想到了儿时过节的经历。当他还小时，他以为自己的母亲真的是个女巫，后来他开始怀疑琴弦上藏着致幻剂，随着演奏飘散到空气里。
他的视角也变成了小时候，大约八岁，无论什么性格，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
他花了三个月的时间研读电子学的书籍，尝试黑进家庭安保系统，在被机器管家教训了几顿之后，他成功了。
他的下一个目标，是禁区。
一脚踩进金黄色的流沙里，眨眼间他的左边小腿就被完全吞没。儿童时期的梅赫达勾住飞行机器人，将自己往上一拉，顺利地逃离了流沙山丘。
他手里的探测器传导着周围的信号，显示距离这里五公里外的地方有生命活动的迹象。
这是帕西亚星上的沙漠地图，研究员花了半年的时间才建造好这里，据说里面饲养着人们从未在教科书上看过的神秘生物。梅赫达把这当做母亲最新的实验开发基地。
他跳上飞行器，朝着有生命信号的位置飞去，小小的心脏里溢满了激动与冒险的快乐。
他低头摆弄着终端，忽然，一个细微的念头闪进了脑海。
他总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太一样。
和他有限的生命中，对家乡帕西亚星认知不同的……尖锐的刺痛突然狠狠给他的大脑来了一下，梅赫达大叫一声，抱住了脑袋。
他现在……对了，他只是在回忆里面，他不是八岁，他已经是梅赫达少校了。他仓惶地抬起头，猛然间意识到错误到底在哪里。
头顶上恒星的方位不对。
在记忆的角落里搜刮出细微的差别，这不是在帕西亚星上，而是在Karela星大使的幻觉中。
目的地到了，他跳下飞行器，双腿站立在沙漠表面，视野瞬间比原来高出许多。他变回了成年的长相，手脚不受控制，朝着面前莫名出现的地方前进。
那是片已经废弃的类似工厂一样的地方，周围荒无人迹，因为年久失修，没有能源，所有的系统都已停止运作。
梅赫达在建筑中穿行，看到了残留的标语和文字，这里原本是个矿区，最后的使用记录应该是十几年前。
“滴——滴——”
信号就在前方，下一秒，突然断开了。
是对方死了吗？他没多想，下意识地朝那里拔腿狂奔，拐过几个街角，他弯腰钻进仓房半开的大门。
“咳咳咳咳……”扑面而来的灰尘中带着浓重的腥味儿，他看到了坍塌的金属仪器和碎石，以及裸露在外的已经无法动弹的手脚。
五具尸体，被压倒在废弃物下。
哒、哒、哒。
“谁在这里？！”
他闪电般抽出手枪扭身对准了脚步声的方位，背对着阳光的黑暗里，他看见了熟悉的轮廓。
是奇雅。
“哇啊，这个通灵真是太神了。”她交叉着手指摆在胸前，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伊莉亚手里的乐器，“有那么一小会儿，我还以为小时候的我和妈妈坐在一张餐桌上。”
“这就是传统的意义，回顾有家人陪伴的温馨时光。”伊莉亚放下琴，转身询问M’tra先生看见了什么。
奇雅站起身走到庭院边上，从烤炉里拿出热好的蓝莓派，用刀切成小块端上来。梅赫达的视线始终追随着她，他在好奇，刚才那是纯粹的幻觉，还是如古老文字所记载，是占卜，预兆或是启示。那最后看到的奇雅，到底是现实中的，还是……
充满了谜团的冬至节守夜很快就到了凌晨，三个人类把火堆留给了M’tra先生，各自回到卧室。
奇雅的卧室被安排在了梅赫达的隔壁。在这座庞大豪华的庄园里，那被当做他邀请最亲密朋友时可以留宿的房间，而过去的人生里这间屋子从来没有住过人。
他闭上眼睛倏然入睡，梦里似乎都能听见琴声。
“梅赫达，我有个实验，你来帮个忙可以吗？”母亲在早餐桌上询问。
他还没回答，奇雅便说道：“哦，那我今天可以到外面逛逛吗？M’tra先生跟我说了几个好玩的地方，我们会遵守规定，带好警卫的。”
“当然可以，这些自然风光可不仅仅是为了饲养生物才造出来的。”伊莉亚用勺子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把注意事项传输到了她的终端里。
“昨日，最高军事法庭开庭审理了查韦斯·维塔中将拟人案件，审判由首席大法官……”
播放的早间新闻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他们认识或不认识的法官、检察官、书记员以及军官和政府官员走上最高军事法庭的台阶，无数的摄像机追在他们身后录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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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雅的母亲温彻斯特上将嘴角带笑，眼神却无一丝笑意。主持人念出了长长的宣判书，梅赫达从里面提取到了关键信息。
上将胜诉了，以后未经警察总部的批准，守卫机器人将不被许可击杀拟人，整个系统将会被整改。
“这就是将军最近在基地忙的事务？”梅赫达问。温彻斯特上将新上任的这段日子一直神出鬼没，好似对基地各项事务不闻不问，一点也没有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感觉。
奇雅和维塔中将更熟悉，她的表情里夹杂着惋惜和松快：“至少大家不会再如临大敌了。”
“如果伪人中将不是和大犬座那群辐射生物同伙，那么他为什么没有被杀死呢？”梅赫达又想起了一个疑问。
多年来对伪人的研究从未停止，作为项目参与者之一的伊莉亚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也许，他们只有在真正被社会层面否定之后死亡，才是死亡。”
“……什么意思？”
“我吃完了。”她放下杯子，“实验室。”
她轻飘飘地离去后，奇雅关掉视频也快速地收拾完早餐，轻轻在他脸颊上一吻，和他道别，随后带上装备和M’tra先生出门了。
她的吻带来的触感似乎持续到两小时后，梅赫达坐在实验室里，不知道母亲是否看出来了他心不在焉。幸好这不是什么危险的实验，他们一起纠正了几个参数，针对细胞活化讨论着可行性方案，直到警报声惊醒了他。
他下意识地去拿枪，但这警报不是从实验室内部传来的。
“是F6号试验区。”伊莉亚看着传感器，她的手指搭在屏幕上，微微颤抖，“那里，不可能……”
“那里有什么？！”恐惧迅速侵袭着梅赫达的大脑，他打开电脑查询着F6号试验区，发现那里的危险度仅仅被评为1星，按理来说奇雅不可能遭遇什么危及生命的险情。
但……她的生命信号还在，终端却断开了连接。
他连忙点击了几下徽章，这个双重保险也没有响应。
梅赫达看着母亲，他知道自己的脸色肯定与对方一样苍白。一旦失去联络，哪怕生命信号还在，也不代表就是安全。
因为，这是被伪人替代的最好时机。
梅赫达的思维回归正常时，他已经冲上了穿梭机，开启导航朝着出事的F6号试验区飞去，伊莉亚坐在后舱持续调整着扫描仪数据。
冷静，不要慌。
他告诫自己，只是断开了联络，伪人也的确无处不在，但这不代表帕西亚星上就恰巧有那么一个潜伏的生物徘徊在实验基地里，试图捕捉偶然落单的人类。
然而他连骨子里都在发抖，强烈的刺激让他随时都可能反射性地干呕。
真正让梅赫达担心的在于，一旦基地总部监控到了奇雅的信号异常，出于安全考虑，她就必须被送去进行大脑测试。
只要走进那扇门，猜疑、畏惧、排斥、戒备和不安，足够杀死一个真正的人类。人们会永远记得这个人曾经被怀疑为伪人。
他们会失去对奇雅的信任。
就像对待维塔中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