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急雷阵阵,雷霆一声更比一声响彻。天际乌云滚滚,姑苏城却被一片浑浊的昏黄云光笼罩。仿若正值雷公发怒,电母娘娘也抬手作霍闪警示人间。
原本喧闹的集市,随着不打一声招呼便倾盆而下的大雨轰然而散。摊贩吵嚷着连忙支起棚架,手忙脚乱的用油布覆盖住商品。没细心带着家伙什的小贩,只能连忙赔笑去借一片竹席勉强遮盖。
原本便跪在观音庙前乞钱的一老一少反倒是占了便宜,老的那个两腿夹住草席,上肢使力飞快爬进庙里。小的乞儿连忙把破碗里的铜板塞进衣服藏好,用嘴叼着一只空碗,跟在老乞儿身后抬着他的残腿爬上台阶。
这样狼狈却稀罕的场面惹得躲雨的郎君们一阵嬉笑,动静闹得大了,引得结伴在配殿避雨的娘子们悄悄探头来看。
老小两个乞儿却没有丝毫被嘲笑的难堪,反而那老乞儿又作一番可怜又闹笑的动作出来引得众人嬉笑不止,小乞儿似乎不会说话,只会呜呜呀呀的张着嘴巴,捧着破碗凑到打扮时兴的郎君们面前讨钱。
本就是出来玩的日子,人人身上都有余钱。既看了热闹,或许又被配殿中心仪的小娘子探看着,倒没有郎君不虞,笑着扔一两个铜板进碗里。
小乞儿咧嘴笑得开心,背着老乞儿又偷偷藏几个铜板在衣袖里,也不怕淋雨,跑进了配殿里又去乞讨一番。
配殿里躲雨的多是女郎,心肠更软些,看这小乞儿面黄肌瘦,短胳膊短腿的,倒有几人愿意多舍几个铜板出去。
小乞儿得了钱,也不管多少,皆喜气洋洋地作揖一拜,又惹得人一阵笑。
“哟,原来是个女孩儿。”说话的大娘心肠软,原本拉住小乞儿是要用她手上沾过雨水的帕子,替灰头土脸的小儿擦洗一番。不想这小乞儿脾气倔,愣是不肯让人碰自己的脸。大娘嗔了几句不爱干净,却还是执拗的将湿帕子在乞儿脸上胡乱抹了几把。
这会儿将脸上的黑灰擦去了,显出一张有些漂亮女气的脸,虽然仍旧是面黄肌瘦的,放在人堆里却也是打眼的一个。
所幸小乞儿识相的没有往人堆里挤,靠近门口的位置多少会飘到些雨水,出门前仔细打扮过的小娘子们自然都没有愿意来淋雨的。大娘噤声得快,倒是不曾引起人注意。只是嘴里‘哎哟’‘哎哟’念叨几声,引来了大娘的同伴。
原本是嫌弃乞儿脏臭躲到了一边,这会儿却过来看热闹:“哎哟张大娘,你这回倒是捡到个漂亮的。”
小乞儿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地要跑走,大娘连忙拉住她。
方才口快,这会儿也有些后悔了。大娘又多拿出几个铜板给乞儿,打量着她不过六七岁的年纪,心下愧疚于将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暴露在人前了。
又有相识的大娘围过来,几人说话间小乞儿大概听明了原委。原来这位张大娘命不好,生下的几个孩子接连夭折。唯一养大的女儿,出嫁没几年也在生孩子时去了,只留下一个男孩,却不亲近外家。
张大娘有再多的慈爱之心,膝下却无孩子承欢。于是见到无家可归的小乞儿时,难免心生怜悯,给铜钱吃食,也愿意把孩子带回家里。只可惜接连几次的好心,遇到的却都是手脚不干净的。张大娘的丈夫不忍其扰,断言张大娘若再敢带些不三不四的回家,便要休妻。
张大娘正愧疚着,瞧见漂亮的女孩又起了心思,言语间有着想把孩子带回家的意思。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张大娘弯下腰,慈爱地摸着小乞儿的脸蛋,小乞儿只是啊啊叫了两声,不断摇头。
“嘿,这还是个哑巴呢,可怜见的。”圆脸大娘啧了一声,人群里看热闹的高个大娘说话了:“叫阿灰,平日都跟着个残腿老乞儿,时常在这附近讨钱呢。”
她是屠户家的娘子,平日里跟着丈夫在观音庙附近的集市上卖豚肉。
张大娘又是心疼地摸了摸小乞儿的脸。
“咦!”身后有一个小少年的笑声:“蕙柔,你听,她和你一样叫‘阿蕙’呢!”
循声望去,就见一个虎头虎脑的半大男孩抱着莲蓬听大娘们讲话呢。再远一些的位置,正是被婆子抱在怀里,好奇盯着哥哥的漂亮小女郎。
见小乞儿朝自己看来,小少年更来劲了,指指妹妹,又指指小乞儿,抱着肚子哈哈大笑。婆子嗔着小少年,心道这七八岁的小儿郎真是人嫌狗憎的年纪:“小郎君又欺负妹妹了,回去我可得告诉老夫人。”
小少年仍是不服气,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打量了一会儿小乞儿,又大叫道:“嬷嬷你看,那乞儿长得与妹妹有几分像呢!”
“胡说!”婆子眼见怀里的小女郎眼圈红了,忙轻拍小女郎的后背。
小少年仍不知足,对着略有恼怒的婆子做起鬼脸,又跳又叫:“妹妹长得像小乞儿,是不是也是祖母从乞丐堆里捡回家的?哎哟哟,哭鼻子,不知羞!”
‘哇’的一声,原本被婆子哄好的小姑娘张嘴大哭不止。
“励哥儿!”婆子急切地喊了一声,手上轻拍着小姑娘的后背,却怎么也止不住她的哭闹。小姑娘满脸通红,哭两声便有些喘不上气的模样。
小少年还不服气:“又哭又哭,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祖母说的真对,你没娘教,不懂事!”
这回小姑娘哭得几乎快要断气了,直喊“不要小乞儿,讨厌小乞儿。”哭得愣是连丫鬟都悄悄瞪了小少年一眼。
“小郎君莫要胡说。”婆子又气又无奈,老太君本意是要励哥儿多照顾体贴妹妹,哪成想小郎君听话只听一半,生生歪曲了老太君的一片慈心。
只是这一会儿哪有人顾得上替老人家解释,安抚小姑娘还来不及。两个捧着彩灯花篮的小娘子也连忙放下东西,出来哄着小姑娘。二人身着同色的丝绸衣服,细看间连领子上的祥云花纹都如出一辙。二人梳着同样的双丫鬓,各簪着三两只金银钗。
二人行动间很是默契,一人捏着支荷花逗弄小女郎,一人轻声细语哄唱着歌谣小调。奈何小女郎哭闹起来架势十分凶悍,并不为所动。
小女郎的哭声突兀,很快又有一个健壮些的婆子听了动静从另一边的配殿冒雨跑过来,顾不上拧一把湿透的头发衣襟:“怎么了怎么了?哎哟,小郎君怎么又调皮了。叫你三兄知道你欺负妹妹,定要打你屁股的。”
小郎君这才收敛许多,不再说一些会惹哭妹妹的浑话,脸色颇有些紧张地望向雨幕中另一配殿的方向。
几人的打扮只稍瞧一眼便知富贵,在兄妹二人的吵闹间平白挨了几人白眼的小乞儿只恨不得立刻冒雨回去。只是站到檐下,仰头望天,又有些不甘心。凭什么别人几个白眼,自己就得冒着疾风骤雨逃跑。
心里纵然有一瞬不甘,可自小就要靠着看各人脸色过活,她这样的小乞儿哪敢惹上一点是非。脚已经往前跨了一步,倾盆的雨迎风扑上面门,半个身子在顷刻间被浇透了。
该跑快一些,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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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想着,跑快一点,里边的衣服不至于完全湿透,晾晒外衣时不至于光着。右手骤然被人拽住:“你作什么去,这样大的雨,你伤风了还有铜板看大夫不成?”
张大娘的一只胳膊探进风雨里,身体前倾,大雨淋湿了包头巾。
“快回来,你这不懂事的小崽子。”将人拉回门后,张大娘从自个儿带着的篮子中抽了一块原本要卖钱的绣帕替阿灰擦脸。阿灰咿呀几声,又被张大娘按严实了,将滴水的外裳拧上几把。
同行的大娘见状皱了眉,凑到张大娘耳边小声劝:“你家的那个脾气越发燥了,你可别犯糊涂再把人带回家。”
张大娘对妇人的提议并不做声,只用拧过几遍水的帕子为阿灰擦头发。
大娘有些着急:“我是为你好,你可别再犯糊涂了,他要过继一个侄子你拦什么,你这年纪还生的出吗。上次你家当家的来我家吃醉了酒,我听了一耳朵,他都动了心思要接个寡妇的儿子回去供养读书咧。”
张大娘的嘴唇动了动,又低下头,拧着帕子。
被议论的阿灰悄悄抬头看了二人一眼,见张大娘来看她,立刻又偏过头去盯着雨幕。
那边的小女娘抽噎哭个不停,小郎君又被婆子说了几句嘴。
气势汹汹的一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天边卷着的黑云顷刻间便散了,再抬头时却见有三彩矞云缭绕在天边。
观音庙前搓着手避雨的摊贩们不免松口气,不待雨完全停,迎着淅沥小雨就跑出去查看棚架下的商品是否被方才的大雨淋坏了。
配殿中小姑娘的哭声倒是小了些,只是抽噎着倒在婆子怀里,哭出了一脸的汗,瞧着可怜得很。婆子温声哄她,叫她看外边漂亮的彩云:“这是彩云娘娘也见不得小娘子哭,特意下凡来哄您开心呢。”
张大娘看了几眼,也是同情得很:“可怜的丫头,摊上个这么不知道疼惜妹妹的兄长。”快走几步弯腰抓起墙角边的竹篮子,她本也是趁着乞巧节出来卖些亲手编织的鲜花手工品补贴家用的。
只是待她回头找小乞儿时,却哪里还看得到乞儿的身影。
……
阿灰早就抱着破碗,在众人看彩云的时候偷溜出去了。她与老乞儿两人在观音庙后头汇合,顾不上今日讨的铜板多少,二人蒙头就往城外跑。
原来老乞儿的双腿并未真正的残废,而是从娘胎里带的残疾,骨骼怪异,走路时跛脚严重,走得也慢,与正常人差异极大。
从阿灰去配殿后,老乞儿就远远注意着动静。见她迟迟不回来,又隔着雨幕瞧见一番拉扯,便知道要遭,赶紧爬到后殿,趁着人不注意时扶墙跑了。
“怎么一回事?”一路气喘吁吁的出了城,回到乞丐窝,老乞儿才问阿灰今日出了什么事。
阿灰的脸上不再见白日里的小心讨好,快速的把今日的情形讲了一遍……原来她也是装哑巴的。
老乞儿吁了一口气:“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谨慎点也好。”
虽然算不上是阿灰招惹人家,但被牵涉进富贵人家的纷争里,总归也不是好事,只见乞丐窝里的一个老前辈,只是在几个公子哥调笑间不识眼色的上去讨钱,却被打断了腿。
乞儿真断腿与假断腿的差别可大了去了,后者不过示弱讨钱,前者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惨啊。老乞儿唏嘘不已。
却说那头,刺史家的婆子丫鬟回到家中,却是陷进了真正的人间炼狱。